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北大哲学系系主任致辞
系主任致辞
北京大学哲学系主任:王博
从孔子、老子和苏格拉底、柏拉图算起,哲学已经有两千五百年的历史。这门探究存在、知识、道德和秩序的学问吸引了一批批智慧的生命,留下了一系列厚重又空灵的探索轨迹。以北大哲学系为例,梁漱溟、胡适、冯友兰、金岳霖、汤用彤、贺麟、洪谦、冯定、张岱年、宗白华、任继愈等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哲学家一直在寻找家园和归宿,却也是一直在路上的人,突出的表现便是我们很难给哲学提供一个普遍被接受的定义。如果非要给哲学添个新描述的话,也许可以说,这是一门关于心灵的学问。汉字中的“哲”原本就是从心的,金文作“”。我更喜欢这个写法,它点出了哲学的性质,以及哲学家的使命和关怀。
这并不是一个抽象而空洞的心灵,孟子说:心之官则思,并通过思把生命和世界联系在一起。离开思的哲学是无法想象的,而离开生命和世界的哲学是苍白的。东西方的哲学或有不同,但哲学家们都通过思探索和创造着生命及世界的意义。庄子在思中体验到了“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之境;孟子在思中发现了“万物皆备于我”的快乐;笛卡尔在思中证明了自我和世界的存在;康德也在思中找到了“在我之上的星空和居我心中的道德法则”。
心灵是一个至大无外,至小无内的存在,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从五尺的躯壳,直接通向万物之极。哲学家要安顿的不仅仅是自己,而是生民和天地。正是在对他人和世界的承担中,在道的传承和践履中,我们才可以找到德性、智慧和幸福。“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载的四句教堪称哲学家的座右铭。
《诗经》有云:“周虽旧邦,其命惟新。”先哲造就了北大哲学系百年的荣光,我们正在续写着它的现在和未来。北大是常为新的,哲学也是如此。北大哲学系将直面当代中国和世界,在独立和自由的思考中延续传统,开创未来。
第二篇:在北大哲学系百年系庆上的致辞
在北大哲学系百年系庆上的致辞
朱铁志
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来宾、各位学长,亲爱的同学们:
我是哲学系78级学生朱铁志。能够代表同学们在这里致辞,我感到无比荣幸和自豪。值此哲学系百年系庆之际,请允许我以北大学子的身份,向母系百年华诞致以最热烈的祝贺!向一百年来为中华文明之复兴和中国哲学的繁荣发展做出杰出贡献的所有前辈表示最崇高的敬意!向谆谆教诲我们的各位老师表示衷心的感谢和最诚挚、最美好的祝福!
一部北大哲学系的百年史,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中华民族革故鼎新、继往开来的历史,就是无数有识之士苦苦探寻救国救民真理、矢志于中华民族和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崛起的历史,就是中国共产党人由懵懂少年成长为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坚强领导核心的历史,就是一部中华民族的精神现象史。扶今追夕,我们感慨万端。在我们的民族饱受屈辱的时候,是我们的哲学前辈最早发出救亡图存的震天呐喊;在我们的国家笼罩在封建蒙昧之中不曾觉醒的时候,是我们的哲学前辈最早发出“民主、科学”的呼唤;当新时期的号角在 晨曦吹响,又是我们的哲学前辈响亮地喊出“团结起来,振兴中华”的时代强音。一代又一代的北大哲学人,济济多士,萃集一堂,研究学术,砥砺德业,承旧邦,辅新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谱写了一曲曲启人心智的理性之歌,为丰富中国人民的精神生活和世界文明宝库,做出了独特而卓越的贡献。蔡元培、胡适、熊十力、汤用彤、金岳霖、冯友兰、贺麟、宗白华等一个又一个光彩夺目的名字,辉耀在智慧的星空上,成为中国哲学璀璨夺目的精神坐标。我们为自己曾是北大哲学系这个光荣群体中的一员而感到骄傲,为今天和将来仍将继续携手系友为我们的祖国贡献智慧和力量感到无比自豪!
