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前演讲——柴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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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课前演讲——柴静

柴静

作为一名记者兼主持人,节目当中她是冷静客观的,她有一颗炽热的扶持弱者的心灵。她气质优雅,而又锋芒毕露。“我是柴静,火柴的柴,安静的静”,柴静因其飘逸而明慧的气质,敏锐得让人惊诧,坚定得让人心疼。柴静,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节目的出镜记者。在她之前,中央电视台所有的出镜记者都没这么辛苦,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力”。柴静不再是一个只拿着话筒的记者,她不但需要参与到前后期的编辑,还可以在节目中让摄像跟着自己的思路走,她主导着节奏,是新闻的参与者、解说者、体现者、挖掘者。改掉原有的“编导中心制”,从她开始确定起的“记者中心制”,如今成为《新闻调查》节目成功的诀窍。

1993年,执意要离开家乡前往遥远的长沙上大学的柴静回忆道,“当时走得很急,头也不回,恨不得把过去全部抛掉。”因为她从来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所以一直被世俗限定的眼光捆绑,她想要自由。柴静大学的辅导员张老师依然记得她在学校时给人的印象,“挺骄傲的,不爱说话,会在学校的报纸上发表很多文章,在学校里挺有名,大家都知道她”。大学毕业时,她放弃所读的会计专业跑到电台里当主持人,独自留在读书的城。无亲无友,身只影单。生日那天,口袋里没有一分钱,顶风冒雨走去电台。雨水热烈,浇透了湿淋淋的寂寞。她在节目里一吐心声:“要做一只翩飞的白鹤,飞渡寒苦的人生。”依然是自我,心怀有梦的人。决心做一档午夜直播。游说,克服重重困难,节目定为《夜色温柔》。以后的每个周末午夜,她守着电台,如约道来:“我是柴静。火柴的柴,安静的静”。一直喜郑智化的歌。苍桑温暖的曲子,多少个夜晚,穿越时空和夜雾的阻隔,慰籍暗夜里那些看不见的伤和寂寞。节目成为名档,拥有了大批听众,她的声音和电波成为这座城里的周末夜宵。明明当上了综艺部的主管又跑去当时的北京广播学院进修。23岁,偶然进入央视《东方时空》,新人进摄影棚,初不顺意。第一晚通宵录完节目,大哭,擦干了泪,接着做下去。现场采访内心受到震动,明白“灾民在你肩上哭泣,才是新闻的价值。”遂从主持人转型为记者,滴水藏海,她试着将自己融进新闻,做新闻里的那个人。她说自己终于明白——对世界的认识,是要行万里路才能得来。从湖南电视台的《新青年》主持人到《东方时空——时空连线》的主持人,最后,“不安分”的她在《新闻调查》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记者。后来,她出了第一本书《用我一辈子去忘记》,书里的一段话,这样纪录当时的心境:“我辞职去往北京——带着北京广播学院的通知书,刚够用的金钱,面目不清的未来和22岁的年纪。”透过层层流光,彼时,这个清瘦年轻的女子,面目模糊,而眼神儿是执着的。说不清想要什么,只知道要前行。如同一个远足的人,抬头看看天,再低头赶路,天空蔚蓝。

2003年,非典肆虐时。她深入到一线,七次与非典病人面对面。苍白的小汤山病房里,裹在消毒服里,一张瘦弱苍白的脸,一次次把最有力的信心带给观众。这一年里,全国的观众都记住了央视这个瘦弱勇敢的女记者。她被评为“2003年中国记者风云人物”。柴静始终站在离新闻最近的地方,她以她的犀利和敏锐、坚定与坚持,最终历练成为一名优秀的新闻工作者。经过“SARS”**后,她给人的印象就是追求真相的记者,柴静以一个记者的身份被人们所信任,柴静喜欢纪伯伦的一句诗“真正的歌者,可以听到人心底的沉默”,正是这些沉默的微弱的声音和群体,让她敏感。一个叫李燕的女孩在柴静的博客里用悄悄话留言,“我爱生命,但我不愿活”,她希望柴静能帮她提交一份安乐死的议案。把生死的希望放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李燕的信任从哪里来?翻看柴静的博客,你能看到来自全国各地这样汹涌的信任。

依然做新闻。每每面对镜头,神情淡定,声音柔和。她是矜持冷静的吧,似乎并不多话,亦不善身体表达。镜头里,她只用最清简,真实的新闻语言贴近事实。素妆出镜时,清简短发,喜欢系围巾,像个清秀的邻家女孩,时常在现场,她坐在草坪上采访,抑或面对面看着对方。柔和的声音里,每每透着坚持的,不可退让。是的,坚持。这个清瘦的女子,内心似一片深海,铁马冰河,波澜不惊,却藏着一股巨大的能量。面对华南虎事件,面对学术造假,面对上海倒楼,她以一名新闻记者的良知和正义,剥丝去茧。待一层层伪饰的泡沫退去,冰山一角还一个真相。亦有温情的时候。汶川大地震,她去现场。没有对现场抢救的报道,也没有救死扶伤的呼吁。一个叫做“杨柳坪”的受灾村庄中,和灾民一起生活。《杨柳坪的七日》中,灾民说着家中的灾情,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昏暗中,她捧着一截烛头,无话,所有的力量和言语都淌在脸颊了。她以莱蒙托夫的一首诗表达当前的状态:“一只船孤独地航行在海上,它既不寻求幸福,也不逃避幸福。它只是向前航行,底下是沉静碧蓝的大海,而头顶是金色的太阳。”依然一个人,背着大包穿着平底鞋跑现场。依然安静寂寞,读书,多年不改对文字的热爱。微博一直流传柴静至今未在北京买房、十多年一直住在出租屋里的传闻,网友更给柴静送上“央视最穷主持人”的称号。柴静在其个人博客上首度回应称,我按我自己舒服的方式活着,不购房与能力和道德无关,没什么自惭或自得的。当热烈包围世界,她以冷静的姿态飞渡。内心有海量,她亦是一片海。心怀有梦,俯身为蓝,总是向着最蓝的那片海域飞翔。媒体需要敬业和良知,这年头的新闻媒体及媒体人,有多少不是讴歌太平,欺上媚下,娱乐八卦,能有几个是真正的百姓媒体,关注百姓生活的,但柴静则是其中的特例。

台湾女作家龙应台在写《野火集》的时候曾批评台湾的大学生,给他们取名为小女生型,一听到某个地方发生灾难,就说“哎呀,太可怕,我不要知道!”。柴静承认自己也经历过这么一个阶段,从学校里走出来在湖南主持电台节目《夜色温柔》时,柴静仍然独守着自己的世界,并不关心这个社会的公众生活,热衷用音乐与文学进行诗意的表达。做记者改变了她。当她第一次走出演播厅,派去新疆地震现场进行特别报道,她开始明白自己的责任。“我坐在演播室里,只会说灾情怎么样,死伤怎么样,赈灾怎么样,说出来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到新疆之后我脚踩的那个地方还在抖动,脚边露出的茅草其实就是别人家的屋顶,房子已经坍塌了,下面还埋着人,你就站在那个上面。你再往前走,那些老大娘抱着你,她不认识你,但她抱着你在你肩膀上哭。”新闻的真相往往比表面重要,“你意识到,实际上你在跟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发生着联系。你不能只关心自己而不关心他人,这样你才能被信任。” 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亮灯火。——柴静

选柴静的原因:她身上有太多东西值得我们90后去学习,要敢想敢做,有行动,让青春无悔,不过多的在乎外界的评论,坚持自己内心认为正确的想法,自信,从容,爱自由,任性,柔情,爱旅行,爱阅读,不断学习,果断,用于追求事实真相,并相信在追梦、追求成功的过程中,有时目标并不是不变的,听随自己内心的想法,考虑好之后做出决定,灵活一点,勇敢的迈出去,但每做一件事一定要全身心的付出,相信如果我们这一代人都强大起来,“中国梦”的实现必然指日可待,柴静震撼调查:

雾霾真相《穹顶之下》

柴静,传媒人,前央视主持人,记者。北京大学艺术硕士,曾长期制作污染治理报道如《山西:断臂治污》《事故的背后》《尘肺病人维权调查》等,获选2007“绿色中国年度人物”,中国环境文化促进会理事。2014年初从央视辞职,2015年初推出空气污染深度调查《穹顶之下》。

2015年2月28日,柴静向网络免费奉献了她辞职后独立完成的调查片《穹顶之下》,雾霾之上,穹顶之下,我们同呼吸,共命运。大雾霾后得知怀孕:女儿健康就好。柴静:永远清楚地活着

央视记者、主持人柴静在2012年年末出版了她的第二本书《看见》。在出版社的宣传栏里,首印便是50万册——这个数量,在当下出版业的寒冬里,令人瞠目结舌,是林青霞《窗里窗外》、陈丹青《退步集》、梁文道《常识》发行量的好几倍。她被称为新闻女侠

她是央视最受关注的主持人之一。因在非典时期第一个进入隔离病房采访,以及《新闻调查》时代对真相不折不挠的追问,她被寄予“新闻女侠”的期待;她重视新闻中的人与人性,给坚硬的现实注入几分柔性的关照;她也是唯一坚持在博客中书写每期节目长篇采访手记、反省总结的央视记者。

微博上,各种真实或虚构的“柴静语录”,和“白岩松语录”一样流传甚广,几乎成了“央视牌心灵鸡汤”而她其实从不在微博发言。尽管一再强调只关注自己在新闻专业领域的“公众形象”,甚少谈及个人,但人们对她的种种想象依然不止。最近的一次,她被传言描述成“央视最穷主持人”,说她买不起房子,租房居住。柴静写博客澄清:“我的生活方式是我的个人隐私,我按我自己舒服的方式活着。这事跟能力和道德都没关系,没什么可自惭的,也没什么可自得的。”澄清又引起另一种情绪反弹,有人指责造神者把她塑造成了一朵“白莲花”。

而柴静自己,最最警惕的,正是把人符号化、标签化。“世界也好,人也好,本来都是丰富多彩,参差多态的,为什么要通过标签去认识呢?” 跟自己较劲

翻看柴静的履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年少成名”、“顺风顺水”这类词语。18岁时她已因《夜色温柔》成为湖南当红电台主持,22岁就有了一档自己的电视节目《新青年》。2001年,柴静25岁,被时任央视评论部副主任陈虻选中成为《东方时空·时空连线》主持人,搭档白岩松。两年后她进《新闻调查》,迅速因“非典”报道闻名全国„„

但在好友范铭眼中,“世俗标准的“成名”不是柴静的目的,她所感兴趣的只是如何“接近自身的极限”。”柴静从小到大都是班上最普通的孩子,只喜欢在本子上抄诗词,“她不跟别人竞争,但跟自己较劲。她的从不懈怠,并非来自于外界的“期待”或“要求”,她只为自己内心的标准一日一拱卒。”

往往在外界对柴静没有期待和要求之处,她的表现反而格外耀眼。比如北京奥运会,台里给她的任务是报道例行发布会,没人要她拍运动员,而她却采访了那些令人尊敬的“失败者”,感动无数观众。

不久前一期《看见》,讲77岁台湾老人把同乡骨灰带回大陆安葬的《归去来兮》里,一句“不曾长夜痛哭的人,不足以谈人生”让很多观众落泪。但其实当初因话题涉及两岸,稍有敏感,拍摄时节目组对能否播出全无把握,柴静便自费在台湾当地找摄像帮忙,想:先做出来再说。

“她身上有股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劲头。”柴静在《新闻调查》时的同事郝俊英说,“她是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意志力最强的人。一般人被困于城中,往往试着爬两下城墙,被上面扔下来的石头砸疼了就放弃了,但柴静不是,她看到一条路堵死,不会绝望,而是会继续四处摸索,往往能找到别人没留心的隐秘出口。”

长天大地,用力摔打

但柴静也有过想放弃的时候。刚进央视《时空连线》,此前从没做过新闻的她无所适从。她不会写评论,眼神缺少和嘉宾的交流,节目内容缺乏深度„„问题太多,不断被狠批,改都不知从哪儿改起。

在新书里她回述这段艰难转型的日子,“我知道自己身上已经开始散发失败者的味儿,再这样下去谁都会闻出来了”。

她不想干了。但领导一问,“今天带子能交吗?”鬼使神差的,她张口就答“能”。

她发狠,每天上午报三个选题,下午联系,晚上录演播室,凌晨剪辑送审。熬着熬着,慢慢也拿到些奖,日子过得宽松点,有了喘气的间歇。但疑问又开始滋长:“我正做的真是我喜欢干的吗?”

