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法官论坛89：专利权被宣告无效对民事司法程序的影响[五篇范例]

第一篇：5、法官论坛89：专利权被宣告无效对民事司法程序的影响

法官论坛89：专利权被宣告无效对民事司法程序的影响

2014-08-15 审判研究

作者 ‖ 杨馥宇

实践中，当专利权人主张其权利，向人民法院提起专利侵权诉讼后，一旦该专利侵权诉讼启动，被诉侵权人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通常也会针对涉案专利向专利复审委员会提出专利无效宣告请求。专利无效宣告请求被受理后，被诉侵权人通常会请求受理专利侵权纠纷的法院中止诉讼。专利法司法解释针对不同的专利类型对是否需要中止民事司法程序作出了相关规定，但是对于涉案专利被专利复审委员会宣告无效后，人民法院应当如何处理，相关法律并没有做出规定，司法实践中亦存在着争议。

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宣告专利权无效的决定是针对无效宣告请求人与专利权人就专利权效力引发的争议作出居中裁决。尽管该无效决定具有行政行为的公定力，但由于可能被提起行政诉讼，其效力并未最终确定。根据该无效决定所处的阶段，本文将区分以下两种情况进行讨论：

一、宣告专利权无效的审查决定尚处于行政诉讼阶段

（一）实践分歧

根据法律规定，对于专利复审委员会作出的宣告专利权无效的决定，如果当事人自收到通知之日起三个月期满仍未向人民法院起诉的，该决定的效力即最终确定。如果当事人依法提起了行政诉讼，该决定只有被生效的行政裁判维持其合法有效后效力才能够最终确定。那么，正在审理专利侵权案件的法院在得知专利复审委员会做出宣告专利权无效的决定时，是中止对侵权案件的审理还是直接依据该无效决定裁定驳回原告起诉或者判决驳回原告诉讼请求，实践中存在不同的做法。

在申请再审人深圳万虹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与被申请人深圳市平治东方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等侵犯实用新型专利权纠纷案［1］中，万虹公司以深圳市平治东方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等为被告于2008年10月25日提起侵犯实用新型专利权诉讼。深圳中院于2009年2月25日作出一审判决，判决三被告承担侵权责任。三被告不服提出上诉。广东高院二审查明，专利复审委员会于2009年6月24日作出第13590号无效宣告请求审查决定书，宣告涉案实用新型专利权全部无效。万虹公司以专利权人已针对上述决定提起行政诉讼为由向二审法院申请中止审理。广东高院以涉案实用型型专利已被宣告全部无效为由，判决撤销一审判决，并驳回万虹公司的全部诉讼请求。万虹公司不服二审判决，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请再审。最高法院审查查明，北京一中院于2009年7月2日决定受理专利权人针对第13590号无效决定提起的行政诉讼，且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尚未审结上述行政案件。最高法院于2009年12月8日作出裁定，指令广东高院再审本案。可见，本案中广东高院和最高法院的意见并不相同。由于行政行为一经做出即具有公定力，考虑到诉讼效率，广东高院采取了判决驳回原告诉讼请求的作法。即使无效决定最终被撤销，专利权人也可以据此申请再审，获得救济。最高法院则认为，本案中涉案专利权虽然被宣告全部无效，但专利权人已经针对该决定在法定期限内提起行政诉讼，该决定的效力尚未最终确定。在此情况下，广东高院以涉案专利已经被宣告全部无效为由直接判决驳回原告的全部诉讼请求，属于适用法律错误。

事实上，上述两种处理办法各有其立足点，最高法院出于公平和对生效判决稳定性的考虑，认为广东高院应当中止诉讼，待无效决定的效力最终确定后继续审理，此种做法有其合理性。但在实践中，法院根据专利权人的申请作出的财产保全、证据保全、诉前停止侵权等裁定可能严重干扰被告的正常生产秩序，在这种情况下，广东高院依据无效决定做出判决的做法也不失为兼顾公平与效率的较佳选择。

（二）方法选择

如果宣告专利权无效的决定效力已经确认，即当事人自收到该决定之日起三个月期满未向人民法院起诉，依照专利法第四十七条第一款的规定，涉案专利的专利权应视为自始不存在，此时，审理专利侵权纠纷的法院可据此驳回专利权人的诉讼请求。但是，如果专利复审委作出的无效审查决定已经被提起了行政诉讼，虽然该决定具有较高的权威性，但专利权仍然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中，此时若依据该无效审查决定径行做出驳回诉讼请求的判决，显然有失妥当。

