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是爱也,动太阳而移群星--人生旅途中迷失的流亡诗人
是爱也,动太阳而移群星 ——人生旅途中迷失的流亡诗人但丁
冷和平
年轻的时候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听起来杠杠的,义无反顾,但不知谁说的,直到读到了《神曲》才知道它的出处。
《神曲》是“一首神秘的深不可测的歌”,是一部极其晦涩的书,晦涩到你在读完前两章的时候,就会弃之高阁。这本几乎包罗中世纪一切学问、极尽想象之能事而成的诗作,连但丁自己都在作品第三部的序诗中写上这么一句:“记忆力也无法在后面跟踪”。他认为再没什么人能读得懂“天堂”篇了,因为在作品的第三部,作者用中世纪流行的托勒密天体学说为他的“天堂”篇营造了一个完美的架构。法国的思想家伏尔泰为此都不得不感叹地说:“但丁是一个疯子„„没有人真正理解他。”
这就是但丁,一个桀骜不驯的诗人;一个恩格斯评价的“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人”。
那么但丁为什么写这本书呢?是政治上的挫折和个人的不幸遭遇?还是对祖国和人类的命运怀着深切的忧虑?抑或是爱情创造了但丁的奇迹?
据说但丁9岁的时候,在一次宴会上和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子相识,便油然而生爱意,那是情窦未开的柏拉图式的一种朦胧:“在那一瞬间,潜藏在我内心深处的生命的精灵开始激烈地震颤,连身上最小的脉管也可怕地悸动起来”,“苦了!因为从此以后,我经常不得安宁”。9年后但丁和这位女子在佛罗伦萨旧桥又见过一面,就是这一生中的两次见面,便成就了这么一位新旧交替时代的最伟大的诗人。
这女子名叫贝亚特丽采。长的如何,无从得知,翻遍但丁的每一部著作,每段文字,都没有发现关于贝亚特丽采外貌的片言只语的描写。令人讶异的是但丁曾作过一首叫《六十》的诗,诗中提到了60个美丽女人的名字,贝亚特丽采只排名第九。但60人当中,唯有贝亚特丽采是超凡脱俗的,“有种启示真理的气质”。可惜她在24岁便死去,但丁极其悲痛,为她做了许多诗,这些诗都记在他的著作《新生》里面:“我抬起噙满泪水的眼睛,看到呜哪从天而降;天使们身前驾
起一片祥云。”“这时爱神说:我不再隐藏真情。来吧,看看我们的女郎已在休息。这是一场梦还是事实——他竟陪我去见我死去的女郎„„”
有学者说,中世纪的文化名人,“他们像崇拜上帝那样来崇拜自己所爱的女人,像热爱自己心爱的女人那样来热爱上帝。在他们心目中,上帝和他们所心爱的女人常常是合一的”,一如彼特拉克和劳拉。由此看来,贝亚特丽采无异于但丁心目中的圣母玛利亚。在诗歌的结尾,但丁大胆的写道:“是爱也,动太阳而移群星。”而这种爱像一根红线将但丁个人的“小爱”和祖国的“大爱”连系在一起,表现一种由爱而怨的悲悯情怀。
《神曲》便是爱的结晶。
但丁44岁那年,因为政治关系被放逐,为了返回故里,他作过多次努力,都没有成功。50岁时,从佛罗伦萨传来一种消息,说是如果但丁肯付一笔罚金,并于头上顶灰,颈下挂刀,游行街市一周就可免罪返国。但丁气愤至极,他给朋友写信说:“这种方法不是我返国的路啊!要是损害了我但丁的名誉,那么我决计不再踏上佛罗伦萨的土地!难道我在别处就不能享受日月星辰的光明吗?难道我不向佛罗伦萨市民卑躬屈膝,我就不能亲近宝贵的真理吗?”但丁至死都没能踏进佛罗伦萨一步,59岁客死异乡拉文纳。他在自己的墓碑上这样写道:“我但丁躺在这里,是被我的祖国拒绝的。”他以自己对理想的渴求昭示了亲近真理的宝贵。
没有《新生》就没有《神曲》。《神曲》是两希文化的总合,是精神朝圣的净化,是人生惊心动魄的旅行,作品以“地狱”、“炼狱”、“天堂”的三界游历形式,浓缩着诗人忧愤的心路历程。
在“地狱”篇中,他谴责暴君:“沿着那沸腾的血河的边缘,被烧煮的人在里面尖声叫喊„„这些都是爱杀戮掠夺的暴君”。“一批贪婪,妒忌和骄傲的人„„两个党派(黑党和白党)都如此需要你,但是青草必须远远离开山羊”。他痛恨买卖圣职的教皇:“我在人世装进了钱财,在这里装进了自己。”令人叫绝的是但丁在地狱中给活着的教皇预留了位置,因为他们把“金银当作上帝”,“使世界变为悲惨,把善良的踏在脚下,把凶恶的捧在头上”。
“炼狱”是浮在南半球海面上的一座净界山,山有七层,表示人类有七宗罪:骄、妒、怒、惰、贪财、贪食、贪色。在宁静的苍穹下,四周是碧蓝澄清的大海,它是灵魂赎罪的场所。那犯了罪的灵魂唯有洗心革面、改正恶习,方可登上净界山顶的人间乐园。“在那里,人的灵魂在涤净罪过”,只求“身心纯净,准备好登天去会繁星”。
“天堂”是最后的幻像:“那些圣洁的神灵在那光明里,也一边飞翔一边歌唱”,“那些交织在一起的灵魂为自己甜蜜的幸福欢欣鼓舞,他们构成的美丽形象,在我面前展开了翅膀”。“那些圈环闪闪地发出光芒,一如熔铁在滚沸的时候射出粒粒的火花”。九重天上,有他心爱的姑娘贝亚特丽采所处的地方,那里无忧无虑,至善至洁,谦卑欢愉,充溢了圣灵的光辉。
但丁将整个世界放在了“地狱”和“炼狱”里,而将天堂放在了人的脚印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这就是但丁的世界,他借神的名义演绎着光怪陆离的矛盾人生。从死海古卷到神曲,一切的文字都假托着神祇的名,被蒙上了神圣的色彩。当三大宗教的圣城耶路撒冷忽地成为但丁笔下的地狱中心时,但丁就已经大胆的撩开了宗教的面纱。这是中世纪令人发怵的自由思想,于是在但丁的地狱里就有了淫媒诱拐者、嫉妒欺诈者、贪财奢靡者、阿谀奉承者、卖买圣职者、贪污伪善者、阴谋分裂者、假冒伪造者、叛卖国家者„„这哪里是中世纪现实的写照,分明是现实世界的一副人间百态图。
就是这样的但丁,他却把改造世界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充满“爱”与“光明”的新的统治者身上,就像100年后的马丁路德将责难赎罪劵的九十五条论纲贴在教堂的大门上一样。于是,在但丁的作品中,我们读到了彷徨、信仰、救赎、博爱、节制、天堂,我们体味到了情感和理智、宗教与人文、蒙昧与知识的交织。
历史和现实有太多的重叠。时间过去了700多年,但丁用梦幻般的形式创造的这种启示文学,从根本上导致了文艺复兴的到来。当我们一次次翻读这部倾注着作者对祖国的前途和人类的命运怀着深切忧虑的作品时,我们仿佛明白了诗人所要表达的一种意愿、一种心态,亦或一种情感,那就是对祖国的赤诚,“是爱也,动太阳而移群星”,在这点上,屈原和但丁别无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