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魏晋
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痛苦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上自由解放,并富于智慧和热情的时代。在中国历史上,也许没有任何一个时代能像它一样,社会黑暗混乱而风韵流动,士人出路艰难却个性张扬。皇帝登基邀请臣子并坐;士族掌权却以过问政事为耻;人们推崇美貌男子而当街掷果盈车……刘伶纵酒、嵇康锻铁、阮籍狂啸,他们寻求清高,却流于孤僻,追求明敏,却流于放纵;他们狂放不羁、率真洒脱,形成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魏晋风度”。《世说新语》恰恰真实地记载了魏晋名士的种种奇异之举,成为“魏晋风度”的形象演绎。
打开书的扉页,一幅明黄色的龙图腾抓住了我的眼球,龙身弯曲盘绕,四周祥云滚滚,气势恢宏,一双眸子炯炯有神,不知不觉竟被它收纳其中。嗅着墨香,我独自徜徉着。倏忽间,仿佛听见谁在吟诗,细闻却是《酒德颂》。“人生得意须尽欢”大概可以概括刘伶的志趣和追求吧。对于刘伶而言,酒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液体,而是已经虚化为他的一种生活态度和信仰,酒要喝个痛快,人要活得自在,倘若李白与其生活在同一时代,那他俩一定是相见恨晚,一拍即合,必定不醉不休。但是区别于李白的豁达开朗,刘伶借酒抒怀,除了与恣意豪放的性情有关,各种的落寞与孤独,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能体会吧。著文以言志,弦断有谁听?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人不能离自己的本心太远,否则你就不再是你,而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自我。很多人都说活出自我,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毫不夸张地说,有些人一辈子也没有活出自我,因为他们忙着伪装,忙着奔波,忙着追求功名利禄。又是一年洛阳河东,秋色萧瑟,残荷点点,看着天高云淡,孤雁南飞,张翰却想起了家乡的菰菜羹和鲈鱼脍,道:“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于是刚被授予齐王司马冏东曹掾的他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他最终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可以想见,他的生活可能会因此变得清贫,交际圈也变得越来越简单,但他却活得比原来自由。我伫在角落里,看着他“晨兴理荒秽”,瞅着他“带月荷锄归”,只是碎碎地念着“季鹰,季鹰……”
魏晋的街市是热闹的,尤其是碰上了个“玉人”,那真真是“观者如堵墙”。骠骑王武子是卫阶的舅舅,风姿俊朗洒脱,见到卫阶却不住地叹息道:“珠玉在侧,觉我形秽”。这样想想,我都不禁要引颈侧目了,他究竟是多美呀,以致观者倾都。说到美,我却要回首去寻刘伶了。其实刘伶并不美,真实的他“貌甚丑悴”“土木形骸”。他对人情世事很淡漠。他曾对仆人说,如果他醉死了,醉在何处就将他葬在何处,所以小仆童总是肩扛着一把小锄头跟着刘伶。我对刘伶总是有种偏爱,不知为何,就是独爱他的性情。但我也曾哭笑不得,话说他曾赤裸与屋内饮酒,被人讥讽后他却说:我以天地为层,以屋为衣裤,你为何闯入我的裤裆来?不过细想来也是,他从天地之大而知自己的渺小,又从一己之小而知自己的重要,所以他既不自卑也不自大,外貌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层皮,他是不会以外貌论英雄的,他只管做简单通透的自己,把一身才情寄予酒中。遥望着他飘忽的身影,我喃喃道:“伯伦,我何时能及你之左右,以天地为一朝,万朝为须臾......”
轻阖双眸,回想着魏晋名士的“非常之言”,“非常之行”,“非常之道”,心中氤氲难言。魏晋,魏晋,有谁能知道我是多么地向往它,但,我只能,沐着阳光,嗅着墨香,找寻它的一缕痕迹,一缕非常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