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怀疑的时代需要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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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在怀疑的时代需要信仰

在怀疑的时代需要信仰

夜晚创造了黑,孤独中我们选择了怀疑。——题记

不可避免,在人匆匆而过的一生中,孤独感总会不失事宜地占领我们,进入我们深处的内心,人类怀疑的天性就随存在的愿景缓缓流出。人类不堪的内心正是孤独的艺术品,而对既定现实的怀疑也正是为孤独设定。茫茫天涯,人各一方,时代驱动我们追赶,而落单之时我们就会怀疑,怀疑时代的局限性,质疑世界一切可于不可质疑的。生命处于黑暗中,过往的每一个黑影都会在怀疑中被冠以一个个发亮的标签,继而走向更深的夜。

在我们这个社会,随着“胡某”的烟头掠过,俊美的大黄鸭摇身变成为“片片鸭”,人们就开始怀疑,问号的萌生,也可以说是神秘感的降临,使大黄鸭风生水起,一路走红网络。对大陆游客的道德质疑由此展开,种种针对大陆游客的讨伐,大有赶尽杀绝之态。而当谣言散尽,真相大白之时,对于大陆游客,却是一个谣言终止于下一个谣言,层出不穷。对于大陆游客的怀疑俨然已经被“格式化”“标签化”,而对于充满了整个社会的信任危机,更是众口一辞,在这个充满怀疑的时代,固定的认知观成为了我们的价值尺度,对于生命价值的怀疑,对于道德标准的疑虑,以及存在于不同人群阶层和行业之间的信任危机,已不同程度地存在于每个社会细胞内部。面对世界的生疑使我们在观赏戏剧化作品时总会戏剧化地问一问:“这人是好是坏”?传统的怀疑评判事物的态度已生根于心,在现代社会中如鱼得水,平步青云,难以直面。

怀疑的时代由来以久,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中曾说:“虽然中华帝国一直在形式化的儒家礼制和帝国法律控制下,但中国人对道德律令的不尊重却渗透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对金钱和利益的追求更是要远超过对礼法的尊崇”。变革之后,中国的怀疑问题更是走向了社会化和资本化。社会成员间的信任感依然大大下降,怀疑成为了整个大集体间的主要信仰,信仰自我的力量,根植于整个怀疑的时代。

孤独的灵魂需要坚明的信仰来哺育,时代的悲哀正需向上的努力来医治。在怀疑中更黑的夜,正是信念与仰望驱散浓云密布。社会缺乏信念,人心慌乱不堪,对待事物的怀疑态度正是自信力缺乏的表现。理性已有些麻木,过分揭露社会的阴暗面,控诉政府,向社会宣泄不满,对于我们的生存状态进行冷嘲热讽,人人趋之若鹜。正是利用我们的这种心理才出现了“秦火火”等人的肆意传谣,盲目扩大社会问题。面对形形色色的“道德沦丧”我们已然失去了自信,更失去了向善的信念,中国人已经自信自己找不到自信的理由了,这才是这个时代最悲哀的。我不由的要问一个鲁迅先生提出的问题:“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答案是开放的,但对于未来我们仍身处迷惘。

仰望的姿态正是敬畏的态度,错过了仰望,也就错失了目睹流星的一刻。我们仰望梦想,可又有多少人仰望社会的未来呢?身陷疑虑,我们只注重怀疑脚下看不见的路,而忘记了星空的高度。我们太关心身旁的利益圈,只知去抱怨社会的恶疾,却忘了怀着敬畏去寻找医治良方,丢了改变的原动力,对于李天一,大多数人选择了嗤之以鼻,对于富二代、官二代,人们一律冠以“他是流氓,避而远之”的头衔,但是又有几个人选择以仰望的姿态看待这种现象呢?李天一纵然千罪万错,但我们不该学会教导和反思吗?不要止于幻境,学会超脱蜃景,社会顿起沉疴宿疾,人人都应有改观和医治的热诚。存在的意义,不是大隐隐于市的豪迈,而是坚定仰望的姿态。

惠特曼有一句名言:“没有信仰,则没有名副其实的品行和行为;没有信仰,则没有名副其实的国土。”灵魂需要牧养,正如怀疑的时代需要信仰,缺乏信仰,犹如迷失于浓雾中,不确定因素围绕着独立的生命以及整个区域。唯有真正相信自己,信任社会契约,相信一个真正的世界,才能在充满怀疑的时代,找要属于信仰的力量,仰望信仰的高度。

在这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夜赋予世界黑暗的色调,黑暗使我们怀疑,而信仰将我们导向有光芒的方向,只要你有光明,世界将不再黑暗。卢新宁: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

