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当前位置》学习辅导》诗歌》悼念一棵枫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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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一棵枫树》
牛汉
一、作者介绍
牛汉,原名史成汉,生于1923年,山西定襄人,有蒙古族血统。20世纪40年代开始诗歌创作,早期创作体现出西北原野和游牧民族特有的粗犷强悍豪放之风,是当时最重要的诗歌流派“七月”派的重要成员之一。1955年,受胡风“反革命集团”事件牵连被捕入狱,失去公开写作和发表作品的权利。1966年“文革”开始后,诗人被下放到湖北古云梦泽之地劳动改造,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苦役之下,诗人蓬勃的诗心诗情却没有湮灭:“„„而到了‘文革’后期,当苦难到了它的尽头,郁结在诗人心头的悲烈之情丰盈涌动,他在七十年代前期的浓重暗夜中受到不屈的心灵之光的召唤,写出了系列诗篇:《鹰的诞生》(1970)、《半棵树》(1972)、《巨大的根块》(1973)、《华南虎》(1973)、《悼念一棵枫树》(1974)、《钟声》(1975)„„这些涌动着雄性的血,爆发着激愤的生命之火的诗,是诗人用他毕生的苦难铸成的„„”(谢冕:《中国新文学大系1949——1976·诗卷序言》),这些诗作足堪跻身于“文革”期间文化黑暗专制之下最优秀的“潜在写作” 之列:“胡风一案所牵连的诗人们对中国文学最重要的贡献,正是在那个哑声的年代里保存了旺盛强健的创作力,他们一直坚持以诗言志,直到文革后期的《重读圣经》(绿原)《华南虎》《悼念一棵枫树》(牛汉)《悬崖边的树》(曾卓)等高亢有力的诗,仍然是那个时代最优秀的文学创作。”(陈思和:《我们的抽屉:试论当代文学史(1949—1976)的“潜在写作”》)。
强调创作中的“主观战斗精神”,强调诗歌创作的时代性、民族性和爱国主义情怀,正是“七月”诗派最重要的传统,牛汉创造性地继承了这一传统,他认为诗与生命、时代紧密联系,强调诗的生命体验,认为“没有真实的人生就没有我的诗”,强调诗人不应被动地感受时代,而应当直接介入现实人生:“我不喜欢‘直面人生’这种说法,我喜欢不仅仅是直面,而且是投入。”诗人的可贵之处,恰恰在于他不但认为生活催生诗意,更强调以个体生命体验对生活诗意的深入发掘,也即,他不仅始终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而且能以顽强的生命力不屈地与血腥的现实抗争,坚持着“活下去”,作为现实的“异质”存在,体现出对立和反抗的姿态,恰如那“半棵树”的形象:“它是被二月的一次雷电/从树尖到树根/齐楂楂劈掉了半边”,可是当“春天来到的时候/半棵树仍然直直地挺立着/长满了青青的枝叶//半棵树/还是一整棵树那样高/还是一整棵树那样伟岸”(《半棵树》)。这被活活地劈掉半边身躯却始终保持不屈的生命力的“半棵树”的形象,正是当时一代反抗“文革”黑暗专制的民族英雄的写照,也是诗人自身形象最恰当的写照,充满了崇高的悲壮美。
牛汉,一位长期遭受磨难却以自己坚韧的毅力、勇气和信念承担着民族、时代苦难的诗人,以自己的一支笔,以自己“绝望”中抗争的英雄情怀,留下了“严酷年代的精神证词”(何言宏)。已出版诗集有《彩色的生活》、《祖国》、《爱与歌》、《温泉》、《海上蝴蝶》、《沉默的悬崖》、《蚯蚓和羽毛》及《牛汉抒情诗选》等。
二、《悼念一棵枫树》及写作背景
“一个时代的真正的精神现象不是消极地并置各种生命感受和生命欲望,它应该展示的是人类与生存环境的激烈博斗,„„这反映在文学上的精神现象,就不仅仅是消极展示自身对时代的感受,还应该体现出生命体所含有的强烈冲动与改变生存环境的战斗渴望。潜在写
作者大多数在现实生活中都受到过不同程度的压抑和磨难,并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潜在写作中释放出强烈的主体的战斗精神,来抗争命运的残酷打击。如七月派诗人的潜在写作,大都采用了伤残的自然意象,让它们遍体鳞伤地身处更大的阴谋或者危险之中,紧张的社会关系常常使诗人的精神处于高度兴奋的临战状态”(陈思和:《我们的抽屉》)。的确,当一个极端专制的年代箝制了作家的言论自由时,有着“兴寄”手法和咏物言志诗传统的文人们,其思想上的创痛和灵魂的呐喊便更多借助于外界,借助于自然万物来寄托,来抒发。如前文所引,胡风一案中被牵连的前“七月派”诗人曾卓、绿原等,也无一不在自己的诗歌创作中借助自然意象,以诗明志。曾卓笔底那一棵“孤独地站在那里”,几欲“跌进深谷”却奋力“展翅飞翔”的“悬崖边的树”的意象(《悬崖边的树》),无疑传达给我们一种身陷逆境却不甘沉沦,一再努力奋起的昂奋的精神状态,表现出在变态的时代面前诗人的坚忍和刚强,一种不屈地抗争与坚韧地生存的英雄情怀。
牛汉在这方面的成就更为突出,他的大部分诗作都植根于现实生活,他认为任何诗作都产生于具体的历史情境中:“任何一首真正的诗,都是从生活情境中孕育出来的,离开产生诗的特定的生活情境是无法理解诗的。”即他所说的“情境诗”。他擅长将自己在特定境遇中的个体生命经验融入到具体的自然意象中,发而为诗。在自然意象的选择上,他也有自己的偏好:“我的心灵似乎更容易被那种辽阔与壮美的境界和大自然中某些能够引起震惊的,在困境中坚毅不屈的现象或生态所触动„„”诗人个体独特生命意识的充分投射,使得其诗里那些“伤残的自然意象”,最突出地表现出我们的一代民族英雄在困厄境遇中不屈抗争的灵魂和坚韧的生命力。前文提到的“半棵树”的意象;被囚于铁笼,趾爪已被铰得鲜血淋漓、利齿破碎却仍在向往着“苍苍莽莽的山林”和自由,有着“不羁的灵魂”的“华南虎”(《华南虎》);那在“暴风雨里”诞生,在“雷鸣电闪”中唱着“激越而悠长的歌声”、向往着自由和搏击的“鹰”(《鹰的诞生》);那在地下的黑暗中默默生长的根块(《巨大的根块》)等等意象,无不折射着诗人的人格力量和诗歌的美学追求。
《悼念一棵枫树》亦是一首典型的托物咏志诗,创作于1973年秋,“枫树”的意象,象征了特定的 “文革”黑暗专制统治下奋勇反抗的一代伟大民族英雄的形象。曾有人认为此诗是为悼念“七月派”领袖胡风而作,牛汉在谈及此诗的创作目的时曾说:“我悼念栋梁之材,民族的伟大人物一个个地倒下,是可悲的。如果专指某一个人的倒下,就太没价值了。”可以推想,诗人创作此诗,更多地着眼于整个时代、整个民族的命运。此诗既是对饱受摧残、历尽沧桑的中华民族的每个优秀的个体、包括自我的痛悼,更是对有着辉煌的过去如今却满目疮痍的我们的民族和祖国命运的痛悼。诗人的悼念是悲哀的,但更是悲愤的、雄强有力的,一棵“最高大的”、“雄伟和美丽”的枫树虽然倒下了,它散发的“浓郁的清香”和生命的“芬芳”却满溢于“整个村庄”和“这一片山野上”,以死相争,以血祭国,体现出一种充满阳刚之气的悲壮美。
三、阅读指导
《悼念一棵枫树》选择了一个现实的日常生活场景,描绘了一棵被伐倒的枫树,透过这表面景观表现出来的,却是对乌云蔽日、万马齐喑的黑暗年代里,民族的栋梁和英雄遭残酷迫害的现状的沉痛控诉和深入反思,体现了高贵的生命并不因死亡而失去价值,反而能启迪更多“庸众”,给后来者以历史的反省和生命的警醒的深刻主题。具有传统咏物诗托物言志的特点,但又不仅仅是对传统的“比兴”手法的借用,不是一种简单的意象和主题之间的浅显对应,也即,“枫树”意象对主题的体现,并不仅仅以“枫树”作为诗人思想的直接承载体来完成。在诗人的主观情感和客观对应物“枫树”之间,显然有了特定情境的规定性,诗人主体生命体验的倾情投射,使意象具备了更丰富的内涵,诗歌具备了更多层次的情感体验和生命体验。