直到她离开《时空连线》去了《新闻调查》,这个问题才有了极其明确的答案。

柴静在书中回忆,为采访被超期羁押二十八年的人,夏天大日头下,她步行 5公里去山里的看守所;要找失踪的贩卖假古董的犯罪嫌疑人,她深冬坐车去江西,半夜车熄火了,她冻得哆哆嗦嗦在后头推车,身上都是泥点;为了找被戒毒所卖去卖淫的吸毒女阿文,她在垃圾一直淹没到小腿、皮条客出没的小巷里一家一家地问;汶川地震,她坐在村民摩托车后座上进灾区采访,采访结束回北京后,她的胸脯和胳膊完全变成棕黑色。

她觉得自己终于接了地气,参与了世界。长天大地,用力摔打,过瘾非常。

“柴小静,勇于自省,永远任性”

“原来有凌厉之气,如今越来越宽厚。”《看见》制片人李伦评价柴静这十年的变化时说,“过去她像把闪亮的刀子,现在更像一个温度计。”

去年2月,柴静做归真堂活熊取胆事件调查,采访归真堂创办人邱淑花。邱一上来就哭哭啼啼说了不少带情绪的话。换成十年前在《新闻调查》,柴静可能就这么播了。但如今柴静会停下来,告诉邱,她话里的情绪会导致网民反感,问她“你愿不愿意重新梳理思路,回答问题”。

在节目中的柴静,越来越学会了宽容。

而镜头外,“其实我是个小暴脾气。”柴静说,“尤其是对亲近的人。”

范铭记得的柴静最近一次“爆发”还是在去年7月份,伦敦奥运前她们在英国做《静观英伦》系列节目时。节目组原先商量,主采访用中文,即兴采访用英文。当时柴静正为即兴采访做准备,她希望尽可能多用英文沟通,于是一边准备问题,一边向翻译求教。范铭在旁看着心疼,走过去说:即兴采访也用中文吧,不要如此辛苦每个都准备英语提问了。柴静当场发了脾气。

范铭事后理解:“她已经拉满弓弦,我的劝说反而是一股“泄劲”的力量。”

柴静在书中也写,她有时的愤怒指向的是自己,“我对自己感到愤怒,愤怒是对自己无能的痛苦”。

其实原来在《新闻调查》时,有年年底开会,柴静就为自己工作中的暴躁向组里道过歉。大家笑,后来送过柴静一副对联:“勇于自省,永远任性”,横批“柴小静”。

自省和任性的循环出现让柴静慨叹,“我怎么老没法改变自己的弱点?”在中国支教的德国志愿者卢安克的话安慰了她:“如果(改变弱点)那么容易的话,还要漫长的人生干什么?”

现在的柴静把弱点当成检省自己的机会,“老老实实地面对吧。”

“是想消费别人吗?”

柴静最警惕的“错误”,是把采访变成对采访对象的消费,“这是最残暴的事”。

做药家鑫案那期节目时,节目组内部曾争论过用什么编辑方式:一种是对舆论热点一一回应,另一种则是根本不去响应热点,只陈述,不解释。她觉得,还是选择后者,老老实实地说出知道的那一点就好。

在节目中,药家鑫的父亲药庆卫在楼底下带着柴静上楼,进门后,药家的陈设空间一览无遗。“我只要说这个楼建于什么年代,药庆卫工作是什么、从什么位置上退休就可以了。为什么我还要问“官二代”这种问题?观众不是都已经看见了吗?既然看到了,为什么还要拎出来问?是想消费别人吗?”说这话时,柴静音量陡然提高。

她在竭力为采访对象揭下标签的同时,自己也正被贴上各色标签。新书发布会上,白岩松、崔永元、张立宪、罗永浩等十多位男性朋友的现身力挺引来了一些调侃,“女神”、“当代林徽因”等称号漫天飞舞。

问及此,柴静脸色沉了沉,“这些词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至于朋友,“不过是一群因文字而相知的人,在一块儿聚会,恰好有男有女。强调性别其实是把人的本质给抹煞了,这很愚蠢。”说到“圈子”,柴静罕见地用了“讨厌”一词,“我特别讨厌所谓的俱乐部那种小圈子的感觉,就好像别人给你发个勋章你才能加入似的。”

她不愿被人消费,被娱乐化。采访中,她不谈私人生活。

她的工作与生活是高度重合的。朋友王小峰说,饭局上的柴静,说话也和《面对面》、《看见》节目录制现场一样。而柴静自己的描述是,她把记者当作一种生活方式,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清楚地活着,即使在恋爱的时候也是如此,因为“就算附加在爱情这么美好的状态下,盲目也是个挺可怕的词”。

《穹顶之下》是一部时长103分钟的纪录片,由前央视著名主持人、记者柴静自费拍摄,聚焦雾霾及空气污染的深度调查,主要针对什么是雾霾、它的形成及解决出路,进行了比较深入的记录和剖析。

《穹顶之下》简单来说讲的就是雾霾的严重程度,以及它正在以超出人类预期的速度和影响力在干扰你的生活,治理很困难,每个人、每个具有日常行为能力的人都身陷其中,你感受到了被影响,你就有一份责任;视频上线之后,截止3月1日上午,仅腾讯视频播放就已经超过5000万。网友追捧、明星转发的同时,随之也引发了不小的质疑、挖苦和背后利益关系的阴谋论。但显然柴静这个从个人体验出发,进而展现雾霾之重和解决之道的个人作品,彰显更多的是积极正面的意义,以雾霾为代表的环境保护毕竟与你的日常生活每一天息息相关。

所谓事物反转,在我们这里往往呈现的不是真知、真相和真正的价值,而只是投机、负气和阴谋论。关于对柴静的诸多质疑,在我看来既不是对一件受关注事物的不足之处的寻找瑕疵行为,也不是关于“灰霾之重”迫不及待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而仅仅是一种人类身上基本可以等同于本能的“挑衅”行为。挑衅如果放在艺术创作上,那非常好,但以一己之愿去影响和干扰关乎无数人诸如健康、利益的大事,则是一种自不量力和不识时务。

从科学常识来说,柴静女儿患病与大气污染的关系并不明显,但这不是用来质疑《穹顶之下》的出发点和作为深度调查作品质量的素材。我们既要承认柴静的主持人、公众人物的身份,同时也无法抹掉她母亲和女性的视角。不管一个人的身份有多少个,他/她一定有个人之经历和常人之体验,从自己的“受难”进而发掘和展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关注和问切,难道不是人类发展进步中一种常见的规律吗?

《看 见》是知名记者和主持人柴静讲述央视十年历程的自传性作品,既是柴静个人的成长告白书,某种程度上亦可视作中国社会十年变迁的备忘录。

十年前她被选择成为国家电视台新闻主播,却因毫无经验而遭遇挫败,非典时期成为现场记者后,现实生活犬牙交错的切肤之感,让她一点一滴脱离外在与自 我的束缚,对生活与人性有了更为宽广与深厚的理解。十年之间,非典、汶川地震、两会报道、北京奥运„„在每个重大事件现场,几乎都能发现柴静的身影,而如华南虎照、征地等刚性的调查报道她也多有制作。在书中,她记录下淹没在宏大叙事中的动人细节,为时代留下私人的注脚。一如既往,柴静看见并记录下新闻中给她留下强烈生命印象的个人,每个人都深嵌在世界之中,没有人可以只是一个旁观者,他人经受的,我必经受。书中记录下的人与事,是他们的生活,也是你和我的生活。

这本书中,我没有刻意选择标志性事件,也没有描绘历史的雄心,在大量的新闻报道里,我只选择了留给我强烈生命印象的人,因为工作原因,我恰好与这些人相遇。他们是流淌的,从我心腹深处的石坝上漫溢出来,坚硬的成见和模式被一遍遍冲刷,摇摇欲坠,土崩瓦解。这种摇晃是危险的,但思想的本质就是不安。

我试着尽可能诚实地写下这不断犯错、不断推翻、不断疑问、不断重建的事实和因果,一个国家由人构成,一个人也由无数他人构成,你想如何报道一个国家,就要如何报道自已。——柴静 陆步轩

一个记者首先不是一个记者,而是一个人,只有你的内心先对别人袒露,才会得到别人的心灵,我希望自己永远都可以这样。

不要因为走得太远,忘了我们为什么出发。有些笑容背后是紧咬牙关的灵魂。——柴静 《看见》

宽容不是道德,而是认识。唯有深刻地认识事物,才能对人和世界的复杂性有了解和宽谅,才有不轻易责难和赞美的思维习惯。柴静经典语录《陈虻不死》

一个记者,最怕的事情,是你在工作,卖命地工作,但你是在为你的制片人,奖金,虚荣心,甚至为你的恐惧…而工作。而丢失了最简单的东西。——它比什么都脆弱,也比什么都坚韧。我和我的节目,都走过了十年。陈虻说过“不要因为走的太远,忘了我们为什么出发”。《不要因为走得太远》

第二篇:读柴静演讲有感

这是柴静老师荣获首都女记协演讲大赛特等奖的演讲视频,这段视频我非常喜欢,已经看了很多遍了,每次都有些新的感触,对于柴静老师演讲的主题和内容,网络上有一个点评写的非常好:平淡的演讲,并无激情,但你却不得不热血沸腾,不得不思考,还或许你不得不哭!即便是再温婉女子的也有自己的坚强和坚持,若人生没有了坚强和坚持,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人生。但在演讲技巧方面个人觉得柴静老师的表现则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今天我就演讲技巧,谈一下自己的看法。演讲说白了就是用语言把演讲内容表达出来,在语言表达的同时加上语气和动作。个人觉得语言在演讲中占4分,语气和动作占6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语言表达方式和习惯,比如比尔盖茨习惯用相对专业语言来演讲,只有有相关背景的人能听得懂;而乔布斯则习惯用平民化的语言来表达,可以让没有任何功底的人都能听得懂。语气和动作则可以把演讲内容更加直观和形象的传递给听众,从而让听众更容易记住和理解演讲者的思想。

