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婉的繁华——从“一人三词”简析王安忆《长恨歌》(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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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哀婉的繁华——从“一人三词”简析王安忆《长恨歌》(定稿)

哀婉的繁华

从“一人三词”简析王安忆《长恨歌》

《长恨歌》是中国当代女作家王安忆的代表作,1995年,《长恨歌》在《钟山》上连载,年底出版了单行本,很快引起评论界的注意,评论者认为王安忆的写作直承由张爱玲所开启的“海派”文学传统;2000年《长恨歌》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继而在一项以“三城记”(上海、香港与台北)来命名的出版计划中,王安忆又成为“上海”的代言人,这本写了一个好看的“上海故事”的《长恨歌》,再次受到媒体与学界的垂青。人们不仅“在小说中阅读城市”,更是在关于“上海”这座城市的想像和争论中来阅读这部小说。

王安忆是一位著述颇丰的当代女作家,其创作亦表现出多变的风格。几经转型后,90年代的王安忆开始了她的“上海故事”系列,这在《长恨歌》之前的实验性小说《纪实与虚构》中已初露端倪,此后又有《妹头》《富萍》《上种红菱下种藕》相继问世,关于“上海”的叙述,王安忆竟是一发不可收拾。终于在《长恨歌》中达到了顶峰。

在这里,我们主要通过一个人物和三组关键词来简析《长恨歌》。这个人物就是书中主人公——王琦瑶。

王琦瑶是故事的主角,虽然她的性格不是特别突出,甚至是“性格扁平”,但是读懂这个人物对于理解整部小说是很有帮助的。王琦瑶内在和外在有两个显著的特征,那就是坚强与美丽。

王琦瑶的美“是有些家常的”,她身上体现的是一种“过日子的情调”,“不是戏剧化的,而是生活化的”,穿着家常碎花布旗袍的王琦瑶最贴心可人。王琦瑶的美是对上海城市性特征最贴切的阐释,纵有万种风情、流光异彩,但是却不是高不可攀的贵族式的,相反完全是平民化的,甚至有点俗,却是可心的,反而很真实。正是这种形象,使得王琦瑶在上海小姐的选美比赛中脱颖而出,成为最“符合民意”的“三小姐”,给她的美丽带来了一次最辉煌的评价。然而美丽带给她的并不全是宠爱和眷顾,同时还有残酷与悲哀。当时代风云变幻,随着时代变迁的还有她失落的心境和老去的容颜,王琦瑶温婉优雅、气质出众地生活在藏污纳垢的平安里,平静地等待着心中所怀恋的昔日重来。然而当历史进入七八十年代,那久违的熟悉生活似乎又回来了的时候,虽说“美人迟暮”,岁月的流逝还是在她美丽的脸庞刻上了时光的脚步,在这场似曾相识的盛宴面前,她成了旁观者。美丽变成了她永远的梦。

读《长恨歌》我们能强烈地感受到,王琦瑶外表柔弱却内心坚强。在她的一生中经过几次没有结局的悲剧爱情,但是她在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大开大阖中依然顽强地走出一条生路,好像再大的困难到她那里都挡不住她优雅地日复一日的生计,即使时代更迭变迁的天摇地撼在她那里也只不过是在邬桥转了一个弯,最终还是回归平静。时过境迁,王琦瑶依然做着精细的家常菜,过着用繁华旧梦的残片装点寂寞的优雅自足的生活。她的红尘琐事,她的喜怒哀乐,她的疲惫焦灼,都在一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大勇气下慢慢消散,所以她能够在劫难临头的时候安之若素,处之泰然。“在经历过历史的风横雨狂之后──她终于倒地死去了,在旧上海的尸骸上又生长出一个崭新的上海”。王琦瑶又何尝不是这样,所谓“百折不挠”。

