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与乡下的回忆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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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童年与乡下的回忆抒情散文

是不是初老症状,最近常常忆起童年与乡下的一切。那是个贫困时节,缺衣少食的年代,可我们的童年却丰富多彩。我们的乐趣都是免费的,很少静静的宅在家中。

一块小碎瓦片,我们可以向池塘抛水漂,激起三四个甚至五六个涟漪,让那白云与青柳与桃红辉映一处;几颗石子,我们可以在掌上掌下反复轮跳,或五颗石子玩抓石子的游戏,还可以两个人一组每人挖掘五个小土窝,走石子窝儿,每每空缺一格土窝,最前面土窝的石子就全被赢取;可以截个小枝丫,用皮筋、布条做简单的皮弹弓;可以捡取父亲做筐箩废弃的弯曲竹篾黄,扎起,再蒙上蜘蛛网,我们就可以漫山野的扑蝉追蝶;可以采摘几朵刺苔花,再拔去嫩竹条的嫩芽,把花儿小心地插进竹条嫩芽的底座,于是欢呼“竹子开花了”,淡雅的粉色刺苔花配上嫩绿的竹叶、修长的竹条,着实美极了;蒲公英开花的时节,随意的掐上一朵,向着旷野,向着蓝天,轻轻地吹抑或轻轻地抛,蒲公英的花蕊便羽毛般轻轻地飞起,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向远方,玲珑些的还念念有词,把儿时的梦想都一并毫无顾忌地搭载而去。

乐此不疲的游戏,项目好多,多得像夜空的星辰。譬如土房子墙,可以掏土蜂儿,还可以在冬天借墙角“挤油渣子”。“挤油渣子”可以几个人甚至十几个人,最大的阵势是几个小学班级抑或全校学生都来参加,挤出的复又从队尾加入,仿佛循环小数无休无止;还有的用木炭或彩色粉笔在墙上画画,一条大河波浪宽,抑或两三娃娃背书包上学堂,圆圆的太阳,有的是意象派手法,有的干脆写上扭扭歪歪的一二三四五,还有的是简笔画花草,虽然稚气了些,但也属于艺术画廊的雏形;即使什么都不画,我们也可以在墙体的斑驳中,读出形象丰富的意境以及有趣的海盗故事。

捉迷藏,是每个小孩都热衷的游戏,自父母的怀抱天性的躲藏,到我们四肢的开放,更是越发精彩绝伦。平常的躲在草垛旁、家什堆边、树叶茂盛处,还有的出其不意地藏进木柜中,如果屋里又没亮光,里面藏的人故意弄出些微动静可真是吓人,第一反应就是见“鬼”了,当你抱头鼠窜时,里面的人早就憋不住地哈哈大笑,甚是得意。坐飞机,只要两个人,可以轮换相互背着,手拢拳窝在一处伸直,向着前方“呜呜呜”便起飞了,力气大的还可以绕上一大圈儿。踢鸡腿子,一脚站直,另外一脚弯曲拢于膝盖上,用手拎住脚腕,你撞击我,我撞击你,或者相互设个团队作战,也是比较激烈,有看头的游戏。转圆圈,丢手绢找朋友,陌生的面孔只玩上几轮,就熟悉得不得了。当然,过家家,更是我们小孩模仿大人生活的幽默有趣的小版缩影。

跳皮筋,只一条松紧带,就可以用脚翻花,比手上皮筋翻花还带劲。身体灵巧的,跳的高度要高过缆绳人的高度,常常会吸引到大人或老师们的围观,分布两侧的啦啦队成员更是数不胜数。折纸飞机、纸船、金手指、藏着东南西北志向的“纸算命猪蹄”,滚铁圈儿、甩旋转木、爬树采果、掏鸟窝、网兜儿兜鱼虾、清溪里戏水、摸鱼、打水仗、游泳、闷水雷、做沙滩城堡、野外烤红薯、豆角,草坝上躺卧或打滚儿、翻跟头,拔河、跳房子,用枝条或粉笔在地上画格子,按各种规则玩不同的跳法,格子变化无穷,跳法也变幻无穷。还有一个“拉房子”的游戏,必须保护自家不受侵犯,还要神速地占领对方家园。挑担卖杂货打着拨浪鼓的,也最吸引我们。觅着声音急切地狂奔到担货架旁,针头线脑只有妈妈级大婶们在意,我们馋的是那各色糖果,新颖玩具,特别是那红红的仿佛一束火焰的辣椒糖。攒在手中的钱币有一分钱,二分钱,五分钱,一角算是大钱了。五分钱,可以买一张大块白纸,做厚厚的草稿本呢!节省的还有一种草稿本,上面是一层薄薄透明的塑料皮,下层彩纸上不晓得涂抹着是黄油还是其他什么溶剂,可以写完后再掀再写。

陪伴父母劳作也是童年乐趣之一。父亲用牛耕田时,可以在后面拎着小桶捡蚯蚓,田块湿度大的,有时候还能翻到泥鳅与黄鳝,犁和耙的造型也挺奇特的。稻田金黄时期,便收割稻谷,调皮的孩童便这里收割一块,那里收割一块,像走迷宫似的,让父母笑其做事情不老实。以前稻谷脱粒都是那原始的“活桶”,四四方方的大木桶,完全靠着人力推动,小孩子就帮着大人捋稻付,相互比赛着,看谁先送到大人的手中。忙碌了一天,溅着满身泥浆,有时候这泥浆是小孩子间故意在捋稻付的路途中用力踩溅到彼此身上的,然后,跳进被炎热太阳照射得还有些滚烫的湖中洗澡,如果湖中有莲藕,便要踩些做菜,或摘些莲蓬与荷花,还拿那荷叶做帽子,给更小的弟弟妹妹做漂亮的绿伞。