四年哲学门,一生北大人。我们的母校是这样一个奇妙的所在:不管你来自何方、经历怎样,只要走进燕园,浸淫在湖光塔影所营造的特有氛围之中,从此就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精神气质;不管你心怀怎样的理想、具备怎样的秉赋,一旦窥见哲学的堂奥,从此就有了一份仰望星空的形而上情结,就有了一种博大而深沉的精神痛苦和忧患意识,就有了一种对国家民族责无旁贷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作为哲学系的毕业生,我们可以凭借母系赋予我们的这种特殊气质找到同学、找到同道、找到共同的理想和指归。因为你一旦徜徉在“一塔湖图”之下,从此就有了一份格外的清醒与睿智;一旦结识孔孟老庄诸子百家,结识柏拉图、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康德、黑格尔、马克思,从此就义无反顾地皈依在“爱智慧”的旗帜之下。不论世事怎样变迁,我们追求真理的终极关怀永远不会改变;不论物欲怎样横流,我们终将不会异化为物的奴隶。既然从北大哲学系这个崇高的门槛走出,就注定了我们一生不会为功名利禄升沉起伏,不屑与奸佞之徒、宵小之辈为伍,注定一生鄙视曲意逢迎、摇尾乞怜,注定把“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高贵之品格”看得比生命还重,注定把个人的心血和智慧融铸在文明的传承改造和扬弃创新之中。作为独立的个体,我们尊重当今世界多元背景下不同文明、不同文化、不同创造之间的交流、交汇和交融。海纳百川,兼收并蓄,是我们从母校获得的最可宝贵的精神财富,是我们此生将永远秉持的做人和治学原则。我们清楚作为北大人的使命,更清楚作为哲学系毕业生的责任。仰望星空与脚踏实地,是我们始终奉行的行为准则。在躬耕前行的努力中,我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戮力攀登,宠辱皆忘。所有的喧哗与骚动,都不能动摇我们奋力向前的姿态;所有的毁誉和成败,都不能左右我们清洁的精神。我们不做赞颂者赞颂的奴隶,也不做诋毁者诋毁的奴隶。不论走到哪里,不论从事何种行当,我们始终可以无愧地说:我们是狂狷耿直的北大人,我们毕业于北大哲学系!
转眼我们七八级同学毕业三十年了。就在不久前的国庆长假,我们相聚在美丽的厦门,重温同窗情谊,遥寄对系庆 百年的祝福。我们感到,三十年,在中国现当代史上是一个具有特殊意味的数字:从1919年五四运动,到新中国成立,我们用了整整三十年;从建国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我们用了整整三十年;从改革开放至今,我们又走过了三十多年。每一个三十年,中国社会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今天,当历史走到了一个新三十年的关口,我们的祖国正处在继往开来的关键时刻。经过三十多年改革开放,我们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中国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和中国的国际地位日益提高。与此同时,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化和国际社会的复杂多变,我们面临的挑战日趋激烈,各种深层次的社会矛盾渐次显现。道德失落、价值失范、社会失信挑战我们固有的社会秩序,教育、医疗、住房、就业、保险、养老等一系列民生问题,考验我们的执政智慧。作为北大人,特别是作为哲学系的毕业生,我们有责任、有义务、有能力、有信心为解放思想、探寻新的社会发展动力贡献精神力量;在祖国需要的时候,我们理应对消除两级分化、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有所作为。
站在这个庄严而朴素的讲台上,我们深深感念母校特别是哲学系所赋予我们的一切。蒙受哲学的恩泽,我们今天从事着不同的职业、具有不同的身份。但不管我们身在何处,供职何方,在母校面前,在敬爱的老师面前,我们永远只有一个身份、一种属性,那就是北大学子!有了这枚闪闪发亮 的无形校徽,不论走到哪里,身处何种境遇,我们的脊梁将永远是挺直的;在任何困难和考验面前,我们的头颅将永远是高傲地昂起的。再过一个三十年,希望我们仍然可以坦然地说:昨天,我们以自己是哲学系的一员而感到骄傲;明天,我们要以自己的不懈努力让哲学系以我们为荣!