就柴静老师的演讲来说,柴静老师作为专业的记者和主持人,语言功底深厚,演讲内容引人入胜,这是本次演讲的最大亮点,完全可以说是演讲稿的典范;不过在语气方面就略显平淡了,如果语气更加抑扬顿挫,这就跟加个背景音乐效果等同,相信会有很多人听后落泪;在动作方面柴静老师则表现的有点拘谨,到了第二个故事,脸上才有了表情,到了最后一个故事时才加上了一些手势的动作,如果刚开始就有一些手势和动作,相信整个演讲会更加精彩,让听众印象更加深刻。比如讲第一个故事时,说到“床头有个箱子”,这时可以用手比划下箱子的外形,相信这样大家记忆会更深刻。

第三篇:柴静清华大学演讲

柴静清华大学演讲

本报北京电(记者孙磊)10月9日晚上,央视主持人柴静来到了清华大学的课堂,与众多学生朋友一起分享了记者工作中的点点滴滴。在最后的提问环节,更有学生直接问道:“柴静,你幸福吗?”讲座持续了近3个小时,最后在学生的簇拥下离场。

原定于7点20开始的讲座,很早就挤满了人。在清华大学5教202室外的走廊中都挤满了慕名而来的学生。讲座开始后,柴静特意向在走廊中听讲的学生表示了敬意。

在2个小时的讲座中,柴静一如往常,沉静而不失坚毅地叙述着自己在采访中的心路历程。今年36岁的柴静从19岁就开始在电台作主持人,后进入央视。2003年柴静在SARS病房采访,开始引起公众的注意。她说自己20多岁就开始做调查报道,这在世界新闻史上都是空前绝后的。回顾这些年的经历,她用电影《少林寺》中的一个典故:“和尚和记者都是需要能自持的行当”,来形容自己在记者生涯中遇到的外界的诱惑和内心的困扰。

讲座中,央视的“你幸福吗?”的调查屡次被提及。柴静认为这种提问方式是简单粗暴,无视被采访对象的心里感受的行为。但是她也提到“主动即自由”的观点,认为央视虽然受到体制束缚,可是作为一名记者仍然有能够发挥的余地。也有好奇的学生向柴静提问:“柴静,你幸福吗?”聪明的柴静没有透露个人的感情生活,是用胡适的一句话来回答:“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即使开了一辆老掉牙的破车,只要在前行就好,偶尔吹点小风,这就是幸福。采访是一场抵达

《新京报》今天刊登我在清华课程的部分内容,编辑高明勇在对两万多字场记阅读后进行摘选,与我核对,态度严谨。贴在这里与大家讨论。注明一下,这次并非是面对公众的演讲,是新闻与传播学院的“视频新闻”课程的授课内容,感谢学院陈昌凤老师,张小琴老师的工作,以及徐如鑫,刘晶,莫梓芜同学的整理。

《采访是一场抵达》

“好感和反感是你在观察人的时候最有害的一种心态,你要在采访前就对一个人形成了好感或者反感,你就没有办法诚实和客观地观察他了。”------柴静 ■ 编者按

10月9日晚,央视《看见》栏目记者、主持人柴静受邀在清华大学做了一场题为“采访是一场抵达”的演讲。演讲的部分内容在微博上公开后,引起反响。

同时,由于之前媒体报道不全面,很多人期待较完整的内容。现摘要编发部分演讲内容,呈现其演讲原貌。

没有夯实的报道,评论只是沙中筑塔

我们对于一件事情知道得越少,就越容易形成判断,而且是越容易形成强烈的单纯判断。

人们头脑中偏见的根源,往往是来自于无知,我们对于一件事情知道得越少,就越容易形成判断,而且是越容易形成强烈的单纯判断。

就像我要把一瓶水移动,把它拿到胸前,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但是我要把一瓶水非常精确地移动一毫米,这就需要花很多的时间去计算,你肌肉的酸痛度也会增加。

精确是一件需要耗费比较复杂的智力活动的一件事情。报道就要求精确,要求对事实和因果梳理,没有这个基础,评论往往就是议论、想象,而不是事实。我自己在二十三四岁的时候,成为国家电视台的主持人,做一个十六分钟的新闻深度报道。我觉得这样的状况在世界新闻史上也是很少见的,一个年轻人被放到做深度评论的主持人位子上,这是我们刚刚起步的电视新闻决定的一种特殊要求,以后也不会更多地出现。实际上媒体有它的规律,就像一个存在的植物,它必须要按照它的规律生长一样,要想变得粗壮、强韧,必须到土地里头去接受风吹日晒,再一片一片叶子长出来,如果没有非常夯实的报道作为基础,那么评论只能是沙中筑塔。所以我转行做了记者,到现在十年了。

采访是呈现,不是评判

采访不是用来评判,采访是用来了解;采访不是用来改造世界,采访只是来认识世界。

我觉得对我来说,采访最大的障碍就是一句话,“我认为我是对的”。这句话看起来不太起眼,但是它造成的障碍会远远大于我们的想象,顾准原来说过一句话,他说什么叫专制,专制就是认为自己绝对不会错的想法,如果一个采访者带着定见,很难了解世界的复杂。

前段时间我采访魏德圣,他拍的电影《赛德克·巴莱》,就是当年发生在台湾的“雾社事件”,原始部落的人跟日本人之间的一场战争。

魏德圣说,在台湾历史当中关于这个事件只有两句话,某年某月某日多少人反抗日本军队;再看日本的教科书也是两句话,是某年某月某日台湾某个原始部落的一场暴动。反抗和暴动,这是对于一件事情的两种解释。都只有两句话,都很简单,但魏德圣说记者式的社会思维要回答的是:“为什么他们在这个事件中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魏德圣说,他进入这个头领内心的时候,受过很多的冲击,一开头他会热血激沸,觉得很牛,三百多人就把三千多日本人都干掉了。但了解越深,他开始发现自己精神上出现了危险的摇晃,比如说他去接触当年认识这个部落首领莫那鲁道的人,那个人跟他讲,他根本不是一个英雄,他是一个流氓,每一个经过他部落的人他都会打,他控制欲很强。然后魏德圣又会去想,这个人为什么会在战争之前让自己的孩子跟家人上吊?有时候他害怕得简直写不下去了,因为在不断地推翻自己的看法,他突破了概念,想要抵达一个真实的人。

一个人进入另一个人心灵的过程是一个可怕的过程,可怕在哪?可怕就在于思想本身,思想本身的危险就在于思想本身是不安的。它拒绝接受已经形成的定见,他需要从自己的思考和感受出发去认识人,这本身就意味着动荡、不安、危险,还有进步。在这个过程当中你会发现你没有依靠,你原来思想上可能有一个拐杖,但是你不得不把它抛掉,这个拐杖就是人类已经形成的习俗、观念。就像一个被按在水里的人,你必须把头埋在水里面,学着呛水才能够学会思考。所以我要讲的下一句话就是,采访不是用来评判,采访是用来了解,采访不是用来改造世界,采访只是来认识世界。我很年轻就做了记者,年轻人最热诚,但是也最容易犯的一个错误,就是我们真的想通过报道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我最初那两年在公开场合讲话或者领奖的时候总是会说,我希望我做这个节目,曾经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这些话很漂亮吧,听上去加点音乐就可以上片尾字幕了吧?但是这样煽情的话并不是职业记者的使命,这个是我慢慢才意识到的。

假如你有这样强烈改造社会的目的,你就会容易形成你头脑当中的偏见,你认为世界有一个完美的范式,它就应该向那个方面发展,假如它不是那样,你就不接受,你就抵触,你就想改变他,这样就有两个后果,一个是你根本改变不了,对方发现你想影响他的时候他就不接受你了,会背道而驰;第二个结果是当你改变不了的时候,就可能因为挫折感或者绝望,放弃了你之前的全部努力。媒体要提供光亮,照向黑暗未知之处

有同学问,那我们的媒体道德是什么,我现在认为记者的道德就两个字,很简单,就是“明白”:让人明白,让人明白这个世界本来面目是怎么样的,这个就是我们的职业道德。你把这点做好就可以了,即使我不能够清空自己的一个情绪判断,也要有一个戒备,佛经中说“念起即觉,觉即不随”,这个念头要起来你要能觉察,觉察之后你会不会跟随它,要有这个意识。

媒体的职责不是提供“热”而是提供“光”,不需要煽动社会的热情,媒体是在提供光亮,照向黑暗未知之处。

面对饱受社会争议的对象,他已经带着全部的盔甲来面对采访了,你要感受他,设想如果你是他,这个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是一个什么样的感受,会做什么样的准备。而且,他会因为曾经遭遇过敌意和攻击,收缩得更为紧张,他时刻做好要么反击要么逃避。

人在受到威胁的时候只有这样的模式。

那么采访要达成的是什么?采访达成的是信息,你必须要问舆论期待知道的问题,不可以回避。但要提供一个让大家明白这一切造成的因果和背景,那记者就不能够跟他构成对抗的关系。我现在对自己有一个原则,就是对事苛刻,对人宽容。

大家可以观察一下我对李永波的这段采访,很好玩。他说到当年林丹和李宗伟两个人在上海有过一场比赛,在本土作战,而且是林丹领先,上海的观众就喊了一嗓子“李宗伟加油”,东道主的客气嘛,林丹一听连失四球,比赛就输了。李永波大发雷霆,在赛后新闻发布会说,这个上海观众素质太低了,怎么会这么没有爱国心,以后我们的比赛都不在上海办了。我当时采访羽毛球运动员消极比赛,觉得此事有关他的胜负心,或者对于体育比赛精神和内涵的一个理解,所以我就问他,他一开始是很强硬,他说你怎么可以“给外国人加油”,观众怎样怎样,结果导致林丹输了什么的,我们这样来往大概有三个回合,他一直很强硬。

后来我把问题稍微变化了一下,意思是说站在一个教练的角度,人们可以理解你会有这样一种心情,但是在中国羽毛球队已经发展到这个阶段,人们可能会对你有一个更高的期许,就是希望能够倡导体育文明。他忽然就改变过来说,对,我也觉得,喊“加油”也挺好的,这样对队员的心理素质也是一个锻炼。

这个改变看起来很突兀,是一个急转弯,但其实不是,他在面对大量反对声音的时候,已经在内心去消化和感觉这些声音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如果你用敌意的方式去质问,他就会出于防卫把自己的立场踩得像水泥地那样硬实。但如果你能理解他何以如此,再把他站立的那个地方松一松,空气进去了,水进去了,那个土壤变得湿润了,变得松滑了,他两个脚站的时候就不会粘固其中,他就会左右摇摆。我刚才说过了,思想的本质是不安,不安就是这种动荡,一个人一旦产生动荡的时候,新的思想就已经产生了,萌芽已经出现了,人们需要的只是给这个萌芽一个剥离掉泥土,让它露出来的机会。

