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情感散文:时光,宁好
一
也许,我该丢下那支讲述的笔,去廊前吹吹风,看看将暮未暮的晚景,用眼睛和耳朵,牢记这个盛
夏的气息。
黄昏,总让人有着无限的依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所以很多时候沉默不语是好的。寂静的站在树下,微风习习,撩起披散的长发,盛夏浓重的味道在发丝中穿梭,些许清凉,些许温柔。小公园的景致,比不得大公园来得细致考究,不过,也有一些小情致。
假山流水,树木环绕,中午时,最耐不住寂寞的便是长凳上垂下的绿影,它们借着风向的名义,相互追逐,嬉闹,在小公园里踩满它们的脚印。每家每户的门前楼后,都种着果树和葡萄树,夏天的风一吹,它们便红的红,青的青,紫的紫,再也藏不住心事了。
下班后,若不去河边散步,便在小公园里坐上一会儿。跟天边的晚霞说说话,和屋后的那颗石榴树闲聊几句家常,再或者,把遥远的某个人从心里掏出来,放在月光里再辨认一番。
时光如此之寂。甚至,一朵云何时经过我的窗,一阵风何时离去,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我不再去挽留,懒散的倚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飞鸟和高楼,寂静不语,桌子上放着一杯菊花茶,慢慢开出清淡的模样。
千百花卉中,最爱便是菊。晋朝陶渊明有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宋朝黄庭坚亦说,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爱菊,便爱它的宁静悠远,芳香清淡,制茶则甘甜可口,降火顺气,让人回味无穷。
人生在世,要看得淡名利浮沉,放得下红尘长短,怀一颗宁静温暖的心去感知。有时,最美的风景不是永无止步的向前,而是适当停下来,看看路边的景致,这时,也许就会发现,最美的风景,并不是都在遥不可及的远方,而是一直在身边。
前几日,给雪打电话,她仍是絮叨地说个没完,拿着手机,我一边心不在焉听她讲着,一边玩弄精雕的木质茶桌。多少时光远去后,而今,想起初中语文老师对我和雪的评价,仍是暗自莞尔。一个安静的不多言一句的我,一个活泼到上课都难以安静的雪,真不像是一对姐妹。当雪向我们讲述老师的话时,我和母亲向彼此看了看,不约而同地笑了。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溜走太多。回首时,风月正清朗,只是你我已不是旧时,剩下的,只有泛黄的文字,以及廊下不断更迭的季节和清风。
听,夜从山坡上滑下来了,此时,风安静了下来,卧在我的脚边。这样的时光,已经沉默成一纸素白,我想不出该在哪里题上寥寥诗句,该在哪里留下黑白分明的标点。
不过我知道,现在,寂静是我的,可以由我大笔挥霍。
二
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个女子,冷静,淡漠,或者清冽,都不适于她,就像一朵月光下安静的夕颜,她半品着尘世这杯酒。
北方于我,就是一杯再浓烈不过的白酒,入口辛辣,酒过肠胃则灼热。老家便是北方,小时候,姥爷又有一门独到的酿酒手艺,所以七八岁时,便吃过姥爷酿的酒。姥爷酿酒要用上六七种粮食,不掺一点酒精,又加上都是用柴薪加热并发酵,所以他的酒甘冽可口,味道纯正,又有治疗咳嗽的功效。
在南方呆了三年,而我又比较喜欢美女,所以三年时间,我认识了不少南方的朋友。相比于北方的女子,南方的女子多给人一种温婉,柔弱的感觉,清雅而素净。而北方的女子则给人一种倔强和冷静的感觉,骨子里甚至还有些豪放。