那时期,牛是农家最贵重的财产。能够一家拥有一头牛的户主都算得上大户人家了,一般的都是弟兄几家或相处得来的几家,伙同一起饲养一头牛,便于耕种各家的田地。如果自家没有牛,请别家牛犁田,是个不小的开支。于是,放牛的任务都丢给了小孩子。牛和人一样,有着不同的性格,碰上温驯的,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以不那么操心,还可以骑着它,挥着鞭儿,但你绝对不会真打它,而是故意吆喝“驾驾”,让它跑得快点,让小伙伴们羡慕得眼睛直直的。快过年了,做糖粑、剪纸、贴对联、扎灯笼,有趣的事情真的好多,窗棂前挂着我们自己制作的风铃,“叮叮咚咚”的可好听了。难得的一本连环画,会被我们传阅的还能够保护得完完整整。草木的气息、花儿的芬芳、大树底下的浓荫、以及担水的清澈池塘,一直都在记忆里存储着,美好着·······

第二篇:回忆童年抒情散文

童年,总是让人回忆不尽。

夏天,我们村就好玩的地方便是河沙滩,柳条儿青青,杨树绿叶盖顶,河两岸浓荫翠树,别有一番景致。

记得六岁那年,邻居的一位小哥哥和我一块玩耍,玩得兴致勃然,飞泥走沙,漫天泥块乱甩。

孩子们,从刚会走路的小娃娃,到十几岁的男女孩,都喜欢到这里来,中午的太阳白花花的照,到处一片亮闪闪的光,知了在树叶间尖利地叫,穿破孩子们安静的午睡梦,吸引他们躲过大人的呵斥声,溜到一起来。

那时的我不知道大人为什么总爱让我们睡,屋子里闷得浑身淌汗,老也睡不着。躺在席子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抠抠脚趾头,一会儿抓抓乱蓬蓬的头发,要么使劲动响什么东西,大人就发话:

“出去玩吧,别淘气,睡也不睡个安生。”

我跳起来,不等大人说完,箭一般跑了出去。

河边早已有好多小孩在耍着,水里凫着泳,黑黢黢的光脊梁埋在水里,水珠在脖颈上亮晶晶的。岸边上小哥哥在糊房子,我抓起腥腥的泥巴,加入热闹的队列。

过了一会玩腻了,换了更激烈的游戏,在沙滩上打泥仗,跑着笑着乐不可支,不顾太阳火毒的不适。小哥哥手中的泥块飞来,贴在身上,承受不住重量再滑下来,留下与泥块大小相等的泥斑团团。

可我全不在意,专心等待一发而准的最佳反攻时机。突然一个跟头栽下来,我趴在沙地上,小哥哥兴奋的跑过来,泥块没头没脑的落在我身上。

“别打了,别打了,不算,重来重来。”我嘻嘻笑着一边求饶。

小哥哥却依然不住手,我有些生气了。一块大点的泥巴砸在我脑袋上,温怒的我终于找到爆发点,哇的一声哭出来,尽管并不痛。

小哥哥木木的站着,不知所措,不知哪里来的胆劲儿,我竟然拿起一块石头,小哥哥见状撒腿就跑,一边看我的表情。当他晓得我不占便宜不罢休的姿态,毫不犹豫躲回家去。我随后赶到,却被挡在厚厚的门板之外,心中兀自伤心不已,鼻涕一把泪一把地骂着,仍不解恨。

小哥哥院子里有棵大梨树,秋天梨子挂满枝头,总惹得馋嘴毛娃们打不离,我们一帮小孩子每家都待得极好,每次去解馋都空不了手。

梨树旁边有株小梨树,大拇指粗细也不太高,稀疏的树叶间已有大枣般的小梨果露出来,我余怒升腾,迁移到这颗小小的梨树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摘下梨果,一个个扔的远远的,再折断主枝,那嫩绿的树叶顿时无力的垂下来,在阳光下反射着清鲜鲜的新。

我像一位凯旋的勇士,仰着小小的头颅,扬长而去。

多少年了,每次我看到小梨树旧址,便想起这段童年。

第三篇:乡下院落抒情散文

西屋房檐下,搭着一架茂盛的啤酒花藤。

夏天的时候,它开出淡色黄花——那花,能不能叫花呢?它的样子,令人想起树林里落下的松塔,一瓣一瓣的,密密地挤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座宝塔形的小房子。

啤酒花的叶子也很好看,像枫叶一样,但枫叶到秋天就红了,而啤酒花到秋天就全枯了,叶子一片一片落去,顺着细麻绳爬过的藤也干枯了。西屋也露出了自己破败的样子。

这是二十几年前老家院落里常见的情景。那时,我们还生活在老院子里。后来,我远嫁他乡,大弟当兵留在了遥远的新疆。那个院落,成了我们一年一度或几年一度回来团聚的家园。

父母亲在劳作忙碌之余,在院落里种上花草和蔬菜。花,有大丽花、月季花、指甲花、鸡冠花、地雷花、麦穗花等许多民间花木;菜,种过茄子,辣子、青菜、香菜、萝卜,洋芋等农家菜。草,无人去种,自然是自己长出来的了。

