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选择北大——苏力2006年北大法学院新生入学致词
选择北大——苏力2006年北大法学院新生入学致词
两个月前,香港的大学到内地来招生,一时间媒体上沸沸扬扬;似乎中国最优秀的考生都将云集香港,北大、清华从此沦为二流甚至三流大学。而此刻,风流云散,秋高气爽,北大校园里有了你的、你们的身影……
我代表法学院全体师生热烈欢迎你们!欢迎你们加入北大法律人。
其实,香港的大学在内地招生,对相关各方都是一件大好事。对香港来说,意味着它同内地的交流日益紧密。对中国的大学来说,意味着更大范围内的竞争,由此可能推动高教体制改革和高校教学科研水平的提升。注意,是中国,而不是内地;因为竞争是一种互动。近些年来,香港各大学对教员开始有学术发表的要求(而内地的许多高校早已如此),就是有力证据;香港大学法学院要把法学教育从英式的三年改为与四年,则是另一证据。
而对于你们,则意味更为具体、真切。俗话说,“各庄的地道都有许多高招”,“青菜萝卜,各有所好”;人的偏好不同,社会的供给也应丰富多彩。既然“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们当然希望你们每个人都找到自己心目中的“西施”。更多的选项意味着你们,以及未来的考生,在学业上有了更多的选择,更大的自由。
你们选择了你的热爱,行使了这种自由。
你能有这种自由,能做出这种选择,当然首先是因为你的努
— 1 — 力,但并不仅仅是个人努力。你们当中许多人其实未必是你们县、你们中学甚或你们班学习最刻苦的同学;或多或少,还有其他一些因素,比方说,个人天分,临场发挥等等。
这不是贬低你们,也不是想给你们泼点凉水;我只是想让你们更多关注和思考一下,构成你自由选择中的社会因素。父母的养育,老师的教诲,亲朋好友的帮助,还包括一些也许不如你幸运、没能选择北大、甚或根本没考上大学的同学的鼓励;这些说滥了的语词在你的心中其实是生动的,甚至是动人的。
还有一个因素也许更重要,中国的经济发展以及由此带来的高等教育的发展、社会转型以及由此带来的法治的需求。30年前的明天毛主席去世,当时中国内地只有两个大学保留着法律系;之前有几年全国甚至一名大学生也没招,更不说法律学生了。即使是28年前,我进燕园时,北大法律系在各省平均也只招两名学生!而今天,你甚至可以选择香港的大学,即使最终你没有选择。所有这一切都意味着,看上去完全是个人的一个自由选择,背后也总有许多超越个人的社会因素。
因此,选择一定隐含了某种责任。你也许是你们家庭的第一位大学生,你们中学的第一位北大学生,或者你们县的第一位北大法学院学生。睽睽众目,殷殷期待,谆谆嘱托。我相信,无论你是多么心高气傲、狂放不羁,也一定会感到某种压力。
仅仅感受到这一点还不够,因为你选择了法律。法律其实是一个非常世俗、琐碎并因此才神圣起来的社会事业。它努力以制
— 2 — 度化的但又细致入微的方式来化解各种社会纠纷,无论是杀人放火,还是家长里短;它努力协调同时也规范社会的生活,无论是人际交往,还是经济发展;它追求实现公正与和谐,但这个公正与和谐不来自教科书的定义,而是由无数普通人长期的日常生活体现或界定的。这是一个只有前方,不会有到达的跋涉!选择法律就是选择更大的社会责任。
也因此,选择不仅意味着获得,它必定还意味着某些放弃,包括与任何选择相伴的自觉的或下意识的放弃。不是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吗——“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自由选择因此总有其“不自由”的一面。而且由于法律的社会实践性,无论你是否愿意,选择法律就意味着选择一种审慎的生活。不是胆小,不是保守,不是放逐想象或摒弃情感,审慎只因为对于他人和社会的责任。法律涉及利害关系,包括他人的身家性命,甚至会引出一系列事先很难想象并予以把握的重大社会后果。这就注定了,法律学习不只是,甚或主要不是一种智力的训练,更是一种社会责任感和办事能力的培养。