再次感谢母校,感谢哲学系,感谢所有的老师同学们!谢谢大家!
第三篇:——给北大哲学系1931年毕业生的临别赠言
怎样才能不受人惑?
——给北大哲学系1931年毕业生的临别赠言
胡适
一个大学里,哲学系应该是最不时髦的一系,人数应该最少。但北大的哲学系向来有不少的学生,这是我常常诧异的事。我常常想,这许多学生,毕业之后,应该做些什么事?能够做些什么事?
现在你们都快毕业了。你们自然也在想:“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我们能够做些什么?”
依我的愚见,一个哲学系的目的应该不是叫你们死读哲学书,也不是教你们接受某派某人的哲学。禅宗有个和尚曾说:“达摩东来,只是要寻求一个不受人惑的人。”我想借用这句话来说:“哲学教授的目的也只是要造就几个不受人惑的人。”
你们应该做些什么?你们应该努力做个不受人惑的人。
你们能做个不受人惑的人吗?这个全凭自己的努力。如果你们不敢十分自信,我这里有一件小小的法宝,送给你们带去做一件防身的的工具。这件法宝只有四个字:“拿证据来!”
这里还有一只小小的锦囊,装作这件小小法宝的用法:“没有证据,只可悬而不断;证据不够,只可假设,不可武断;必须等到证实之后,方才可以算作定论。”
必须自己能够不受人惑,方才可以希望指引别人不受人诱。
朋友们大家珍重!
(胡适时任北大人文学院院长)
赠与今年的大学毕业生
胡适
两年前的六月底,我在《独立评论》(第七号)上发表了一篇“赠与今年的大学毕业生”,在那篇文字里我曾说,我要根据我个人的经验,赠送三个防身的药方给那些大学毕业生:
学问的环境,若没有一个两个值得解答的疑难问题在脑子里打旋,就很难保持学生时代的追
求知识的热心。
第二个方子是:“总得多发展一点业余的兴趣。”毕业生寻得的职业未必适合他所学的;或者是他所学的,而未必真是他所心喜的。最好的救济是多发展他的职业以外的正当兴趣和活动。
第三个方子是:“总得有一点信心。”我们应该信仰:今日国家民族的失败都是由于过去的不努力;我们今日的努力必定有将来的大收成。一粒一粒的种,必有满仓满屋的收。成功不必在我,而功力必然不会白费。
这是我对两年前的大学生说的话,今年又到各大学办毕业的时候了。前两天我在北平参加了两个大学的毕业典礼,我心里要说的话,想来想去,还只是这三句话:要寻问题,要培养业余兴趣,要有信心。
但是,我记得两年前,我发表了那篇文字之后,就有一个大学毕业生写信来说:“胡先生,你错了。我们毕业之后,就失业了!吃饭的问题不能解决,那能谈到研究的问题?职业找不到,那能谈到业余?求了十几年的学,到头来不能糊自己一张嘴,如何能有信心?所以你的三个药方都没有用处!”