大丽花,它的根要在立冬前挖出来,藏在地窖里。冬天,北风呼呼地叫。大丽花、大白菜、胡萝卜、洋芋或是大葱小葱,都要在地窖里安然过冬。清明过后,土地消融,妈妈从地窖里拿出大丽花的根,把它种在菜地的一角。十天半月过去,它从土里钻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又一年新的时光,而后茁壮生长起来。盛夏,它开出艳丽的花朵,花瓣繁杂,像人世间一种富丽堂皇的盛景。多年后的某一天,在藏地的某个佛堂里张望,居然发现,那些色泽艳丽的酥油花,竟然很多都是大丽花。

地雷花,长势凶猛。即使小小的一棵,后来,也会长成一大蓬。傍晚时分,它开出上百朵胭脂一样的小喇叭花。一时,令日趋破败的老院子,有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因为它长势凶猛,在它一旁的蔬菜就显得形容枯萎,不能好好生长。妈常把一些没开的地雷花连根拔去,挪出空间,让其它花草和蔬菜生长。

菊花,一夏天都躲在菜园一角。即使有丰沛的雨水,它也长得不急不缓。盛夏过去,早晚的风中有了丝丝凉意,它才像一个猛然醒来的孩子一样,急急地生长起来。初秋,第一朵花挺上枝头。还来不及细数,一朵、二朵无数朵,开成灿烂的一片。父亲母亲劳作一天回来,打开院门,看到院子里这些娇艳的花朵,也觉泛意消减不少。父亲长长地吁一口气,端起茶杯,坐在花下喝一会茶。妈冼衣做饭。我们姐弟三人,或在花下读书,或在草中抓虫,或帮妈做饭提水。日子里的诗意和温暖,一点点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喇叭花,开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紫色或是粉色的花朵,仰脸望着蓝天。有时,夜里下过一场小雨,喇叭花沾着晶莹的露珠。太阳一照,折射出七彩的光泽。我摘上一朵,插到奶奶的发间,奶奶咧着没牙的嘴笑个不停。妈在厨房里熬香喷喷的小米粥。小花猫从花架下跳了出来,它的头顶,一只白色的蝴蝶正翩翩跹跹翻过院墙,向田野深处飞去。

小园里一般种菜。妈种上芫荽、青菜、豆角,白菜,或是西红柿、茄子、辣子,它们在各自的角落里欢喜地生长。常常是豆角长着长着,就和喇叭花缠在一起。你开你的喇叭花,我开我的蝴蝶花。喇叭花总是要开得比蝴蝶花更为繁密。妈不得不将一部分喇叭花掐去,好让豆角开出更多的花,结出长长的豆角来。有的豆角会长到五寸长。

常常是这样,炉子上的锅里,水在咕嘟嘟地滚着。一层油湾湾的葱花,飘在水面上。几块洋芋疙瘩,在跳着舞蹈翻转。妈慢慢地从厨房里走出来,从架上摘下一把豆角。一边抽茎、掐尖,一边走回厨房去,切成段或是丝丢进锅里。一张圆圆的切面,铺在案板上,又被妈切成了细细的面条。它们和葱花、豆角、小米或是洋芋块拥抱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汇成一锅香喷喷的米粥或面条。那可是我们想念终生的家乡味呀。人的味蕾,在童年时期就已形成,即使后来吃到了山珍海味,但对最初食物的味觉永远也不会变。远在新疆的大弟,每三五年回家一次。到了凉州,来不及洗去一路风尘,就要找个面皮摊吃上一碗面皮子。那味道,独独故乡才有。

爹会把上一年的大葱留下来,等这一年开过花结籽之后,再把它埋在土里。那时是最为炎热的盛夏时节。埋在土里的羊角葱,得赶快的浇上水。我和弟弟急忙的去涝池里抬水,看着羊角葱一点点地活过来,便十分开心。有时我们偷懒,借故躲开,父亲只有自己去挑水。看到父亲被汗水浸透的背心,我们心里真是不安。

西红柿、茄子和辣椒是最好的搭档,它们的生长几乎同步。西红柿开黄色的小花,茄子开紫色的小花,辣子开白色小花。它们长在一块地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各开各的花,各结各的果,像那些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在一个院落里,不知不觉长大,不知不觉又老去。

院落中间,是一棵老椿树,几乎和院落同岁。院子一年,树一年。院子随着岁月流失破败,树却长得一年比一年粗壮。

从春到冬,斑鸠一家都在树上搭窝。小斑鸠飞走了,老斑鸠留了下来。它们“咕咕——等、咕咕——等……”叫了一年又一年。麻雀是树的老常客,无数麻雀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我们呵斥过它们,骂过它们,也亲热地叫过它们。但最终,我们也都飞走了,留下空旷的院落,一任它们飞来飞去。

后来,村子里修了康居房,整齐而漂亮的房子,很吸引人们的眼球。人们一家一家都慢慢搬过去了。小弟也修了新房,妈跟着搬过去了。只有故去的父亲,将一切都定格在了往昔。

那天大雪,我去老院落。到了门口却发现忘了带钥匙,终究没能进到老院子里,只在大门口徘徊了许久。

第四篇:回忆抒情散文

导语:回忆何许种子?回忆何以疯长?回忆何时终结?下面是关于回忆的散文,欢迎参考!