只是由于生命和精力的有限,更由于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在一定程度上远离某些个人喜爱的科目,必定会错过一些法律学习或实践必备的其他知识。这是任何自由选择都难以避免的一种宿命,此事古难全。但北大其实不是这些被称作教室和图书馆的楼房,法学也并非那些被称作教材或专著的书本。你的北大就是这里的生活世界,是你交往的每个人,是你的每个
— 3 — 选择,是你即将经历的每一件生活琐事,包括成功,也包括失败。
因此,千万不要因为某些知识贴着其他学科的标签,或者某些经历似乎同法律无关,就有意无意地回避、排斥或拒绝。学好法律,但不要拘泥于法律;因为生活并不仅仅有法律,也不仅仅是法律。
也因为,今天的选择并没有,而且也不应规定你的未来;未来仍然是开放的。你还将面对无数的选择,不仅有专业和职业内的选择,而且包括选择其他专业和职业。发现你的热爱,不追随社会时尚,但也不必“从一而终”;在知识上,你应当“喜新厌旧”。
这不是鼓励你见异思迁,随心所欲,更不是提倡自我中心或趣味主义。我已经说了,个人选择的实现在相当程度上是整个社会的建构;我们都有责任。我只是希望你们每个人都充分意识并努力开发自己的爱好和潜能,选择并创造自己。人不会有一劳永逸的选择,除了死亡。
而且,无论是选择了北大、清华或是港大,即便是哈佛、耶鲁,其实也只是选择了一个品牌,与买手机时选择海信或摩托罗拉没有根本的区别;品牌是对他人的、而不是对自己的担保,不能保证你的未来不是梦;否则,你的未来真会成了梦。真正的选择其实是对当下、对自我的超越。北大希望并要求你们不断超越自己;不仅因为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时代要求创新,要求每个人都充分发挥自己的潜能,而且因为,这种选择也是每个个体实现
— 4 — 自由的现实、具体和实在的形式。而我们每个人的自我超越,又会在微不足道但实实在在的意义上促进整个社会的发展,并为他人的更多自由选择创造可能。
去年的“超女”后,社会上流行起一个英文缩写,PK,大致意思是“单挑”;而我们学校的英文缩写恰恰是PKU。PK you,或许这是北大给你下的一道战书?PK yourself,或许这是北大对你的另一种提示?因为,你选择了北大。
我相信你们的选择,相信你们的PK。
祝福你们!还是用一句老话:在这里,你将度过也许不是你最幸福,肯定不是你最灿烂,但必定是你最怀念的一段时光!
2006年9月于北大科研楼
第二篇:北大法学院院长苏力毕业典礼致词
北大法学院院长苏力毕业典礼致词:你得是有出息的孩子
日期: 2005-06-30 阅读次数: 3497 本周浏览次数:3497 信息来源: 法学院学生工作网
(在北大法学院2005届学生毕业典礼上的致词,2005/6/29)
苏 力
20多年前,和你们一样,我在北大过着一段悠闲得令人羞愧的日子,一段努力地无所事事的日子;没有时间的概念,我愿意、好像也可以永远这样地赖在这里。也知道毕业这个词,但它没有体温;直到有一天才残酷地发现,原来大学也会毕业的。于是,“改邪归正”,从春天开始(那时还不用自己找工作),就不再上课,不再到图书馆占座,茫然地一心一意??毕业ing。
今天,你们的这个ing也走到了尽头,黑色的学位服凝重在你身上……
不要说你们伤感。伤感不是青年人的专利。静下来,写这段讲话的时候,其实,我,我们这些看着你们长大的老师,也一样伤感;并且年年如此。岁月并没有让我们的心长出茧子,只是我们学会了掩饰,也善于掩饰。我们不再表达;伤感的表达是青年知识人的专利,我们知道。
“自古多情伤离别”;但离别会让你想一些来不及想的事,说一些本不会说的话,让没心没肺的你第一次品味了甚至喜欢上了惆怅,或是让滴酒不沾的你今晚变成了“酒井”先生或小姐。如果没有这样的离别,人生会多么乏味!问一问今天在座的王磊老师,还有刘燕老师、沈岿老师,还有今年毕业的凌斌博士、李清池博士,自打他们本科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北大的校门,或只有短暂的离开。他们的本科或研究生毕业都不像你们今天这样百感交集,有滋有味,肆无忌惮;在他们心中,那只是又一个暑期的开始。