关于小说的主题内容,有很多值得细究的地方。我们选取以下三组关键词为特定的视角进行解读,来分析这部小说的丰富内涵。

1.日常与历史

生活经验对一个作家而言很重要。小说里的日常生活,不是直接的描摹或者复制,而是展现一种日常状态。在《长恨歌》中,实际上是蕴含着王安忆个人对于“日常”与“历史”的看法,她通过“日常”来表现“历史”,表达出她的“日常历史观”。“历史”在《长恨歌》这部长篇小说里,并不是由时间构成的,而是被琐细平淡的日常人生所搭建的,这种日常的平凡琐细构成了历史的底子。王琦瑶是一个被“日子”所裹挟的人。她的日常生活与心思举止都符合王安忆所塑造的那种“东方平民生存价值观”,生活就是如丝如缕,是物质的,是琐碎的,是与“天下大事”毫无关系的。王琦瑶就是这样,她默默经历着跌宕起伏的传奇一生,但她从来不曾探询过任何所谓“人生的意义”,她只是在认认真真地过日子,尽心尽意地做着分内的事。“浮光掠影的那些东西都是泡沫,就是因为底下这么一种扎扎实实的、非常琐细日常的人生,才可能使他们的生活蒸腾出这样的奇光异色”。王安忆以封闭的历史时空和高超的叙述技巧完成了独特的历史观的审美表达,深刻体现了对细密柔韧、独立坚韧的市民精神的礼赞和对朴素人性与城市历史精神价值的悲剧性体验。

2.时尚与怀旧

王安忆的“怀旧”,与文化市场上的时尚大相径庭,她将目光掠过洋场,从“外滩”转向“里弄”,不是想像上海光彩夺目的样子,而是描摹“芯子”里朴素安稳的日常人生。王琦瑶的故事,只在小说的第一部里有着繁华旖旎的色调,小说也只有这一部分描写了40年代的上海,能为时尚的“怀旧”提供素材。但这只是王安忆为王琦瑶仅有的好日子所搭建的一个“盛丽的舞台”,“1946年”的时间选择也大有深意,充满了“夕照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伤。王安忆所“怀”的,也是消失在八九十年代大规模的城市重建中50到70年代的上海“风景”。王安忆1954年生于南京,1955年随母亲茹志鹃来到上海,她将成长时期关于上海的知觉经验,编织进《长恨歌》整部小说关于细部人生的琐屑叙述之中,塑造了一个她所感知和认同的“日常上海”的形象。小说有一个令人惊悚的结局,长脚在杀死王琦瑶的时候,发现她是一个丑陋的女人:“这时他看见了王琦瑶的脸,多么丑陋和干枯啊!头发也是干的,发根是灰白的,发梢却油黑油黑,看上去真滑稽。”至此,王琦瑶的不受时间侵蚀的美,成为幻影,她所代表的上海“芯子”里的生活和历史也戛然而止,这是王安忆对文化时尚中无所不在的“怀旧”的反讽,也是对自己那一个失去了的时代的哀悼。

3.女人和城市

王琦瑶这个角色自诞生之日起就与上海这座城市息息相关、血脉相连,她的一生也即上海40年文明进程与社会变迁的映射。“长得好”让王琦瑶这个外表柔顺乖觉的女孩子内心潜藏了一股涌动的暗流,她认为靠自己的外貌可以去改变弄堂出身的命运。其实在40年代的十里洋场,活跃着很多这样的女子,她们通透世故又有着小小的天真,她们热中于“不动声色”甚至“漫不经心”地乘势推展。这些女人在一定程度上成就了上海短暂却又永恒的华美。但是,在巨大的社会变革袭来的时候,个个心中期许的“好花常开”“好景常在”成为最先破灭的童话,分崩溃散。女人们的梦想、荣耀、无奈、悲凉、坚韧、守候„„均随着繁华旧梦此起彼伏地枯容不迭。“花好月圆”不是“长聚不散”的,但是“王琦瑶”却是永远“长痛不息”的。所以,王琦瑶的身世遭遇具有象征意义,代表“过去时”的上海,是由历史与现状构成的上海旧幻的神话。王安忆试图将上海40年飘摇变迁的历史浓缩于王琦瑶一个人的经历之中,试图将旧上海的风貌浓缩在王琦瑶生活的那个陋巷蜗居之中。

《长恨歌》这部小说以委婉从容细致的笔调,虚构了一个美丽、善良而又柔弱的女性不幸的一生和悲剧的命运。我们可以从她虚荣而又务实、精致而又凄凉的生活中窥见很多人类共通的无奈,人活着就是一种艰辛,无处可逃,别无选择。同时,在更深层面上,小说可以说是通过一个女人的故事来表达一个城市的传奇与命运,并寄寓了自己对这种沧桑嬗变的哀伤。在娓娓叙述的笔调中,我们可以深刻感受到其中包含着作者的思考,是一种对于所谓上海“弄堂文化”的思考与开掘。这种上海所特有的“弄堂文化”,是由历史和传统所造就的,同时也是每一个上海的平民所参与形成的。作者在思考“弄堂文化”与“城市命运”的同时,对于那些远离时代主潮,不能把握自己命运的女性们也寄予了深深的同情。所以,在整部小说里,是有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人间情怀洋溢在字里行间的,正是这种情绪,浸润出作品强大的艺术感染力,让每一个读过它的人都回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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