对于这样失望的毕业生,我要贡献第四个方子:“你得先自己反省:不可专责备别人,更不必责备社会。”你应该想想:为什么同样一张文凭,别人拿了有效,你拿了就无效呢?还是仅仅因为别人有门路有援助而你没有呢?还是因为别人学到了本事而你没学到呢?为什么同叫做“大学”,他校的文凭有价值,而你的母校的文凭不值钱呢?还是仅仅因为社会只问虚名而不问实际呢?还是因为你的学校本来不够格呢?还是因为你的母校的名誉被你和你的同学闹得毁坏了,所以社会厌恶轻视你的学堂呢?——我们平心观察,不能不说今日中国的社会事业已有逐渐上轨道的趋势,公私机关的用人已渐渐变严格了。凡功课太松,管理太宽,教员不高明,学风不良的学校,每年尽管送出整百的毕业生,他们在社会上休想得着很好的位置。偶然有了位置,他们也不会长久保持的。反过来看那些认真办理而确能给学生一种良好训练的大学——尤其是新兴的清华大学与南开大学——他们的毕业生很少寻不着好的位置的。我知道一两个月之前,几家大银行早就有人来北方物色经济学系的毕业人才了。前天我在清华大学,听说清华今年工科毕业的的四十多人早已全被各种工业预聘去了。现在国内有许多机关的主办人真肯留心选用各大学的人才。两三年前,社会调查所的陶孟和先生对我说:“近年北大的经济系毕业生远不如清华毕业的,所以这两年我们没有用一个北大经济系毕业生。”刚巧那时我在火车上借得两本杂志,读了一篇研究,引起了我的注意;后来我偶然发现那篇文字的作者是一个北大未毕业的经济系学生,我叫他把他做的几篇研究送给陶孟和先生看看。陶先生看了大高兴,叫他去谈,后来那个学生毕业后就在社会调查所工作到如今,总算替他的母校在陶孟和先生的心目中恢复了一点已失的信用。这一件事应该使我们明白社会上已渐渐有了严格的用人标准了;在一个北大老教员主持的学术机关里,若没有一点可靠的成绩,北大的老招牌也不能帮谁寻着工作。在蔡元培先生主持的中央研究院里,去年我看见傅斯年先生在暑假前几个月就聘定了一个北大国文系将毕业的高材生。今年我又看见他在暑假前几个月就要和清华大学抢一个清华史学系将毕业的高材生。这些事都应该使我们明白,今日的中国社会已不是一张大学文凭就能骗得饭吃的了。拿了文凭而找不着工作的人们,应该要自己反省:社会需要的是人才,是本事,是学问,而我自己究竟是不是人才,有没有本领?从前在学校挑容易的功课,拥护敷衍的教员,打倒严格的教员,旷课,闹考,带夹带,种种躲懒取巧的手段到此全失了作用。躲懒取巧混来的文凭,在这新兴的严格用人的标准之下,原来只是一张废纸。即使这张文凭能够暂时混得一支饭碗,分得几个钟点,终究是靠不住保不牢的,终究要被后起的优秀人才挤掉的。打不破“铁饭碗”不是父兄的势力,不是阔校长的荐书,也不是同学党派的援引,只是真实的学问与训练。能够如此,才是反省。能够如此反省,方才有救援自己的希望。
“毕了业就失业”的人们怎样才可以救援自己呢?没有别的法子,只有格外努力,自己多学一点可靠的本事。二十多岁的青年,若能自己勉力,没有不能长进的。这个社会是最缺乏人才又是需要人才的。一点点的努力往往就有十倍百倍的奖励,一分的成绩往往可以得着十分百分的虚声。社会上的奖掖只有远超过我们所应得的,决没有真正的努力而不能得着社会的承认的。没有工作机会的人,只有格外努力训练自己可以希望得着工作,有工作机会的人而嫌待遇太薄地位太低的人,也只有格外努力工作可以靠成绩来抬高他的地位。只有责已是生路,因为只有自己的努力最靠得住。
三十年代北大校长蒋梦麟给即将毕业的北大同学的临别赠言:
诸君离学校而去了。在社会上立身的困难,恐怕比在学校里求学还要加甚。若非立志奋斗,则以前所受的教育,反足以增加人生的苦恼,或转为堕落的工具。这是诸君所当特别注意的。事业的成功,须经过长时间的辛苦艰难——成功的代价,走过了许多荆棘的路,方才能寻获康庄大道。立志是砍荆棘斧斤,奋斗是劳力。万不可希望以最少的劳力,获最大的成功。