这种丰富性和多层次性,表现在诗人善于选择恰切的自然形象,并通过典型情境中的典型情节的展开,准确描写所选自然物象的主要特征,并将自我主体心灵感受及生命体验融入所咏自然物象,使自然物人化、主体化,使主观情感与客观物象浑然一体,在极强的现实感中强化象征意蕴。诗歌第一节,以极其冷静的客观化手法,描写了在具体的时间、地点里发生的具体事件:一棵“枫树”被伐倒;第二节中,“听”、“感觉”两个拟人化词语的使用,主体情感不落痕迹地注入诗中,而至第三节,门窗屋瓦、树草野花,乃至“树上的鸟”,“花上的蜂”及“湖边停泊的小船”等一系列客观外界物象,“都颤颤地哆嗦起来„„”具备了人格化反应,亦即,通过客体主观化手法,将主体心灵的惊疑、痛惜、悲愤、无语等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表现出来。“是由于悲哀吗?”一句则直抒胸臆,强化诗情,突出主体情绪,实现了客观描述与主观抒情的无间结合,物我浑然一体。
全诗基本采取这种客体主观化和主体客观化的表现手法,被伐倒的“枫树”使“整个村庄/和这一片山野上/飘忽着浓郁的清香”,似是平实的书写,然而“阴冷”一词表明,这分明是主体的心灵感受;更有“想不到/一棵枫树/表皮灰暗而粗犷/发着苦涩气息/但它的生命内部/却贮蓄了这么多的芬芳”这样的直陈议论,“悲伤”一词再次提醒读者:这更多是诗人的人生感受;然而诗人的情绪并不总沉浸于这样的伤痛之中,这又通过那被伐倒的“枫树”的姿态来证明:“枫树直挺挺的/躺在草丛和荆棘上/那么庞大,那么青翠/看上去比它站立的时候/还要雄壮和美丽”——高贵的生命并不因被扼杀而丧失灵魂的美丽,虽然不无对这高贵生命的哀悼,那“仿佛亿万只含泪的眼睛”,“涌出了一圈圈的/凝固的泪珠”,充分表现了诗人对高贵生命被摧残的痛惜哀悼之情,然而,“泪珠/也发着芬芳”,这“泪珠”“它是枫树的生命/还没死亡的血球”,不屈的抗争,坚韧的生命力并不因生命的被终结而终结,整个民族都将因英雄的殉难而重振精神,焕发活力。诗人对生命的主观体验与对“枫树”这一客观意象的描写是紧密相连的,没有空话,没有口号,有的只是这生命的实感,即使有着无限的痛悼和悲愤,批判和指控,也并不以声嘶力竭的呐喊为手段,而是以冷中带着剑光的诗句作结:“伐倒了/一棵枫树/伐倒了/一个与大地相连的生命”,使全诗于悲愤沉痛中,以对苦难无言承担的姿态,体现出一种崇高美、悲剧美。
第二篇:悼念一棵枫树
教学目标:
1.感受诗歌中的意象,在此基础上体会诗歌的深刻内涵。2.领会诗歌的艺术表现手法。
3.诵读作品,体会作者对人生价值的哲理性思考。教材分析:
这是一首悼亡诗。不过这首诗的悼念对象有点特殊,它不是人,而是一棵被伐倒的枫树。这首诗在情感表达上可以说是含蓄蕴藉的。诗中包含的感情非常深厚沉痛,但在表现上却十分克制。对摧折枫树的那种邪恶力量,诗人在感情上十分憎恶,但通篇却找不出一个谴责的字眼。但是,诗人的悲愤和谴责却弥漫于诗行之间,有一种无声胜有声的效果。这种效果的获得也要归功于诗人对枫树内在生命的发掘──诗人对枫树内在生命表现得越充分,越能感染读者,这种谴责的力量也就越大。从形式上说,这是一首自由诗,每节的行数从一行到九行不等,每行字数长短不一,也没有固定的押韵格式。但是全诗却有一种回环往复、一唱三叹的音乐般的效果。这是由于作者通过ang、eng、ong、ing等几个韵脚不规则的重复,制造了一种内在的押韵效果,它一方面为诗中悲伤、惋惜的情绪找到了声音上的依托,又避免了完全无韵可能造成的文体涣散。这种效果,很好地体现了自由体诗自由中有节制,变化中有整齐的特点。
1.体会诗歌中的意象,感受作者对生命的庄严思考。
2.体会诗歌在平白得近乎于“散漫”的文字中所流露出的诚挚情感。
一、导入:
以牛汉的诗作《生与死》导入。
二、解题: 1.出处:《牛汉诗选》。2.作者:
牛汉,1923年生,原名史成权,曾用名谷风。山西定襄县人,诗人。作品集有:
诗集《彩色的生活》《祖国》《爱与歌》,诗论有《学诗手记》。被列为“七月诗丛”,称作“七月诗人”。3.写作背景:
“文革”期间,诗人受胡风案株连,被囚禁。这一时期,诗从悲愤的心灵里突然升起,写下了不少诗作。这些作品“为我们留下了一个时代的痛苦而崇高的精神面貌”。《悼念一棵枫树》就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品。
三、掌握下列生字:
哆嗦(duōsuo)浓郁(yù)粗犷(guǎng)苦涩(sè)贮蓄(zhù)荆棘(jīngjí)簌(sù)凝固(níng)
四、作品感知:
1.用较慢的语速深情地朗读这首诗,体会诗中蕴含的情感力量。2.用凝练的语言概括诗的内容。3.感受诗歌意象美。
⑴找出描写枫树形象和气质的诗句。
⑵讨论:诗人仅仅是在写“一棵枫树”吗?由一棵“枫树之死”联想到什么?
明确:
借助枫树这一意象吟诵被侮辱与被损害的生命。
五、诵读全诗,着重体会诗歌所传递的情感。思考:
诗人并没运用太多的技巧,但为何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明确:
⑴诗人写枫树时,把自己的情感、心灵融入描写的对象,赋予自然物以生命。⑵因为生命的融入,使看似平常的描述传达出来自心灵的颤动。
⑶诗的动人,还在于作者对总体情绪的把握。全诗一再渲染枫树的浓郁芬芳,但这种芬芳能被强烈地感受到,却是由于它的被伐倒。
六、小结:
牛汉擅于写在生命的扭曲中那不屈的灵魂,像被伐倒的枫树。诗人把充满哲理的思索和充满激情的想象,把自己的人生体验,影印到这些事物的身上,控诉了制造苦难历史的十年浩劫,颂赞了顽强的生命,同时也倾诉了自己炽热的情感。
七、布置作业: 1.掌握生字词。2.完成相关练习册。3.查阅牛汉的其他作品。板书设计: 悼念一棵枫树 感情沉痛
十分憎恶摧折枫树的那种邪恶力量,枫树十年**时期人才
“枫树之死”让人想到许多在那个时期被迫害致死的知识分子。当然也可以联想到其他的人或事,答案不是惟一的。
教后记:结合时代背景,本文的理解比较容易,可重在指导学生有感情的朗诵。
第三篇:《悼念一棵枫树》赏析
《悼念一棵枫树》赏析/牛汉
每首诗应该都有自己的故乡,这个命题我以为是能够成立的。但是我的大部分诗却很难找到它们的出生地,它们是一簇忽明忽暗的小火花,是一阵夹带砂粒的风,是一个遥远的彩色的图像,是无人安葬的孤魂,是梦游面前的一束白光,是一个嗥叫的厉鬼,是一羽升天的翅膀。寂寞和孤独有故乡吗?在哪里?希望的故乡又在何方?我们只能说,它们在人间最隐秘的角落。但是有一些诗,它们的出生经历的坎坷的命运,我都一清二楚。作为作者的我与它们几乎是同体的生命(卡夫卡有过这个神奇的体验)。几十年来我深深怀念自己的故,也深深怀念我的许多诗的故乡。当我写诗的时候,常常弄不清自己是人还是诗。
《悼念一棵枫树》发表之后,得到了好评。论者说它的象征性很明确,是怀念某一个人的,也有人说是悼念许多令人敬仰的英灵。其实,我时并没有想要象征什么,更不是立意通过这棵树的悲剧命运去影射什么,抨击什么。我悼念的仅仅天地间一棵高大的枫树。我确实没有象征的意图,我写的是实实在在的感触。这棵枫树的命运,在我的目中,是巨大而神圣的一个形象,什么象征的词语对于它都是无力的,它也不是为了象征什么才存在的。当然,血管里流出来的是热的红的血,当时身处绝境的我的心血里必然浸透着那段历史的痛楚和悲愤,的确很容易引起人们的联想。树的被和它的创痛,我感同身受。那时我失去了一切正常的生存条件,也可以说,卸去了一切世俗的因袭负担,我的身心许多年来没有如此地单纯和素白。我感到难得的自在,对世界的感悟完整地属于自己了,孤独的周围是空旷,是生命经过粉身碎骨的冲击和肢解之后获得的解脱,几乎有生的喜悦。这喜悦默默地隐藏在心里。