编者按: 卢新宁,1988年毕业于北大中文系,现任《人民日报》评论部主任,曾任教育、文化、环境记者,人民日报评论部副主任。全国记协理事、中直机关十大杰出青年。在这个时代“中文系”会不会是一个尴尬的存在,当似乎所有的活动都是为了经济是否还会有人关心精神,我们不能完全怪北大渐失它的学术自由之风,因为个人总是逃不出时代的裹挟,卢新宁在2010年中文系毕业典礼上的致辞《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意在为中文系的学子指明出路,不管时代让你如何怀疑,我们仍然需要相信,需要“黑眼睛”,让它为我们寻找光明。

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 —北大中文系2012年毕业典礼致辞

卢新宁

(2012年7月1日,北京大学)

敬爱的老师和亲爱的同学们: 上午好!

谢谢你们叫我回家。让我有幸再次聆听老师的教诲,分享我亲爱的学弟学妹们的特殊喜悦。

一进家门,光阴倒转,刚才那些美好的视频,同学的发言,老师的讲话,都让我觉得所有年轻的故事都不曾走远。可是,站在你们面前,亲爱的同学们,我才发现,自己真的老了。1988年,我本科毕业的时候,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还没有出生。那个时候你们的朗朗部长还是众女生仰慕的帅师兄,你们的渭毅老师正与我的同屋女孩爱得地老天荒。而现在他们的孩子都该考大学了。就像刚才那首歌唱的,“记忆中最美的春天,难以再回首的昨天”。如果把生活比作一段将理想“变现”的历程,我们只是一叠面额有限的现钞,而你们是即将上市的股票。从一张白纸起步的书写,前程无远弗届,一切皆有可能。面对你们,我甚至缺少一分抒发“过来人”心得的勇气。

但我先生力劝我来,我的朋友也劝我来,他们都是84级的中文系学长。今天,他们有的仍然是一介文人,清贫淡泊;有的已经主政一方,功成名就;有的发了财做了“富二代”的爹,也有的离了婚、生活并不如意,但在网上交流时,听说有今天这样一个机会,他们都无一例外地让我一定要来,代表他们,代表那一代人,向自己的弟弟妹妹说点什么。

是的,跟你们一样,我们曾在中文系就读,甚至读过同一门课程,青涩的背影都曾被燕园的阳光,定格在五院青藤缠满的绿墙上。但那是上个世纪的事了,我们之间横亘着20多年的时光。那个时候我们称为理想的,今天或许你们笑称其为空想;那时的我们流行书生论政,今天的你们要面对诫勉谈话;那时的我们熟悉的热词是民主、自由,今天的你们记住的是“拼爹”、“躲猫猫”、“打酱油”;那个时候的我们喜欢在三角地游荡,而今天的你们习惯隐形于伟大的互联网。

我们那时的中国依然贫穷却豪情万丈,而今天这个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还在苦苦寻找迷失的幸福,无数和你们一样的青年喜欢用“囧”形容自己的处境。

20多年时光,中国到底走了多远?存放我们青春记忆的“三角地”早已荡然无存,见证你们少年心绪的“一塔湖图”正在创造新的历史。你们这一代人,有着远比我们当年更优越的条件,更广博的见识,更成熟的内心,站在更高的起点。

我们想说的是,站在这样高的起点,由北大中文系出发,你们不缺前辈大师的庇荫,更不少历史文化的熏染。《诗经》《楚辞》的世界,老庄孔孟的思想,李白杜甫的词章,构成了你们生命中最为激荡的青春时光。我不需要提醒你们,未来将如何以具体琐碎消磨这份浪漫与绚烂;也不需要提醒你们,人生将以怎样的平庸世故,消解你们的万丈雄心;更不需要提醒你们,走入社会,要如何变得务实与现实,因为你们终将以一生浸淫其中。

我唯一的害怕,是你们已经不相信了——不相信规则能战胜潜规则,不相信学场有别于官场,不相信学术不等于权术,不相信风骨远胜于媚骨。你们或许不相信了,因为追求级别的越来越多,追求真理的越来越少;讲待遇的越来越多,讲理想的越来越少;大官越来越多,大师越来越少。因此,在你们走向社会之际,我想说的只是,请看护好你曾经的激情和理想。在这个怀疑的时代,我们依然需要信仰。

也许有同学会笑话,大师姐写报社论写多了吧,这么高的调子。可如果我告诉各位,这是我的那些中文系同学,那些不管今天处于怎样的职位,遭遇过怎样的人生的同学共同的想法,你们是否会稍微有些重视?是否会多想一下为什么二十多年过去,他们依然如此?