年轻时期采访,有时喜欢把对方逼到墙角,攻击他,反正你手里也没有武器了,反正你会倒在地上,那样更好看。但是人成年了,我觉得还需要某一种宽厚,这个宽厚不是乡愿,是一种认识,就是你认识到人的头脑和心灵是流动的,你不要动不动就拿一个大坝把他的心拦起来了,就不让他进,也不让他出了,其实人是可以流淌的。

好感和反感是你在观察人的时候最有害的一种心态,你要在采访前就对一个人形成了好感或者反感,你就没有办法诚实和客观地观察他了。

□柴静(央视《看见》栏目记者、主持人)

第四篇:柴静 2012 12 22演讲

2012.12.22 柴静 广州讲座 录音整理全文。2012-12-23 18:38:01

2012年12月22日 19:15-20:20 广州 方所书店“创作者现场” 讲座《看见》

演讲人:柴静 录音整理:Nodame。

小妹我大半夜码字很辛苦啊,这篇文章字数一万五啊。如果喜欢,希望大家分享,让更多人的听见柴静的声音。

主持人:

上个月陈丹青来的时候(注:2012年11月陈丹青来过方所参加“创作者现场”的活动,也进行了讲座),刘大姐说,柴静的书下个月发,在全国只有五场。我说我一定要她做五加一。这一场是特别的,是例外的。所以,这一场是我们争取回来的。

虽然没有北京那么多的娘家哥哥,但是在这里面呢,我觉得看到这么的多广州的你的读者,你的观众,你的朋友。我觉得会比北京的更精彩。那我们让我们一起期待柴静接下来给我们诉说她的《看见》。

其实她在北京的整个视频我都看了。我很感动。因为那天晚上我曾经策划过让她参加晚上的另外一场秀,完了第二天来方所演讲。嗯,因为她的行程问题我们未能如愿。但是那天秀完了以后,我一直看到两点多钟把整场看完。非常感动。我真的觉得,特别感谢她的《看见》,也特别感谢她的观点。不断地去拆掉过去的前面的迷障,让我们重新建立一个全新的观点,其实是一个全新的自我。所以我非常感谢她今天来到广州来到方所,更多地和广州的朋友来讲讲她的十年的历程。好,大家欢迎柴静。【全场掌声】

柴静:

谢谢X总(整理者注:上面那个主持人姓什么我不清楚。。),谢谢方所,也谢谢今天远道而来的各位。

他们之前没有安排广州,是因为告诉我说,在广州,人们从来不看中央电视台。【全场笑声】但今天来了,我觉得我们大有可为,不至于那么悲观。来之前,刚才有北京的朋友电话我说,听微博上说来了很多人,他说怕现场出麻烦,我说我有这个把握应该是不会的。因为那天在西单的时候,也来了三四千人。当时在地下车库里面,又黑又冷,大家排了二十多个弯。那时候,西单图书大厦的保安就特别担心,然后,人在担心和焦虑的时候,声音会提得很高,也会做出一些比较大的肢体动作,会很着急,说话也会比较……不那么考究。我一开始会有点儿担心我的读者跟他们发生冲突,后来这个保安过了一会儿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保安脸上特别顺了,后来他跟我们说,很少看到这样的读者。他说下去的时候,底下又黑又冷,但是那么多年轻人排在一块儿,没有喧哗、地上没有垃圾、彼此没有冲突。他说,我本来是气势汹汹地下去的,结果他们还向我道辛苦,所以他的声音也就低下来,然后每个人也可以听到彼此的讲话。我觉得,并不是因为我的读者或者我的博客的观众能够有这样的力量,是因为我们都是爱书之人,所以我们今天才会汇聚在方所,这是阅读带来的力量。谢谢大家。【全场掌声】

柴静:

今天因为站着的朋友太多,我对你们也道一声辛苦,所以呢我的讲的时间也会比较短,我想我也就大概讲十分钟左右,然后跟大家……【被观众的声音打断】 我知道,我会尽量留一些跟大家互动的时间。因为这本书已经面世,你们都拿在手中,实际上我更想听到你们的想法、建议和批评。一半也是因为我自己可以讲的已经很少了,在首发式上我所讲过的内容我也不必再赘述,在书中已经呈现的东西我也不用再重复。其实我还是蛮想讲讲阅读的。

大家今天处身于这样一个地方,都是从小在书本当中长大的人,你们可能生在八十年代末期或者九十年代,可能很难体会一个生于1976年的人,在山西的环境里面,她能看到的书是非常非常稀少和可怜的。我可能只能看我爸的中医杂志,和我妈那个批判胡风的文件,这么一个滋养,它是不足以让一个人的心灵变得丰沛和强壮的。所以我就在想说,为什么爱读书的人,他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境地,他能够有一份相对从容、无视喧嚣的一点点气息,还是因为书本教给他的东西。我小时候能够看的那个杂志叫《读者文摘》,现在叫《读者》。现在你们可能看得少,但是那是我少年时期几乎是唯一能看到的杂志。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有一个发刊词,是他们的总编写的,那几句话对我的影响很深。他说“什么样才是一个合格的编辑”,他列了十条。第一条是,你看到公家的水龙头开着,你却不去关的人,这样的人不可以做一个好编辑;然后,一个经常讽刺善良人的人,这样的人不可以做一个好编辑;一个讲话的时候总是说“我我我”的人,也不可以做一个好编辑。

我们成长的那个年代,老师和家长还没有来得及去教养孩子的心灵的时候,实际上我是靠着这一点点来自陌生人的启发的契机,才开始心灵中土壤的一点点培育。所以我是由读书构成的。

讲到第二本书(注:即《看见》,柴静的第一本书是《用我一辈子去忘记》),我写到在2009年的时候,我面临我的生活中两次大的事件让我写这本书。一次是我离开新闻调查,一次是引领我进入央视的陈虻去世。这两件大的事件把我活活地从原来的生活里面,你以为特别坚固的生活里面连根拔起来,然后移栽到其他的土壤里,不由分说,也没有人向你解释,你所有的安全跟归属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但它也是一个人心灵独立的开始。因为你没有一个共同体可以再去依附,这时候你就必须去建构自己的内心世界,而靠什么来开始,我觉得我是靠阅读来开始。人在困惑当中,在书页里面来寻找共鸣。

那个时候给我帮助最大的就是《顾准文集》。简单地说,这不是一本书,因为里面包含了顾准的日记,包括了书信,包括他的论文。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我那时候写的一篇文章叫《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

对这个出生在建国之前的,十几岁就当了会计的,上海财政局的局长,他在年届壮年的时候,被拿掉自己的这个职位,是因为他不听话,他总是不想做一个盆栽植物。所以,他失去了他自己的工作。但是,他对自己有一个很深的反思。他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地睡不着觉,听着外面的车马声稀少下来,然后又再喧嚣起来。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儿,就是以前的自己腹中空空,只有报章杂志之学,但却喜欢对人对事空发议论。他说“现在想起来不免可笑”。

于是他在六十年代初那样一个气氛当中,定下心来,把脚扎进土里面,做一件事情,就是有志于学。他以那个年代可以掌握的英文去读凯恩斯的经济学著作,他拼命去学习数学,在严寒当中感染了肺炎。也就是在一个狂风可以把人席卷而去的年代里面,他就靠着紧紧地扣着地上的两个小石子,来保证自己不被吹走。一颗石子是知识,一颗石子是逻辑。他抱着两颗石子,让自己求是、求实。所以顾准对我的影响就是,在当年红卫兵贴出大字报要他交代在文革的十年当中他做了些什么的时候,他给自己贴了一张大字报,上面写了两个字,叫“读史”。一个人能够以,把自己置身于其中的现实,能够以阅读历史的态度来看待的时候,他就不可能发牢骚。当他明白了降临在他身上的事情是一切必然结果的时候,他就能够认识现实。但是当时最让我触动的是,顾准当时被下放到河南,他当时在那边做劳动改造的时候,他的工作是捡粪。他以后做到了,新鲜的粪便,他可以不用工具直接用手捡起来,放在自己筐里面,完成劳动。他跪在地里面劳动、血肉模糊,这是他的处境。但在这个处境当中,他仍然研读现实。他说过一句话说,他心中有愤怒吗?有的。但是他从愤怒出发,却向更远处走去了,这就是读史。

但他内心让我最触动的一点是,我以为他是像斯宾诺莎那样的一个历史学家的态度,不赞美、不责难,只求了解认识,但是在1961年他挑着担子,在终于回城的时候,他说他一步三回头去看农村,看凋敝的农村。他说他心里面那时候像刀割一样。一个人试图冷静地观察,又对自己土地上的人有一种不能释怀的关切,他教给我,如何有一个安身立事的态度。

他工作的地方离我住的地方很近,在三里河。我经常在傍晚的时候,一个人去那条河边走一走,想起他暮年的时候,带着一个白色的帽子,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戴着一个白色的帽子,但我的心里猜想,他是为文革期间服毒自杀的的妻子服丧。在他晚年的时候,他买过一盏双头台灯、绿色的,放在自己案头。有人问过他为什么要买这盏台灯,他说,他曾经跟妻子商量过,能过上平安日子的时候,两个人买一盏双头台灯各坐一端,以此夜读。这盏台灯让我心里面也很难受。每次从我的窗头能够看到这条河的时候,我就在想,假如顾准生在此世,假如给他一张像我这样平静的书桌,这样的头脑和心灵能够创造出什么。他是在那样的一个年代里面,他曾经是一个信念非常坚定的理想主义者,但是他所经受的一切并没有让他幻灭,他只是迎身而上,去追逐现实的最顶端,他要把那个杯子的底部掀过来,去看一看底下刻的是什么字。这就是穷究事理的逻辑的力量。有了这样的力量,任何事情权力都不可能让他的头脑屈服。所以他就像贝多芬旋律当中不断回旋的那句“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全场掌声】

柴静: 下午采访的时候,记者曾经问过我说,谁在采访中对你的影响最大。后来我想了一下,是托尔斯泰对我的影响最大。我从他身上学到的采访的知识要多于任何一个从业者。

在这两年当中,我反复看他的书,比如说《安娜卡列尼娜》。在这本书当中,原本一个非常凡俗的一个情爱故事,也是报纸上登载的一个新闻,这个新闻只有一个结尾、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一个上流社会的女人因为做了别人的情人,最后成为丑闻卧轨自杀。这是我们每天都会在微博上看到的类似的新闻,托尔斯泰把它变成了百万字的小说。他从结论出发,去倒推人的心灵轨迹,他在想象当中抵挡了这个事件任何一方的内心深处,在这个通往人心灵的过程当中,他也克服他的道德偏见。他曾经也不喜欢安娜卡列尼娜,认为她是一个得到这样结果是必然之事的人。所以他的题词是用了圣经当中的一句话,叫“深渊在我必报应”。但他后来自己说,在他整个的写作过程当中,他对人心灵的理解超过了他对道德的判断。以致于这棵树上的树枝越来越多越来越繁茂,开出越来越多的花朵。人们也超越了小市民道德的简陋的判断,而抵达人的心灵。他在这本书当中,对安娜、对安娜的丈夫、对安娜的情人,每个人物都给与同等程度的了解,这个了解并不是因为他美化任何一方,只是因为他深化了每一方。在这个深化的过程当中,生活在此侧的人和生活在彼侧的人都同时得到了呈现,这也使这个事件得出了它的本来的面目。