从1969年9月末到1974年12月的最后一天,我在湖北咸宁干校一直从事最繁重的劳役,特别是两三年,我在连队充当着“头号劳力”,经常在泥泞的七上八下的山间小路上弓着腰身拉七八百斤重的板车,浑身的骨头(特别是背脊)严重劳损,睡觉翻身都困难。那几年,只要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我总要到一片没有路的丛林中去徜徉。一座小山丘的顶端立着一棵高大的枫树,我常常背靠它久久地坐着。我的疼痛的背脊贴着它结实而挺拔的躯干,弓形的背脊才得以慢慢地竖直起来。命得到了支持。我的背脊所以到现在(年近七十)仍然没有弯曲,我血肉的觉得是这棵被伐倒了二十年的枫树挺拔的躯干一直在支持着我,我的骨骼里树立着它永恒的姿态,血液里流淌着枫叶的火焰。
枫树伟岸的姿态令我敬仰与感念不已。一到初冬,它宽阔的掌形的叶片映着阳光燃起了赤忱的火焰。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艳的树叶。我几次写信给在北大荒劳动和学木刻的儿子,让他来看望这棵枫树,希望把它的形象画下来。但时机不凑巧,他没有能来。后来他来了,枫树已经被伐倒一年了。
一天清晨,我听见一阵“嗞拉嗞拉”的声音,一声轰然倒下来的震响,使附近山野抖动了起来,随即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枫香味。我直感地觉得我那棵相依为命的枫树被伐倒了……我立即飞奔向那片丛林。整个天空变得空荡荡的,小山丘向下落,垂下了头颅,枫树直挺挺地躺在丛莽之中。我颓然地坐在深深的树坑边,失声痛哭了起来。村里的一个孩子莫名其妙地问我:“你丢了什么这么伤心?我替你去找。”我回答不上来。我丢掉的谁也无法找回来。那几天我几乎失魂落魄,生命像被连根拔起,过了好几天,写下了这首诗。儿子没有把它的形象画下来,只好由我写一首诗来悼念它。我不能让它的伟的形象从天地间消失。我要把它重新树立在天地间。
这些年,我常常怀念斧头湖边的那个小小的山丘,最初把它看作是我的一首诗的故乡,渐渐地我觉得它已成为我自己的故乡了。
《悼念一棵枫树》辅导
牛汉(1923-),山西定襄人。1941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50年代初出版的诗集有《彩色的生活》、《祖国》、《在祖国面前》、《爱与歌》。80年代以来的新作,收入《温泉》、《海上蝴蝶》、《沉默的悬崖》等集中。另外,《蚯蚓和羽毛》、《牛汉抒情诗选》等为40年代以来的创作选集。)1955年胡风事件发生后,一度被囚系。“文革”中在湖北的“五七干校”劳动改造。他“复出”后,首先是发表写于“文革”期间的作品。它们“大都写在一个最没有诗意的时期,一个最没有诗意的地点”,却“为我们留下了一个时代的痛苦而崇高的精神面貌”(注:绿原为牛汉诗集《温泉》写的序:《活的歌》。这里说的时间,指1969年9月到1974年12月;地点,指湖北“古云梦泽”的文化部系统“五七干校”。牛汉当时在这里劳动改造。绿原还写到,“记得那时,他拉了一天装载千斤以上的板车,或者扛了一天每袋一百多斤的稻谷,回来总要气咻咻地告诉我,他今天又寻找了,或者发现了,或者捕捉了一首什么样的诗”。)。这些诗,大都借助自然界的物象,来寄托他的性情和感慨。他说在“古云梦泽”劳动的五年,“大自然的创伤和痛苦触动了我的心灵”,但或许也可以说,他所体验到的人生的创伤和痛苦,在创伤的“大自然”中寻找到构形和表达的方式。枯枝、荆棘和芒刺所筑的巢中诞生的鹰(《鹰的诞生》);荒凉山丘上,被雷电劈掉了半边,却仍直直挺立着的树(《半棵树》);受伤,但默默耕耘的蚯蚓(《蚯蚓》);囚于笼中,却有破碎滴血的趾爪和火焰似的眼睛的华南虎《华南虎》();美丽灵巧、却已陷于枪口下的麂子《麂(子,不要朝这里奔跑》)……是一种倔强不屈的精神和品格,是对于陷入困境的美好生命的悲愤和忧伤。这些作品,有着咏物诗的传统表现方式。而在另一些作品中,更注重的是一种悲剧性情绪的表达。诗的情感,与作为情感、经验的寄托和映象的自然物之间,超出简单比喻性质的关系。《悼念一棵枫树》,写高大的枫树在秋天被砍倒,于是,家家的门窗、屋瓦,每棵树,每根草,蜂、鸟,湖边的小船,“都颤颤地哆嗦起来”,整个村庄,都弥漫着比秋雨还要阴冷的清香。在这里,高贵的生命的死亡、毁灭的悲剧,以它美丽的内质得到释放而得以强化。
※教材所选的这首《悼念一棵枫树》亦是一首典型的托物咏志诗,创作于1973年秋,“枫树”的意象,象征了特定的 “文革”黑暗专制统治下奋勇反抗的一代伟大民族英雄的形象。曾有人认为此诗是为悼念“七月派”领袖胡风而作,牛汉在谈及此诗的创作目的时曾说:“我悼念栋梁之材,民族的伟大人物一个个地倒下,是可悲的。如果专指某一个人的倒下,就太没价值了。”可以推想,诗人创作此诗,更多地着眼于整个时代、整个民族的命运,此诗既是对饱受摧残、历尽沧桑的中华民族的每个优秀的个体、包括自我的痛悼,更是对有着辉煌的过去如今却满目疮痍的我们的民族和祖国命运的痛悼。诗人的悼念是悲哀的,但更是悲愤的、雄强有力的,一棵“最高大的”、“雄伟和美丽”的枫树虽然倒下了,它散发的“浓郁的清香”和生命的“芬芳”却满溢于“整个村庄”和“这一片山野上”,以死相争,以血祭国,体现出一种充满阳刚之气的悲壮美。
这首诗借助一棵被伐倒的枫树,寄托诗人所体验到的人生的创伤和痛苦,具有咏物诗的传统表现方式。但是诗的情感,与作为情感、经验的寄托和构形物的枫树之间,并不是一种简单的比喻性质的关系,而能够在主观与客观的相互投射中,带领读者进入一种复杂的情境之中。注意领会这首诗如何以客观的物象表现主观情感,从而,“伐倒了/一棵枫树”在诗句的结尾时上升为“伐倒了/一个与大地相连的生命”。
树意象:一种当代诗美流变的历史考察
王贵禄 郭养元
整个20世纪是中国诗歌史上变化最为剧烈的百年,从情感内容到诗歌形式都产生了巨变,然而诗人们在推进诗歌发展的进程中,即便是在“文革”时期,“地下”诗人们在文学普遍的荒芜期,也没有终止对诗歌现代化的审美追求,而且在这种追求中更注重对东、西方文化精神的传承,从那时到现在,一度沉寂的意象说重又焕发出勃勃生机。这就意味着,当代意象理论的研讨和实践与中国传统诗歌精神及西方现代主义诗学有着复杂的内在关联。
一、“文革”时期:当代诗歌中树意象的文化承续
人和树在诸多方面的相似性决定了树意象必然在诗歌创作中的广泛选择,如一次性生命的相似性,树的成长和人的成长的相似性,树在生命旅程中必然要经历风霜雨雪和人从出生到衰老经历沉浮荣辱的相似性,树的被遗忘遗弃与人要忍受孤独寂寞的相似性,树的被扭曲变形与人的被误解和蒙冤的相似性,树的沉默与人的失语的相似性,树的顽强与人的困境求存的相似性,等等,都使诗人面对一棵树不由得反观自己的人生,并进而以人喻树,以树自喻,树与人达到了某种交融与合一,从而创造了树意象的系列,这个树意象系列经过诗人的长期选择和组合,已经被赋予了特有的文化内涵和意义所指,并成为诗歌的一种独特的表述形态。
