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羌塘巴岭野生动物和当地居民之间
羌塘巴岭野生动物和当地居民之间
深蓝的其香错湖,静静地卧在那里,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当车辆停在巴岭乡乡政府大院之后,经历了大半天颠簸运动的我们,被这静静的蓝色安抚,至少消去了心中的疲惫。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巴岭乡,但却并不陌生于眼前的景象。就像羌塘众多星罗棋布的乡一样,政府大院所在的地方总是能看到一泓蓝蓝的湖泊,前后就是起伏的山脉和平阔的河谷。其香错的海拔有4500米,是一个咸水湖。在湖的北边,地势在缓缓上升了1 到2 千米后变成山脉,形成了海拔5200米或更高的圆山,山脉偶被悬崖切开,形成了许多山谷,这些山又逐渐变低向东延伸至湖盆的东端。这些山是棕熊出没的主要地区。沿着其香错的南边有一些低低的山,山的南面是一个很宽广的高低起伏的草原,有些地方宽达20 公里,一直延伸到扎加藏布河。这个草原是不迁徙的藏羚羊群交配和产仔的主要场所。
扎加藏布的藏羚羊
这次造访目的之一,是要了解巴岭乡所在区域的藏羚羊数量情况。因为很久以前,就已经听说在这里有一个不小的藏羚羊定居种群。“定居种群”,就是说这里的藏羚羊不会像其他地方的同类那样,每年夏天会有一次特定的长途旅行,有些跋涉距离超过200公里。巴岭乡的藏羚羊,大部分都是长年在巴岭乡周围的山区和河谷活动,到了产仔期和交配期的时候,就聚集到特定的地方。目前,学术界最关注的是藏羚羊种群中的迁徙种群。然而,在当地仍有数量未知的不迁徙的藏羚羊,没有人仔细研究过它们到底有多少。
每天清晨8点,吃完了贡嘎师傅准备的传统藏式早餐之后,我们出发前往扎加藏布河的北面,藏羚羊冬季聚集的地方。从其香错一边绕过去,爬上山坡,眼前是一片平坦的河谷区域,已经出现了小群的藏羚羊和藏野驴。在羌塘,沿路的颠簸很是平常,能够帮助恢复精神的最佳途径就是看到这些美丽的野生动物。
在短短的三天时间里,我们对其香错南面大约750平方米的草原进行了调查。在这个地区共观测到藏羚羊2391只。然而,让我们诧异的是,这里的藏羚羊,甚至藏野驴都十分胆小,害怕车辆接近。每次,我们刚刚看到一群个体,那些发现我们的动物会立即掉头逃远。“这里是怎么了?”“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如此胆小的藏羚羊了!”。我们几个研究人员都在疑惑,把疑问的眼光投向带领我们的次仁――双湖的森林公安和一位当地的野生动物保护人员。
“这里有外面的人从安多过来,在晚上进行偷猎。”“我们乡上的野保员晚上的巡护很难开展,没有车辆。远远发现后,要骑着摩托车跑到乡政府,才能报告”。“这两年已经处理了好几个偷猎案件,都是从安多那个方向过来的偷猎分子。”
扎加藏布,一片神奇的地方,当地的藏羚羊选择这里作为它们的产仔地和交配地。每到夏季和冬季的特定时段,可以在这里看到聚集的藏羚羊。如果安多到这里的道路修好后,也许这里可以慢慢形成一个旅游者野外观察藏羚羊的好地方,为当地获取新的收入。然而,也就是在这一片地方,屡屡发生外来者偷猎的案件,让这里的藏羚羊变得如此胆小,容易受惊。这将不利于旅游的发展。
熊和人之间
除了藏羚羊,我们此行的另一个任务,是想协助当地林业部门作一次详细的熊和人冲突调查。熊也是巴岭乡的特点之一,那里的熊比较有名。老人们都说那里以前就是熊窝子。当我们问起在哪里开展熊患的深入调查时,双湖林业局的领导就说“应该去看看巴岭乡,那里报上来的案件比较多。”
羌塘的棕熊属于马熊亚种,高原上的熊体形中等大小。它们的皮毛又粗又多,有时有显眼的颈毛。它们的毛色十分特别,但也变化多样。成年棕熊往往是深棕色至黑色,脸部是红棕褐色至棕褐色,从肩部到胸前有一圈白色领圈,而且在胸部领圈渐宽。它们的耳朵也是黑色的,有时有很多毛以至于看上去像长着流苏一样。通常,棕熊亚成体的毛色较成体更浅。虽然它们的四肢、脸部和臀部颜色很深,但其余部分的毛色从灰棕色至浅红棕色,从远处看上去它们就像是白色的。