我知道,与我们这一代相比,你们这一代人的社会化远在你们踏上社会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国家的盛世集中在你们的大学时代,但社会的问题也凸显在你们的青春岁月。你们有我们不曾拥有的机遇,但也有我们不曾经历的挑战。

文学理论无法识别毒奶粉的成分,古典文献挡不住地沟油的泛滥。当利益成为唯一的价值,很多人把信仰、理想、道德都当成交易的筹码,我很担心,“怀疑”会不会成为我们时代否定一切、解构一切的“粉碎机”?我们会不会因为心灰意冷而随波逐流,变成钱理群先生所言“精致利己主义”,世故老到,善于表演,懂得配合?而北大会不会像那个日本年轻人所说的,“有的是人才,却并不培养精英”?

我有一位清华毕业的同事,从大学开始,就自称是“北大的跟屁虫”。对北大人甚是敬重。谈到“大清王朝北大荒”江湖传言,他特认真地对我说:“这个社会更需要的,不是北大人的适应,而是北大人的坚守。”

这让我想起中文系百年时,陈平原先生的一席话。他提到西南联大时的老照片给自己的感动:一群衣衫褴褛的知识分子,气宇轩昂地屹立于天地间。这应当就是国人眼里北大人的形象。不管将来的你们身处何处,不管将来的你们从事什么职业,是否都能常常自问,作为北大人,我们是否还存有那种浩然之气?那种精神的魅力,充实的人生,“天地之心、生民之命、往圣绝学”,是否还能在我们心中激起共鸣?

马克思曾慨叹,法兰西不缺少有智慧的人但缺少有骨气的人。今天的中国,同样不缺少有智慧的人但缺少有信仰的人。也正因此,中文系给我们的教育,才格外珍贵。从母校的教诲出发,20多年社会生活给的我最大启示是:当许多同龄人都陷于时代的车轮下,那些能幸免的人,不仅因为坚强,更因为信仰。不用害怕圆滑的人说你不够成熟,不用在意聪明的人说你不够明智,不要照原样接受别人推荐给你的生活,选择坚守、选择理想,选择倾听内心的呼唤,才能拥有最饱满的人生。

梁漱溟先生写过一本书《这个世界会好吗?》。我很喜欢这个书名,它以朴素的设问提出了人生的大问题。这个世界会好吗?事在人为,未来中国的分量和质量,就在各位的手上。

最后,我想将一位学者的话送给亲爱的学弟学妹——无论中国怎样,请记得:你所站立的地方,就是你的中国;你怎么样,中国便怎么样;你是什么,中国便是什么;你有光明,中国便不再黑暗。

谢谢大家!

(文章全文是人民日报评论部主任卢新宁在北大中文系2012年毕业典礼致辞上作了题为《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的演讲稿)

第二篇:怀疑的时代需要自由的信仰

《在怀疑的时代更需要信仰》是一位演讲者在北大中文系2012年毕业典礼上的致辞。其中有几句话令我印象深刻:“文学理论无法识别毒奶粉的成分,古典文献挡不住地沟油的泛滥。当利益成为唯一的价值,很多人把信仰、理想、道德都当成交易的筹码,我很担心,'怀疑'会不会成为我们时代否定一切、解构一切的'粉碎机'?我们会不会因为心灰意冷而随波逐流?”

我很同意演讲者对当前缺乏信仰的看法,但是,把信仰、理想、道德放在一起说,可能给人这样的印象:有了某种“理想”和“道德”,也就有了信仰。现在有不少人怀念建国初期,往往也是基于这样一种对信仰的理解。他们认为建国初期是一个中国人普遍有理想、有道德的“激情”年代,因此人们在那个时代具有坚定的信仰。然有鉴于“文革”的历史教训,今天重提信仰的时侯,有必要问一下,我们这个怀疑的时代需要怎样的信仰?

神话的信仰和理性的信仰

建立在神话上的信仰和建立在理性上的信仰是有区别的。今天许多人的怀疑心态并不是简单地突然放弃了信仰,而是因为,在旧神话已经破灭,而新理性尚未建立的时候,怀疑是一种不可避免的、必要的,尽管会令人困惑和痛苦的过渡。

古希腊在公元前5世纪出现哲学的新理性之前,就已经有了神话的信仰。神话故事展现了各个神的奇特故事和他们对人类生活各方面的神秘影响,正如文化历史学家韦尔南(Jean-Pierre Vernant)所说,神话“构成了信仰的'日课经'”。像所有其他形式的信仰一样,神话对最早的古希腊人有“教育”的作用,神话故事“同样也是这一群人集体知识的百科全书……教育培养(paideia)需要背诵并参透具有某种经文价值的作品。这些作品中,所谓的宗教--众神明、众英雄,对崇拜的描写,对殷勤好客、对正义的某些道德思索,那些被宙斯惩罚的人--都跟别的东西一起被学习”。

