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肖临骏:《哥斯拉》,怪兽的归怪兽,人类的归人类
肖临骏:《哥斯拉》,怪兽的归怪兽,人类的归人类 看《哥斯拉》的时候,恍惚觉得在同时看两场电影。
加里斯•爱德华斯似乎试图向我们讲述两个故事。美国大兵经历百死一生与妻儿团聚,怪兽之王为完成神秘旨意千里追猎。这种有点分裂的观影体验算不上好。因此,我很理解那些怪兽粉丝看完片子后的抱怨:我不要只看怪兽的背影!或者干脆说:删掉那些救人戏有益无害。
作为一部暑期档特效大片,《哥斯拉》尝试追求更深层次寓意的用心显而易见。加里斯•爱德华斯似乎希望在刺激观众神经的同时,也触动到他们的泪腺。如果能招来影评人的喝彩就再好不过。在以传统怪兽片讲述方式向1954年原版致敬的同时,他试图在家庭温情和怪兽追猎两条线索的交织中制造更多张力。
这一点,可以对照华纳去年同样以“怪兽”为噱头的《环太平洋》来看。
这两部影片都完成了一个古老的故事原型,可以将其概括为“异类入侵-对抗-危机解除”的过程。区别在于,《环太平洋》的叙述专注于同仇敌忾对抗入侵者的宏大视角,其场景设置壮阔,战线拉得足够长,如为影迷称道的海上之战和香港之战。在展现机甲与怪兽对抗时,它从头至尾都保持全知角度和高出普通人类的视线。虽说影片花了不少篇幅在菊地凛子的个人成长之上,也安排了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小摩擦,但一切均服务于宏观的“全人类事业”。
《哥斯拉》的故事则从个人视角展开。老白饰演的科学家遭遇莫名意外,混杂着复仇的执拗和对科学的执着,追求真相的一段引子确实精彩,加上对历史影像资料的巧妙处理,开场戏掷地有声,营造了很好的危机感和悬疑气氛。
令粉丝唏嘘的是,老白在留下全片最精彩一场表演后,突然就挂了。留下一个不怎么有出息的儿子。当影片进入儿子福特的段落,叙述陡然“超脱”,变得苍白乏味,好似一瓶罐头狗血。
抛开怪兽与核爆危机,福特一家的聚散离合和他在归乡途中一路见义勇为的事迹可以安置在随便哪部“末日危情”或战争片中。据不完全统计,福特从离家去日本到影片结尾,至少以不同口吻向妻子做了三次“我明天就回来”的承诺。他当然不能马上回来。按照好莱坞讲故事的方法,主角需要在经历“成长”后达成正果。福特却脸这一通用原则都未坚持。在意识到老爸并不是疯子之后,他的成长便到头了,既没有从一心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个人主义成长为拯救世界的大无畏英雄,也没有表现出一点对命运安排的不服从。与其说福特是关联怪兽与人类命运的纽带,不如将其看做一名从美国征兵广告里跳出来的美男。
福特营救日本小男孩的一场冒险或许尚能换来几声来自女观众的惊叹,校车大桥突围则让电影内外的人类情绪显得无聊至极。虽然福特的儿子坐在校车里,你却一点不替他担心,那辆校车俨然是辆怪兽观光游览车,勇武的司机十分清楚什么时间该发呆,什么时间该突围。这场末日危机发生的全程,伊丽莎白•奥尔森饰演的母亲只做了两件事:一是呆若木鸡地站在人群中,二是抱着孩子呆若木鸡地站在人群中。她真正扮演的是一座为福特归途导航的人肉灯塔。
家庭情感线的俗套不仅拖慢了哥斯拉与穆托冲突的节奏,更让来电影院看怪兽的影迷大失所望——他们当然不满足于像小孩子一样躲在车窗后对着哥斯拉的尾巴惊叹。
或许是缺钱,或许是缺乏自信,导演的追求并未达成。影片似乎从头至尾都游走于观众的神经和泪腺之间。在这场徘徊中,哥斯拉几乎未形成与人类角色的有效互动,形象和立场显得模糊不定。若说影片的真正主角是哥斯拉,那么这一角色的形成很大程度上只赖于芹泽教授的满怀敬畏的描述。作为人类英雄的代表,福特与哥斯拉之间似乎只出现一次极其短暂的偶然交叉,其中的情感暧昧不清。哥斯拉救下受伤倒地的福特后,二人有一次眼神交织,但缺少必要的前情基础——总不能去联想福特儿时的恐龙玩具吧。
在芹泽教授心中,哥斯拉是代表自然旨意的万兽之神——Godzilla本就是“God”(上帝)与“zilla”(“恐龙”或“蜥蜴”的意思)合成。1954的《哥斯拉》中,哥斯拉与人类完全对立,是核恐慌的具像化与人类自食其果的反思象征。在爱德华这里,哥斯拉-穆托-自然-人类这组关系中,人类已被完全边缘化,唯有将命运交付哥斯拉。在哥斯拉执行神旨的过程中,拯救了人类是恰巧路过而已。相比暗藏营销动机的“蠢萌英雄拯救人类”一说,我更愿意相信这场拯救是哥斯拉“目中无人”的一个意外。
在《环太平洋》的机甲之战中,机甲仍是人类英雄。《哥斯拉》则直接袒露了人类在自然面前的渺小无力。穆托带来末日危机,直接原因是人类核试验,根本来说却是一种自然生态失衡造成的危机——“人类总以为自己可以控制自然,但事实却正好相反。”在这种“失控”的危机面前,人类无法像对抗外来生物一样全民皆兵,也并无超级英雄独挡一面。
怪兽的归怪兽,人类的归人类。正是这一前提设定,令导演难以从双线并进中提升故事的张力。哥斯拉火烧“异性恋”,小英雄守护小家庭,各得其所。或许,“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才是观看这部影片的更佳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