所以他的书对我有一个启发。我曾经以为采访的客观是不对任何一方投入感受,但我从他身上了解到的就是,一个作家的知识就是关于人心灵的知识,一个新闻工作者也是如此。我们只有对生活在此侧和彼侧的人都投入感受,都公正地呈现他们的本来面目,我们才有可能呈现这个世界本来应有的样子,我们才能看到我们本来嵌在什么样的秩序和结构当中,什么必然发生,什么不可避免,什么不可能产生。

那么有人会问说,我们阅读、我们认识世界,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吗?就像我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也问过我自己,除了呈现我所看见的,我的终点是什么?后来我才发现我没有终点。人就是目的,人不是工具,人不能服务于任何一个目的,尤其是那些自称崇高和伟大的人。【全场掌声】 柴静:

出生在1976的人,我降生的那个宅子,是我们家族有将近三百年历史的,一个合局地。我的奶奶,没有机会接受教育,我妈,在文革当中辍学,我是第一代,能够接受现代教育、能够用自己的自由的意识去决定自己命运的女性。我从大的共同体上剥落掉自己,曾经头也不回地摆脱掉任何集体,试图建树自己,就像三十年来中国所做的一样。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得不从共同体当中剥落。但是已届成年的时候,你会发现,人需要归属感。人生存于这个社会,我们需要归属,那么归属从哪里来?不再是过去的宗族、血亲、单位,不是那些使人僵化的理念,像水泥一样动弹不得的,真正的归属,是我们相互之间的创造和愈合。当我们志趣相投、目光相汇的时候,我们就创造出属于我们的世界。这是一个公共电视台的记者的责任。在未来这些年当中,在时代能够容忍的前提下,我将为这个,付出我全部的心力。谢谢大家。【全场掌声,持续】

-----------------------读者:柴老师您好,很开心今天能见到您本人,而且很开心今天能够第一个发出我自己的一个小小的问题。我没有完全地看完《看见》这本书,然后我想提两个小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当您还二十几岁的时候,那个时候您就已经知道自己想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了吗?我想我们今天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大学生,我们还有很多的困惑,也许我们经历的不多,我们最大的一个困惑是,我们不知道我们应该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柴静:抱歉,我记忆力不太好,如果超过一个问题我就记不太住了,所以我先回答你这个问题啊。而且我建议大家最好每人一个问题,这样大家可以有更多的朋友来问。

柴静:今天在座的有一位是我电台时期的同事,叫唐迪非(音)。然后我离开电台之后我们俩再也没有见过。刚才她给我发了个短信,她带着女儿来,来这里听讲座,说她女儿是个小粉丝。我来看看她的女儿多大了、什么样子。【找到了小朋友】

柴静:当年我第一次看到她妈妈的时候,她妈妈是一个披着齐腰的长卷发,很波

间西米亚的一个人。所以,十多年……【唐迪非上台】

唐迪非:柴静啊,我今天真的是一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流泪了。我真的没想到在十几年以后……其实我们当年都是在办公室一块儿的特别好的朋友,但是后来因为柴静离开了文广,我也离开了文广。后来呢,我们各奔东西,你往北走、我往南走。但是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关注柴静的进步……不是进步啊,是做的越来越好,越来越精彩。但是我很少、几乎是没有跟柴静联系过,我觉得她身上的光芒太绚丽,我觉得我不应该去哪怕去偷一丝光芒,我更愿意在网络上,看她的视频,浏览她的博客等等,但是,今天我破了个例……今天我来的时候,我进不来(注:来听讲座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大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确实进不来。。),我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进来,不得已的情形下我就给柴静打了个电话,柴静给我回话了,我的女儿特别开心。因为在她的心目中,柴静是一个特别光芒四射的人。我今天特地把女儿带过来让柴静看一看,我并不想向柴静提问,我就是特别想把女儿带过来。因为当年我们在一块儿的时候,我们都是特别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我们都没有结婚,我们都没有家。柴静今天的私生活我也从来没有问过,但是我一直都在关注。【全场笑声、掌声】而且你在北京的发布会上,有读者、包括白岩松都在问到你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觉得你特别特别聪明、也特别特别坚定地用你的方式回复了她们,但你始终没有解答我心里的疑问啊。【全场笑声】我今天也不想来做这个人,来逼迫柴静违背自己的心愿来说些什么…… 柴静:你就是想用你的方式来向我示范做妈妈怎么……

唐迪非:对对对,我就是想用我的方式来告诉你,柴静,我在祝福你什么。【全场掌声、笑声】

柴静:迪非说这段话让我想起我当年在电台的时候,我走的时候也没有怎么跟大家告别,我走了我才知道其实当年好多同事也听我的节目,只是我们平常也不聊这事儿,大家就稀里哈啦就过去了。所以这就是当年做事儿的一个初衷吧。我们当年都挺穷的,可能唯一不喜欢的就是我们当年这工作,因为这工作当年有人呼之欲出,尤其是陌生人吧。那时候儿做电台,他们老写信给我说,把你当成另外一个自己,所以我也觉得大家是我生活的一个部分。我知道迪非操心我,好多人也关心我,我只能说我还挺幸福的,谢谢,谢谢。【全场掌声】

柴静:(回答第一个读者的问题)我一直都知道,我十八岁就知道我自己要干嘛了,就是我非要干不可,我特别想干传播,因为我上学挺早的,大概四岁,所以老比别的孩子就要小一辈,也矮、也笨、不聪明、也没有口舌之才,也没人带你玩儿,所以就比较静。寂寞的人呢,他总是希望交流的吧,所以我那时候听台湾电台,大概在十三四岁,听“敌台”。听“敌台”是我最大的安慰。因为我记得那时候“亚洲之声”,那些人我不认识,可是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用这么一个尊重人的方式跟我讲话,我就想这个世界上可能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然后我也要用这样的方式跟他们讲话。所以有机会的时候我就去电台做了这份工作,一直到现在虽然我做了各种各样不同的职业,但这个初衷我到现在一直没有改,我就是想用人的方式来呈现人、来跟人交流,谢谢。【全场掌声】

读者:柴静你好,我跟你是同一个年代的人,可能今天在这个场合里像我这样的人不多,我也是媒体人。其实从最早你的夜色温柔开始,到中央台,到现在,我一直都有在关注。其实我的问题很简单,我看过你最早的那一本《用我一辈子去忘记》,但是现在已经找不到那个印刷的版本。我最想问的一个问题是,我们作为同一个年代出生的人,而且同是媒体人,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你走到现在,我是真的有点力不从心,但是我想进一步知道,你的力量是从哪儿来,谢谢你。柴静:我在书里写过,陈虻当年找我进中央台的时候,第一句话问我说,你对成名有心理准备吗?我特别瞧不上中央电视台的人这么得瑟,【观众笑声】所以我就回了一句“如果成名是一种心理感受的话,我二十岁的时候已经有过了”。所以,这个东西对我来说,就做传播来讲,很多因素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我刚说的那个初衷,就是那个不要因为我们走的太远就忘了我们为什么出发的那个初衷。在十三四岁听“敌台”的时候,那时候那个你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他带给你的那种亲切的感觉。其实我觉得那种亲切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想要去教化别人、你想要去改变世界,这是做不到的,这太狂妄了、也太傲慢了,用不着。所以我写这本书,我只想尽可能诚实地写我自己,如果有人在看的时候心有触动,有那么会心的一瞬间,就已经很好了。所以为什么我说看梵高那幅画的时候,我会很受教益。在十八世纪的那个法国农村里面,一个农民和他老婆两个人中午干完活儿辛苦得不得了,然后就躺在这个麦子堆里面睡一个午觉,他画的就这一瞬间。你说这一瞬间有什么表达吗?其实没有。没什么庙堂之上的真理,没什么放之四海的标准,他画的就是人和人这一瞬间那种生命的质感。这个印象隔了一百年、两百年,它还会留在里面,你看到了就会觉得特别亲切,这就够了。所以,没有什么是不朽的,艺术本身也不是不朽的,去看看罗马斗兽场就知道了,石块也终将崩塌,刻在上面的名字也会烟消云散。不要有那种那么大的雄心,能留下一点点亲切的特质,让看到的人看到之后觉得说,诶,我也有一部分是这样的,那就已经很好了。谢谢,谢谢。

读者:柴老师您好,今天非常荣幸能亲眼看见您,而且我也是山西的。您出这本新书的时候有一个宣传片,我看了不下十遍,其中有一句话我不是很理解。您在里面说了一句“如果我不去试图抵达独立这两个字之中的内涵,就不足以匹配这十年从我身上流过的人和事。”其实我在想,这十年的采访,让您学会怎么理解别人,这些我们都能理解;但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您经过这十年的采访,更希望去达到一个独立的境界。我还不太理解它们之间的关系,希望您能解答,谢谢。柴静:我们那时候,陈虻审我们的片子,老有一些意见,甚至就直接把我们的片子毙了。我们就很不爽,就跟他抗议,说你限制我表达。他就说,限制你表达?请问你有思想吗?让你表达,你能表达什么呀?他每次问这个的时候,你就愣一下,真的,把我放在一孤岛上,给我一个本儿一支笔,你能写吗?能写出红楼梦么?够呛吧啊。因为你心灵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敲一下都有回声,你还想要自由么?所以就是胡适说的这个“独立更重要”。所谓的独立,就是说不要把责任推诿于外界,也不要把外界当成是一个比较和参照。二十出头的时候我也有学习,我会拿各国记者的采访来模仿,这是必须经过的过程,你就从抄袭开始模仿、学习。然后你会有一个雄心说,我也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记者,我也想改造世界。但到后面,就像卢安克说的说,你想影响别人的时候,你是影响不了的。别人知道了你的动机,他就不接受了。你想改造世界,如果他不接受,你能改造么?你会怎样?会失望吗?会放弃吗?所以人到最后就会像一个秤砣一样,回到自己的心里面,很沉很沉地把自己压住,不要把自己的责任推给外界,说我出生在一个贫寒的家庭里面,或者我在一个县城二流的中学上过学,或者我只能上一个专科学校,或者我只能在一个领导不喜欢我的环境里工作,这些都是对外界的推诿。所谓的独立就是,此时此刻此地的我,我是否有不足跟蒙昧,假如有,那我就要像那个叶子一样,拼了全身的力气我也要挣脱出来,从那个蜷缩当中,一点一点地舒展出来,完成自己的生命的一个姿态。所以人不是要跟别人去比较,人是要完成。你把老天爷给你的局限用到最大处,等你完全张开的时候,你的生命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谢谢。