在我思绪的领地,我想,春天种点什么好呢?种理想?种希望?种情人?还是种幸福?不知所措,茫然中,我在我的种子库里,随手捡得一枚叫回忆的种子,俨然种进我初春的梦里,静等春暖花开。

时不待日,种子开始萌芽,拔稞,结穗,经过夏天的洗礼,种子渐渐的成熟了,在我秋季的梦幻里开始膨胀,在我冬天的蕴藏中开始释然,回忆许我幸福与悲凉,欢乐与忧伤,那回忆散发出来的韵味,有时咸,有时甜,有时苦,有时涩,总是叫人难以捉摸,更多时让人无可奈何。

我琢磨着,这回忆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可以让人追思过往、让人梦里故乡、让人欣然所至、让人痛彻心扉,更让人有挥之不去,召之即来的念想、浮想、意想、联想等等,以至于让人徘徊在醉生梦死里,彷徨在纠结与痛苦中,让我甜甜的得意忘形,让我涩涩的苦不堪言。

回忆,一半海水,一半火焰,总是让人在理不乱、剪不断的纠结中,不能自清、不能自理、不能自拔。

我不想去回忆,却不得不回忆,我不想去伤感,却不得不伤感,我只想去回忆甜蜜,去追逐幸福,去向往憧憬,可事与愿违,幸福总是伴着痛苦,甜蜜总是掺杂心酸,快乐总是附加纠结,欣然总是携带怅惘,回忆在带给我喜怒哀愁的同时,又带给我解不脱的爱恨情仇,让我在世俗之间迷茫,在红尘领域之中忧伤。

我悔恨,当初就不该种回忆,种什么不好,偏种回忆,回忆给了我什么好处?长长的回忆,总是让我哭笑皆啼,扪心自问,在甜蜜与痛苦的记忆里,我幸福过吗?我快乐过吗?索然...其实不然,更多的回忆,让我泪奔过,亦为甜,亦为苦,绵绵不断。

唉,回忆何许种子?回忆何以疯长?回忆何时终结?不要再让我情不断,理更乱,在回忆的长河里溺水而亡。

第五篇:回忆父亲抒情散文

今天是2015年12月24日,父亲去世整整一个月了。

上个月23日,我正在南昌女儿那里,哥哥打电话给我,说父亲近来身体不太好,虽然吃饭正常,但总是说四肢无力,老躺在床上不想起来,饭也是给他送到房间里去吃,而且老在念叨着我,那意思是希望我能够尽快回去看看他。

这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两个月前,我才回到老家,父亲的情况还不错,精神很好,红光满面,似乎比以前还胖了点,拄着拐棍还能在房屋周围走走。他喜欢热闹,我特地开车带他到附近的天雷和米贝的两个集市去赶场玩,看风景。由于腿脚无力,他好几年没有去集市赶场了,看到集市建起了许多新房子,马路也加宽了,增加许多新店面,各种商品琳琅满目,面貌焕然一新,赶场的人熙熙攘攘,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不住地感叹:“现在国家的建设真是太快了,隔了几年没来赶场,竟有些认不出来了。”

父亲身体向来很好,不生什么病,连感冒都少有。然而现在却……

我问哥哥:“满满是不是病了,比如感冒什么的?如果是病了,送他去医院或请个医生到家里来看看?”

在三个兄妹中,父亲排行最小,按照老家的习惯,我们叫他满满。

哥哥说:“满满没有病,也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就是浑身没有力气,起不来床。”

既然如此,我决定当天从南昌直接回老家。“领导”从桂林打来电话,她说要与我一起回去看望父亲,于是我决定先回桂林,再从桂林开车回老家。因为老家是在乡下,自己开车还可以省却中途换车而更快回到老家。

女儿说:“现在差不多已经中午了,今天走是不是仓促了点,要不明天再走吧?”

我说:“不行。你公不太好,我不能再等了!”

坐高铁当天傍晚我就回到了桂林。不知什么原因,这个晚上我老是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烦躁难耐,直到天亮。父亲的状况让我很是担心,起了床,第一件事就是给哥哥打电话询问父亲的情况,哥哥说和昨天差不多,我这才稍稍放心。

天气不太好,从桂林出发就一直下着毛毛细雨。傍晚时分,当我们走到距离老家约五十多公里的一个服务区,我打电话向哥哥询问父亲的情况,哥哥说没有什么变化。然而,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到达离老家仅二十公里的梨溪水库时,我的电话突然响起,一看是哥哥打来的,我心里顿时咯登一下,感觉情况不妙,这个时候哥哥打电话来肯定有事。果然,哥哥在电话里说:“满满刚刚已经不在了!”尽管这两天我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听到哥哥这句话时,突然悲从中来,巨大的伤痛让我无法自已。我把车靠路边停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的心情能够平静下来。“领导”也不断安慰我:“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还是冷静对待,不要着急,稍事休息一下再走吧!”