从集体歌唱到诗人独立创作,在这一漫长的历史演进中,最早明确地以树意象结构诗作的可以推溯到屈原的《橘颂》,之后作为一种传统被继承下来,及至南北朝时期的陶渊明、虞信等人在诗文中大量出现树意象,尤以虞信的寄托家、国之悲之痛的枯树意象群建构悲怆的抒情基调而为后世论者所推崇,在盛唐的山水田园诗中树意象的呈现更是多姿多彩,树意象因此在历代诗人的心灵中留下了不同的图式。而回顾中国现代诗的发展历史,则不难发现,诗学传统对20世纪知识分子人格精神的形成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沈伊默的《月夜》通过比照“霜风”和“明月”中的树与人以凸显人格独立的追求,鲁迅在《秋夜》中塑造了两棵抗击压迫的“枣树”,艾青在抗战时期有著名的短诗《树》,通过树意象来象征中华民族的内在凝聚力。当代诗人尤其倾向于采用树意象,借用树的生态表现诗人的生存状态与人格精神,成为当代诗歌创作中的一种“惯例”,也因此成为中国新诗在特定时期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意象群体。
“文革”时期创作于“地下”的诗歌中不乏各种“生命树”的声音,如“悬崖边的树”(曾卓)、“悼念一棵枫树”“半棵树”(牛汉)、“老朽了的芙蓉树”(蔡其矫)、“智慧之树”(穆旦)等。“树”成了诗人生存境遇的自喻,成了诗人在现实中的形象写照。诗人有意无意地将“树”与“我”叠合、互化为一体,以树喻人,借树励志。树的力度,抵抗外力的坚韧,生命力的顽强,几乎都可以在虞信等古代诗人的创作中找到原型,在“文革”这个特定时空中,当代诗人与古代诗人达到了心灵的高度相通,取得了情感的一致性,是一种文化传统的继承与延续。
曾卓作于1970年的《悬崖边的树》给我们营构了一幅奇特的画面:在风暴、厄运降临之时顽强抗争,“悬崖边的树”顶住逆风,同时展开了向光明未来飞翔的翅膀。悬崖边的树“孤独地站在那里”,“显得寂寞而又倔强”,这一孤绝的形象首先进入读者的视界,给人以鲜明的印象和丰富的联想。这棵“树”像一位饱经沧桑的孤独老人,受尽了各种冤屈和磨砺,而且“似乎即将跃进深谷”了,但他又“像要展翅飞翔”。短诗概括了“文革”时期知识分子的典型姿势和共同体验,浓缩了整个“文革”时期知识分子曾进入的精神境界。诗人牛汉也有一首题名为《半棵树》的诗,完成于曾卓《悬崖边的树》两年之后,这两棵树的意象,形成了一种递进的对话关系,两棵树在苦难的境地中仍然都保持着顽强不屈的品格。半棵树直直地挺立着,并且“长满了青青的枝叶”的形象,正是与“像是要展翅飞翔”的曾卓的“树”相对应的意象,不仅“立着”,而且寻求比“立着”更多的精神空间的自我拓展。牛汉“文革”时期的诗歌,如《华南虎》、《悼念一棵枫树》、《半棵树》、《巨大的根块》等,大部分属于托物言志诗。这些诗歌相对他早期的作品来说语调比较平静,但骨子里仍充满坚韧的反抗精神。这些诗歌更加突出了生命意识,他借助不同的树意象,表达了陷于逆境中仍不屈抗争与坚韧求存的精神,也高扬了“五四”以来知识分子的抗争与战斗的传统。《悼念一棵枫树》更多地将“枫树”的意象着眼于整个时代、整个民族的命运关注与忧思,既是对饱受摧残、历尽沧桑的中华民族的个体,包括自我的痛悼,更是对有着辉煌的过去如今却满目疮痍的民族和祖国命运的痛悼。诗人的悼念是悲哀的,但也是悲愤的、有力的。
曾卓、牛汉等“七月派”诗人在建国前曾发掘并歌颂民族的生命强力和倾向鲜明的政治抒情,注重主体与客体、个人与群体的统一,以其鲜明个性的歌唱,表达了普遍的时代情绪和民众心声,这使他们的抒情诗有一种史诗般的悲壮与力度。经历了漫长年月的磨难之后,他们仍能维持一种站立的姿态,不仅站立,还能生枝叶,能对抗雷电的威胁——这正是“树”的意象中最为宝贵的品质,这些树意象是这样的鼓舞人心、给人温暖、使人震颤,或者示人以光明与坚韧,而成为当代诗歌中最具诗感的一部分。这些树意象有时候体现为某种瞬间击中心灵的力量,有时候则表现为一个可以持续给人以力量的形象,从中豁显出来的是古代诗歌精神的承续。
而穆旦以穿透一切的清醒与超越现实的深刻,成为同时代诗人中的一个异类。他的以树意象结构诗境的作品往往凝结着冷峭的智慧和静默的痛苦,是孤独的精神人格在荒诞的现实中绝望的抗争,他对智慧之树的诅咒,是对20世纪知识分子精神人格的反讽性的悖论陈述。
综观“文革”时期选择和组合树意象的诗作,不难发现,诗人们在承继古代诗歌精神的同时,努力营构了沉雄阔大的意境,并从中赋予强烈的时代气息,萦绕着一种英雄主义的感慨与悲愤。而在张扬诗歌现代精神的抒写中,多元化的审美旨趣和自由而充满个性化的艺术风格,又与诗人悲凉的人生经验和凝重的诗歌主题交融互渗,使得这些诗作在生成状态和表述形态上形成了与“十七年”诗歌、“文革”主流诗歌迥异的局面,这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诗歌欢乐颂的主调和假大空的诗风,因而拓展了诗歌的表现空间,重构了建国以来诗歌的美学流向,预示着诗歌变革的即将到来。
二、新时期十年:树意象的重组与诗美空间的拓展
新时期最初的几年中,诗人们积极投身到 “文革”历史的文化反思中,树意象的广泛采用,仍然延续着“文革”时期的托物言志的模式,但随后开始了树意象的多元重组阶段,树意象与人从合一状态分离为平行、交替或叠合的几组意象,树与人相互补充、相互映衬,而且诗歌内容从树意象的寄托身世之悲之叹趋向多元化发展,诗美空间相应得以拓宽。
公刘复出后的几首短诗可视为新时期初期选择和组合树意象的代表。1979年的某一天,公刘来到了沈阳市郊外的一个名叫“大洼”的地方,特地前来凭吊“文革”中被迫害致死的烈士张志新,诗人在这片荒坡沟里盘桓良久,感慨不已,诗潮泉涌,这一天他写下的两首诗,即《刑场》和《哎,大森林》。在《刑场》一诗中杨树意象明显地象征了死难的烈士。多年的劫难,给诗人公刘平添了坎坷留下的沉郁和忧思,诗人通过杨树意象将这种沉郁和忧思转化为对现实的密切关注,对国家和民族的高度责任感和深沉的忧患意识,表现在诗歌的取材和主题意蕴上,就是具有强烈的政治性和理性思辨色彩,杨树意象的采用容易使人联想起刚刚过去了的民族浩劫和浩劫过后的亟待反思和清理的现实。
身为朦胧诗主要代表的北岛,其情感表现的最突出的特点是借助各种意象传达一种怀疑和否定的精神。北岛的《界限》类似于《悬崖边的树》的续篇,不妨把“一棵被雷电烧焦的树”看作是对政治问题所作的近距离的透视、反思和批判,此诗在当时的读者中产生了较大的反响。《无题》中的“最后一棵白杨树”“像没有铭刻的墓碑”,则暗示了历经令人疯狂和失去理性的“十年**”之后一代人的迷惘,表达了诗人复杂的精神失落和心理创伤,受到欺骗和嘲弄的一代人不再迷信,对现存秩序产生了深刻的质疑。
大约在新时期进行历史反思的同时,新一代诗人开始崛起,这些诗人与“文革”中就尝试求新求变的诗人一道,自觉地将审美重心逐渐转移,而把诗歌意象的时空组合作为经营诗歌的重要途径,于是,树意象系列就有了一个重组的过程,这个重组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诗美空间的开拓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树意象与诗人的关系不再是单一的组合关系,而是出现了复杂的组合关系,并且对树意象本身也进行了时空重组。这些树意象的时空组合因此也就有了“交替式”、“叠加式”、“并列式”等关系。所谓“交替式”意象组合关系,就是诗人把对同一时间发生在不同地点的意象, 交替地组接在一起,类似于电影蒙太奇式的画面组接,如舒婷的《致橡树》,意象交替组合在一起, 相互对照和相互加强, 往往产生强烈的艺术对比的美学效果。“叠加式”意象时空组合,就是把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不同时空的意象以不同的方式叠合在一起, 让人产生无穷无尽的联想和想象,如李琦的《山楂树》。