读者:您好,我打了个草稿儿,看一下……【全场笑声】我怕我紧张。读者:您好像没有微博。作为媒体人,微博怎么样?或者说,微博也算不错了,您哪一点没看上他?【全场笑声】还是说您有微博小号儿?【全场笑声】谢谢。柴静:我确实有个小号。【全场“哦”】但就是看,然后不说。我也关注了不少人,因为你做新闻的话,当然要关注新闻啦。每天大家在议论什么,看在眼里还是必要的。但是我为什么没有实名开呢,倒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微博你开你也得用心地做这件事儿,你不能敷衍、也不能特别功利,说我今天想传播一个节目,我赶紧开个微博吧,把我自己传播出去。你不能目的性太强,你必须尊重你这个平台它真正的传播是什么。那么我现在觉得说,一是没有这个精力来每天说那么多话,来和大家互动回应,但是不回应我内心里会觉得不安;还有一点就是因为我有一个博客,那个博客可以满足我自己写的一个愿望。后来我发现,自从微博开了之后,我的博客越写越长。可能这是一个,就是阅读本身、或者你对人的了解本身,应该有一个从容的陈述,有一个酝酿。微博它逼着你是要尽快地发言,要有评论,甚至你要被裹挟、被绑架,都有可能,但是博客这个地方,滚热的感情你把它在心里面滚过两遍之后你再把它放放放放放凉了,然后它再自己发酵发酵你摁不住它、它顶出来了,把你这个塞子给顶掉了,啪,释放出来,这叫博客。所以我后来写的博客基本上就是五六千字以上。我会自己写一篇博客的时候,差不多要用三四天的时间。我在写人物或者读书笔记的时候,我希望至少用一周的时间来写。所以我没有接任何专栏,也就是这个意思,不喜欢有人给我一个时间限,你批量产生思想,或者是说为了稿费写作。我觉得读者就是最好的雇主,我写这个长文,我放在这儿,我舒服了。至于你们看不看,你们还愿不愿意阅读,我可以不感兴趣,那其实是一件与我无关的事情了。不知道我这个答复你是否满意,谢谢。

读者:柴静姐您好,我是暨南大学新闻学院的学生,您对工作的态度也是我们今后学习的一个榜样。那我现在有一个疑惑,如果要做一个好的新闻人,是不是要有一个“不听话”的精神啊?就是你所谓的这种“独立思考”。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想请教您一下怎么看待现在高校里面对新闻的教育?

柴静:我觉得独立不是不听话,独立是只听真理的话。【掌声】

柴静:高校的这个,我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我大概三年前收到过一封信,是一个大学的学报的创办者,一个学生写给我的。报纸的头版,是一张我的照片,标题叫“柴静给本院学生的十句话”。然后他附了一封手写的信说,柴静姐,我知道你工作很忙,我就替你写了这封信。【全场笑声】希望你喜欢。【全场笑声】 柴静:我那天正好有点儿时间,我看他是学新闻的,我就给他回了一封信。我说,你看胡适他们当年办《独立评论》的时候,开篇词说过一句话,意思是讲什么是中国的记者,就像《论语》当中的一句表述“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咱们别撒谎,自己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这是一个做新闻的基本态度。过了一星期我收到他的回信,他说,谢谢您的意见。不过我们老师说了,那样做新闻的话会很辛苦。另外,上次登了您的话之后,我们得了二百块钱的稿费,去吃了一个火锅以示庆祝。【全场笑声】

柴静:我正好又给他回了一封信。还是(化用)《论语》当中一句话,就那一句话我写给了他,“凡执事不敬者,必败亡。”(整理者注:查了一下,论语中只有一句: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就是如果你做一件事情,你不能用敬重的态度去对待它的话,这件事情是一定做不下去,一定会衰亡的。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收到过回信。谢谢。

读者:柴姑娘你好。【全场笑声】是啊,感觉好酸哈。

读者:我问的一个问题是,您刚讲到托尔斯泰对您采访的一些影响。我曾经也是一个志向于媒体行业的学生,当然现在不是了。我问的是我对于记者的一个疑惑,背景我举一个例子。南方报系有一个叫周小韵(音)的记者,他最近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都一直在批判华山商会吴主席这件事情,可能您也在微博上有多多少少接触过。同时也有经济学家出来说,这位记者可能是因为不懂一些经济学知识而导致批判错误。我举这个例子想说明,记者有可能是看见,也有可能是看错,看错之后再奔跑呼告,这样子其实也对当事人造成了很多不好的影响。当一个记者有看见的可能,也有看错的可能,那我们有没有什么样的机制去限制记者这样本身的一种看错,怎么去弥补看错后的影响?同时作为记者本身,你怎么防止自己看错,谢谢。

柴静:谢谢。具体的案例我就不加评论了,因为我没有报道此事,所以我觉得做任何结论性意见可能都是不公正的,我只是抽象地来回答你这个问题,来说我的原则。

柴静:新闻报道中的偏见或者谬误,在任何意识形态、在任何新闻机构当中都存在,没有任何一家能够规避,这也是我们这个职业为什么需要专业主义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我在书里面写到过丹•拉瑟的新闻际遇给我的感慨是非常深的,因为在电视主播当中他曾经给过我一个蛮深的影响,就是他的评论说,电视的魅力就在于戏剧化的瞬间。我也曾经追求过戏剧化,追求过采访当中那种交锋、刀光四射、火光四溅的那种痛快淋漓的感觉。因为我觉得那样场合你会觉得很迷人,你的肾上腺素会分泌,人们在战斗或者攻击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快感。但是后来丹•拉瑟在将近七十岁的时候,离开他在CBS工作了将近24年的新闻主播(的职位),就是因为他自己在关于小布什这个服兵役的事情上做了一个完全错误的报道,因为他出道的时候就以挑战尼克松总统而出名,后来又跟老布什采访的时候,几乎演变为纸上揪斗,所以那种战斗的快感对成为一个新闻人会成为一种极大的诱惑。他说他自己对于诠释人物有一种好斗的倾向,也是同样这样的这样一个倾向让一位非常优秀的新闻前辈在已近暮年,将要成功隐退的时候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当中有一句话我看了之后身上汗毛直竖。我原来想过,他也是一个主持人,我也是一个主持人,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后是丹•拉瑟辞职?你既然有审片人、制片人、主编,但为什么是他,这样公平吗?但是美国的同行说了一句话,说如果这条新闻得奖,得奖的也是你丹•拉瑟。所以这就是一个人你身上的责任,他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到现在都只能提醒我自己,对待任何一方,都不能轻易站在一个立场上,不能定义某一方强某一方弱、某一方黑某一方白,因为这个世界原本就是非常复杂的状态,那么你应该如何处理,我觉得是事件当中的任何一方都可能存在偏见,因为自己立场或者利益的左右。你要做的是,让这些偏见之间互相殴斗、相互博弈,在这个认识的过程当中使它们达到平衡。所以没有真相,但是有通往真相的一个探寻。谢谢。

读者:柴老师你好,我不想谈关于新闻(的事),我想谈关于你这本看见的出版。在问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给大家讲一个非常简短的故事。在美国哥伦比亚的一个深山里,有一个邮递员,他在临死之前在遗书上写了这样一句话“我把我的灵魂交给了魔鬼“,然后他就死去了。于是这个遗书就留在他死去的那间屋子里,过了几年有一些在深山迷路的旅客在这个屋子里面发现了这张遗书,于是他们就把他们看到的觉得非常深奥的这句话,把这份遗书,通过他们自身的力量散播出去。于是在越来越广的范围,人们看到了这句话。结果很多人在写信的时候都在信纸里面附上了这句话。有一个人他就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那个人在遗书中的这样一句话,变成了他人用来表达自己想法的陈词滥调,或者成为他人表达自己想法的一个曲解。那么,他原先的这句遗嘱变成了迫使他人进行长久凝视的文字,我想这也是出版它(自身)的一个后果之一。那么您对于您的《看见》这本书,对于它出版的一个后果,您是否有过一个思考,您自己进行思考的这些文字当被出版出来的时候,您是否想到过读者对它的一种意会?出版这样一本书它的后果与你自己所想要写这本书的一个初衷之间有了一个鸿沟的话,你是怎么看待这样一个状态的?谢谢。

柴静:其实对于人来说,真正属于精神世界的规律就那么两条,它并不多也不复杂,古往今来有智慧的人,他们说的无非也就是那几句话。但他们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些言辞会在传播中失去它本身的力量,因为精神的力量远远大于个人的力量,所以用不着去顾虑个人和自己的形象,而在于你所做的事情当中是否蕴含了这个世界的客观规律。就像我采访卢安克的时候,他说的这些话,我记录下来了,我未必能够完全领会,我领会的未必也都是他的原意,但是不要紧。我们知道的多少、理解的多少,最重要的是我们实践的多少。就像我常说像胡适这样的学者一样,很多人会惋惜他在学术上的建树,往往被他对大众文化传播的热情给销毁熄灭了。但是我恰恰觉得他带给我的感染吧,就是因为他一生当中所说的那些道理无非就那么几条,你要真独立,凡是你要拿证据来,你不要拿别人的脑子当(自己的)脑子。他终身实践了这句话,这才是最重要的。我这本书当中没有写什么深奥的道理,它写的恰恰是人人可为的一些常识,而我因为自己的笨拙,或者因为我的蒙昧,我到这个年龄的时候才多少有一点体会,我是把我试图去接近这些道理的过程当中所遇到的障碍以及想要破解的挣扎呈献给大家,让每一个人在通往这个路上的时候知道自己并不那么孤独罢了。谢谢。

读者:我是华南理工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一开始因为书里面说做新闻要有新闻客观性,记者要跟自己报道的人和事要有疏离感。您在书里面说您一开始保持了一种冷酷的感觉,而后来您在书里面又说您投入了这个事件,让它们呈现本来的面目,让那些偏见和意见互相攻击,这样又呈现出另外一种您认为的客观的现状。我想请问一下,您是怎样把握住这样一种冷酷和投入,这种投入您是投入了多少,才能够保证最后得出一个客观的结果?谢谢。

柴静:我觉得到有一天不用去思考这个结果的时候反而可以得出一个准确的反映吧。一个人在思考很多概念的时候,往往是想做而做不到的。但你放下这个思考去感受的时候,往往可以做到你想做到而做不到的事。所以,在一个阶段,我会就像赛马一样,在初期的时候你要学会训练马匹,你可能需要残酷滴训练它,让它学会听懂你的律令、服从你的意志。到后面一个阶段的时候,你需要学会跟它相处,尊重它,感受它,与它建立信任。到了真正你们俩要去参加一次重要决赛的时候,你要跨越那个栏杆和障碍的时候,你反而不可以去刻意地勒住它,你也不能鞭策它,你只能跟它商量一下,就是在我们出发前说“哥们儿,咱俩都不容易,今天我们要跨栏了,我都交给你了。但是你要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在那个地方,在跨的时候你要小心点。那咱们俩就一块儿走吧。”我觉得那样的时候,也许可以说是做到了吧。谢谢。

读者:您好,我是学人类学的。(整理者注:人类学Orz,一定是中大来的孩子。。这时候全场都在议论他这个神奇的专业。。)我想问,您作为一个新闻从业者,您所遵从的那种人文关怀是什么?就是那种道德底线,比如说现在人类学到现在什么后现代主义,什么悖论(整理者注:专业名词过多我也听不懂了),各种批判,感觉像那种文化人类学对于就是一地鸡毛就去捡起来。我想问你作为一个新闻从业记者,你自己的底线啊,或者是那种道德的依附标准是什么。谢谢。柴静:抱歉,我真的没有听太懂。【观众笑声】可能我学术书籍看得少,对这些术语不是很明白。但是我就想起,那时候六哥,在讲话的时候,大家在生活里聊天儿哈,我也问很多这种比较宏观的问题,然后六哥总是提醒我说,柴姑娘,不要总是问这种大哉问啊,上帝存在吗?或者,人生有什么意义?其实是很难回答的,除了释迦牟尼之外蛮难有人会回答的。他(六哥)就说你越具体越好,越平实越好。所以我自己的采访当中会比较注意一点,尽量问对方比较具体的问题,越简单越愚蠢越像孩子一样去提问的时候,反而比较容易地去得到一个比较完整的答案。好,谢谢。