云,便是生长在北方的女子。和我一起长大,跟我一个星座,我们的性情有着惊人的相似,她大我四岁,我看着她一点点从洒脱热闹,蜕变得寂静淡然。而我则从抑郁走向了安静随缘。婚姻改变了她的脾气,经历却让我看淡了人世间的缘来缘去。
那天回家,下了车,我先拨通了她的电话,五分钟左右,她就骑着电动车来到高速口。她带着太阳镜,因为在乡下经常外出,皮肤晒得黝黑,身边站着不足三岁的豆子。远远看见他们时,我险些没有认出她来。
路过超市时,在超市买了两袋饺子和西瓜,她说,就等我回去吃饺子呢。我笑了。
盛夏,乡下比城里要凉爽。因为车辆少,也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如此,乡下的的夏天,就多出几分清凉和绿意绵绵的韵味。
午后,我懒散的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豆子在沙发上走来走去,把玩具当麦克风,在沙发上边扭动边唱歌,有时还甜甜的喊着大姨,让我帮他整理他的“演出道具”。云坐在门前安静的干活,麦收后,她接了一点活,来补贴家用。我坐在旁边看着她,不说话,阳光一点点挪动脚步,把整个院子都晒得暖烘烘的,我恍惚觉得这样平淡也挺好,甚至,我在羡慕她的幸福和安稳。
无疑,现在的她是幸福的,只需再过三个多月,她的女儿就该出生了。每次看到豆子依偎在她身边喊她妈妈时,我的心也柔软成一团棉花。也许,幸福就是如此简单,就藏在一朝一暮,一粥一饭间,不需刻意,就自然而然流露。
她是了解我的,就像我了解她一样。所以当她的朋友和哥们多次问起我有没有男友时,她都一口回绝了。经历和时间教会了我如何安静,也教会我如何等待,不属于自己的就算得到,也不会长久,不如随缘而过。
看她时,心里早已藏了千言万语,甚至想抱着她大哭一场,我知道,自己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也做不到那么洒脱。最终我什么也没做,只是那么安静的看着她,那个像极了我的女子,仿佛,我现在正一步步沿着她人生的路线行走。
这一世,我的路上,注定要与一个女子如此纠缠不清。不因清冽,不因沉寂。
三
七月的盛夏,我丢掉尘世送来的风,执一枝素笔,微微低首,用文字灌溉整个夏天的热烈。
夜,已经把白天的喧闹压的极低了,撩开窗帘,也看不到鸟群掠过的身影。院子里的灯光散着微黄的光芒,把葡萄架上青青紫紫的葡萄照得娇羞可爱。石榴已然亭亭玉立,风每过一次,她就红一次脸,所有的心事都挂在脸上。这个夏天,我想安静的坐在院子里,看看哪一颗石榴最先出嫁。
一个人,占着偌大的房间和客厅,公司和家每天两点一线,偶尔去超市扫荡一圈,关上门,除公司外,又是一个月不外出。一个人,泡上一杯菊花茶,或者茉莉花茶,懒散地蜷在沙发上,电脑里放着喧闹的DJ音乐,坐在电脑前,任由那些吵闹的音符划过神经,在我的心湖激起微微涟漪。可是,落笔时,文字仍是寂静的,就像此时的夜,浓重安静,甚至有着几分暧昧。
不再写歌,现在只是听别人的歌,心情好时,也会安静的哼唱几句自己的歌。我想,一切都已来得差不多了,院子里的指甲花也开到了尽头。黄昏时分,骑着车子回家时,看着离去的夕阳,我竟可以对自己风轻云淡的微笑。
云说,早与迟不过是缘分的事,每一件事,冥冥之中已然有了安排,不如随缘而过。
我是深信人世间的缘分的,所以也从不去强求什么。曾经,我问过馡儿,怎样才能让文字沉淀下来,安静下来。她说,需要时间和经历,需要让岁月沉淀,生香,到那时,浮躁和喧闹都会退去,只留下澄净和沉寂。原以为,我要走很远的路才能抵达,却只是独自走了两个月,便找到了安静的所在。人世间的事,多是无从解释的,不如保持缄默,让一阵风,或者一朵云,教会我们如何风轻云淡。
今晚,我的故事就这么多,再写下去,星星就该打瞌睡了,迟来的风,会惊了它的美梦。
望向窗外时,夜,更深了一层,不知我还要挖掘多久,才能看到黎明的曙光。
四