《山楂树》原本是一首五十年代曾流行于我国的苏联情歌的名字,但在本诗中,又的的确确是在写山楂树,而且山楂树的生长与爱情的生长已经融为一体。诗人在叙事性的抒写中,以情绪化的镜头组接着其他意象,经过对“山楂树”意象的反复咏叹,呈现了一种爱情失落后的创痛与绝望。本诗一个最显在的特点,就是意象的叠加,即“山楂树”这一意象承载着山楂树这一植物、歌曲名称及爱情等三重意义,是典型的意象叠加式写法。而大量运用的意象组合方式却是“并列式”,即围绕一个诗歌主题将不同的树意象,或者将树意象与其他意象进行并置,从而引导读者领会潜在的诗意空间。女诗人傅天琳作于1980年《七层塔顶的黄桷树》,尽管表面看来采用传统的托物言志的模式来结构诗境,但其内涵显然有扩展的趋势,如“麻雀吵闹着”“正在筑巢”等细节的出现。诗中通过主要意象“黄桷树”而将“衣衫”、“寂寞的影子”、“鸟儿”、“砖与灰浆的夹缝”、“永恒的灾难”、“麻雀”、“破碎的云片”、“并不破碎的盼望”、“延伸的岁月”、“宣言”、“天空”等意象并置,诗意空间在意象的并置中得以拓展。从这棵树又像“挣扎”又像“舞蹈”的姿态,以及“绝不会死去”的宣告中,我们又似乎窥见诗人及其所属的一代人的悲怆经历,诗中萦绕着一种崇高的悲剧美。
如果说傅天林的《七层塔顶的黄桷树》只是在诗的局部进行了空间的拓展,那么,陈东东的《树》则有一种整体诗境扩张的野心,即在有限的诗行中营构无限的诗意空间,其诗的创作过程显现了一种扩张的自觉意识。该诗中“军舰鸟们”、“海”、“海峡”、“鱼和水草”、“冷风”、“深秋的光和石头”等意象不仅与“树”意象是并置的、平行的,而且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被诗人有意切割开来,在表象上呈现为平等的关系。诗中每一个意象都形成一个或模糊或清晰的画面,通过并置,或者说通过画面的快速组接,打破了意象空间的框定,而向画外空间拓展,整体上造成了隐喻蒙太奇的修辞效果。
总揽新时期经营树意象的诗作,我们发现,有两个较为明显的审美走向:其一,与“文革”地下诗作相比较,树意象所承载的主体精神的苦难表现已渐趋弱化,那种沉雄苍凉的饱含家国忧思的诗作也被张扬个性、倾向于哲理表现的诗作所替代,人性化的内容日益增多;其二,树意象的组合则呈现为多元性和扩张性,诗人们更多地着眼于树意象的审美直感,在取法其他艺术,如电影技巧蒙太奇的尝试中,其审美空间也相应地得以拓宽。历史地看,新时期第一个审美走向虽然为树意象的表现增添了内容,但是也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文革”地下诗作的巨大的心灵震撼力与冲击力,而第二个审美走向则又为诗歌的创新提供了多种可能性。无论如何,新时期的这些诗作具有独特的历史功能,其成就与可疑、荣耀与缺失均为后来者提供了经验,也深深打上了新时期敢于开风气之先的时代印记。
三、后新时期:树意象的超验呈现与还俗尝试
进入九十年代,通常被理论界看作是“后新时期”。这个阶段从事诗歌创作的主要是六十年代中后期和七十年代初期出生的群体,他们既不同于曾卓等老一辈诗人具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和英雄主义情怀,也不同于北岛等上一辈诗人心怀彻骨的创痕和善于进行形而上的思考,而在文化的传承上更多地与西方盛行的后现代精神有一定关联。他们在历史与理性的观念上设定多种可能性,从个体的、情境的、文化的、政治的、甚至是性的角度来看待历史与理性。他们反对连贯的、权威的、确定的文化传统与诗歌传统,而把个人的经验、背景、意愿置于显要地位,于是,传统的东西被无情地解构。而在这一文化传统与诗歌传统的拆解过程中,显然可以看出两条较为清晰的发展走向,一条沿着超验的路径发展,表现为诗歌中大量出现类似于宗教式的冥想与体验,诗歌显得空灵、澄明,而且不食人间烟火,这一路子的诗人我们不妨看作“超验派”,表现在树意象的组合上则大量采用“陌生化”的手法,即通过变形处理以达到观念的隐藏,诗人的感情不是通过直接抒发来表现,而是通过树意象暗示出来。这些诗歌将诗人个体的生命体验融人到对物象的描绘中,以此来唤醒读者的共同经验或生命体验,总体上却使读者产生一种超验的感受。另一类诗人则试图完全颠覆传统,首先表现为对日常语言的“背离”的“背离”和对规范句法的“破坏”的“破坏”,其次是对诗歌节奏与韵律的彻底废弃,最后是对意象和意境理论的反叛,诗歌由神圣的文学殿堂退居为日常絮语,这一路子的诗人我们可以看作是“还俗派”。还俗派诗人同样看重树意象的采用,但其情感几乎在诗中被剥离殆尽,而有意制造一种“审美困境”。
青年诗人王小凉曾在“左岸会馆”网站上发表过一首题名为《树》的短诗,一度为很多网友所看重。粗看这首诗,读者一定感觉很失望,因为似乎写的只是树本身,以及那棵树给诗人留下的极为模糊的背景。诗作通过具体、精确,甚至数字化的机械叙述呈现了一棵树,但这首诗中的树意象似乎不涉及深刻的思想或精神,诗人只是在叙述个体的经验。在最后四行之前没有提到树之外的任何事物,只是具体精确地叙述树本身,而且这种叙述又是关于树的常识,是人人都熟知的东西。复述人们司空见惯的常识,也许是在调动人们对习见事物的重新感知,是对事物的再度体验,这种叙述也许是复活无意识的手段。王小凉的诗是典型的还俗写法。
而在陈先发的诗歌中,“树”自始至终以一种巨大的阴影笼罩着诗人的内心世界,它甚至成为一种写作的压迫和冲动,超验的感受很是明显和强烈。在他的诗歌中,阴郁、荒诞、飘忽不定的树意象有很多,例如“一院子的杏树不结杏子,只长出达利焦黄的眼珠”(《构图》);“树干缓缓转动,变黑,供出了木瘤和松脂”(《酣睡者》)。《丹青见》只有凝练精短的八行,却提到了桤木、白松、榆树、水杉、接骨木、紫荆、铁皮桂、香樟、野杜仲、剑麻、柞木、紫檀、桦树等13种树意象。这些树意象一方面构成了诗歌重要的存在实体,使文本厚重,另一方面,它们似乎又都有着深刻的所指。陈先发诗歌中的树意象明显地受古代诗歌精神的影响,但更多地表现为后现代主义的色彩,在诗歌基调上则被涂上了阴冷和宿命的色彩:“我造景的手段,取自魏晋:浓密要上升为疏朗/竹子取代黄杨”(《秋日会》)。再如:“他坐在夏日的庭院打盹,耳中/流出了紫黑的桑椹,和蝉鸣”(《构图》)“一个紫箫青袍的男子/内心栽着松、竹、梅/栽着窗外/春风袅娜的杨柳”(《往昔》)。
无论如何,九十年代是一个纷繁复杂的时代,也是各种观念更替迅速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社会的大转型不期而至,中国人从来没有像那个时期一样生活在渴望与浮躁、创造与困惑、重建与失落的整体氛围之中,消费主义逻辑亦开始左右诗人们原本就很脆弱的心灵,事实上,这样的社会整体应该说为文学的创新提供了千载难逢的良机,然而,大多数诗人却显得信心不足,面对波涛汹涌的生活流,诗人们似乎不仅迷失了诗歌,同时也似乎迷失了自我。尽管本文将“后新时期”诗歌区分为“超验派”与“还俗派”,但这种区分也是相对的,从诗歌事实来看,不管是“超验派”还是“还俗派”,诗人们在面对“英雄/凡人”、“宏大叙事/日常生活”和“精英文化/大众文化”的选择中,似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后者,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共谋”,其区别仅在于表现形式的不同。而诗歌从其本性上来说,却是“伟大心灵的回声”,是对凡人日常生活和大众文化的扬弃,更是对消费主义的拒绝。因而,从九十年代以来,诗歌意象的内蕴在诗人创作观念世俗化的过程中也被无情地消解。这一现象也许还要继续存在很久,除非诗人们真正认识到两点:其一,诗歌不是日常生活的组合排列,也不是宗教体验的抒写,而是对日常生活的规律性、历史性的透视与超越;其二,诗歌精神缺少了精英立场与英雄情怀只能导致诗歌本身的丧失。