针对这种情形，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奚晓明在2011年全国法院知识产权审判工作座谈会上讲话时谈到，“民事裁判做出前，专利复审委员会作出宣告涉案专利无效的决定的，可以根据案件具体情况裁定驳回专利权人的起诉。宣告专利权无效的决定在随后的行政诉讼程序中被判决撤销的，专利权人可以在判决生效后重新起诉。”可见，最高人民法院是支持以裁定驳回原告起诉的方式处理此类问题的，而该讲话中也谈到裁定驳回起诉并不是绝对的，也要考虑案件的具体情况。

笔者认为，究竟采取何种处理方式应当根据案情作出区分，这种区分应当考虑以下三点：第一、利益平衡原则，即考虑中止审理是否会对双方的市场利益产生影响；第二、考虑到民事侵权判决与之后的行政诉讼判决相协调；第三、诉讼经济原则，应尽可能的节约司法成本和司法资源，便利当事人的诉讼。笔者以是否采取诉讼保全措施为例区分两种情况作出具体说明：

情况一：如果法院根据专利权人的申请对被控侵权人作出了财产保全、证据保全、诉前停止侵权等裁定，此时中止案件审理将可能严重干扰被告的正常生产经营活动，很有可能导致被告最终赢了官司、输了市场。长期中止审理明显将有利于权利人，而却可能给被告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双方诉讼风险严重失衡，因此在对被告采取财产保全等临时措施时，选择中止审理显然不合适。此时，为了兼顾公平与效率，可以继续审理案件，并以裁定的方式驳回原告起诉，即不对原告专利权的有效性进行实质审查，而是从程序上认定原告丧失起诉资格，终止其诉讼行为。裁定驳回起诉既不会对原告的实体权利造成最终损害，又不会对被告的生产经营造成不利影响，能够兼顾到双方市场利益的平衡。此外，裁定驳回起诉能够避免民事判决结果与行政判决结果产生冲突，维护司法权威和秩序。如果将来宣告专利权无效的审查决定被行政诉讼推翻，原告还可以以权利人的身份再次向法院提起诉讼，法院可以依据效力确定的审查决定作出判决。

情况二：如果法院没有对被告采取采取财产保全等其他临时性措施，可以选择中止审理，等待行政诉讼的结果。因为此时中止审理不会影响到被告的生产经营，不会导致双方市场利益的失衡。尽管这种情况下选择裁定驳回原告起诉的方式也未尝不可，但是从诉讼经济的角度考虑，裁定驳回起诉后原告可能再次起诉，这无疑会造成现有司法资源的浪费和司法成本的增加，再次起诉也将对原告造成不便，因此这种情况下，选择中止审理更为合适。如果最终行政机关的无效决定被行政判决撤销，则可以通过追加被告赔偿数额的方式来补救原告中止审理期间的经济损失。

二、宣告专利权无效的审查决定经一、二审行政诉讼被维持

（一）实践分歧

如果专利复审委做出的宣告专利权无效的审查决定经一、二审的行政诉讼后被维持，此时，实践中大多数的原告会向法院提出撤诉的申请，只有极少数的原告会申请再审。与前述情况相比，由于经过了行政诉讼一审、二审程序，专利复审委无效审查决定已经显然处于一种较为稳定的状态中，其权威性较高，而且行政诉讼的再审程序也并非常态，因此审理专利侵权案件的法院已经没有必要再中止案件审理，而是应采取继续审理的方式。在继续审理的前提下，应当判决驳回原告诉讼请求还是裁定驳回原告的起诉，实践中也存在争议。

两种处理意见存在区别，具体说来，民事判决是指人民法院在审理民事案件终结后，根据查明的案件事实和有关的法律，对双方当事人争议的民事权利义务关系，作出的强制性的决断，也就是说判决解决的是案件的实体问题。而民事裁定是指人民法院在审理民事案件中，对有关诉讼程序的事项作出判定，裁定解决的是诉讼过程中的程序性问题。就本文所讨论的情况而言，这两种结果的区别在于裁定驳回起诉只是从程序上驳回原告的起诉权，对原告的实体权利无影响，原告在符合法律规定的起诉条件时可以继续起诉。而判决驳回诉讼请求则说明法院已经依法对原告的专利权经过实体审查，从实体上否认了原告是涉案专利的专利权人，并且这种判决结果一经生效如果不经过再审程序是无法改变的。