这一个暑期是不一样的,你再也“赖”不下去了。
其实外面的世界确实很精彩。走出大学校园,你会发现我们这个社会,这个国家,充满着活力。当然,活力并不都是美好、清新、温情脉脉的,吉它、摇滚和玫瑰花;社会中的活力常常很“糙”,更多野性、欲望和挣扎,还有你们要时时提防的贪婪、阴谋和背叛?? 一如桑德堡笔下的《芝加哥》。但这就是真实世界的活力,伴随着小麦颜色的农民工、水泥森林和汽车尾气中灰蒙蒙的朝阳,以及我们这个民族的身姿一同在这块土地上崛起。
想一想,为什么最近美国和欧盟会对中国的纺织品出口设限,并一再要求人民币升值?为什么近来小泉等人总在那里惹事,搞些小动作,没什么技术含量,搞得“中国人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海峡对岸,连战来了,宋楚瑜也来了;阿扁没来,但很憋气,知道迟早也得来。我们周围也还有一大堆问题,贫富不均、发展不平衡、污染、腐败和不公。有同学可能还没找好工作,没有“签约”;签了的,也未必满意,可能还想毁约。所有这些问题,都让人烦心,让人不爽。但有哪个时代,人人都爽??管它到哪一天,至少也会有人失恋吧?换一个角度看,也许这些问题都表明中国正在迅速发展和崛起,以一种任何人都无法遏止的强劲活力。中国正登上一个更大的舞台,一个更宽敞但不一定更平整的舞台;这意味着你们要面对更多的麻烦,一些前人和我们都没有经历因此有待你们来应对的麻烦。你们任重而道远。
说着说着就高调起来了。没有办法,在这个时代,我们这些人都有点,也应当有点,理想主义。还是渴望为了什么而献身,这是青春期的焦灼,也是生命力的反映。
但是,按照一种说法,一个男人(其实女人也是如此)不成熟的标志就是他(或她)还愿意为某种东西(甚至包括爱情)献身。咋看起来,这好像是对我们这些理想主义者的一个讽刺。其实不然。这句话只是从另一个角度揭示了生活,暴露了那种浪漫主义的理想主义之脆弱和虚妄。献身其实是比较容易的,也许只要一丝血性,一点勇气,有时甚至只要一分冲动。但这往往不能改变什么,最多只满足了青春期那一份个人英雄主义的激情。激情过后,则往往是空虚、失落,甚至堕落。而在今天这个好像越来越斤斤计较的年代,人们连激情也洋溢不出来了??前几年傻乎乎地,也许在看中国足球队比赛时,山呼海啸,人潮起伏,好像还有那么一点感觉。但今天还有多少人看中国队比赛?!
然而,真正的理想主义往往在激情之后。它不是夏日的骄阳,而是秋日的明亮,它要经受时光的煎熬和磨砺,要能够接受甚至融入平和、平凡、平淡甚至看似平庸的生活,从容但倔强地蜿蜒,在不经意中成就自己。它常常包含了失败甚至屈辱,还必须接受妥协、误解、嫉妒、非议。它同坚忍相伴,它同自信携手。
想一想那选择了在辱骂声中顽强活下来最终为赵氏孤儿复仇的程婴;想一想在北海的秋风长草间十九年目送衡阳雁去的苏武;想一想走在江西新建县拖拉机厂的上班路上并保证“永不翻案”的邓小平;或者只是想一想多年来养育了也许是你们家祖祖辈辈第一位大学生、硕士生或博士生的你们的父母。
这些理想当然是不同的,有些似乎还不够崇高,不够伟大,今天的法律人甚至会批评其过于野蛮或狭隘;但抽象看来,他们毫无例外都是理想主义者,是成熟的并因此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因为在今天我们社会,判断是否真正理想主义者的标准不应全都是实质的,不完全是你是否认同、分享他/她的追求,是否值得你为之献身;而至少部分应是形式的,即他/她是否始终并无怨无悔地追求了,是否展现了一种坚忍,一种对目标的恪守,一种我先前说过的那种“认命”或“安分守己”。
也因为理想并不完全是个人的选择,在相当程度上,它是社会的构建,基于一个人对自身能力、时代和社会环境的理解、判断和想象。你们也不例外。也许你们的理想会显得比我们的,比我们前辈的更宏阔,更高远,但那不过是你们的能力以及北大和今日中国为你们展示了更多选项以及更大的可能性。而我们最关心的是,许多年后,在漫长的再也谈不动理想的年月后,你能否像你所敬重的甚或不那么敬重的前辈那样,拿出一个作品,值得你向世人自豪??即使仅仅如同此刻站在你父母亲骄傲目光中的你?