静悄悄的。你如果在我身边,也许会看到音符在地上跳舞,那些唯美的,忧伤的,就像一个个顽皮的精灵,把时光敲出青翠的声响。
这样的七月,小雨比阳光还要温柔,甚至院子里那半亩的风,都怀着三分醉意。坐在七月的时光里,我想邀月光住下,调兑上一杯清凉的月光酒,随笔写几首小诗,把月光揽入怀中,不醉不归。
那些诗里的暖,诗里的爱恨,都是给你的。清风会读给你听,那些年年缠绕的紫藤也会细细诉说,只是,我那时喧闹的心思,已经学得沉寂,学得安静不语,任由时光来回打磨。
你来,我在这里等你,同你一起老去。
这样清寂的时光,我与岁月,是同一种颜色。
第二篇:情感散文:旧时光
风云流转,沧海桑田,一转身,最美的风景,已在身后,好远好远。
用一盏茶的时间来回味,是否总觉得,最美好的时光,都已献给昨天,回不去的,永远是那些在脑海里盘旋的旧时光......路,越走越长;人,越长越大;未来,看似越发遥不可及。漫长的未来里,无数的时间会一点一点地改变人生以为不可顽抗的轨道,让相爱的人分离,让曾经的誓言变成虚无的回忆,让年少的诗琴积上岁月的风沙,让念到的名字刻在墓地的石碑上,漫长到让人丢失对旧日时光的一切美好情怀,就这样被推着推着向前走,渐渐地,渐渐地,将那些美好的,想要永远留下的,都深深地放在记忆的一角,落上灰尘,然后,继续向前。
而身后的旧时光里,阳光透过叶子印在地上的斑驳印迹,操场上少年奔跑时扬起的红色衣角,校园里走过的每一条小道,你所熟悉的每一个鸟叫的声音,回家路上结伴同行总也聊不尽的话题,总在不经意间会落满心头,然后静静的怀念,感伤,最终再慢慢劝服自己,说要把她们再次深藏!我总记得那个宁静的午后,身后樱花瓣飘散在风中,肆意徜徉,落到了座椅上,头发上,衣边,最终旋于脚下,而你坐在亭中,捧着书认真阅读的场景,是多么温暖人心,这一片片飘落的花瓣像是被你吸引,优雅的你,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人吧,一切都是那么婉转悠扬,明净中透着美好。
那么就是这样虽然简单却独一无二的旧时光呢,你还是要选择深藏,亦或是永久的忘记吗?
是啊,又怎么能呢,怎么舍得呢!
也许命运的枷锁颠覆了时光的流离;也许经历过的曾经,很难再回头去体味,再去经历;也许有那么多的苦难,让我们重重趴下,压得我们甚至不能喘息,但是,当一切一切都已过去,当你以为的当下早已变成身后的曾经,我们才会警觉,旧时光里留下的印记,总像温暖的壁炉,在我们孤独神伤时给以最大的宽慰,每每委屈伤怀时,除了紧抱自己,总有暖暖的回忆围绕你,为你疗伤,千言万语,都无法说清。
总之,请别忘记那些珍贵的旧时光,是她们敦促我们成长,并以我们人生里最温暖的角落存在。
第三篇:情感散文:旧日时光
春尽了,夜晚的室内微微有些燠热。辗转反侧在如水的思绪,任思想在时间的褶皱里走进走出,捡拾过往的那一丝丝温暖的回忆。比如在这样的夜晚,在临晨三四点的时光,窗外刚刚下过雨,已经是春尽夏初的时候。披衣起来,一个人坐在花园中,无风,无月,有睡梦中偶而惊醒的几声犬吠。原来发觉城市中也有这样静谧的时刻,思绪便不禁飞回到千里之外的故乡。
记忆中也是这样时候的夜晚,或者已经是夏天了吧。暧暧的风吹过院子,如母亲抚摸婴儿的手,门前的刺藤花纷纷摇动出明的暗的影。月亮升起来了,在山的背后露出半个头来,山顶的树木微微闪着清幽的光,将天空与黝黑的山截然分开,山下的村庄也半明半亮着。空气中弥漫着庄稼暧暧的清甜的香味。牛棚中有牛反刍的声音,还有时而扇动尾巴的啪啪声。狗趴在门前,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于是远方也有狗有一声没一声地应和着。还有邻居家关门开门的吱嘎吱嘎的声音在夜的天空中清脆地响着。