韦勒克和沃伦在他们的代表性论著《文学理论》中,曾就“意象、隐喻、象征、神话”专门设立一章。在这一章中,韦勒克和沃伦对英美意象理论的研究进行了回顾和总结,他们的论述充满了历史的观念,他们特别强调,对意象的研究要有“历史透视的观点”。事实上,诗歌的变化,除了形式上可见的、表象的变化之外,最根本的大概就是一个个具体意象的变化,而且,在意象系列的演变历史中,也必然承载着众多的特定时期的文化与社会心理的内容。所以,对一个意象进行历史的考察,也意味着对特定时期的整个文学观念、审美思潮的考察。本文也正是通过对“树”这一意象的深度考察,梳理了建国以后,尤其是“文革”以来整个诗美观念的演变。其中,当代诗歌在各个历史阶段的成就通过树意象的考察可见一斑。在文学被日益边缘化的时代,与其抱怨读者的阅读耐心,还不如冷静审察诗歌本身是否真的存在问题。
第四篇:悼念一棵枫树课文说明(小编推荐)
课文说明
一、整体感知
这是一首悼亡诗。不过这首诗的悼念对象有点特殊,它不是人,而是一棵被伐倒的枫树。
一棵高大、挺直的枫树,在依然枝叶青翠的时候被伐倒了,村庄和山野都听到了它倒下的声音,周围的房屋、树木、花鸟、小船都因此颤颤地哆嗦起来。诗一开始所描绘的情景,就包含了诗人对枫树命运和遭遇的真切同情。但到此为止,它还停留在一般悼亡诗的境界,诗人和枫树之间的交流还没有建立起来。作者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能在这个境界上再翻出一层,不仅让我们看到枫树外表的高大、挺直,枝叶的青翠,还引导我们进一步深入到枫树生命的内部,发现它气息的芬芳──枫树倒下了,却使整个山野和村庄飘忽着浓郁的清香。没想到在它那灰暗粗犷、发着苦涩气息的表皮下,储蓄了“这么多的芬芳”──正是这芬芳使它看上去比它站立的时候,“还要雄伟和美丽”。随着诗歌对枫树的这种内在生命的揭示,诗中的感情也得到了深化。在诗人的眼中,叶片上明亮的露水就成了“亿万只含泪的眼睛”,一圈圈年轮成了一圈圈“凝固的泪珠”,成了枫树生命中“还没有死亡的血球”。由此一步步把诗歌推向了情感的高潮:“村边的山丘/缩小了许多/仿佛低下了头颅//伐倒了/一棵枫树/伐倒了/一个与大地相连的生命”。至此,诗歌被赋予了一种崇高的悲剧性力量。应该说,这样一种力量只有大地才能与之相称,也只有大地才能容纳。这就是在这首诗的最后一行要出现大地形象的原因,它在此处出现可谓恰如其分──像一个巨大的秤砣,稳稳地将诗压住。
这首诗在情感表达上可以说是含蓄蕴藉的。诗中包含的感情非常深厚沉痛,但在表现上却十分克制。对摧折枫树的那种邪恶力量,诗人在感情上十分憎恶,但通篇却找不出一个谴责的字眼。但是,诗人的悲愤和谴责却弥漫于诗行之间,有一种无声胜有声的效果。这种效果的获得也要归功于诗人对枫树内在生命的发掘──诗人对枫树内在生命表现得越充分,越能感染读者,这种谴责的力量也就越大。
牛汉是一位性情豪爽、为人耿直的诗人。1955年因受胡风案株连,长期遭受迫害。所以,这首诗中枫树的高大、挺直和不幸遭遇,也是诗人自我形象的一个写照。这首诗写于1973年。这个写作时间不禁使我们联想到“文革”期间无数遭受迫害的正直的知识分子,他们中也不乏像诗中的枫树一样,在依然枝叶青翠之时倒下的。作者的朋友、诗人阿垅就在文革第二年含冤去世。因此,诗人在写这首诗的时候,一定有很多感触和联想。所以,这首诗也可以说是为悼念那些在“文革”中含冤去世的知识分子而作的。枫树就是诗人为内心的感情找到的一个恰当的形象。
从形式上说,这是一首自由诗,每节的行数从一行到九行不等,每行字数长短不一,也没有固定的押韵格式。但是全诗却有一种回环往复、一唱三叹的音乐般的效果。这是由于作者通过ang、eng、ong、ing等几个韵脚不规则的重复,制造了一种内在的押韵效果,它一方面为诗中悲伤、惋惜的情绪找到了声音上的依托,又避免了完全无韵可能造成的文体涣散。这种效果,很好地体现了自由体诗自由中有节制,变化中有整齐的特点。
二、问题研究
1.为什么“„„都颤颤地哆嗦起来„„”?
首先由于这个被伐倒的是最大的枫树,它的震动声大;其次是对于这样一棵巨大的枫树的倒下感到愤怒和哀伤。
2.怎样理解“清香/落在人的心灵上/比秋雨还要阴冷”?
“清香”本身是一种嗅觉,这是由嗅觉转换到了一种感觉。人的“心灵”感受到的“阴冷”,实际上是由于生命的毁灭。
3.“村边的山丘”为什么“仿佛低下了头颅”?
表面上看,是写枫树的倒下使山丘变矮了,实际上是用拟人的手法,体现生命遭扼杀的悲哀。
4.为什么说“伐倒了/一棵枫树/伐倒了/一个与大地相连的生命”?
枫树已经不单纯是一棵树的形象,它代表了一类人,不放弃真理而惨遭迫害的人。枫树倒下了,实际上意味着生命的被践踏被扼杀。
关于练习
一、用较慢的语速深情地朗读这首诗,体会诗中蕴含的情感力量。
此题意在引导学生通过朗读深入体会本诗的思想感情。
朗读诗歌要特别注意留有空间,恰当的停顿可以帮助理解诗歌的主题。
二、摘出诗中描写枫树的形象和气质的诗句,在了解一点诗歌创作背景的基础上思考:诗人仅仅是在写“一棵枫树”吗?你由这样一棵“枫树之死”联想到了什么?
此题意在引导学生深入把握诗歌的内涵。
“枫树”的形象和气质表现为外在和内在两个层面。外在的形象是“一棵枫树,表皮灰暗而粗犷”、“枫树直挺挺的/躺在草丛和荆棘上/那么庞大,那么青翠/看上去比它站立的时候/还要雄伟和美丽”、“伐倒三天之后/枝叶还在微风中/簌簌地摇动/叶片上还挂着明亮的露水/仿佛亿万只含泪的眼睛/”。
内在表现为:“飘忽着浓郁的清香”、“但它的内部/却贮藏了这么多的芬芳”、“泪珠也发着芬芳”。
当时正值“文革”期间,所以创作上是有所指的。这道题实际上是提醒学生注意诗歌的创作背景。
这里的“一棵枫树”不只是写树,而是写出了十年**时期人才的悲惨遭遇。“枫树之死”让人想到许多在那个时期被迫害致死的知识分子。当然也可以联想到其他的人或事,答案不是惟一的。
三、联系上下文,理解下面这些诗句的含义。
1.清香/落在人的心灵上/比秋雨还要阴冷
2.叶片上还挂着明亮的露水/仿佛亿万只含泪的眼睛/向大自然告别
3.伐倒了/一棵枫树/伐倒了/一个与大地相连的生命
此题意在考察学生对重点语句的把握能力。
答案见课文说明。
教学建议
一、适当了解本诗的写作背景和诗人的生平。
这首诗写于“文化大革命”期间,揭示的是那个时代知识分子的不幸遭遇,对此,学生可能比较陌生。教师可以适当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况,或让学生课外查找资料、寻问家长,增进对时代背景的了解。
二、体味语言。
这首诗在理解上难度不太大,只要讲清时代背景就容易把握主旨。因此,体会语言才是重点。这首诗十分素朴,没有雕饰,但情感浓郁,抒情性强,令人回味。可以练习将这首诗改写成散文,引导学生体会不同文学体裁语言表达方式的不同。
三、同一题材、不同的作家作品比较阅读,提高鉴赏水平。
如:
枫 树
lowell.James Russell
洛威尔(1819—1891)
五月枫树披挂着她的珊瑚
(低地区到处是迟去的寒霜)
为了应知更鸟的宛转鸣唱,它正在她的灰居上御筑新居;
但当秋月朝南归去
她的脉管更燃起春月的血浆
每片叶子浓艳开放
使一年秋色胜过夕阳入土
可以设计两诗比较题:
1.洛威尔的《枫树》意在表现什么?
2.洛威尔笔下的枫树和牛汉笔下的枫树有什么不同?