因此,我希望你们切记,真正的理想,无论大小,无论高下,最终都一定要用成果来兑现,否则最多只是一个令人遗憾的、但对这个世界多一个少一个都没有意义的愿望表达,甚至只是一通大话、一张空头支票或一个笑柄。我们会宽容、理解并心痛你们必定会有的失败和挫折,但我们祝福、渴望并欣喜你们成功,即使是微不足道的成功??如同当年你跌跌撞撞迈出的第一步。我们并不苛刻。
而且,我们也有耐心。我们会在这里长久守候;即使夜深了,也会给你留着灯,留着门??只是,你得是有出息的孩子。
而且,我们相信,你是有出息的孩子!你们会是有出息的孩子!
2005年6月于北大法学院
第三篇:北大法学院院长新生开学典礼致词
北大法学院院长新生开学典礼致词
● 朱苏力
这一刻,你们是主角
——苏力在2003年9月5日北大法学院新生开学典礼上的致词各位同学,欢迎你们——欢迎你们来到美丽的北大校园!在今后的四年或三年里,我们都共属于这个大家庭。你们的履历上会永远写上“北京大学法学院”这几个字,成为你们的自豪,成为你们的骄傲。但也未必。
许多同学可能已经知道,我们学校最近有一位校友被媒体疯狂炒作着。陆步轩,住在西安,因为工厂下岗,只好转行卖肉;据说仅仅因为这样的媒体炒作,我们的这位校友近来生意一直特别好,每天多卖很多肉,收入也因此大增;甚至有人想同他联营注册一个连锁肉店“北大仁”——仁爱的仁。(燕南, http://但是,同学们,我们不要只是把这当作一个社会新闻或笑话听;要想一想,如果是我,如果是你,让别人“嚼舌头”,会有什么感受?为什么?想想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对于你,对于我?(燕南,是的,社会正在变化,传媒更为发达,言论应当更加自由;是的,工作无分高下。这些道理都好讲,也都对,但一旦具体到某个人、某件事,却并非总是如此。而且,我总认为,当人们说工作无分高下的时候,恰恰是因为在这个社会中工作还是有高下的,即使言说者有意抵抗什么,但弄不好却掩饰了什么。至少在当代中国,哪怕同样是上了报纸,下岗转业却一定不如王选教授获得国家科技最高奖那么光荣;吆喝卖肉恐怕也不如我站在这里致词那么风光。说真话,我们——你们——真的认为这都一样吗?我们千万不要上当,用别人塞给我们的概念生活,或总是生活在一个概念的世界。事实上,陆步轩还算是幸运的,如果他不是北大的学生,媒体会把他当回事吗?为什么媒体
不报道张
三、李四卖肉?(燕南, http://
就是因为他有北大毕业生这样一种社会认为较高的身份,也就是因为卖肉在社会看来是一个比较低的工作,才给他带来了更多的曝光,带来了某种尴尬,尽管这还算是一种令人庆幸的尴尬。(燕南,而这一切都不无可能,在未来,在你我当中某一个人的身上发生。考虑到前不多久另一件被媒体上炒作得很凶的有关北大教改的事(包括我自己也卷入了这一“合谋”),我们就必须清楚,在今天这个世界中,北大已不再仅仅是或总是你的资本,弄不好它也会成为你终身的负担——用公司法的名词来说,是一种“负资产”。)
因此,同学们,尽管北大的名字从此将同你相濡以沫,但未必可以托付终身。北大产生过许多名人,但不要错觉自己进了北大也就成了名人;其实这些名人大致与你我本人无关,有关的那一点也只是在概率上。我们已经身在一个个体主义的社会,一个竞争的社会了,父母或家族或门第的余荫已经消散,那些家境贫寒的农村同学可能会最深的感到这些;学校或导师的大名都不过是产品的商标和商誉,往往意味着更多的责任。(燕南,这就注定了北大并不仅仅是一个学习书本知识的地方,千万不要以为书本中、课堂上已经包含了制作你一生幸福的秘方。你们要“迎接挑战”,要“发现你的热爱”(这都是我先前的新生讲话,也许还值得你们上网看一看),但更重要的是要把大学校园视为一个现代化的组织机构,在这里,你要全面接受一种训练,一种现代化的训练。(燕南, http://
你必须培养一种新型的责任感,不但要好汉(好女)做事好汉(好女)当,而且要对你的机构、你的单位、你的“老板”负责,一定不能混淆了自己的和“老板”的利益;你要学会自己面对各种各样的陌生人,同你喜欢或不喜欢的、行为古怪甚至居心叵测的人合作——包括某些时候的不合作,而不能按地域、学历、家庭或其他因素