（二）方法选择

笔者认为，这种情况下，应当优先考虑司法裁判的稳定性和司法效率，以裁定方式驳回原告起诉。理由在于：

第一，原告不具备起诉的主体资格。行政行为一经做出即具有公定力，专利权被专利复审委员会宣告无效，该决定已经生效。根据我国专利法第47条的规定，宣告无效的专利权视为自始不存在，因此，被宣告无效的专利从授权开始就没有法律约束力，即对专利权无效的宣告是有溯及力的。考虑到该专利权自始不存在，其作为原告虽然在起诉时具备诉讼主体资格，但在诉讼中因客观情况发生了变化，致使原告与该侵犯专利权的诉讼没有直接利害关系，故原告的起诉已不符合我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零八条规定的起诉条件，进而也不具有民事诉讼主体的法律资格。

第二，从诉讼成本的角度考虑，裁定驳回起诉更为合理。其实，继续审理案件是采取形式审理还是实质审理的方式，原告的诉请都无法获得法院的支持，对原告所造成的直接影响并不是很大，但是诉讼成本的支出却不相同。由于判决驳回诉讼请求是一种实质审查，必须经过开庭审理程序，而在专利复审委和一、二审行政诉讼均认为专利权无效的情况下进行开庭审理，实际上只是一种形式，开庭本身毫无意义，并且会造成司法资源的浪费。其实，无效审查决定无论是处于一、二审的行政诉讼阶段还是行政诉讼已经结束的阶段，其效力均没有得到最终的确认，即使经过了一、二审的行政诉讼，原告还是可能提起再审。所以说，从根本上讲，对审理专利侵权案件的法院来说，两种情况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同样是面对效力未定的复审决定却采取不同的处理态度，显得并不合适，特别是在原告已经提起再审的情况下，判决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就更为不妥了。第三，从两种司法程序相协调的角度看，裁定驳回起诉更为合理。《民事诉讼法》规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应当中止诉讼：„„本案必须以另一案的审理结果为依据，而另一案尚未审结的„„”从立法的精神看，当两种司法程序同时进行时，案件的审理必须兼顾两种程序的协调。具体到本案，在行政程序并没有最终确定无效审查决定效力的情况下，审理专利侵权案件的法院对案件进行实质审查明显有违法律的精神。从法理上讲，这种情况下，民事程序应当暂停对案件的实质审查，等待行政诉讼再审的最终结果确定后再处理。但是由于中止审理可能会对被告的生产经营产生十分不利的影响，此时为了兼顾公平与效率，在既不能进行实质审查又不宜选择中止审理的情况下，民事程序选择进行形式审查，以裁定驳回原告起诉的方式处理案件是可取的做法。

此外，从判决结果相一致的角度看，也应裁定驳回原告起诉。如果行政诉讼的结果经再审程序被推翻，民事诉讼也势必进行再审程序来纠正错误的判决结果，而再审对司法裁判权威性所造成的损害是很大的，从另一个角度讲，也是一种司法浪费。相比较而言，裁定驳回起诉从程序上驳回原告的权利，赋予原告符合条件后再次起诉的权利，不会导致裁判结果之间的矛盾，显得更为合理。

第四，从司法权与行政权分立的角度上讲，驳回诉讼请求必须在人民法院已经实质审查了专利权的有效性之后才能做出，仅凭行政机关的行政决定而放弃司法对专利权有效性的实质审查，就径行做出驳回诉讼请求的判决有违民事诉讼的基本原则，相当于在民事诉讼中剥夺了被告对专利权有效性的抗辩权利。本着行政行为接受司法监督的原则，裁定驳回原告起诉是较为合理的做法。

三、结语

当专利权被宣告无效时，民事司法程序应当如何处理，实际上是一个专利确权与专利侵权之间的关系问题。现有制度下，由于我国的专利确权属于行政机关的职责范围，司法权不能够代替行政权对专利权有效与否作出处理，因此专利确权与专利侵权之间的矛盾从根本上说是难以避免的。当专利权被宣告无效时，民事侵权案件的审理法院应当根据案件的具体情况分别采取不同的处理办法，其中除了要考虑涉案专利的稳定性程度以及案件的具体情况等因素，还要考虑行政程序与民事司法程序的协调，更应兼顾公平与效率，在保障双方当事人权益，平衡双方利益的前提下，尽可能的提高民事侵权案件的审理效率，促进市场繁荣和发展。注：

［1］ 参见最高人民法院（2009）民申字第1573号裁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