蒋梦麟是蔡元培校长的早年学生,后赴美留学,获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博士学位,导师是杜威。归国后长期担任北大总务长一职,并常代为处理行政事务,是蔡元培治校的得力助手。傅斯年曾有这样的评论:“蒋梦麟的人格魅力不如蔡元培,学问比不上胡适之,但办事也比蔡先生和胡先生高明。”蒋梦麟还补充了一句玩笑话:“所以他们两位是北大的功臣,我们两个人不过是北大的功狗。”
第四篇:北大哲学系主任毕业典礼致辞:这个学校一直在寻找北,很伟大
北大哲学系主任毕业典礼致辞:这个学校一直在寻找北,很
伟大
北大哲学系主任毕业典礼致辞:这个学校一直在寻找北,很伟大
王博
2015-07-14 来自 翻书党
【编者按】这是北京大学哲学系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王博在2015届毕业典礼上的致辞,澎湃新闻获得授权刊登。北京大学哲学系主任王博 各位同学:
刚刚看到广场的背板上写着的五个大字:我们毕业了!是的,大家毕业了。你们顺利或者不那么顺利地完成了一段学业,如愿或者不那么如愿地进入另一段人生。我相信,无论在什么地方,你们都不会忘记在北大、在哲学系度过的岁月。就如同今天的系友代表、我的同学陈宗荣,在离开了这个校园差不多三十年的时候,一定还保有清晰的北大记忆,以及挥之不去的北大味道。
北大会给青春的生命留下什么?爱情和友谊、学习和成长、希望和失望、无奈和理想……这些都会有。但我想,最持久和珍贵的可能是隐藏在湖光塔影里的灵魂。
每个北大人都会以自己的方式触摸、感觉、体会这所大学的灵魂,这个灵魂可以是一首诗歌,也可以是一个公式;可以是如工学院的“工”字般的顶天立地,也可以是经济学科一直引以为自豪的经世济民;哲学人体会到的是什么样的北大灵魂呢?
我无法代表哲学人,但还是想从哲学的角度来谈谈北大的灵魂。我的认识很简单,就是北大这两个字。这个学校一直在寻找北,也因此一直都很大,很伟大。
古人在造“北”这个字的时候,取义于二人相背。这是一个方位,但不同于东、西、南,北是一个特别的方位。北极、北斗,传说中天帝之所居,帝廷之所在,古人正是靠着它们来辨别方向。因此,找到北就成为找到方向的代称。从京师大学堂创办的那一天开始,北大就致力于以自己的方式为民族寻找前行的方向。
“北”字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它让我们体会寻找方向的复杂。两个相背的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我们应该追随哪一个?恰似与北大共存的这个时代,徘徊行走的中国一直在东西方之间进行着这样的思考:我们究竟应该追随哪一个?从洋务运动到戊戌变法,这个问题存在;一百年以前的新文化运动时期,这个问题存在;一百年之后,这个问题依然存在。历史不断地表明,我们无法简单而轻易地给出一个大家都可以接受的答案。总是在辩论和争吵之中、在左一步右一步、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中,这个答案才会浮现出来。也许,方向是在对立、冲突和矛盾中呈现出来的。
哲学的学习至少让我们知道一点,辩论和争吵、冲突和矛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老子和孔子、赫拉克利特和巴门尼德、朱熹和陆九渊、康德和黑格尔,这些年来,我们接触到的就是冲突的心灵。哲学的训练给我们提供了自信心和平常心,面对着相背的事物,不是掩盖或者粉饰,而是面对和解决。解决的方式也不必是一方消灭另一方,而是双方或者多方的共存。有东就有西,有南就有北。有东西南北,就有“中”。有“中”就有“不中”。“北”这个字在呈现冲突的同时,也提供了一种智慧,一种相背的事物有张力却充满生机地共存的智慧。在这个意义上,北就是大。“大”这个字介乎天和人之间,成为它们的桥梁。这是一个很有意味的字,人字是它的基础,却是一个充实和舒展的人;离天比较近,但没有二到把自己当做是天。