来选择;因为你喜欢“熟悉”,你必须更多面对“陌生”——这意味着持久的学习;因为你在乎一个长久的成功,你必须接受众多眼前的失败——这意味着不断的风险;你必须学会面对种种诱惑,仍然要信守承诺、诚信做人,必须从现在——也许从助学贷款或遵守时间——开始培养自己的信誉;你可以充满理想,但不但不能太理想化,而且要宽容像我这样的好象没什么理想的人;你可以且应当从情理想事,但必须学会按原则办事;你们可以保持甚至坚持自己的偏好,却必须学会用效率的眼光来考察社会和自己的选择和付出;你们不要指望大学老师还像高中老师,不但是知识的化身,而且是真理甚或道德的楷模,其实他们只是另一种职业的知识人;你们必须遵守各种规则,不要指望好学生总会从老师和家长那里得到优待和特权,因为你们——至少本科生——每个人都至少是本县的状元;在这里,你会感到社会中的各种知识的类型和重要性都在发生改变,那些曾经或仍然令你们动心、动情或动容的文字已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只能作为你熄灯后侃山的谈资,或恋人间“秋日的私语”;你们要面对的是一套看上去很其实未必冷冰冰的关于社会的因果性的知识,斐然的文采必须让位给叙述的精确;甚至你们必须学会一套现代的有关知识和学术的规范:抄录它人的精美文字,在中学时可能得到作文老师的一串串红圈,而在这里,则是侵犯知识产权,甚至是剽窃,不能毕业,得不到学位;你们会发现这里学习的许多职业规范与你在中学或父母那里获得的社会规范不完全一致,甚至完全不一致,你必须重新界定各自的适用范围。(燕南, http://)
大学已经不再只是——其实从来也不只是——一个接受知识的地方,它也是一个训练人的机构,一个让现代生活的知识和纪律融入你们身体的机构。你们必须接受这些,要有一种真正的时代感。因为你们并不打算回到你生活的起点,而是把这里当作生活的起点;你们当中如果不是全部那也是绝大多数最终将生活在现代的都市,少说是
个“白领”,最不济也混个“小资”。在这个意义上,你们是这个正在现代化的社会中的先进者。(燕南, http
因为,我们的社会正在发生一个空前深刻且巨大的变化。对于你们当中的大多数人,特别是对于本科生同学来说,这一刻也许会是你们一生中最灿烂的时刻之一,至少就感情兴奋的强烈程度而言。这一刻,你们是生活的真正主角。而今天来欢迎你们的教员、职员,包括在这里讲话的我这位院长,其实都是今天的配角。尽管每一年在这样的时刻,我们的心也都充满了感动,但对于我们来说,这样的场合更多是一种仪式,一种程序,也是一种职责;即使感动也首先是因为你们的感动,是因为你们而感动。但我们的感动和你们的感动是并不一样的,就如同此刻你父母的兴奋同你的兴奋是不一样的,他们的泪水和你的泪水是不一样的。(燕南,这一刻属于你们。
但是,生活没有永远的主角,在这个已经或正在到来的时代,尤其如此。
再过几天,就要“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了;我祝所有的新同学,尤其是第一次离开父母的同学们,中秋愉快。我们会努力为你们创造更好的学习条件,并且会——套用一首歌的句式——“幸福着你的幸福,痛着你的痛”„„(燕南,http://2003年9月4日于北大法学院
第四篇:苏力院长在北大法学院2005届学生毕业典礼上的致词
苏力院长在北大法学院2005届学生毕业典礼上的致词
你得是有出息的孩子
(在北大法学院2005届学生毕业典礼上的致词,2005/6/29)
苏
力
20多年前,和你们一样,我在北大过着一段悠闲得令人羞愧的日子,一段努力地无所事事的日子;没有时间的概念,我愿意、好像也可以永远这样地赖在这里。也知道毕业这个词,但它没有体温;直到有一天才残酷地发现,原来大学也会毕业的。于是,“改邪归正”,从春天开始(那时还不用自己找工作),就不再上课,不再到图书馆占座,茫然地一心一意——毕业ing。
今天,你们的这个ing也走到了尽头,黑色的学位服凝重在你身上……
不要说你们伤感。伤感不是青年人的专利。静下来,写这段讲话的时候,其实,我,我们这些看着你们长大的老师,也一样伤感;并且年年如此。岁月并没有让我们的心长出茧子,只是我们学会了掩饰,也善于掩饰。我们不再表达;伤感的表达是青年知识人的专利,我们知道。
“自古多情伤离别”;但离别会让你想一些来不及想的事,说一些本不会说的话,让没心没肺的你第一次品味了甚至喜欢上了惆怅,或是让滴酒不沾的你今晚变成了“酒井”先生或小姐。如果没有这样的离别,人生会多么乏味!问一问今天在座的王磊老师,还有刘燕老师、沈岿老师,还有今年毕业的凌斌博士、李清池博士,自打他们本科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北大的校门,或只有短暂的离开。他们的本科或研究生毕业都不像你们今天这样百感交集,有滋有味,肆无忌惮;在他们心中,那只是又一个暑期的开始。