“就差这么一点点路了,紧赶慢赶,还是不能最后见上父亲他老人家一面。”我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再也无法控制的泪水夺框而出。

停了一分多钟,心情稍稍平静些,我们才重新上路。天完全黑了,雨一直在下,而且越下越大,浓雾弥漫,老天也在泪水满面。

赶到老家时,已是晚上七点。家里来了不少帮忙的乡亲邻里。按照老家的习俗,父亲的遗体已经穿上了老衣,被放置到了堂屋右侧用板凳支着的一块门板上。人们进进出出,忙着安放棺木和其它事情,个个神情悲哀,话语不多。我站在父亲的遗体前,端详着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和蔼、亲切的脸,父亲容态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然而,我与父亲,就这样突然间阴阳两隔。我的老父亲啊,我再也不听不到你叫我的名字了,你再也听不见我对你的呼喊了!面对父亲的遗体,我扑通一声,突然双膝跪下,再也控制不住那奔涌的悲情,放声地痛哭起来。

在众人的帮助下,父亲的遗体安然入殓了。由于长途奔波和极度悲痛,这时,我才感到疲惫不堪,没吃什么东西便忽忽睡下了。

躺在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睡。父亲的音容笑貌,以及他那许许多多的往事,在我脑海里清晰地电影似的不断上映着,悲痛似乎渐渐远离了我,我又回到了父亲那无边无际、慈祥仁厚的爱怜与温暖之中……

由于家境贫寒,父亲没能上学,没有什么文化。只是在五十年代的合作化时期,村子里开办了夜校,父亲和妈妈才上了几个月的夜校,认得不多的几个字。那时,父亲和妈妈去夜校上课,我也跟着他们去,夜校的课还没结束,我就在妈妈的身边睡着了。回家时,我总是在父亲那宽大、厚实的背上睡得似醒非醒,模模糊糊地听着父亲和妈妈说着上课的内容以及他们夜校里的一些趣事。等到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父亲早就没了人影——下地干活去了。

父亲个子高大,身板结实,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是我们村子最有力气、最能干活的能人之一,什么重体力活,什么难做的活,对他来说都不在话下。为此,在我幼小的心里,父亲不但是我的保护神,更是我的骄傲。父亲十二岁时就学会了犁田,砍柴、割草、栽田、打谷,农活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他的活做得很漂亮,而且效率也高,在村里被称为干农活的高手。比如说割草吧,是农活中比较不好做的,特别是大太阳天,草干燥、柔滑,不易上手,那就更不好割了。而父亲却割得又快又好,别人一担草还没有割好,父亲却早已割好挑着上路了。

后来,父亲学会了鋸木板,我们家装修房子用的木板都是父亲和他的撘档锯的,农活不忙时,他们还常常去给别人锯木板挣钱,这是父亲会的农活外唯一的手艺活。专门锯木板的人,被称为锯匠,干锯匠这种活,不仅费体力,也需要一定的技术,比如磨削锯片、调整锯齿,都得自己动手。锯木板时,不只是要有较好的体力、耐力,而且要掌握相应的技巧,使用什么样的锯法,比如是用一字锯法,还是盘式锯法,是大有讲究的。拉锯的两个人要配合默契,身体随着锯子的来回拉动,有节奏地前后微微摇晃着,看起来好像很轻松的样子,但只要看看他们脸上雨一样汗珠,你就会知道干这活是多么的辛苦。在我们老家,很多人都会锯两下,但要锯得好,能长时间坚持,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父亲和他的撘档锯木板,可以一天接着一天地连续进行,木板锯得又快又好,非常平整,没有任何“挖瓢”等缺陷,木匠都夸他们锯的木板漂亮、好用,用他们锯的木板做木工,轻松又省力。

农闲时,父亲也偶尔也做些牛的买卖。父亲凭着他长期喂养牛、使用牛、观察牛的经验,对牛有他一套独到的“牛经”,他通过牛的长相、身姿、四肢、气质、牙齿,就能断定一头牛的年龄与优劣,而且看得比较准,从没有失手过,只是赚多赚少而已。他买得最多的是一年左右的嫩牛,公、雌不论,只要他看中了的,他就买回来,养它几个月,最多半年左右,看准机会就果断出手。这是父亲做事“见好就收”求稳、不贪的风格。对于牙口稍大一点的牛,如果父亲认为确实不错,他也买。不过,对这种牙口较大的牛,买来最多养

一、两个月就出手,决不久养。这其中的道理,虽然没听父亲系统说过,我想,应该就是他的“牛经”了。

父亲慈祥、和蔼,脸上常常挂着笑容,说话也轻声细语,很少见他发脾气骂人。就是在犁田时对牛的“不听话”也是和颜悦色,不出粗口呵斥。在父亲面前,哥哥和我都没有任何畏惧感。多数情况下,父亲只管田地里和山坡上的活,家务事以及管小孩之类,都是妈妈料理。对于哥哥和我,最多也只是口头上督促我们要努力学习,不要和人打架之类。学校放假,我们把学习通知书拿回来,得知我们的学习成绩都不错时,他也只是嘿嘿地憨笑着,脸上露出满意和放心的神色。从父亲这些简单而深情的表达里,我深切地感受到父亲对我们亲兄弟俩那深厚如天的牵挂和关爱。