藏棕熊主要分布于山地里或附近地区。在历史上,它们曾一度十分常见,尤其是在青海的高山草甸。Rockhill(1891)发现“青海两边有许多熊”,后来在20世纪30年代Schafer 一天内看到14 只熊。在Rockhil(1891)的描述中,藏人认为熊是最可怕的动物。
美国著名的生物学家乔治夏勒博士在羌塘的研究中,曾经记录下了这样两次有趣的经历。在1991年的调查中,曾经记录了:“12月17日,有一只雄性棕熊跑到依布茶卡西部一个牧民的帐篷处并咬死了一条狗。一位妇女逃离了那帐篷,随后那只熊闯进去吃掉了一只绵羊的后腿和身体后半部,当天晚些时候,这只熊就在1公里外的地方被射杀了。它的大牙和门牙已大部分磨损了,而且体内缺乏脂肪,这一点无疑是它在隆冬时节被射杀的原因,在它的胃中还残留着羊肉。”另外一次,当他们研究队伍的车子不小心靠近了两只幼熊时,母熊攻击并追逐,后来消失在一个洼地中。
随着保护措施(保护区的建立、宣教、反偷猎等)的开展,野生动物受到良好的保护,在局部区域,熊的数量已得到恢复。然后,正如一些专项研究和当地林业局部门观察到的那样,一个新问题出现在大家面前:冲突。
冲突,是人与野生动物关系的一种表现形式,也是一个存在了很久的现象。上世纪90年代初,冲突的方向是人对于动物,也就是猎杀。而今,冲突更加表现为相互的影响,由于人和动物活动区域的重叠,导致相互间矛盾的突现。除了人类活动继续干扰野生动物和它们的栖息地之外,人的财产也受到了来自野生动物的影响和破坏。
在巴岭乡,我们一共走访了18户人家,了解熊的问题。询问到的结果是棕熊常常在房屋主人不在的时候闯入屋子,还会杀死家畜(绵羊和山羊),由此对当地居民造成许多损失。过去,这种破坏性的熊常常被射死。但是,近年来严格的保护政策和民用枪支被政府没收,即便是熊也意识到它们可以更容易地靠近人的居住区。尽管熊能够在野外找到它们需要的食物如鼠兔,有的季节还有喜马拉雅旱獭,但是毫无疑问,房屋内和四周这些更容易得到的食物对它们具有更大的诱惑力。房屋周围有很多垃圾:家畜骨头、发臭的破布、塑料食品包装和兽皮等等。院子里和屋顶上都散发着晒干的家畜尸体的味道。屋里,所有东西都带着肉味、酥油味和其他食品的味道。房子不远的地方有畜栏,晚上绵羊和山羊睡在这里。这些畜栏仅仅起到防风的作用,没有门和任何保护设备。
当地向导还告诉我们,春天,熊刚经过冬眠期,显现出饥饿状态,活动最为频繁。从九月到次年三月是熊活动最不频繁的时期,这期间,雌熊可能正和幼熊呆在兽穴里。但是,仍有一些熊全年活动都很频繁。
不过,有这样一户人家给我们留下了很深并且很有启迪的印象。这一家住在山脚下,有一排房子耸立在相对比较平缓的山坡上。屋前用白墙围了个院子。车到门前后,上了年纪的男主人迎了出来。乡前任老书记向他简单地介绍了我们的来意。男主人便立即领我们走入了院子。他指着两间屋子中间的小过道,详尽描述了之前一个晚上遇到的熊的经过。
屋外的羊圈,也曾受到熊的造访,老人家摇着头说:“这些熊家伙真的让人头痛,不好对付。不过,他们也在试着一些新办法。他们已经把羊圈土墙砌高了几十公分。屋门换成了厚铁皮制的。他们还试着用铁丝做的围栏圈住羊群,尤其是在晚上。男主人笑着说:“这个办法好像有点作用。”
这户人家的积极防御态度给了我们很重要的启发。至少他们已经开始考虑用一些新的办法来减少熊的问题。在我们看来,这样的尝试已经超过了那些被动地等待补偿这一单一途径了。
近几年,国内不同省份先后启动了人兽冲突的调查,出台不同层面的补偿政策。在羌塘,各种各样的家庭都想获得针对熊破坏的补偿。其实,以熊和当地居民的冲突为例,我们并不赞成这种完全依赖补偿来解决冲突的想法。提供补偿是一种永无尽头并会持续增加的负担,同时,补偿并不能带来永久的解决办法。
我们觉得在考虑补偿的同时,应该引导牧户采用主动防护的措施和设置。主动型防范是在动物和人的冲突逐渐增加的过程中,应该优先考虑的防护措施。当主动防范失效时,以补偿来弥补损失,这样可以避免当事人产生消极等待赔偿的态度,鼓励大家积极参与到各种主动防范措施的设计和实施中。同时,主动防护、乡级合作社保险机制的建立可以缓解单纯补偿机制对于政府而言的长期负担问题,调动当地居民积极加入人兽冲突管理中,发挥社区在这一问题上的作用。这应该可以成为巴岭乡等地方,减少人兽冲突发生频率的一种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