这一个暑期是不一样的,你再也“赖”不下去了。
其实外面的世界确实很精彩。走出大学校园,你会发现我们这个社会,这个国家,充满着活力。当然,活力并不都是美好、清新、温情脉脉的,吉它、摇滚和玫瑰花;社会中的活力常常很“糙”,更多野性、欲望和挣扎,还有你们要时时提防的贪婪、阴谋和背叛—— 一如桑德堡笔下的《芝加哥》。但这就是真实世界的活力,伴随着小麦颜色的农民工、水泥森林和汽车尾气中灰蒙蒙的朝阳,以及我们这个民族的身姿一同在这块土地上崛起。
想一想,为什么最近美国和欧盟会对中国的纺织品出口设限,并一再要求人民币升值?为什么近来小泉等人总在那里惹事,搞些小动作,没什么技术含量,搞得“中国人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海峡对岸,连战来了,宋楚瑜也来了;阿扁没来,但很憋气,知道迟早也得来。我们周围也还有一大堆问题,贫富不均、发展不平衡、污染、腐败和不公。有同学可能还没找好工作,没有“签约”;签了的,也未必满意,可能还想毁约。所有这些问题,都让人烦心,让人不爽。但有哪个时代,人人都爽——管它到哪一天,至少也会有人失恋吧?换一个角度看,也许这些问题都表明中国正在迅速发展和崛起,以一种任何人都无法遏止的强劲活力。中国正登上一个更大的舞台,一个更宽敞但不一定更平整的舞台;这意味着你们要面对更多的麻烦,一些前人和我们都没有经历因此有待你们来应对的麻烦。你们任重而道远。
说着说着就高调起来了。没有办法,在这个时代,我们这些人都有点,也应当有点,理想主义。还是渴望为了什么而献身,这是青春期的焦灼,也是生命力的反映。
但是,按照一种说法,一个男人(其实女人也是如此)不成熟的标志就是他(或她)还愿意为某种东西(甚至包括爱情)献身。咋看起来,这好像是对我们这些理想主义者的一个讽刺。其实不然。这句话只是从另一个角度揭示了生活,暴露了那种浪漫主义的理想主义之脆弱和虚妄。献身其实是比较容易的,也许只要一丝血性,一点勇气,有时甚至只要一分冲动。但这往往不能改变什么,最多只满足了青春期那一份个人英雄主义的激情。激情过后,则往往是空虚、失落,甚至堕落。而在今天这个好像越来越斤斤计较的年代,人们连激情也洋溢不出来了——前几年傻乎乎地,也许在看中国足球队比赛时,山呼海啸,人潮起伏,好像还有那么一点感觉。但今天还有多少人看中国队比赛?!
然而,真正的理想主义往往在激情之后。它不是夏日的骄阳,而是秋日的明亮,它要经受时光的煎熬和磨砺,要能够接受甚至融入平和、平凡、平淡甚至看似平庸的生活,从容但倔强地蜿蜒,在不经意中成就自己。它常常包含了失败甚至屈辱,还必须接受妥协、误解、嫉妒、非议。它同坚忍相伴,它同自信携手。
想一想那选择了在辱骂声中顽强活下来最终为赵氏孤儿复仇的程婴;想一想在北海的秋风长草间十九年目送衡阳雁去的苏武;想一想走在江西新建县拖拉机厂的上班路上并保证“永不翻案”的邓小平;或者只是想一想多年来养育了也许是你们家祖祖辈辈第一位大学生、硕士生或博士生的你们的父母。
这些理想当然是不同的,有些似乎还不够崇高,不够伟大,今天的法律人甚至会批评其过于野蛮或狭隘;但抽象看来,他们毫无例外都是理想主义者,是成熟的并因此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因为在今天我们社会,判断是否真正理想主义者的标准不应全都是实质的,不完全是你是否认同、分享他/她的追求,是否值得你为之献身;而至少部分应是形式的,即他/她是否始终并无怨无悔地追求了,是否展现了一种坚忍,一种对目标的恪守,一种我先前说过的那种“认命”或“安分守己”。
也因为理想并不完全是个人的选择,在相当程度上,它是社会的构建,基于一个人对自身能力、时代和社会环境的理解、判断和想象。你们也不例外。也许你们的理想会显得比我们的,比我们前辈的更宏阔,更高远,但那不过是你们的能力以及北大和今日中国为你们展示了更多选项以及更大的可能性。而我们最关心的是,许多年后,在漫长的再也谈不动理想的年月后,你能否像你所敬重的甚或不那么敬重的前辈那样,拿出一个作品,值得你向世人自豪——即使仅仅如同此刻站在你父母亲骄傲目光中的你?