在公社化之后,父亲做了差不多二十来年的生产队长。他虽然没识几个字,凭着他精湛的农活手艺和丰富的经验、以及对农时的准确把握,他总是把生产队的各项活路安排得井井有条,恰到好处。最苦最累的活,他总是干在前头,生产队的男女老少,对父亲都极为尊重、佩服,很少有为派工派活脸红脖子粗的时候。我高中毕业后在公社做了广播员,父亲经常到公社开会就住在我那。他对上级安排的工作任务,总是尽最大的努力去完成,从不打折扣。工作中有什么困难也是尽量想办法自己克服,不轻易向上级叫苦。他说:“上级要管的地方那么宽,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如果大家都向上级叫苦、伸手,上级的工作就没办法做了。上级有时间有精力把大事考虑好、管好,我们底下的事情也就好办了。”父亲对党和政府有深厚的感情,他常对我说:“要不是来了共产党,我们这些在旧社会靠给人打长工的人,哪有今天这样好的生活?我从内心里拥护共产党,感谢毛主席!”

后来,父亲年纪大了,不当生产队长了,后任的队长对他也是尊重有加,重要的事情都要征求他的意见,他也总是热心相助,知无不言,从不袖手旁观。在他看来,生产队的工作事关村民们自己的切身利益和生活的方方面面,把生产队的事情做好,也等于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父亲虽然讲不出多的大道理,但他的那些简单、朴素的言语,热情、大方的待人态度,周密、细致的处事方式和公正、守信的做事原则,对我的影响很大,并深深地融入了我的血液之中。

在我们周边的几个村子,父亲是个少有名气的栽田高手,他栽田又快又好。我读高小时,学校放农忙假我都回到村里参加栽田。有个年轻后生想要与父亲比赛栽田,他哪是父亲的对手,几下就落在了父亲的后面。另一个年轻后生不服气,立刻加入,两个人接龙迎战父亲,虽然只落后父亲

一、两行秧苗,但始终没办法超过父亲,而且栽的秧苗远不如父亲栽的漂亮。最后,这两个年轻后生拱手向父亲认输。这一场比赛,让当时在场的人都看呆了,我也从未看到父亲有这等高超的栽田手艺。在栽田中,父亲还有另一手绝活,那就是扯直汪。所谓扯直汪,就是在一丘较大的田栽秧苗时,往往首先要在田的中间栽出一幅直线秧苗,把田“劈”成两半,既要栽得直,不能栽出蛇形弯曲,又要栽得均,间隔得当,这样不只是为了美观,也便于今后的田间管理。田的顺向越长,栽这个直汪的难度也就越高。当我们栽到一丘三亩多面积的大田时,谁也不敢来扯这个直汪,都怕栽不好丢人现眼。那两个曾经输给父亲的年轻后生极力推举父亲来破这个局,父亲客气了几句,也就爽快答应了。他用一根扁担在田塍边一插,瞄了一下,拿起秧苗就唰唰地栽了起来。父亲不时抬头看看插在田塍上的扁担,腰都不伸一下,一口气就往下栽。父亲栽出的直汪,横竖都笔直如线,就像是木匠弹出的墨斗线一样。看到如此情形,其他的人都纷纷跳进田里,在父亲的两侧一字儿排开栽了起来。一个多小时,这丘大田就栽完了,大家站在田边,议论、欣赏起田里刚栽下的秧苗,纷纷称赞父亲的直汪扯得实在是太直、太漂亮了。

“马马虎虎吧。”父亲只是笑笑,并不怎么在意,淡淡地说:“田我都栽了几十年了,累也该累出来了,这算不了什么。”

一个累字,道出了父亲干活的认真与辛苦。

在父亲的影响下,我也成了栽田好手,速度比一般大人还快。为此,我虽然还不是一个全劳力,干栽田这项活生产队却给我记的是全劳力的工分,按劳分配的精神在我身上得到了体现。

我后来就读的初中距离家里有三十多里路。我所用的粮食、蔬菜都是周末回家时自己带到学校的。一次我刚下课,有个老师就来告诉我,说我父亲来找我。在学校门口,父亲身边放着一担东西,看到我来了,父亲说:“我给你带了点米和菜来。”他指了指面前的一袋米和一把干菜。

我很激动,又有些意外:“满满,那么远,你还专门给我来送米和菜?”

父亲笑了笑,说:“我要给供销社去禾滩挑脚,顺便弯到这里给你送些来,下次你回家时就不用自己挑了。”

那时,我们那地方还没有公路,货物进出都是人力挑,这就是挑脚,是个大强度的体力活、苦差事。

家、学校、禾滩处于三角形,为了给我“顺便”送些米和菜,父亲竟要多走三十多里山路,看着父亲脸上不断流淌着的汗珠,我心里感到有几分心酸。为了我读书和少受些累,父亲真是太辛苦了。父亲说完,转身就匆匆赶路去了。我站在原地,看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身影,直到父亲的身影消失在前面拐弯处的大山背后。

初中毕业时,父亲本希望我考师范,读两年毕业就出来当老师,这样可以大大减轻家里比较拮据的经济重负。然而,受到语文老师即班主任的影响,我一心想要上大学,于是我报考了高中。对此,父亲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关心我考得怎么样。对于这个,我也说不好,尽管对考试有一些把握,心里也确实担心可能出现意外而落榜。一次我和父亲去姑妈家返回路过公社时,顺便进到邮局,问有没有我的信。当我报上我的姓名时,邮局的人随即递给我一封厚厚的挂号信。我接过信,小心翼翼地打开,正是我报考的地区一中给我的录取通知书,我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父亲问:“是哪个给你来的信啊?”