读者:我是来自山西朔州的,我是那个《天下山西煤人》驻广州的记者。(整理者注:我没有去考证这家媒体到底叫什么名字,就按照听到的直接记录了。)我跟我爱人结婚,是因为你是我们共同的偶像吧,今天我的爱人也来到了现场。我给你发过一封邮件,我的小女儿已经九个多月啦,可能你很快就会收到(邮件)了,应该是收到了。我有一个问题,就是说……其实今天来这么多人啊,我一般是不提问的,真的。【观众笑声】

柴静:【笑着插话】你夫人在旁边儿已经乐不可支了。

读者:就是说今天大家来这么多人,包括外面可能还有。我觉得包括我们(我和太太)的结合,包括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我有几个关键词吧,简短一点。【观众笑声,有观众评论:自己开始做演讲了……】精神、力量、坚持,你怎么看?谢谢。【观众议论声】

柴静:如果因为我的存在还能促成这样一对美满的姻缘,真是一件喜事啊,祝福你们,还有你们的孩子。【观众掌声】谢谢。柴静:精神和力量,还有坚持……精神,我想是比较准确的。我们在一起,我是共同认识这个世界吧,把我们心里面可能已经感觉到但没有说出来的东西,有一个人把它说出来的时候,大家会觉得特别有默契跟共鸣,所以这就是我们相互依存的一个原因。力量,我觉得也对。有的时候善本身是一件蛮柔弱的事情,看上去它什么都征服不了,什么也破坏不了,但是回过头来说什么都驾驭不了,还有它的一种势能。这个势能就来自于说,它是这个世界的一种必然性,嗯。至于坚持这个词,我稍稍有点保留,就像我站在台上,如果跟我说让我坚持一个小时,我立马十分钟我就垮了,因为人就是受不了这个坚持的暗示。告诉你说,你必须保持这个姿态啊,那你是坚持不下来的。但我自己其实为了我的乐趣,从你手里拿那本书开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对,我一直像那个在游戏厅里面彻夜打游戏的小孩儿一样,他从来不觉得累,他还觉得有人给他发工资让他玩儿,他充满一种陶然的乐趣,而且还有这么多玩伴一起游戏,世间快乐莫过于此。谢谢。

读者:柴静姐,非常高兴能见到您。我也是学广播电视新闻学的学生,我也是跟您一样,很早的时候就决定要(走)传播这条路,高中毕业的时候马上就选了这个专业。我这些年吧,也是接触过电视台,我自己也去社会上做过各种各样的调查和片子。我一直知道您,但是唯一一次让我受到特别大的震撼,是《看见》那个节目,是我们老师在课上播了一条您的片子,那个片子播的是关于山东省临沂市第四人民医院,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电击……对对对,就是网瘾少年那个。然后老师就让我们做思考,非常巧的是,我就是临沂人。我受到非常大的感触就是在那条片子,我从来不了解那么多的事情。但是我非常想知道的一点,也是我今天来到这儿的原因,就是我想知道,当面对那么多的孩子,他们受到心灵或身体上的伤害,或者我们是这样认为的,然后大家的感情倾向非常的严重,我们所有的人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感情都是一边倒的。在这种情况下,您是怎么样保持这样一种客观的心态,然后去做各种各样的调查?我不想听大道理或者一些新闻原则,我只想知道您的心理状态,您心里是怎么想的,您怎么面对这种题材。谢谢。

柴静:其实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做过好几期网瘾的节目了,但坦率的说,那个时候我会像她(读者)一样,完全地站在孩子的这边,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孩子,刚刚还在青春期没有脱离,我有很多的愤怒,很多的不满意,我会通过我的节目来表达,甚至通过节目来抱怨,会的,会的。所以我才会在这本书当中写了药家鑫那一章。药家鑫也是网瘾的(少年),假如那个时候他被关在地下室,假如他父亲就是临沂这家医院(的人)的话,他也是有可能会被送进去的。但是我做的时候,其实是他已经被执行死刑之后,我采访他的父亲。你知道人生很残酷的一件事情……我也采访了张妙的父母,那种失去孩子的痛苦,是无法安慰的。但是采访药家的时候,除了这种痛苦,他们还附加了另外一种愤怒,特别残忍的、惩罚性的愤怒,就是悔恨。它需要在两个人睡不着的夜里面去想,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让孩子走上这条道路。那场反思真是血肉模糊的反思,它里面有血的教训,所以你可以从这个父亲的心理过程当中,来看到这个血肉模糊的心灵。但你看到他的时候,你那种青春期的控诉减弱了一些,是因为你也体会到这个父亲的难受和无奈。同时他本人(药家鑫)也是千百年来这个因果链条上的一环,他在那样一个家庭长大,然后他在集体的兵营当中接受训练。除了这个模式之外,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的情感模式。所以别看我们生活在一个亲密无间的家庭里头,其实很多时候人和人都像栽在水泥桩子里面。我们不是四五个人一起生活,我们是四五根水泥柱一起生活。我们僵化到我们都没有办法转脸劝对方,我们对对方都只有一个意念,就是“你等着瞧吧,等你将来犯错的时候你就知道我对了,我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了你还不这么做。”一个家庭是一个社会的最小的一个单元,我们在这里究竟能成为一个民主、会妥协、能够尊重别人的人,还是一个只懂得强横、专制、去命令别人的人?我们是从哪里长出来的?父母也是这个链条上的一环。那么从哪儿去解除?这也是我所说的独立,回到我们心灵内部当中来,让我们自己先从这个水泥柱当中剥离出来,变成人,用人的眼光看别人,用人的眼光把他放在你的心里面,把他捂热,把僵冻的泥土给他剥掉,看到他也有他的无奈和困境,你就理解了他。所谓的宽厚无非是如此,起码要让这个因果链条在我这一环要断掉,不要再让他延续下去了。而我们的内心原本是有这样的空间可为的,当人人如此的时候,我们期待的那个美好新世界才有可能降临。谢谢。

第五篇:柴静《看见》首发式演讲全文

柴静《看见》首发式演讲全文

(2012年12月15日)

主持人:

非常感谢各位在百忙当中来到图书馆这个地方参加柴静新书首发式,当我接到她电话的时候也特别高兴,我突然有一种被人看得起的感觉,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我心里此时此刻虽然激动不在了,但是那份感激和感谢依然在这儿,我也相信这份感谢会延长很久的时候。我跟柴静在当年CCTV的同事,曾经带我做了7期的《24小时》,在那个星期当中突然发现碰到一个好团队,碰到一个优秀的搭档,对你的专业得有多大的提升。

后来我们俩一起在《看见》,有过三个月的周末版的合作,在那三个月当中,一直到最后我始终坚持我说我哪儿都不想去,谁也别想让我到那儿去毁说想留在《看见》。但是事物愿违,最终没有与柴老一起共事。但是我接到她这样的电话邀请,非常开心,开心的道理是还可以见到好几个我尊重的人,其中有来自我最爱的平台CCTV的白老岩松、崔老永元,包括经常跟柴静在一起吃吃喝喝,但是最重要的是这本书的出现应该是特邀的总编辑,读库的总编六歌。当然还有罗老永浩先生,他们会上台前跟大家对话。我专门到化妆间看了柴老,她非常重视今天,她化妆了。我说我显然跟你不是走一个套路的,我走的是崔老的话,已经不再走偶像的路了,我希望能够靠实力今后在电视圈里混下去。

我说你今天为什么用这样的方式请这些明星级的人来到今天的现场?我说今天现场还有么多的,有一百多家的媒体。她说,我不想让你来变成一个大型活动的主持,我甚至不想把它变成新书的大型推介,我希望变成是一个心与心之间的沟通和交流。简而言之就是一场朋友的聚会。

希望大家今天通过柴静和她的朋友们这样心与心的沟通,这样一场朋友的聚会,能够更多地去了解柴静,了解她的第二本书《看见》。

接下来就是我前面所提到的四位贵宾,他们将轮番上场,在这个舞台上给大家演讲,同时在我旁边的访谈区跟柴静进行心与心的沟通与交流。

今天的新书首发有一个推介的短片,我们现在正式开始,先来看一下短片。果然是很强大的,这个片子拍出来一看就是国家级的水平。来吧,我们就掌声来欢迎今天的主角——柴静。接下来由柴老跟大家沟通20分钟。柴静:

谢谢邱老,也谢谢各位亲友,还有多年来的观众和读者,还有各位媒体的朋友们,今天天寒地冻大家远道而来,辛苦了!

在看了刚才的片子之后有很多读者曾经留言给我,你为什么说一个人给你自由你不独立就还是奴隶,我就想了想我写这本书之前曾经翻了翻我大概20岁左右时候的日记,想找点参考。但是看了一本又一本,然后发现这段历史好像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因为里头记的事基本上没有什么事实,也没有场景,也没有描写,也没有对话,通篇都是我我我,对自己也没有反思和批评。我原来想谈恋爱的事总该记得比较清楚吧,看完之后发现当年谈过恋爱的人也记不得了。里面只有描写情绪和结论,比如看前几页的时候还在写,他是上帝老师派给我的,再翻几页就变成了原来他是个人渣,都只有结论。我看不出柴老师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啊,但是不记得了。所以不要说去报道一个国家,就算报道自己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报道所要求的准确、客观、公正、平衡,这些跟人性的本能是抵触的,人总是忍不住想要塑造自己,人想要遮盖不利于自己的事实,人想要做出评价,人在想我是正确的以及为什么是不正确的,所以一个人身上发生的事件每天就是新闻,我们记录自己的同时也在记录一个民族或一个国家的新闻史,也就是我们的心灵史。如果都以我这样的态度来报道的话,你们将来回首往事的时候,就像看见白茫茫大雾一片,既看不见他人,也看不见自己。

当时我二十三四岁到央视做新闻,就是带着这样的思路做的,所以困窘可想而知。当年陈虻老骂我们,当时拿一个年轻人的片子说事,把四个智障的孩子带在家里,还抚养这几个孩子。感觉很感动,但是感觉不对劲,就把记者叫过来问,说:“收钱吗?”记者说:“收。”“收多少钱?”“一个人两三万吧。”扣掉所有的钱也高于老师的工资。在我不知道收钱的情况下,老师给智障孩子订作业本让我感动,但是知道了之后就不一样了。然后陈虻就问记者:“谁教给你的?你有自己的思想吗?谁教给你这个的?”陈虻说得很对,当时我觉得他提的这个问题太像外宾了。