大是一种德性,一种智慧。一种“充实而有光辉”的德性,一种大而能化的智慧。充实而有光辉,突出的是“实”;大而化之,则可以进入圣人的境界。大而能化,强调的则是“虚”;“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大化而达到真人之世界。实之化重在化人,虚之化重在化己,最后则都归之于对小我和成心的超越。无论是化人还是化己,融化的都是对立、冲突和矛盾,人己之间的,或者鲲鹏之间的。大是一种在这个复杂的人的世界中获得统一性的力量,是包容、是平等、是自由,是运用理性来分析和思考、借助于对话来沟通和理解的能力。大盈若冲、大成若缺、大智若愚、大白若辱、大方无隅,这一系列“正言若反”的句子赋予了我们思考大和小之间区别的灵感。所谓小,是局限在既成的自我之中,小盈就是盈,小成就是成;大则是融自我和他者于一体,盈冲一体、成缺一体、智愚一体、白黑一体。
同学们,在你们毕业的时候,我送给各位的礼物就是这两个字。我相信任何时候,你们都不会放弃对方向的思考,也一定会以“大人”期许自己。这个大人无关乎权力和财富,只关乎心灵。“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我也相信,无论你们继续在这个校园还是离开,会一直带着它,去面对生活里确定的和不确定的未来。
最后,我想感谢今天在场和不在场的老师们,谢谢你们辛勤的工作;我也想感谢今天在场和不在场的家长和亲朋好友们,谢谢你们一如既往的支持。祝福同学们,祝福大家,祝福哲学系和北大。2015年7月13日
第五篇:北大毕业典礼致辞
20多年前,和你们一样,我在北大过着一段悠闲得令人羞愧的日子,一段努力地无所事事的日子;有时间的概念,我愿意、好像也可以永远这样地赖在这里。也知道毕业这个词,但它没有体温;直到有一天才残酷地发现,原来大学也会毕业的。于是,“改邪归正”,从春天开始(那时还不用自己找工作),就不再上课,不再到图书馆占座,茫然地一心一意——毕业ing。
今天,你们的这个ing也走到了尽头,黑色的学位服凝重在你身上……不要说你们伤感。伤感不是青年人的专利。静下来,写这段讲话的时候,其实,我,我们这些看着你们长大的老师,也一样伤感;并且年年如此。岁月并没有让我们的心长出茧子,只是我们学会了掩饰,也善于掩饰。我们不再表达;伤感的表达是青年知识人的专利,我们知道。
“自古多情伤离别”;但离别会让你想一些来不及想的事,说一些本不会说的话,让没心没肺的你第一次品味了甚至喜欢上了惆怅,或是让滴酒不沾的你今晚变成了“酒井”先生或小姐。如果没有这样的离别,人生会多么乏味!问一问今天在座的王磊老师,还有刘燕老师、沈岿老师,还有今年毕业的凌斌博士、李清池博士,自打他们本科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北大的校门,或只有短暂的离开。他们的本科或研究生毕业都不像你们今天这样百感交集,有滋有味,肆无忌惮;在他们心中,那只是又一个暑期的开始。
这一个暑期是不一样的,你再也“赖”不下去了。
其实外面的世界确实很精彩。走出大学校园,你会发现我们这个社会,这个国家,充满着活力。当然,活力并不都是美好、清新、温情脉脉的,吉它、摇滚和玫瑰花;社会中的活力常常很“糙”,更多野性、欲望和挣扎,还有你们要时时提防的贪婪、阴谋和背叛—— 一如桑德堡笔下的《芝加哥》。但这就是真实世界的活力,伴随着小麦颜色的农民工、水泥森林和汽车尾气中灰蒙蒙的朝阳,以及我们这个民族的身姿一同在这块土地上崛起。