我说:“是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啊,你考上了,什么学校?”父亲眼睛一亮。

“地区一中。”

“哦。”父亲畅快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惊喜、开心的神色。“你还老担心考不上呢,我说你一定考得上的你还不信。不过,没想到你一考就考得那么远。”地区一中在地区所在地,是地区的重点中学,离我们家有三百多里远。知道我考上了高中,父亲嘿嘿地笑了笑,他略一停顿,又说:“远就远一点吧,考得越远,才越有出息呢。”在父亲的观念里,人要出门才有作为,他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人不出门身不贵嘛!”

去地区一中读书,要走二、三十里山路,后面一段六十多里虽然有公路,但是不通班车,要步行到县城去坐第二天的班车。因为担心我年龄不大,路也不熟,开始几次,父亲总是坚持要送我到有公路的地方。那是一个山坳,公路从坳上盘旋到沟底,然后沿条小溪通到县城。父亲就站在山坳上,看着我沿公路前行。我走出了五、六里远,回头还看见父亲站在那里凝望着我,再走远一点,山坳逐渐模糊了,父亲与山坳融为了一体,我这才不再回头,大步朝前赶路。我知道,我背负着的,是父亲的希望,是他那颗热乎乎、跳动着的心。

文化革命的兴起,大学停止了招生,我的大学梦也因此而破碎了。直到文化革命结束,恢复了高考,我才圆了大学梦,而这个梦的实现,被整整耽误了十一年。耽误了十一年,大体相当于人的整个生命的七分之一到九分之一,对于一个人,这是多么巨大的损失啊!大学毕业,我被分配到了外省桂林的一个国家部属单位。当我家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时,全家人都高兴极了,祖祖辈辈大字不识几个的我们家,破天荒地终于出了我这个大学生。当时,我已经三十出头,可父亲仍然把当成小孩。他笑眯眯地摸着我的头,感叹地说:“靠着党的好政策,也靠着你自己的努力,你终于有出息了,在我们周围这几个村子,大学生你是第一个,我的脸上也十分光彩。我这一辈子的苦啊累啊真是全都值了!”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动情地对父亲说:“我有今天,全靠家里的培养,特别是妈妈和你的辛苦培养。这我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的。”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我心里真是甜啊。”父亲爽朗地笑了起来。

在后来的三十多年中,父亲先后四次来过桂林。这之前,父亲没有去过大城市,只是到过邻近的县城,桂林是他到过的唯一大城市。在桂林,他住得最长的一次也就是两、三个月,再久他也呆不住了。一方面可能是生活习惯问题,没有什么他熟悉的人,口音不同,别人说话有的他听不大懂。我们上班去了,就他一个人在家,没人说话,不免有些憋闷。另一方面是来的时间久了,总是惦记着家里的那些事,特别是放心不下的是家里养的牛啊、猪啊什么的。他说:“我要是在家里,我虽然老了,做不动什么了,就是伸伸手你哥也会轻松些啊。”

2003年父亲来桂林时,我们对面的甲天下广场正在修建,工地上巨大的推土机、装载机等工程机械你来我往,机声隆隆,工地热火朝天。父亲被那些施工的工程机械迷住了,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多的工程机械施工。每天在工地边,他一看就是大半天。我下班回来,他就津津乐道、绘声绘色地向我讲述他所看到的那些神秘施工机械是如何施工的。他特别感兴趣就是推土机、装载机。他说:“那些推土机、装载机啊,怎么就那么灵活、那么大的力气啊?一铲下去,一个小土坡就不见了;挖两斗泥巴,把个偌大的汽车车厢就装得满满的,呜的一声拉着就运走了。怪不得现在的马路啊、房子啊,几家伙很快就建好了,原来有这么些神通广大、蛮厉害的机械啊。如今的国家呀,变化真的是太大了。”

我说:“是啊,要不,那么大的工程,都要靠人工手挖肩挑,不知要搞到何年何月才能完成。”

父亲说:“记得打日本鬼子时期,我参加了芷江机场的修建,那时哪有这些机械啊,靠的全是人工苦力,施工的人在工地上黑压压的一大片,到处是人,但工程进展就是缓慢,几万人差不多忙了一年时间,才把机场修好。”

父亲对桂林的映像好极了。在公共车上有人给他让座,他既惊奇又感动,他说:“桂林的人就是好,这在其它地方是很难见到的。”再就是桂林不但山清水秀,风景漂亮,而且街道干净,整洁,看不到什么垃圾,对此,他啧啧赞不绝口。

桂林的风景名胜,我陪父亲都去看过。他说:“这桂林啊,到处都是好看的画,有的比画还要好看。来了桂林,哪里我都不想去了。”有一次我陪父亲去爬叠彩山,想让他看看桂林城的全景。他看到我掏钱买门票,有些不解地说:“在我们那里,万千的山啊,看都看不完。天远地远的,跑到这里花这个钱,有点划不来哦。这个叠彩山有什么好看的呀?”