因此,我希望你们切记,真正的理想,无论大小,无论高下,最终都一定要用成果来兑现,否则最多只是一个令人遗憾的、但对这个世界多一个少一个都没有意义的愿望表达,甚至只是一通大话、一张空头支票或一个笑柄。
我们会宽容、理解并心痛你们必定会有的失败和挫折,但我们祝福、渴望并欣喜你们成功,即使是微不足道的成功——如同当年你跌跌撞撞迈出的第一步。我们并不苛刻。
而且,我们也有耐心。我们会在这里长久守候;即使夜深了,也会给你留着灯,留着门——只是,你得是有出息的孩子。
而且,我们相信,你是有出息的孩子!你们会是有出息的孩子!
2005年6月于北大法学院
第五篇:苏力院长在北大法学院2005届学生毕业典礼上的致词
苏力院长在北大法学院2005届学生毕业典礼上的致词
你得是有出息的孩子
(在北大法学院2005届学生毕业典礼上的致词,2005/6/29)
苏 力
20多年前,和你们一样,我在北大过着一段悠闲得令人羞愧的日子,一段努力地无所
事事的日子;没有时间的概念,我愿意、好像也可以永远这样地赖在这里。也知道毕业这
个词,但它没有体温;直到有一天才残酷地发现,原来大学也会毕业的。于是,“改邪归
正”,从春天开始(那时还不用自己找工作),就不再上课,不再到图书馆占座,茫然地
一心一意——毕业ing。
今天,你们的这个ing也走到了尽头,黑色的学位服凝重在你身上„„
不要说你们伤感。伤感不是青年人的专利。静下来,写这段讲话的时候,其实,我,我们
这些看着你们长大的老师,也一样伤感;并且年年如此。岁月并没有让我们的心长出茧子,只是我们学会了掩饰,也善于掩饰。我们不再表达;伤感的表达是青年知识人的专利,我们知道。
“自古多情伤离别”;但离别会让你想一些来不及想的事,说一些本不会说的话,让
没心没肺的你第一次品味了甚至喜欢上了惆怅,或是让滴酒不沾的你今晚变成了“酒井”
先生或小姐。如果没有这样的离别,人生会多么乏味!问一问今天在座的王磊老师,还有 刘燕老师、沈岿老师,还有今年毕业的凌斌博士、李清池博士,自打他们本科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北大的校门,或只有短暂的离开。他们的本科或研究生毕业都不像你们今
天这样百感交集,有滋有味,肆无忌惮;在他们心中,那只是又一个暑期的开始。
这一个暑期是不一样的,你再也“赖”不下去了。
其实外面的世界确实很精彩。走出大学校园,你会发现我们这个社会,这个国家,充
满着活力。当然,活力并不都是美好、清新、温情脉脉的,吉它、摇滚和玫瑰花;社会中 的活力常常很“糙”,更多野性、欲望和挣扎,还有你们要时时提防的贪婪、阴谋和背叛
—— 一如桑德堡笔下的《芝加哥》。但这就是真实世界的活力,伴随着小麦颜色的农民 工、水泥森林和汽车尾气中灰蒙蒙的朝阳,以及我们这个民族的身姿一同在这块土地上崛 起。
想一想,为什么最近美国和欧盟会对中国的纺织品出口设限,并一再要求人民币升值
?为什么近来小泉等人总在那里惹事,搞些小动作,没什么技术含量,搞得“中国人民很
生气,后果很严重”?海峡对岸,连战来了,宋楚瑜也来了;阿扁没来,但很憋气,知道
迟早也得来。我们周围也还有一大堆问题,贫富不均、发展不平衡、污染、腐败和不公。
有同学可能还没找好工作,没有“签约”;签了的,也未必满意,可能还想毁约。所有这
些问题,都让人烦心,让人不爽。但有哪个时代,人人都爽——管它到哪一天,至少也会
有人失恋吧?换一个角度看,也许这些问题都表明中国正在迅速发展和崛起,以一种任何