有关资料
一、作者简介
牛汉1923年生,原名史成汉,曾用名谷风。远祖系蒙古族,祖先是元王朝一个叫突兀儿的将军,元亡改姓史。牛汉生于山西定襄县西关。父亲曾在北大旁听,母亲曾拿刀杀向强占自家土地的阎锡山。牛汉13岁加入了“牺牲报国同盟会”,宣传抗战。16岁参加全省会考拔头筹。17岁加入“海星诗社”发表500行诗剧《智慧的悲哀》,之前发表了《草原牧歌》;19岁时(1942)年发表长诗《鄂尔多斯草原》。1942年全省高中会考第2名,1943年进入西北大学攻读俄文专业。从事地下工作也从事诗歌创作。后担任人民文学出版社诗歌散文组组长,扶持了一大批文学新人。1955年因胡风一案被捕审查,七十年代初在湖北咸宁干校劳动期间继续写诗。1980年复出。
作品有《爱与歌》《温泉》《海上蝴蝶》,诗论有《学诗手记》,有诗集《彩色的生活》被列入了“七月诗丛”,因此作者被称为“七月”诗人。
二、《悼念一棵枫树》鉴赏
牛汉的这首诗写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被遣送到云梦泽“劳动赎罪”的时候。在乡村,他从大自然那里得到抚慰,但大自然也有创伤和痛苦,这使诗人想到自己的不幸的命运,于是,他以大自然的事象,作为诗的取材对象,来寄寓自己的人生体验。牛汉把这些作品称为“情境诗”。
这首诗写的是枫树,是这棵高大的枫树在秋天的一个早晨被伐倒,以及山野、村庄所产生的反应。诗自始至终是平白的,近乎散文式的陈述。找不到惊人的意象和比喻,没有对时空转换的经营,没有排比和对偶,也发现不了警句与“诗眼”。可以说,平白得近于“散漫”和几乎不见“技巧”。然而,有的是作为诗的生命的诚挚,这种诚挚的情感,匀称地流贯、浸润在诗行中,引领着读者从整体情绪上去感受和呼应。
这首诗的动人,首先根源于诗人写枫树,并非仅把事象作为负载、阐释某种观念的“符号”。他的情感、心灵,融入描写的对象,赋予自然物以生命,诗人的情感与作为这些情感、体验的映象的枫树之间,构成了超乎简单的比喻性质的关系。其次,正是因为用心去体验,正是因为生命的融入,使看似平常的描述,传达出来自心灵深处的颤动。枫树倒下时,家家的门窗、屋瓦,每棵树,每根草,连同鸟、小船,“都颤颤地哆嗦起来”:这既是真实情状的描写,又是诗人心灵的体验。说枫树的清香落在人的心灵上“比秋雨还要阴冷”,说叶片上挂着明亮的露水“仿佛亿万只含泪的眼睛”,说枫树被解成木板后流出的树脂,是涌出的“凝固的泪珠”──使这些描述,超越了对事象的介绍,而达到“落在人的心灵上”的效果。第三,诗的动人,还在于作者对总体情绪的把握上。全诗一再渲染枫树的浓郁芬芳,但这种芬芳能被强烈感受到,却是由于它的被伐倒。这种矛盾情境,构成了诗的悲伤、阴冷的基调。这是一种悲剧性的情绪。“阴冷”,是由于这本来扎根于大地、无限依恋大地的生命的毁灭。但是,它的死亡的悲剧,并不是以尖锐的痛苦和愤激的抗议的形态出现。相反,这种阴冷与悲哀,由于它的内在生命的美丽──“贮蓄了这么多的芬芳气息”的释放而得到反衬和证实。诗人含着没有滴落的滚烫的泪,哀悼那些被砍伐、被遗弃、被践踏然而正直、高贵的生命,而赋予诗的悲剧性以交织着感伤情绪的崇高感。
(《新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1年版,作者洪子诚。)
三、没有形成诗的札记
几句说明
下面二十则长长短短的文字,有的像文,有的像诗,有的没头没尾什么也不像,它们都摘自我的札记本。我有写札记的习惯(不仅仅为了写诗),小小的本子,装在衣裳口袋里,随时随地记下一瞬间的感触,有时骑车在路上,心里突然有点什么触动,就停下车立在路边,用最简约的文字写下几行密码似的文字。偶而因文字不好表达,还画上几笔,构一个图像。我有过多次教训,心头闪现一点火花般光亮的意象,不巧被别的什么打岔,当下就忘得烟消云散,那意象仿佛是一只小鸟飞走了。但有时它又会像留恋故地似的突然飞回到我的心灵上,而且变得更丰满更美丽了。
一九六九年到了湖北咸宁文化部五七干校之后,我这个令人触目的“分子”,杂在各色人等之中,面目渐渐不那么特殊。于是在松动中故态复萌,陆陆续续记下一些潜隐的心迹,有时记一件难忘的事,有时记一点美丽的或奇特的情境,有时心血来潮几乎写成了诗的样子。近几年又写了几本札记,但形成诗的极少。
我常常翻这些小本子,这二十则文字本来是准备要写成诗的,但由于各种原故,最终没有铸炼成形。不过从这些零碎的文字中也能看出一点诗萌生时的原始状态和它的破碎的没有飞起来的羽翎。有些闪烁不定、难以驯服、搏动不已的情绪,当时无力“规范”它,现在就更无能为力了。这些不合文体的文字,没有进行加工,尽量保留了当时的感触。把它们当作诗话或诗的素材随便看看,似乎还有一点意思,至少那些和我的经历相近的人读过之后可能会引起一些联想。
感谢你,白色的山茶花
刚刚到干校,住地附近的灌木丛里夹有一棵山茶,正开着白色的花朵,十分显眼,而且散发着幽幽的清香。雨天时,那香气特别浓。沉默无语的“五七战士”经过那里时,禁不住地都朝开花的山茶树凝望了又凝望,但谁也不谈一句山茶花。
有时,一边哼唱“语录歌”,一边悄悄望着在秋风秋雨中摇曳的俏丽的山茶花。谁都明白,对于大自然的美的欣赏,也会遭到不幸。有好几个月,那一棵山茶一直开着花,给大家窒闷的心灵带来了难以估量的慰藉。
《悼念一棵枫树》的萌生
向阳湖的清晨特别清静。“啦,啦„„”,听到了不远的地方大锯解树的声音,这不祥的声音仿佛充满了整个空间。起床后,我对绿原说起这锯声,他不假思索地喟叹道:“一个生命又倒下了。”这就是我那首《悼念一棵枫树》的诗在心灵中萌动的开始。
(节选自《学诗手记》,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6年版,作者牛汉。)四、一切仍在疼痛的历史伤疤
诗应该有属于自己的语言、情境、意象。我是老一代人,更偏重古典与现代沟通,强调诗的生命的体验,强调生命的血肉感,没有真实的人生就没有我的诗。我这个人以及我经历的一切坎坷、屈辱都无法和诗剥离。我是历史的伤痕、活着的伤疤,我的肉体与心灵里里外外都是伤疤,每一首诗都是伤疤在诉说。读者如果能从我的诗中感受到历史的疼痛,我就知足了。
„„
诗的创作年代是没办法去掉的。我不喜欢“直面人生”这种说法,我喜欢不仅仅是直面,而且是投入。有些人直面人生,我也尊敬他,但我有我的看法。经过各种各样的痛苦、梦想,留下时代的烙印。我从来没有选择逃离或回避。当然,回避也是一种态度,比如回避罪恶,也是高尚的,我也理解。但要是我,我也会跟他斗,揭露他,彻底跟它干。
„„
诗还是以人为本。台湾诗人痖弦曾来看我,我写了六个字送给他“人为本,诗乃魂”。人品是根本,人要做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很不易。做诗和做人同样难,人做不好,诗也肯定做不好。当然,人生这么复杂,写诗可以净化自己,对自己是一种反省,自我斗争。
(节选自2002年《粤海风》第3期,作者牛汉。)
第五篇:高三语文上册《悼念一棵枫树》教学设计 华东师大版
《悼念一棵枫树》
【教学设想 】
1.创新设计点:活动建构,深度对话,倾听文字背后的声音;
2.对话的方式:吟诵,勾画,描述,倾听,倾诉,质疑;
3.对话的目的:赏析枫树形象,品味诗人情感,探求诗歌主题。
【教学目标】 知识与技能
1.感受诗歌中的意象,在此基础上体会诗歌的深刻内涵。
2.领会诗歌的艺术表现手法。
情感与价值观
诵读作品,体会作者对人生价值的哲理性思考。
教学重点与难点
1.体会诗歌中的意象,感受作者对生命的庄严思考。
2.体会诗歌在平白得近乎于“散漫”的文字中所流露出的诚挚情感。
课时安排 一课时
教学过程:
一、导入新课:
今天我们一起欣赏“七月派”诗人牛汉的一首新诗——《悼念一棵枫树》(板书标题、作者)。问:看到这个标题,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鼓励质疑标题)
学情预测:① 一棵枫树有什么好悼念的呢?是不是有点大惊小怪?② 这是一棵怎样的枫树呢?③ 诗人是在什么情况下悼念的呢?④ 诗人是怎样悼念一棵枫树的?
教师对策:是呀,看来大家对这首诗已经充满了强烈地阅读的期待。同学们的疑问可以整合成一个问题:诗人为什么要悼念一棵枫树?下面就让我们带着这个疑问走进这首诗,先听老师读一遍课文。
二、解题:
1.出处:《牛汉诗选》。
2.作者:
牛汉,1923年生,原名史成权,曾用名谷风。山西定襄县人,诗人。
作品集有:
诗集《彩色的生活》《祖国》《爱与歌》,诗论有《学诗手记》。被列为“七月诗丛”,称作“七月诗人”。
3.写作背景:
“文革”期间,诗人受胡风案株连,被囚禁。这一时期,诗从悲愤的心灵里突然升起,写下了不少诗作。这些作品“为我们留下了一个时代的痛苦而崇高的精神面貌”。《悼念一棵枫树》就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品。
三、掌握下列生字:
哆嗦(duōsuo)浓郁(yù)粗犷(guǎng)苦涩(sè)
贮蓄(zhù)荆棘(jīngjí)簌(sù)凝固(níng)
四、吟诵诗歌:
1.教师配乐吟诵。
2.同学自由吟诵。读后请参照下面的某一个句式谈感受:(屏显)我似乎看到了(听到了、嗅到了、感觉到了、想到了)……
五、活动建构:
㈠ 活动一:
1.引入:牛汉曾由衷地感言:“枫树伟岸的姿态令我敬仰和感念不已”、“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艳的树叶!”下面我们就先看看诗人悼念的是怎样美艳的一棵枫树。2.建构:(课件展示)
活动任务:
想象,描绘
活动步骤:
1.自由朗读诗歌;
2.勾画描写枫树外在形象和内在气质的诗句;
3.整合诗句内容,展开丰富的想象,细致入微地富有创造性地口头描绘枫树的形象。
3.进行:学生自主朗读、勾画,想象、描述。
4.展示:学生描述,师生共评。教师点拨,再作描述。(重点:细致入微,富有创造性)
师:难怪诗人说:(屏显)“我的骨骼里树立着它永久的姿态,血液里流着枫叶的火焰。”
㈡ 活动二:
1.引入:但是当如此美艳的枫树突然有一天被人伐倒,如此美好的事物被人一点点撕破展示在诗人面前,诗人心中,会涌起怎样的情感波澜呢?