想一想,为什么最近美国和欧盟会对中国的纺织品出口设限,并一再要求人民币升值?为什么近来小泉等人总在那里惹事,搞些小动作,没什么技术含量,搞得“中国人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海峡对岸,连战来了,宋楚瑜也来了;阿扁没来,但很憋气,知道迟早也得来。我们周围也还有一大堆问题,贫富不均、发展不平衡、污染、腐败和不公。有同学可能还没找好工作,没有“签约”;签了的,也未必满意,可能还想毁约。所有这些问题,都让人烦心,让人不爽。但有哪个时代,人人都爽——管它到哪一天,至少也会有人失恋吧?换一个角度看,也许这些问题都表明中国正在迅速发展和崛起,以一种任何人都无法遏止的强劲活力。中国正登上一个更大的舞台,一个更宽敞但不一定更平整的舞台;这意味着你们要面对更多的麻烦,一些前人和我们都没有经历因此有待你们来应对的麻烦。你们任重而道远。
说着说着就高调起来了。没有办法,在这个时代,我们这些人都有点,也应当有点,理想主义。还是渴望为了什么而献身,这是青春期的焦灼,也是生命力的反映。但是,按照一种说法,一个男人(其实女人也是如此)不成熟的标志就是他(或她)还愿意为某种东西(甚至包括爱情)献身。咋看起来,这好像是对我们这些理想主义者的一个讽刺。其实不然。这句话只是从另一个角度揭示了生活,暴露了那种浪漫主义的理想主义之脆弱和虚妄。献身其实是比较容易的,也许只要一丝血性,一点勇气,有时甚至只要一分冲动。但这往往不能改变什么,最多只满足了青春期那一份个人英雄主义的激情。激情过后,则往往是空虚、失落,甚至堕落。而在今天这个好像越来越斤斤计较的年代,人们连激情也洋溢不出来了——前几年傻乎乎地,也许在看中国足球队比赛时,山呼海啸,人潮起伏,好像还有那么一点感觉。但今天还有多少人看中国队比赛?!然而,真正的理想主义往往在激情之后。它不是夏日的骄阳,而是秋日的明亮,它要经受时光的煎熬和磨砺,要能够接受甚至融入平和、平凡、平淡甚至看似平庸的生活,从容但倔强地蜿蜒,在不经意中成就自己。它常常包含了失败甚至屈辱,还必须接受妥协、误解、嫉妒、非议。它同坚忍相伴,它同自信携手。
想一想那选择了在辱骂声中顽强活下来最终为赵氏孤儿复仇的程婴;想一想在北海的秋风长草间十九年目送衡阳雁去的苏武;想一想走在江西新建县拖拉机厂的上班路上并保证“永不翻案”的邓小平;或者只是想一想多年来养育了也许是你们家祖祖辈辈第一位大学生、硕士生或博士生的你们的父母。
这些理想当然是不同的,有些似乎还不够崇高,不够伟大,今天的法律人甚至会批评其过于野蛮或狭隘;但抽象看来,他们毫无例外都是理想主义者,是成熟的并因此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因为在今天我们社会,判断是否真正理想主义者的标准不应全都是实质的,不完全是你是否认同、分享他/她的追求,是否值得你为之献身;而至少部分应是形式的,即他/她是否始终并无怨无悔地追求了,是否展现了一种坚忍,一种对目标的恪守,一种我先前说过的那种“认命”或“安分守己”。
也因为理想并不完全是个人的选择,在相当程度上,它是社会的构建,基于一个人对自身能力、时代和社会环境的理解、判断和想象。你们也不例外。也许你们的理想会显得比我们的,比我们前辈的更宏阔,更高远,但那不过是你们的能力以及北大和今日中国为你们展示了更多选项以及更大的可能性。而我们最关心的是,许多年后,在漫长的再也谈不动理想的年月后,你能否像你所敬重的甚或不那么敬重的前辈那样,拿出一个作品,值得你向世人自豪——即使仅仅如同此刻站在你父母亲骄傲目光中的你?
因此,我希望你们切记,真正的理想,无论大小,无论高下,最终都一定要用成果来兑现,否则最多只是一个令人遗憾的、但对这个世界多一个少一个都没有意义的愿望表达,甚至只是一通大话、一张空头支票或一个笑柄。
我们会宽容、理解并心痛你们必定会有的失败和挫折,但我们祝福、渴望并欣喜你们成功,即使是微不足道的成功——如同当年你跌跌撞撞迈出的第一步。我们并不苛刻。
而且,我们也有耐心。我们会在这里长久守候;即使夜深了,也会给你留着灯,留着门——只是,你得是有出息的孩子。
而且,我们相信,你是有出息的孩子!你们会是有出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