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one兔皇帝也头疼:明清时期京城环境脏乱差
One兔:皇帝也头疼:明清时期京城环境脏乱差
明代北京城(《皇都积胜图》局部)
文|陈仲丹
明清时期,京城一般是指北京,也称京师。北京是当时帝国的都城,人口众多,到万历年间已有80万以上的居民,至晚清(光绪三十八年),内外城合计人口有94万。由于城市聚集了大量人口,人的活动不免会产生垃圾和排泄物,加之风尘袭扰,随之就出现了环境问题。
明清时的北京给外来者留下的印象首先是其高大雄伟的城墙,据说城墙顶部能并行12匹马。进入城内可以看到富丽堂皇的宫殿和衙署,城区市井繁华,商业繁盛,“都下生齿益繁,物货益满,坊市人迹,殆无所容”。
明代北京最繁华的街市是大明门与正阳门之间的棋盘街,据《皇都积胜图》显示,棋盘街上处处高张布棚,纵横夹道,货物形形色色,游人熙熙攘攘。到清代,棋盘街发展出了热闹的商业街区大栅栏,人称“京师之精华,尽在于此”。但就在这繁荣景象的背后还有着另一些让人难忘的记忆和烦恼。
风尘
现在人都知道,北京常出现沙尘暴(风霾)。这是有历史渊源的,早在明清时人们就已领略过北京的风尘天气,大风挟带着细粉似的尘土扑面而来。直到清代情况未有好转,“每当风起,尘氛埃影,冲天蔽日,睹面不相识,俗谓之刮黄沙,月必数次或十数次,或竟月皆然”。
北方的风尘让初来京师的南方士子很不习惯,来自福建的谢肇淛在笔记中写道:“燕、齐之地,无日不风;尘埃涨天,不辨咫尺。江南人初至也,甚以为苦,土人殊不屑意也。”
本地人对此已习以为常。他又说,风之大“不减于海飓(台风),而吹扬黄沙,天地晦冥,咫尺不相见”。风刮得天昏地暗,使得人们面对面都无法相认。
北京无孔不入的风沙,在狂风吹袭之余,弄得室内到处“飞埃寸余”。遇到这样讨厌的天气,住户用纸糊窗来阻挡沙尘的侵入,“燕地风沙无微不入,人家窗牖多糊纸以障之”。结果室内因糊窗纸的隔绝,无法与外面的空气畅通的对流。
清末,陆费达在《京津两月记》中提到:“北京因患蚊蝇、尘砂之故,窗棂皆不能启,窗心糊纱,四周糊纸。天空空气,因地势高爽,甚为清鲜。室中则异常闷苦,颇害卫生,一日不外出,辄如害病。”
因为风尘的影响,住户不敢开窗,用纸糊上窗棂,只在窗心糊纱以保持空气流通,因而室内空气不新鲜,对人的健康不利。
为了避免强风挟带风沙对眼睛造成伤害,人们在出门时还会带一种特殊的面纱。依照明末来华传教士利玛窦的描述,这种面纱“从帽子前面垂下来,从而遮蔽其面部。面纱的质料非常精细,可以看见外面,但不透灰尘”。它又被称为“面衣”“眼罩”。
当时人这样描绘:“燕市带面衣,骑黄马,风起飞尘满衢陌,归来下马,两鼻孔黑如烟突”;“正阳门外,多卖眼罩,轻纱为之,盖以蔽烈日、风沙”,意思是戴上面纱,眼睛可免受风沙袭扰,但鼻孔里却满是沙尘,像是黑黑的烟囱。
泥泞
据明代人记载,当时各大城市中街道状况最好的是南京。万历年间的沈德符比较几座城市的街道称:“街道惟金陵最宽洁,其最秽者无如汴梁,雨后则中皆粪壤,泥溅腰腹,久晴则风起尘扬,睹面不识。若京师虽大不如南京,比之开封似稍胜之。”
南京有青石铺成的街面,北京的街道则无石板铺垫,加上来往车马多,路上多车辙沟痕,一旦下雨就泥泞不堪。若是连天下雨,城中还会出现“泥途坎陷,车马不通,潢潦弥漫,浸贯川泽”的情景。当时,“燕山积雨泥塞道”已成为居民头疼的事。