2.启动:
① 老师来读第一小节:“在秋天的一个早晨/湖边山丘上/那棵最高大的枫树/被伐倒了……”
② 老师读的有什么问题吗?这不是一样吗?(讨论:“在秋天的一个早晨”一句的内涵:枫树死得太可惜了!秋天本应是枫树绽放生命最美的季节,可它还是一棵苍翠的枫树,哪怕再给它多留一天的生命,一场秋霜过后,定会红遍漫山遍野!一天之计在于晨,早晨是一天的开始,是充满希望的时候,迎着朝阳的枫树该有多美!可是它就是在这样一个季节和时间被伐倒了。这岂止是让人感到可惜!)
③ 左拉说过:“在读者面前的不是一束印着黑字的白纸,而是一个人,一个读者可以听到他的头脑和心灵在字里行间跳跃着的人。”(屏显)我们阅读一篇文章,就是在和文章和作者对话,我们要能倾听出文字背后的声音。第一节诗人要说的话,我们已经听懂了。下面把理解化作朗读传达出来,可以吗?(多生试读)
3.建构:(屏显)
活动任务:
倾听,倾诉,质疑
活动步骤:
1.仔细默读2-14小节;
2.倾听:抓住关键词句反复揣摩,用心倾听诗人的心声;
3.倾诉:任选一小节,用朗读向其他同学传达自己的理解和感受;
4.质疑:提出不理解的诗句。
4.进行:学生自主默读、揣摩、朗读。
5.展示:下面开始用朗读的方式向他人倾诉诗人的心声。举例:组织甲同学朗读一个小节后,问乙同学:你听到了诗人在说什么?再问甲:是这样的吗?然后反复朗读。(如听不出,就再读一遍,直到听出为止;或改为让乙读,让甲听;实在没办法,只好由甲自己说出来。)(读出来,读进去;重点小节,反复朗读,甚至背诵。)
介入:
你为什么把这个词读这么重?(都、家家、每、但、却、还、哦、也)如果你是这棵枫树,此时你会说一句什么话?你想象一下白鹤和老鹰来到后会怎样?
6.深入:有没有听不懂诗人在说什么的小节?组织其他同学用朗读的方式帮助他听懂,实在不懂,改为口头解释。
介入:
我有一个小节听不懂诗人在说什么,请同学帮帮我。(屏显)最后一节:“伐倒了/一棵枫树/伐倒了/一个与大地相连的生命”(补充问:这是不是有点矫情,夸张,大惊小怪?)
(组织讨论,最好有点多元化的解读,如敬畏生命、惋惜生命、忧虑环境等——第一次讨论:主观性解读。在不依赖任何资料的情况下,大家个性化的解读都是合情合理的。)介入:
① 诗人牛汉说过:“任何一首真正的诗,都是从生活情境中孕育出来的,离开产生诗的特定的生活情境是无法理解诗的。”看来,要真正理解诗歌,就要了解产生诗的特定的生活情境。那么这个“特定的生活情境”是什么呢?
② 诗坛硬汉——牛汉,原名史成汉,生于1923年,是当时最重要的诗歌流派“七月”派的重要成员之一。1955年,“七月”诗派领袖胡风含冤被捕,牛汉也牵连入狱,遭到两年的拘捕囚禁,释放后也失去了用自己的名字发表作品的权利。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他理所当然地被关进“牛棚”接受批斗、从事强制性的劳动,被下放到湖北古云梦泽之地劳动改造。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苦役之下,诗人蓬勃的诗心诗情却没有湮灭:“……而到了‘文革’后期,当苦难到了它的尽头,郁结在诗人心头的悲烈之情丰盈涌动,他在七十年代前期的浓重暗夜中受到不屈的心灵之光的召唤,写出了系列诗篇……这些涌动着雄性的血,爆发着激愤的生命之火的诗,是诗人用他毕生的苦难铸成的……”
相信这些资料,会给同学们的理解以很大的帮助。
③他还说:“我这个人以及我经历的一切坎坷、屈辱都无法和诗剥离。我是历史的伤疤、活着的伤疤,我的肉体与心灵里里外外都是伤疤,每一首诗都是伤疤在诉说。读者如果能从我的诗中感受到历史的疼痛,我就知足了。”
请同学们发表看法:枫树到底有什么深刻的象征意义?(力求对枫树的象征意义有所认识:自我形象的写照;“文革”中含冤去世的知识分子;被砍伐、被遗弃、被践踏而依然正直、高贵的生命—第二次讨论:客观性解读。)
7.再深入:其实,在那样一个指鹿为马的疯狂年代,被践踏的生命又何尝只有作者和胡风呢?(课件展示)请看大屏幕:
①贺龙,这位叱咤风云的共和国元帅,1969年,被迫害致死。
②曾令日寇闻风丧胆的彭德怀彭大将军,1974年在北京含冤去世,享年76岁。
③性格刚烈的傅雷,不甘受辱,1966年和他的夫人朱梅馥在上海寓所双双自缢。
④我想给大家讲一讲最后的老舍:下面是老舍夫人的回忆——那天老舍被打得皮开肉绽之后,已经站不起来,有人怕他当场被打死,就把他拖到附近一个派出所。几个红卫兵听说他是“反革命”,马上又进屋你踢一脚,他踹几下。我知道消息已经是晚上了,到派出所把他扶回了家。第二天,听说我离家不久,老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拿上一本《毛主席诗词》就出去了。走到院里,他见4岁的小孙女在那里玩,还把小孙女叫到面前,拉着孩子的小手说:“跟爷爷说再见。”老舍出门后,就一直往北走,走到太平湖边,坐在那里读起了《毛主席诗词》。整整读了一天,天黑以后,他头朝下、脚朝上投进了那一汪平静的湖水。一直找到第二天下午,才有人告诉我,太平湖有一个老头儿投水死了,好像是老舍。我找到湖边,见到他已被人捞上来,平放在地上。他嘴、鼻皆流着血,上身穿白衬衫,下身穿蓝裤子,脚上的黑色千层底鞋子,白色的袜子等都干干净净。可见那是他把头埋进水中之后,自己用双手硬性扒住湖崖石头淹死的。
在“生命与尊严哪一个更重要”的质问面前,他选择了尊严,选择了人格的完整和高大。他的死是对那个疯狂年代的控诉!
⑤还有国务院副总理陶铸,历史学家、北京市副市长吴晗,就连国家主席刘少奇也不能幸免遇难!
8.总结:这些雄伟美丽的枫树呀!这些与大地相连的生命哟!就这样被伐倒了……下面再读最后一节肯定和刚才不一样了!带着理解读,带着想象读,带着感受读!(齐读、再齐读、背诵)
下面我想请一位男生一位女生合作为大家朗读全诗,同学们最愿意听谁朗读?(推荐后音乐声中对读)
9.教师深情总结:诗人说:“我悼念栋梁之材,民族的伟大人物一个个地倒下,是可悲的。如果专指某一个人的倒下,就太没价值了。”(屏显)可以推想,诗人创作这首诗,更多地是着眼于整个时代、整个民族的命运——这既是对饱受摧残、历尽沧桑的中华民族的每个优秀个体、包括自我的痛悼,更是对有着辉煌的过去如今却满目疮痍的我们的民族和祖国命运的痛悼!
10.让我们带着所有的理解和感受,深情地齐诵这首诗!(师生齐诵)(机动环节)下课!
六、布置作业:
1.掌握生字词。
2.完成相关练习册。3.查阅牛汉的其他作品。
七.课后反思:
课堂教学是师生生命与灵魂的一面镜子,也是师生不可重复的一段生命历程,每节课甚至每一个教学环节都应是师生一次精神的探险,并为此收获丰厚愉悦的高峰体验。那种没有思维含量的浅表对话,是对语文教学的异化和戕害,造成学生对语文情感上的疏离和轻视。阅读教学是教师、学生、文本、编者之间对话的过程,是“物我回响交流的过程”。真正的“对话式”语文教学体现的是对话主体间视界的融合、精神的相遇、理性的碰撞和情感的交流,是对话主体各自向对方的“精神敞开”和“彼此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