父亲与母亲坐在院子中纳凉。父亲靠在躺椅上,椅子轻摇着,发出细微的吱嘎声。两个人都沉默着,只是父亲或母亲会偶尔说一句什么,呢喃如说着梦话,听不太清,只听对方哦一声。不久便听到父亲轻微的鼾声。母亲便会意地笑一下:“死老头子,你看你那瞌睡呀。”便不再说话,抬头看一眼天,月亮刚好爬出来,亮亮的,一时间只听见母亲手中蒲扇叭哒叭哒地响声。
思绪也许会回到更远。孩子们都睡着,横七竖八地睡得正酣。秋天的夜晚特别饱满。荷叶在院前的池塘中田田着,在月光下闪着柔亮的光。叶子下面会有青蛙游过,时而呱呱地叫着。最热闹地要数那些不知名的虫子,此起彼伏地唱响这个秋天的夜晚。也是临晨三四点的样子,父亲母亲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看一眼月光,月色正好。拿上镰刀,田梗上的露水不一会便打湿双脚。脱下鞋子,下田看看月光下黄澄澄的一田稻子,弯腰割起来。不知不觉三四个小时已过去。天已大亮,身后是已放倒的稻谷,等待脱粒归仓。秋天的早晨有些凉意,母亲拢拢额头的汗水,看一眼还在运镰如飞的父亲,一个人走上田梗,回家煮早饭去了。孩子们还睡得香,母亲看一眼,没舍得叫醒,独自一人生火做饭,一会儿孩子们该上学了。
记忆中那是很久远的事了吧?那时的父亲母亲还很年轻,孩子们还未长大成人,但不知不觉间父母都已经老去。
也许还会想起更早的日子。那时祖母还在,但已很老了。记忆中那也是秋天的一个夜晚,祖母坐在院子的凳子上看父亲母亲撕着玉米壳。煤油灯一闪一闪地亮着,不时一个灯花“啪”地炸响一下。夜已很深,母亲刚奶完襁褓中的婴儿。她与父亲要趁这个夜晚把玉米壳撕完,接下来就要收稻子了。祖母扶着拐杖坐在椅子上,说:“今年收成不错,节约点吃,能吃到明年大春。”母亲“哦”了一声,手中的玉米壳发出沙沙的声音。祖母又说:“娃娃小,你奶水不足,把细粮留给你和娃娃吃。明天把鼎罐洗了,熬点米糊子,可以给娃娃吃点粮食了。”母亲看了祖母一眼,点点头。
而今祖母早已作古,母亲也已故去,孩儿们都长大成家,有了后人。但我们的后人是否会记起他们前辈的那些时光呢?
在这经年流转的时光中,那些旧日的片段如老照片般散发着一种温馨的光芒。我们在这流转的时光中逐渐学会了感恩,感恩那些抹不去的曾经,那些堙没在时光中充满亲情与感动的片段,那些都是我们今生再也回不去的彼岸。
回想起父辈们那些简单而清贫的生活,那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老的时候有人坐在身旁为你摇着蒲扇,年轻的时候看辛苦有所收获,能够满足温饱,这些都是令父辈们咀嚼不尽的幸福。
其实人心的满足是很容易的。一次久违的花开,一场春夜的细雨,一次久别的问候,一次面朝大海、春暧花开的体验,就足以让我们忘却一切烦恼,在心田种下淡泊、自足的菩提。
第四篇:时光信笺情感散文
亲爱,时光在铺陈它的轨迹,
冬的气息,有些冷、有些凉。
午间难有片刻的光景,可以让我站在院坝里沐一身暖意。
我的眼睛是安静的,却又隐隐透出炽热的光芒。
远山空寂,偶有几只慌乱的小鸟,掠过灰蓝色的天空,但我没有听见它们的啼鸣。
阳光黯淡之后,我就该回到我的屋里。
之前点的一柱檀香,已燃到了尾端,搁在书桌上的书忘了读到哪一页。
亲爱,当万籁俱静时,若我的眼里还残留往日的印记,我想我会穿越这烟火缭绕的红尘,去寻你。
我会摘一束月光吻过的紫茉莉,为一只空瓶插上馨香。
如若,你来,我会放下手中诵读的经卷,起身迎你。
还会与你说说
一个被月色洁净的夜晚是多么的美好,以及
一池从心底盛开的莲花,朵朵都是宁静祥和的清喜。
亲爱,傍晚已经逼近我的窗台,落日的光,安静地洒在了墙上,我看见光阴雕刻的痕迹,残缺与圆满,并驾齐驱。
风,打开了窗帘,我仍旧慵懒的坐在桌前,读另一本旧书,而思绪飘浮。
第五篇:时光剪影情感散文(推荐)
姥姥是个好人。岁月啊,请别伤害她!——题记
(一)国庆节,妈带着我妹和小外甥Happy去了姥姥家。妹在微信上发照片给我,一盘盘姥姥亲手做的菜,犹在面前,那香气穿透网络扑鼻而来。炒鸡蛋,鸡肉炖土豆,小白菜土豆丝儿,蘑菇炒肉片……好久没吃到了,馋得我直吞口水。