崇文门外北京城墙
北京的街道,随着季节的变换,会呈现出不同的风貌。春末及秋季气候干燥,多风尘;冬季至春初多雪,行走也不易;至春深雪融,道路转为泥泞;进入夏季多雨,便是满街溅泥的景象。在这种情况下,要保持鞋袜干净几乎不可能。
造成街道泥泞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城里积水严重。在明代就常是“东西长安门外通水沟渠,年久淤塞,水不能行”。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清代。
后来的乾隆皇帝在谕旨中说:“近年以来,但值雨水少骤,街道便至积水,消泄迟缓”;而“街道沟渠,亦多阻塞,以致偶逢潦雨,便不能畅”。如果遇到大雨,积水泥泞的问题就更严重。
陆费达在《京津两月记》中写道:“京中道路不治,固也。而沟渠之淤塞尤甚。夏日大雨俄顷,天井之中,积水盈尺,廓又不相衔接,于是一雨而家家之交通断绝。常有宴客之际,大雨倾盆,宴毕水积,不能步行,遂由仆人负之登车。女宾尤苦,非有健硕之女佣,竟有不能登车之势也。”
为了下雨天的通行,在北京还出现了一种特殊的行业,叫“人背人”。清末时,由于北京下水道大半阻塞,一到夏季暴雨频仍时节,各大街道积水成河,难以通行,就有穷人为挣些钱,专门背人过街。
淘沟
北京街道之所以积水严重,原因在于排水不畅,而排水不畅又是因为沟渠(下水道)淤塞。导致沟渠淤塞的一是自然因素,当地的土壤多为沙土,容易被冲刷进沟。
据当过梅兰芳秘书的齐如山回忆:“北京之沟,与各国不同,外国各城,街道极为洁净,偶尔落雨,沟内亦不至太脏。北京则各处皆系沙土,谚曰:‘无风三尺土,微雨一街泥。’又曰:‘不下雨像个香炉,下了雨像个墨盒。’故一经落雨,则地面之土,尽行冲入沟中。有时土比水多,沟内安能不受淤塞。”
沟渠淤塞的另一原因是人为因素,居民们常将垃圾倒在街上,一逢下雨,垃圾就顺势冲入沟中,淤塞沟渠,甚至还有直接将粪便倒入沟渠的事。
官府为解决这一问题,明代时就定下每年初春二月淘挖沟渠,后改为三月淘沟。清代沿用明例,成为固定的制度。清初有首诗说的就是这件事:“污泥流到下洼头,积秽初通气上浮。逐臭不须掩鼻过,寻常三月便开沟。”
晚清名臣张之洞号香涛,当时有人就以他的号“张香涛”对“开臭沟”来编姓名对,由此可见,淘沟已是为京城人熟知的重要事宜。
每年春季的淘沟,本是件非常重要的事,但实际效果却有限,关键在于办事人大多不认真负责,只是“每年应故事而已”,应付了事。嘉庆皇帝就发现:“京城修理沟渠,想来承办人员,多不认真经理,甚或支领工料、钱粮,从中侵扣,以至渠道愈修愈坏,于宣泄全无实裨。”
甚至在淘沟时有舞弊之举,1876年《申报》上有文章谈到京师的淘沟,原本规定“须令工人从此洞中入,蛇行沟中,从彼洞中出,以验是否一律通达”。但“工人心畏泥污,乃预伏一人在彼洞口,浑身头面以秽泥涂之,一人从此洞而入,即伏在洞旁,少顷,预伏之人从彼洞而出,官竟为其所欺,可见无事无弊也”。
而且,即使是认真淘沟对环境也有很大影响。淘沟时清理出沟中的垃圾粪便,并不及时运走,就堆在路上。每年淘沟,路面会随之增高。堆积在路上的污泥恶臭熏天,“其秽气不可近,人暴触之轧病”。