人都无法遏止的强劲活力。中国正登上一个更大的舞台,一个更宽敞但不一定更平整的舞 台;这意味着你们要面对更多的麻烦,一些前人和我们都没有经历因此有待你们来应对的 麻烦。你们任重而道远。
说着说着就高调起来了。没有办法,在这个时代,我们这些人都有点,也应当有点,理想主义。还是渴望为了什么而献身,这是青春期的焦灼,也是生命力的反映。
但是,按照一种说法,一个男人(其实女人也是如此)不成熟的标志就是他(或她)
还愿意为某种东西(甚至包括爱情)献身。咋看起来,这好像是对我们这些理想主义者的
一个讽刺。其实不然。这句话只是从另一个角度揭示了生活,暴露了那种浪漫主义的理想
主义之脆弱和虚妄。献身其实是比较容易的,也许只要一丝血性,一点勇气,有时甚至只 要一分冲动。但这往往不能改变什么,最多只满足了青春期那一份个人英雄主义的激情。
激情过后,则往往是空虚、失落,甚至堕落。而在今天这个好像越来越斤斤计较的年代,人们连激情也洋溢不出来了——前几年傻乎乎地,也许在看中国足球队比赛时,山呼海啸,人潮起伏,好像还有那么一点感觉。但今天还有多少人看中国队比赛?!
然而,真正的理想主义往往在激情之后。它不是夏日的骄阳,而是秋日的明亮,它要经受
时光的煎熬和磨砺,要能够接受甚至融入平和、平凡、平淡甚至看似平庸的生活,从容但
倔强地蜿蜒,在不经意中成就自己。它常常包含了失败甚至屈辱,还必须接受妥协、误解、嫉妒、非议。它同坚忍相伴,它同自信携手。
想一想那选择了在辱骂声中顽强活下来最终为赵氏孤儿复仇的程婴;想一想在北海的
秋风长草间十九年目送衡阳雁去的苏武;想一想走在江西新建县拖拉机厂的上班路上并保
证“永不翻案”的邓小平;或者只是想一想多年来养育了也许是你们家祖祖辈辈第一位大 学生、硕士生或博士生的你们的父母。
这些理想当然是不同的,有些似乎还不够崇高,不够伟大,今天的法律人甚至会批评
其过于野蛮或狭隘;但抽象看来,他们毫无例外都是理想主义者,是成熟的并因此是真正 的理想主义者。因为在今天我们社会,判断是否真正理想主义者的标准不应全都是实质的,不完全是你是否认同、分享他/她的追求,是否值得你为之献身;而至少部分应是形式 的,即他/她是否始终并无怨无悔地追求了,是否展现了一种坚忍,一种对目标的恪守,一种我先前说过的那种“认命”或“安分守己”。
也因为理想并不完全是个人的选择,在相当程度上,它是社会的构建,基于一个人对
自身能力、时代和社会环境的理解、判断和想象。你们也不例外。也许你们的理想会显得
比我们的,比我们前辈的更宏阔,更高远,但那不过是你们的能力以及北大和今日中国为
你们展示了更多选项以及更大的可能性。而我们最关心的是,许多年后,在漫长的再也谈
不动理想的年月后,你能否像你所敬重的甚或不那么敬重的前辈那样,拿出一个作品,值
得你向世人自豪——即使仅仅如同此刻站在你父母亲骄傲目光中的你?
因此,我希望你们切记,真正的理想,无论大小,无论高下,最终都一定要用成果来 兑现,否则最多只是一个令人遗憾的、但对这个世界多一个少一个都没有意义的愿望表达,甚至只是一通大话、一张空头支票或一个笑柄。
我们会宽容、理解并心痛你们必定会有的失败和挫折,但我们祝福、渴望并欣喜你们 成功,即使是微不足道的成功——如同当年你跌跌撞撞迈出的第一步。我们并不苛刻。
而且,我们也有耐心。我们会在这里长久守候;即使夜深了,也会给你留着灯,留着
门——只是,你得是有出息的孩子。
而且,我们相信,你是有出息的孩子!你们会是有出息的孩子!
2005年6月于北大法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