从我记事开始,去姥姥家的次数,可以掰着手指数过来。每次去,姥姥基本上都是做的这几道菜。这么多年风雨洗礼,姥姥的手已经苍老如枯瘦的树枝,但是厨艺依然不减当年。
我立即关了微信,一个电话打过去。
妹说,姥姥今天休息,在家给我们做饭吃呢。我诧异,姥姥干嘛啊?怎么还有“休息”?妹解释说,邻村有人请姥姥去干活儿。重重追问之下才知道,是给草莓大棚拔草。
我脑海里立即映射出一个画面:烈日当空,一个满头银发的身影弓背屈膝蹲在塑料大棚里,遍布老人斑的手指被粗大的骨节儿束缚着,抖索而弯曲,用力地抓着扎根很深的青草。
我着实很不高兴,我姥姥属狗,今年都八十一岁了。春节回家见她时,虽然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但行动明显不如以前灵便了。早几年,姥姥还种着一大片水田,妈每年带着我和小宝去给姥姥帮忙。从播种、插秧到施肥、收割,别看姥姥年纪大,样样都把我这个假把式甩得老远,中午还要回家给我们做饭。前年开始,姥姥自认干不动了,那片水田便让给小舅妈种。姥姥什么时候服过老?她叹着气抚摸着骨节突出的干巴手指时,我才隐隐觉得,姥姥真的老了。
我不禁埋怨道:“那人也真是的,姥姥都多大岁数了啊,他也好意思请姥姥去。告诉姥姥,咱们不去了!”
姥姥说,村里挺多老头老太太都去了,他们就是去给帮帮忙,实在忙不过来。
我情难自禁,不由得愤然问道:“给钱么?”
妹无奈地笑笑,姥姥说给钱,但不知道怎么给法,姥姥他们都没好意思问。
很明显,这户人家就是捡了姥姥他们这些老人充当廉价劳动力的。我让妹妹劝姥姥明天别去了。姥姥欣然答应,嗯,明天不去了,我还得照顾你姥爷呢!
姥姥一这么说,我就知道,准是这家的活儿快干完了。不然,什么东西能抵挡住姥姥的爱心?
(二)为人子女,无论少时怎样承欢膝下,成年以后都要有自己的家庭。成家之后的我们,各自为了小家奋斗不息,初始时还常回家看看,人到中年之后,便愈渐力不从心,或者说根本就是疏于眷顾。
姥姥育有五个孩子,三男两女,以母亲为首,下面依次是大舅二舅小舅小姨。三个儿子皆是妻管严,在家说话都不敢大声。大舅二舅结婚不久便都搬了出去。剩下个小舅,前些年也搬到前屯去了,不过好在还在一个屯子,有事也能有个照应。小姨则和我妈一样,都嫁到了我们这边,离姥姥家十几公里。早年交通不发达,这点儿路说近也不近,如今交通便利了,本该是天堑也能变通途的,可是短短的距离似乎比以前更加遥远了。
那时小姨还没有房子,今天租这家住住,明天租那家住住。有段时间,姨父出海,小姨就带着小弟住在姥姥家。后来搬走,住到了南尖头。小小一个南尖镇,小姨住在最南头,姥姥住在最北头。姥姥常含着泪念叨,说小姨可怜,小弟跟着遭罪,溜房檐的日子太苦了。
妈和小姨不回家时,姥姥就来看我们。她经常走路过来,一走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很少坐车,偶尔坐一回车,铁定是拿的东西太多了。小姨父有时开玩笑,说姥姥真是个小铁人儿,是个铁打的小老太太。小时候我真信,要不然她怎么总不知道累?
后来小姨也盖上房子了。因为我妈在跟前儿,所以不用姥姥操心。她也时不常过来走走,每次回去时,既带着心酸,又带着欢喜。小姨房子竣工之后,姥姥渐渐地就不再来了。
这些年,姥姥来我妈和小姨家的次数更加少了。一是姥爷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必须得有个人随身照顾;二是她自己也确实心有余力不足;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在孩子身上,终于可以少操点心了。
但孩子却是个个不孝,由老及幼,从我妈到刘小宝,用我妈自己的话说:我们都太让你姥姥操心了!