然后我想我小时候,我妈想让我受点文艺熏陶,找了各种方式,想学音乐。但我天资比较平庸,到现在小提琴会拉一个曲子,会拉白毛女,手风琴会拉铁道游击队。这是当年的文艺气氛,在这个气氛中文娱最表现的是人,但是我们音乐中的人要么是战斗者,要么是控诉者,这个模式渗透在你的血液中。你以为你是逆反的、反对的,但是稍不留神你就成为你最反对的人,你怎么解除它是最困难的事情。那时候陈虻老骂我,审个片子拿过来骂我说,你是机器人吗?就拿回去改,改完之后再给他看,这次说得很温和,说你这次不是机器人了,你连人都不是,你就是个机器。就是靠这种严苛的责骂,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因为你原来这个模式就像一个拐杖一样,在思想上,你驻着它很长时间,很安全,突然撤了,你自己的腿脚没有那么强健,不知道怎么走,就瘫到在地。后来陈虻说你去吧,你这个人没有什么用,不撞南墙没有什么用。他说得对,撞上了南墙头破血流才有感受,思想的感受才不会僵化,有松动的时候外界的东西才会侵入你的心灵,击破你的模式,摧跨你的概念。为什么在这本书中写这十年中见到的人,因为只有人才构成当下的自己。

我以前不知道什么是准确,在2003年非典的时候,我见到4月19号人民医院的急诊室,他们当天把所有的非典病人撤离,那简直是逃命一样的撤离,所有的被褥都翻在地上,椅子是四脚朝天。当时我看现场,只给我看墙上的小黑板,上面写着22个名字,绝大多数后面写着肺炎的名字。医生跟我说其实是非典,他说病人不知情,可是医生知情吗?医生知情。他们连隔离服也没有。我问清洁区跟污染区怎么区分?他就指了指这儿(心脏的位置),说在心里区分。我说你靠什么防护?他说我靠精神防护。人民医院后来有76位医护人员感染,有两位急诊科医生殉职。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几乎是木然的沉痛,是想让年轻人心里理解什么是准确。因为4月19号的时候很多媒体说市民可以不戴口罩上街,我曾经也对这个信息深信不疑。所以我不敢如此轻慢了,因为准确二字事关其他人的性命。

我以前也不知道什么是平等,一说平等就在镜头面前故做姿态。后来我采访李阳的家庭暴力事件,我想感受一下他的感受,就在闭眼的10分钟里面,我发现感受的不是他的感受,是唤醒的自己少年时代的记忆。一次中学上学的路上被一个小混混推倒在地上,头磕在马路沿的时候。所以我就带了一束花给他妻子,那个女人看了花后来搬出一个相册给我看,贴满了家里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跟丈夫的合影旁边有一个玫瑰花,这个花是某一年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提醒丈夫的秘书买回来的。她把所有的叶子用塑料薄膜压得平平整整的,保存得特别好。这个干枯的花瓣给我一个刺激,以前我觉得人是人、我是我,但是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没有人我之分,跟我一样对自身的完整愿望是一样的,对幸福的憧憬也是一样的,只不过他出生在这儿,他这样生活,我出生在那儿是那样生活,所以什么是平等,平等不是去悲悯或者同情,平等是我和你都共同相处在相近的生活当中,你所经受的我必然经受,当我们共同为生活所挣扎的时候,我们就是平等的。

我以前也不怎么求实,因为没有受过很严格的思维训练,而是喜欢那种四两拨千斤、弄巧卖智的思维方法,比较华丽的水袖功夫,招人耳目。2007年采访华南虎照的时候,周正龙穿着大棉袄坐在地里,真假难辨,当天采访完之后,我发现我们五个人的小组有着巨大的分歧,有人认为一定是假的,还有两个人认为一定是真的。我说为什么?然后同事说周正龙披个大棉袄坐在漫山遍野的麦苗中,那简直就是个老英雄啊,他说,再说了,撒谎的人怎么敢直视镜头。这个瞬间我印象特别深,我觉得,哦,原来每个人的审美、经验、直觉都完全不一样,你要光靠感慨和抒发感情,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靠事实和因果的不断梳理,我们也没有任何别的可以依靠的地方,两手空空,只能靠一句话:拿证据来。就靠这一句话,你就可以从逻辑链条的最末端,一环一环向上追溯,让它支支相扣,自相咬合,以这样笨重的气力,即使是一个小孩子也能从土地当中拉出一个深埋的庞然大物。这就是逻辑的力量,这也是求实的力量。

小的时候看电影的时候,总喜欢问我妈,这人好人坏人啊,长大之后也总喜欢有一个善恶分明、黑白两元的世界观,做节目的时候其实这样很痛苦。大家看到好人出现的时候,我们再加点音乐,立刻就涕泪交加,看到坏人的时候就咬牙切齿,恨不得振臂高呼。但是2009年我们在重庆采访一个土地拍卖事件,有人向我们举报一个叫陈坤志的人,操纵土地买卖,我采访他的时候,他几乎是得意洋洋的承认了所有的事实,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收了1000多万的中介费,给别人干活,这是劳动所得。临出门的时候他跟我说,我是**大学毕业的,我就是要玩法律。节目播出之后,案件审理、评判,陈坤志被判处了死缓,但是我一直记得,在采访中他跟我说过一句话,在这个事件中,没有人是正义的,都别打这个旗号,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给我提供了一个信息,我一一印证了,发现他说的是对的。当年向我们举报他的人也在诉求利益,而且也在诉求的是不正当的利益。只不过丛林法则大鱼吃小鱼,所以在节目当中,每一方都认为对方是黑社会,他们都写了遗书,其实都是一个一个具体的人,一个一个具体的有诉求的人。„„陈坤志让我理解了什么是平衡,平衡就是对每一方的论述都要心存警觉,只有让不同的论述相互殴斗,才能接近事实本来的面目,才能保证自己不成为自己偏见的附庸。

在刚做记者的时候我还有一个习惯,比如采访犯了错误的人,不问他说,你要不要表达一下欠意?你有没有忏悔啊?有领导提醒过我,但我不以为错,我觉得这个人是为了社会向善、向好,后来2009年我采访一个电击治疗网瘾,这个是设立在一个医院里的,我们被允许观摩了他们的整个课程,这个课程当中有一个非常固定的环节,一声令下,所有学生都向医生下跪,有抱着腿的,搂着他,大家都仰面大声号哭,我绕着他们转了一圈,我发现他们脸上都是干干,泪声全无。我采访了一个女孩,她说电击一点都不疼,就像文字叮一下,我特别愿意留在这儿。后来我发现他脸上突然留下眼泪,我说你为什么痛苦?她说我不痛苦。我说你为什么流泪?她说我没有流泪。这个时候他的眼泪已经流到腮帮上,她说我愿意留在这儿。说完,这个泪水重重的砸在裤子上。在采访的时候问这位医生,他们为什么向你下跪,他说因为他们感恩。他们有没有可能是被胁迫或者她们是装的?他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话,能装一辈子不是也很好吗?就是这个人的这句话,让我从此不敢再去问别人,你要不要表达你的欠意跟忏悔?真实的人性有无尽的可能,任何强制性的目的,哪怕是处于善的目的,也有可能会导致普通的虚伪。所以采访只是呈现而不是评判,是认识而不是改造。

在这本书当中,我写下十年当中我所遇到的人,他们撼动我头脑当中原本固有的概念,使我处在晃动不安的状态当中,有人说,自由本来就是站不稳的状态。其实我所说的概念都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也是早已被引证过的道理,用了十年的路,我才慢慢的接近他们,写下他们有意义吗?我也不知道,但是对我来说,这里面好像有一种属于我自己的心灵的自由。既使是真理,我也希望通过自己的不断犯错,不断推翻,不断重建去认识它。生命是一个体验,体验了时光才不会虚渡,体验了这些感受才会属于你,你因此而创建自己的生活,当你创建之后你才归属于它。

所以,这些概念对我来说已经无关于职业的荣誉感,为的是这个世界真正属于人的实质,不论我们走得多远都要守护这样的实质,绝不将它„„拱手出让。在20岁的日记里面看到很多陈词滥调,只有一句话,身边的人在一块儿讨论说将来我们的理想是什么,很多人说,我想成为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我说我的理想比这个更为高远。这页就完了,我还好奇,是什么?翻过来一看,小柴当年写了一句,我想不断完善自己。

当一个人力图完善自己的时候,他将不在向外界寻求什么,也不向外界推诿什么,他将把自己的重心放在人的内部,而社会的进步也就由一个一个独立的人,试图自我完善的过程当中得来的。我的起点这么低,所以这个过程才会有无限长,永无劲头。想到这一点我也就觉得踏实了。

在一个月之前我把一个小孩采访中问哭了,是因为我不理解他,我不知道孩子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行为去认识生活的。我当时非常沮丧,我一个人坐了半个小时在那儿,后来我就问陪伴这个孩子十年的德国志愿者,我说我怎么改不了我身上的弱点呢?他说,如果那么容易的话,我们还有这么漫长的人生干什么?所以认识到自己身上的弱点,才能对他人和这个世界有一份宽谅,我们需要共同解除我们身上的蒙昧,从这当中睁开眼来看见他人,看见自己。

讲演的最后我想再说一件事,这件事情我还没有跟别人说过,是关于这个书的封面,这个书的封面是„„选择和设计的,当时挣钱我的意见的时候我说同意,但是我同意的理由我没有告诉他们,这张照片是2006年新闻调查的同事陈微在我们在重庆开县一个叫马柳乡的时候采访拍下来的,我喜欢这张照片是因为这背后的故事。这个村子是开县最偏僻、最贫穷的山村之一,有几百户人家,青壮年大部分出去打工,留下老人和孩子。当年农民的负担很重,都很穷,所以跟政府的冲突很多。有一次冲突很强烈,结果就是达成一个共识,政府说,那以后你们管自己的事务吧。然后,他们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要把这个山村的路给修起来,路特别难修,要协调很多的关系和利益。政府想了五年都没有能够修成。就是这个照片当中有一个老人,是个村里的生产队长,他来负责开会协调,他说我有这么几个规矩:一,人人都要发言。第二,不能骂人。第三,不能光说怎么不行,也得说怎么行。说完之后大家举手表决,85%都同意了,我就把这个纸按上手印,贴在祠堂的门口。但是贴完之后,说允许你睡一觉起来又翻悔,五天之内允许你翻悔,重新召集大家开会,有一个条件,你得负责全村人务工的费用,免得你任性,为所欲为。这张纸被揭下来五次最后的结果是尊重原来的决议。钱花出去,路修好了,没有任何人闹事,也没有任何人上访,日子就这么平安的过下去。所以每次看到这张着边的时候,我在想,当年我们那期节目叫马柳的民主,说这里在实践中国基层民主做得最前卫的一个地方,实际上这个老人、孩子他们很多人都不识字,根本没听说民主这两个字。所以这张照片给我一个信念,我们用不着去向外来的世界刻意去学习什么模式,我们也用不着刻意与谁为敌反对什么,我们只需要我们解开我们身上的束缚,成为独立的人,用我们自己最朴素的生活经验、智慧和常识,我们就能创造和决定我们自己的生活。尽管这个生活并不完美,但是从今而后,我们将生活在自己亲手创建的世界之上。

谢谢大家,谢谢今天来现场我的亲人、朋友,多年来的读者和观众和媒体的同行。最后特别祝我的朋友周云蓬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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