我说:“这山与山不一样嘛。这是桂林市内最美丽的一个景点,在山上可以看到桂林全市,而且山上有很多古迹。朱德朱老总和毛主席的老师徐特立都来登过这个山,山顶上还刻有他们登山时互相唱和的诗呢。”

父亲对古迹没有什么兴趣,听说在山上可以看到桂林全景,而且朱老总和毛主席的老师徐特立都来过,他兴致倍增。我们拾级而上,在半山腰的平台上,我指着风洞上方一幅陈毅的石刻:“愿做桂林人,不愿做神仙!”并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

父亲高兴得开起了玩笑:“呵呵,那你就比神仙还神仙了哟!”

我也笑了起来:“满满,你是神仙的父亲,就更神仙了啊。”

“好,好,都神仙,都神仙啊!”父亲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上到山顶,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仔细欣赏着桂林城的景致。我指着一些地方告诉他,那里是漓江,那里是象鼻山,那里是伏波山,那里是我们家住的地方……。父亲感叹起来:“啊,桂林真大呀,密密麻麻的房子,山峰似的高楼大厦,蜘蛛网似的街道,横竖都看不到边,整个城市该住得有偌十万的人吧?”

“大约八、九十万吧。如果包括流动人口在内,至少也有一百五、六十万人。与那些更大的城市相比,桂林只算得上是个中等城市。”我解释说。

“桂林的山与其它地方的山还真是不同,你看那山,一个个平地而起,像什么的都有,尖溜溜的,一个挨着一个,好像一大片刚刚出土的竹笋一样。”

桂林的山像竹笋,这很新鲜,从来没有听人这样比喻过。人们形容桂林山水,大都是引用唐朝韩愈“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这千古名句,父亲的比喻,土是土一点,倒也贴切、形象而又生动。父亲识字不多,但他对一些事物的观察,有他独特的视角,比较准确而又别有新意。

自那以后,父亲就没有再来过桂林,主要是因为年纪太大,不想再出远门了。好在已经有了长假,我每年至少要回去看他两次。我退休之后,回去看他的次数就更多些。次数虽然多了,因为各种原因,但我每次回去在父亲身边呆的时间都不长,少则三、五天,多则七、八天。这些,父亲从不讲究,也不在意,在他看来,最重要的是只要回去了,见到了,他就高兴了,就好像什么都有了。由此可见父亲的大度与开明。

去年国庆节,我和“领导”带着女儿和外孙女一起回到老家。女儿早就提出要回老家看望公。我上大学时,我们把女儿放到老家,父亲背着她,走亲戚,赶集市,走遍了老家的山山水水,可以说,女儿就是在父亲和妈妈的背上长大的。一次,父亲做了一个扛猪的架子,放在某个角落,被两个七、八岁的侄儿发现了,于是他们用这个架子抬着女儿到处玩,开心极了。不想,架子的木料是生漆树,女儿经不起漆树气味的刺激,生起了漆疮,身上好多地方都红肿了,女儿痒得哇哇直哭。妈妈被吓倒了,将父亲和两个侄儿骂了个狗血淋头。好多年以后,妈妈还常拿这事来数落父亲。父亲懊悔不已,默不作声。

三、四岁时,为了上幼儿园,女儿才到了安江城里她外婆家。

这次回去,看到父亲身体虽然很好,但明显苍老了许多,背也更弯了,我心里不免涌起一阵酸楚。父亲的背,为了他的子孙们,背过数不尽的艰辛与苦难,也背来了无数的甜蜜与幸福。父亲的背,承受了太多的重负,是活生生被累弯的。而我们回报给他的却是那么的少,不及他给予我们的万分之一,真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啊!

女儿回来,父亲特别高兴,也许他又想起了女儿在老家的那些趣事;见到刚一岁多的重外孙女,他更是心花怒放。依据谐音,他把重外孙女称为“虫崽”。“虫崽”倒也大方,见面不久,就围着父亲“太太呀、太太呀”的叫个不停,这可把父亲乐坏了,一天到晚那张嘴总是笑得合不拢,吃饭时也要将他的“虫崽”搂在怀里。我们和父亲一起照了张合影,可惜侄儿、侄女们和另外两个“虫崽”没能回来。没想到,这张合影竟成了绝版。

父亲是平凡的,平凡得就像是一块随处可见的土地。在这块土地上,可以长出绿野,开出鲜花。

父亲是普通的,普通得就像是一阵随时可遇的清风,清风吹过,给人以凉爽、清新和快乐。

一辈子,父亲没有做过惊天动地的事情。他用自己厚实的肩膀,撑起了子孙们的天堂,他对子孙们天高地厚的恩情,足可以让天地动容。

父亲是山,永远在我的心中巍然屹立;父亲是河,永远在我的心中悠悠流淌。

父亲的墓地,坐落在一个群山环绕的山坡正中,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环境优美。前面是层层叠叠、越远依次越高的群山。山峰如黛,绿树成荫,翠竹低垂,百鸟和鸣;山脚下,一条清澈如练的小溪自西向东蜿蜒而来,绕山脚流过,流水淙淙,如泣如诉。好一幅动静有度、美轮美奂的山水画卷。父亲,永远地长眠在了这片青山绿水之间。山下那条弯变曲曲、飘在翠绿丛中的小公路,是我回老家的必经之路。回去时,可及时向父亲报到、问候;离开时,也便于向父亲辞行,就像他在世时一样。

在父亲去世满一月之时,特写此文,是为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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