(三)我之所以想要写姥姥的手,因为,我也只记得姥姥的手了。
大概,我刚上小学吧。小姨正在南尖头溜房檐,和一个外来户住对面屋。姥姥总是先到我们家来,然后再领着我走路去小姨家。我家离小姨家不太远,但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简直像是万八千里,而且我又没有筋斗云。
起初我还能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姥姥,不长时间,我就被落下好远。姥姥必定在前面某处树荫下站着等我。大太阳白花花的,姥姥满脸树叶的剪影,笑吟吟地望着我。我见姥姥在看,就原地耍赖。姥姥便会迎过来,在我身边转个圈儿,再到我面前时,手里就多了一把黄褐色的小蘑菇。小蘑菇绽开一把把小伞,在姥姥白皙的手心上,躺得正舒服。
姥姥的手,是当空的太阳的颜色,熠熠生着光辉,我记不仔细,记忆中只有手上的耀眼白光,还有点点黄泥,隐隐地散着蘑菇香。
我惊讶地接过小蘑菇,问她是哪里来的?姥姥说,你跟着我走哇,树根儿下有的是呢!我于是乐颠颠地又追上去。
可是很奇怪,我把道边儿的每一棵榆树根儿都找遍了,就是看不见一个蘑菇。每当我垂头丧气,再次想要耍赖,姥姥就走到我面前,变魔术似的摊开手心,那一嘟噜小蘑菇必然又安安稳稳躺在她手上。
我急了,以为姥姥走在我前面,一定是把蘑菇都捡走了,所以我才捡不到。于是我跑到道的另一侧,像找针似的,眼珠子都快贴在地上了,结果还是空手而归。
我跑回来,扒开姥姥的手,把她每个手指缝儿都仔仔细细观察了好几遍。想不透为什么这双手这么神奇,还能长出蘑菇来。姥姥就忍不住笑。
一路上,我就这样欣赏着姥姥的魔术,忽忽悠悠就到了小姨家。饭桌上吃蘑菇酱时,我跟小姨炫耀:我姥姥的手,会变蘑菇,还能变蘑菇酱。
(四)姥姥的手,勤苦,又精细,从来空闲不得。
我从小体弱,三四岁时走路还不稳当,迈门槛时非得扶着门框,不然就抬不起腿。听我妈说,我刚学走路时穿的软底鞋,都是姥姥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我去姥姥家,穿了双奶奶给做的胶皮轱辘鞋,太姥姥打眼一扫,又笨重又难看,一把给脱下来,高声嚷着:“让你姥姥给做!”
那时,我太姥姥早因半身不遂,瘫在炕上了。姥爷弟兄三个,他最小,也最老实。两个嫂子霸道地,偏要姥姥姥爷来伺候太姥姥,他们则什么都不管,好像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姥爷不想和他们争吵,满口答应了下来。姥爷一生庸常,但姥姥却帮他做了一生中最伟大的一件事儿——一双手,喂水喂饭,接屎接尿,直伺候太姥姥到寿终正寝。
虎头鞋的模样,我是记不得了。我有小宝的时候,姥姥还想给小宝做一双虎头鞋,但是苦于没有合适的布料,所以最后放弃了。妈说,你姥姥的眼睛现在不行了,就是有心,也做不出原先的样子来了。小宝第一双虎头鞋,是小姨给买的。姥姥接过手翻来覆去地看,看过就叹气:“真不如让我做,白白浪费这钱了喽!”
