《集结号》号声响亮,可惜少500斤小米

第一篇：《集结号》号声响亮,可惜少500斤小米

《集结号》声响亮，可惜少500斤小米

郝建

集结号一响，黄金万两，这部电影的票房大概现在早就不止万两黄金。大陆电影凭真本事做出这个票房的，少。它还能让领导干部也很喜欢，居然。你看，中央的电视台都觉得必须在“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给它说两句。这也起了些议论，大概是怕那强势的公家权力太帮着这私人公司搞收益。是啊，不是说叫商业电影吗，讲究个公平。制片方和导演话里话外倒是尽量躲着主旋律的推手，怕这反而破了它凭自己的本事赚票房的名气。要在文化上论，《集结号》就是在踩在平衡木上耍艺术体操，它这边吹着主旋律的军号做煽情，那边给死去的战友算计小米。

早先听说过冯小刚要弄这个故事，没觉得有多深刻感人。片子拍出来，我掏60块钱进了电影院，看得还就很是进戏。其实它也没神秘、没奇怪，冯导演和刘恒先不管思想先进还是落后，把人情事理先弄明白了，把故事写顺溜，把人物写得让我们能认识。如果象有的大片，象个别大片，只是想得复杂，但没本事写得清楚，我这种故事迷狂看了就犯迷糊。如果你导演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个啥题目，导演自己都不知道你那个主角是英雄还是歹徒。这时候，你再求来多少个一亿人民币片酬的明星也没有用。不信，你就来跟《集结号》一起吹吹看，这叫个有理不在声高。在商业电影里，它的理就是人物硬朗、故事顺畅就不理会那片酬高。

《集结号》人物还是弄得结实，有劲。结实、有劲就是有设计，人物有心气，但这狠设计是顺着人的普通想法，普通的情理走的。谷子地、姜茂才、王金存这一干人写得都挺活泛，有轮廓，有来龙去脉。给他们编排的台词也尽量给个性，给老话找到了新说辞。准备战斗，谷子地嘴里讲出来是：“冤家上门了，抄家伙伺候着。”把敌人放到跟前了，我们在战争片里听过千百遍的是“开火”。人家谷子地下命令开枪是大吼一声：“走——”。《集结号》的故事讲得紧凑，贴着人之常情走。其实，冯导演就是在这里做戏，他就是在以前主旋律光顾着写豪情、写牺牲的伟大、写革命需要的地方写出人情和私情。上来第一场打，最后就落在了谷子地因为战友死去控制不住愤怒枪杀了俘虏。然后写他受处分，从主题上往回带一笔。接到掩护部队的事由，我们听熟了的豪迈台词是：不怕牺牲、坚决完成任务。他却跟吹号的兵用80年代的京腔口语说：“到时候，你得玩了命的给我招呼，老子耳朵现在就竖起来了。”原来这人这时候就等撤退的号令了！这种个人 1

情感和革命任务的冲突戏一直到他找着团长的墓那会还在走，听说团长让他们顶住敌人，他居然为了九连的几十条人命要砸团长的墓，当然是又被司号员教育了，被革命的大局观拉回来。这片子人物挺圆乎的，但故事不够紧，它的一步步勾连推动只靠主角的心气，跟别的人没咬起来，就像电影里他们缴获的那门山炮，只一个轮子自己在转。

有人跟我说号吹不吹这故事都一样讲，我赶紧拦住他。要真的吹了撤退的号令，这故事麻烦就大了。那就一点英雄的气都没有了，那就把战争的荒诞、个人勇敢的虚无落空和死亡的无意义都掀出来了，那就有点象海明威和加缪笔下的战争。大部队都走了，吹撤退号你们听不见，还自己在那玩命，那就真的在说战争无意义，牺牲无价值了，那死去战士的家属还能领到小米啊。那可是反内战片，你想教唆冯小刚拍地下电影吗？

在个人价值与组织肯定之间寻找平衡，用主导的思想去指导和定位个人的牺牲，用革命的大局来安慰战友的情，这就是《集结号》的要展示的矛盾和落脚点。这到底是为主旋律找寻包装，还是灵巧地玩出了自己的形式追求和人情味道？这片子可以两面看。叫我说，《集结号》是用主旋律包装自己的形式舞蹈，用革命队伍的事来运送个人价值，用某种程度的主旋律价值归顺来求得电影的商业空间和政治安全，这就是冯小刚的技巧和本领。当年他跟王朔一起做《编辑部的故事》，他们提过一个响亮而聪明、智慧的口号：“让二老（老干部、老百姓）满意”。也许这是过于聪明的选择，但也是很艰难的选择。

《集结号》里头一直延续的就是这个：自己的命和那革命的英雄气之间的冲突，就是在这两者之间的对立摇摆和质疑、肯定。它因为有了个人的情感而真实，因为有了怕死、惜命而写出了战友的情义。结尾处，谷子地得到组织认可就心安气顺。不管我们是否同意影片最后的这点意思，这人物设置是鲜明、清晰的，在情理上都还算结实，写得挺象。放在历史环境中，那时候的多数战士就是不怕牺牲，最怕组织不给说法，不怕流血，就怕不给烈士勋章。算烈士还是算失踪，那是天大的大事！影片里不是说了：“牺牲、逃跑、被俘，都可能造成失踪”。谁知道你是不是游泳漂到哪个海岛上去了。

顺着谷子地对牺牲战友的那份真惦记，对他们家属的真关切，我觉得这里少了500斤小米。如果谷子地在得到组织的承认和豪华的授奖仪式之后再给烈士的家属多要到500斤小米，如果能把这500斤小米给他们的亲人扛到家里去，那就会更加感人。这谷子地里或许就长起了一个更立体更实在的“人”，这个人怀念弟兄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不仅仅是领导给的军功章，还为故去的战友争到了实实在在，能充饥填饱，遇上天灾人祸的饥饿年头能活人命的500斤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