街上的气味不仅恶臭,而且沟中的病菌还随着挖掘扩散开来,让人致病,“疫气流行借沟气,月令触犯人身灾”。由于阴沟中充满了沼气,常有挖沟的役夫因之而中毒,“窈然深黑恶气腾,往往沟夫死络绎”。
甚而还有人在开沟期间失足跌入沟中,“
二、三月间挖沟,出水臭不可迩,人行泥泞中,偶不辨径,则陷入不能起”;“秽气外泄,行人不慎,往往灭顶,亦殊可惧”,竟会让行人有生命危险。
便溺
影响明清时期北京环境状况的还有一个很不雅观的现象,就是街上便溺,某些人随地大小便。这在初到京城的外地人看来尤感惊讶,“北地粪秽盈路,京师尤甚,白日投裸,不避官长,体统亵越,小人相习而暗消敬惮之心”。
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主要是城内卫生设施不足,缺少茅厕,即使有些茅厕也要收费,“入厕者必酬以一钱”。一般人家都不设茅房,妇女使用净桶(马桶)。“城中人家都无坑厕,其妇女溺器,清晨则倾门外沟眼中。”粪便倒入沟渠,使得沟渠不通,故而需要定期淘沟。
或许是因为厕所难寻,更可能是为了省钱,有些人甚至在街上方便。甚至北京的老字号同仁堂门口,也一度成为某些人便溺之地。据民国初年的国学家夏仁虎回忆:“大栅栏之同仁堂,生意最盛,然其门前为街人聚而便溺之所,主人不为忤,但清晨命人泛扫而已。盖惑于堪舆家言,谓其地为百鸟朝凤,最发旺云。”
由于迷信风水,店家也不干预,这里就成了便溺的“黄金地段”。即使被妇女撞见亦若无其事,“便溺于通衢,即妇女过之,了无怍容”。
当然女性大多仍在室内方便,不能像男性那样在路上蹲踞。在重视女性身体贞洁的明清社会,妇女不能随意暴露身体,不过经常面对男性随地便溺的不雅行为,不知她们内心有何想法。
1880年,北京前门大街。
除人粪外,街上还有牲畜粪便,“人与骆驼、驴、骡、牛、马、犬所遗也”,骚味随风扬起,“酸风掠面”。北京用畜力多,使得“京城内外,大街小巷,各部院衙门前后,骡马粪随时遍布,一遇雨雪,调成泥糊,臭不可闻,俨然一片大粪厂”。
不过,尽管城内有“粪秽盈路”的现象,但大多数人粪便还是按照传统的处理方法,由专职的“粪夫”(掏粪工)送往城外,用作农业肥料。粪夫“以剔粪为业”,将粪便以肩担或车载方式运往粪厂。
齐如山在回忆录中说:粪厂“每日派人背一木桶收取各住户、铺户之粪,用小车运回,晒干卖为肥料”。当粪担或粪车经过街头,形成一股流动的臭气,有时还会溅出来,“车有颤动,溅人一身”。
总之,明清时期的北京确实存在着严重的环境问题,卫生状况不佳。不过,这些描述大多是南方来的官员和士子留下的,他们是在将京城环境与其家乡进行比较后得出的印象,不免有些夸大。
而北方风沙大,黄土尘壤,致使道路容易泥泞,沟渠易于壅塞,粪秽难以冲刷,加之北方使用畜力多,水资源匮乏,又增添了保持洁净的难度,因而使得这些旅居京城的南方人对环境之差大为诧异,感到失望。
京师给他们留下的印象是:“长安城中有何好,惟有十丈西风尘。人畜粪土相和匀,此物由来无世情。”“黄沙如粉满街飞,城北城南认是非。大道街衢皆臭气,尘装甫卸即思归。”
因为环境不佳,竟然刚来就兴起了还乡的念头。说起来,这主要是由自然条件的因素所致,由此而影响到生活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