我想啊,虎头鞋的针脚准是和红肚兜一般无二。我应该是众兄弟姐妹中最幸运的,我的红肚兜,全是出自姥姥的手。而且,我是第一个穿上姥姥亲手做的红兜兜的孩子,妹妹和小弟都是捡我穿小的来穿。肚兜传来传去,现在早已不知去向,可那肚兜儿上的小葫芦,直到现在我都记得。翠绿的叶片,托着一个金灿灿的小葫芦。小葫芦歪着嘴儿,似乎快要笑出籽粒儿来了。叶片上的叶脉和葫芦尖儿上的针脚,丝毫不因下针处狭小而粗制滥造。多年以后,我们看它,依然觉得像缝纫机扎出来的。
(五)姥姥的手,细腻,又蕴藏着艺术感。
跟姥姥学,我妈也变得爱收拾“破烂”了。这个习惯,也传染了我。不过,沿袭到我这里,已经没有精髓。我只能积攒废物,却不会利用。
姥姥的箱子里,有的布头已经好多年了。我小的时候,妈就翻找出来过。成卷儿成卷儿的布头,由外到内,由大到小,不同质地,不同花色,令我眼花缭乱,并且羡慕不已。更让我啧啧称奇的是,经由姥姥的手,它们能变成小垫子,花布袋,衣服上的小花边、小装饰,只要姥姥能想到的,或者她看到的,都能做出来。
我小学的衣服,有好多都是姥姥给做的装饰品。小蝴蝶振翅欲飞,小花娇艳芬芳,草儿棵棵青翠欲滴;还有小动物,是从别的布料上减下来、贴上去,再用针线缝好的。我从来不跟同学说,他们买不到,就只能眼馋。
姥姥做的鞋垫儿是一绝。她们那个年纪的人,几乎个个都会做鞋垫。姥姥做得尤其好,因她用的都是废布料。先用浆糊粘成一摞儿一摞儿,到一定厚度了,就剪成鞋垫状。姥姥没有缝纫机,该在鞋垫上跑线的地方,都是细密的针脚,一丝不苟地来回缝制。最后才在上面绣花。要么是鸳鸯戏水,蓝盈盈的水,涟漪荡漾,一双鸳鸯浮在水上谈情说爱;要么是丹凤朝阳,一只凤凰顺着鞋垫的形状,形貌像极了要飞入太阳;要么是荷叶田田,荷花摇曳生姿,连茎上的小刺都丝毫不乱;要么是双鱼嬉戏,两条鲤鱼,吐着泡泡,互诉情话……要说精致,我拙劣的笔是怎么也描绘不出的。我只能说,那是我的美术启蒙课。我小时上美术课画得荷花,常得到美术老师的表扬,那就是从姥姥的鞋垫里提炼出来的。不过,我的水平太差劲,甚至没画出姥姥针下三分之一的美感来。
(六)姥姥的手,慈爱,又经久不衰。
这么多年了,风风雨雨,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姥姥的手也确实粗糙了。凸起的骨节儿已经使她的手不能自如伸展。前几年在娘家,姥姥就曾抚摸着凸起的骨节儿,不无哀伤地对我说,小闺宁啊,我这手疼啊,现在怕是什么都干不了了。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握着她的手,久久放不下。自那次,姥姥的手更加粗糙,可粗糙中又有细腻。她又忙忙碌碌干了很多年。
小宝五岁时,姥姥还给他做过“小胖孩儿”。妈说,这小胖孩儿我小时候也戴过,是端午节时用来趋吉辟邪的。妈仔细端详了三个小胖孩的样貌,叹口气:“你姥姥眼睛真的不行了,她说这些小玩意儿都是她摸索着做出来的,细的地方,根本看不见。”
我也不禁打量起那小东西:有鼻子有眼儿,模样尽不相同;耳朵和头发都分毫不差;还有手脚,脚上还穿着鞋子;衣服的款式不同,有的穿着裙子,有的穿着裤子,看来是有男有女。大的有中指那么长,小的也就是小指的长度。一串东西里,还配有一只小猴子,长度不及小指,是用早年的红色工作手册封皮裁成两片,然后填充棉花再缝合的;眼睛是用黑线缝上去的,手里还捧着一个红桃子。绣荷包是个粉色的小团团,有男人的大拇指甲那么大,但做工毫不含糊,形状像极了荷包花,还有白色的花托儿。另一只仙桃也是粉色的,填充了棉花,益发饱满,显得栩栩如生。
姥姥很遗憾,说,我看不见哦,要不然做得还能小一点儿。小一点儿好看,你小时候戴的都比这个小多了。
我忙问妈,那些东西都哪去了。妈说,当时那么穷,孩子哭老婆叫的,谁还有心思收拾这些啊。戴完了,都扔了。
我怀着痛心,把小宝的这串宝贝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柜子里,留着给妹的孩子。可我把它忘在了老家,始终记不得要带在身边。
(七)听妹说姥姥在草莓大棚帮忙,我心中既有不忍,又有羞愧。姥姥的一双手总在我脑海中浮现——虽然骨节儿凸出,但仍然坚韧;虽然遍布老年斑,但一如当年的风韵。
姥姥的手,从来不是素手芊芊,从来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不是十指尖尖如春笋。
姥姥的手是丰盈的、丰满的、有血有肉的。摊开掌心来,姥姥的手里永远不是空的。
姥姥的手,经历了岁月的无情刻画,却依旧温暖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