然而,信仰的意义并不只在于它是信仰,而且还在于它是一种怎样的信仰。今天,绝大多数人不再盲目地接受来自传统或宗教、政治教义的信仰,而是用理性来思考和判断信仰的内容和合理性,这种神话与理性的区分最早来自古希腊哲学。由于古希腊哲学,理性本身第一次从神话脱离出来,宛如盲人双目中的鳞片剥落一样。这不只是认知态度和心态的转变,它还包含一种决定性的意义,那就是精神的发现。在历史的发展中,理性变得更加重要,人们对理性的认识也变得更为全面和深入。

在西方,人们一般是在宗教信仰的意义上说“信仰”,而在中国,人们大多数是在伦理和道德的意义上说“信仰”。这两个意义上的信仰虽然不同,但并不矛盾。宗教意义上的信仰有特别的对象--神,然而神和神的教诲是不可分的。神的教诲不仅关乎神与人的关系(虔诚),而且关乎人与人的关系(爱)。在不信神、不信上帝的人群中,由于没有必须爱的神,人更有理由爱他周围的人,在自由、平等、尊严的环境中,信任、尊重和关爱别人便会变得更加重要。在政治上,这些价值与民主、宪政是一致的,在哲学或神学上,这样的普遍价值则总是与某种超越的终极关怀联系在一起。

在没有终极关怀和普遍价值信仰的地方,也会出现一些看上去似乎是信仰的现象和行为,其中最常见的便是世俗的“崇拜”,这是驾驭民众的有效手段。希特勒的宣传部长戈培尔对此问到,在还没有新的宗教信仰时,“能够教给孩子们什么呢?”他的回答是,给他们一个“代替品”。那就是一个世俗崇拜的方式。它有一个由政治力量或权力营造的“神”(领袖),一个“经文”(某某著作),一个渗透到生活各方面的“世界观”,一个“僧侣阶层”(官僚体制)。这样的崇拜可能非常有效,也可以满足民众对信仰的精神需求。然而,20世纪的人类历史已经有了太多的经验教训,这样的信仰不仅是赝品,而且更是危险品。它会把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带到自我毁灭的边缘。我们不能饥不择食,而把这样的赝品和危险品当成了信仰。

怀疑本身并不一定是一件坏事,问题是怀疑什么、怎么怀疑和为什么怀疑。文艺复兴时期,无论是宗教革命还是现代科学的萌芽,都是从怀疑某些被当做当然正确的东西开始的。一切可以称作为“信仰”的“确信”或“有所不疑”,无论是宗教的,还是世俗的,都必须建立在一些具有恒久而普遍意义的价值之上。只有在人们确信这些基本价值,并即使在现实生活中眼见无数糟蹋、破坏这些价值的行为,仍然对这些价值坚信不疑的时候,他们才可以说是真正具备了信仰。

今天的怀疑主义不仅怀疑现实世界中的那些伪价值(权力,金钱),而且从根本上怀疑人类是否真能拥有长久和普遍的价值,后面这一种怀疑主义才是真正可怕的。信仰是被现实而不是被怀疑解构或粉碎的。怀疑只是信仰根本不存在的结果,而不是信仰遭动摇的原因。

“神道设教”的伪信仰危机

“信仰”是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可以用来指不同性质的,具有不同内容的“信念”或“确信”,可以指对神的信服、尊崇和虔诚,也可以指对鬼、妖、魔或天然气象的恐惧,还可以指对传统圣贤或现代意识形态、政党、领袖的尊崇和崇拜。只有真诚的信仰才会把它所尊奉的信条当做人生行为的准则,因此,口是心非,说一套做一套的“信仰”不在讨论信仰的范围之内。

信仰与崇拜经常联系在一起,但是信仰与崇拜有所不同。信仰主要针对“观念”,如极致的真、善、美,而崇拜主要针对某个“个体”,例如上帝、耶稣、太阳、领袖等。信仰与认知(相信)也不同,一般说认知(相信)一种理论,而不是说信仰一种理论。信仰带有情感体验色彩,这特别体现在宗教信仰上。信仰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而在于它能指导人们的人生行为。

有信仰的人同时也选择了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人生行为有了原则的指导,不至于全凭功利的考量,随波逐流、附膻逐腥、无法无天、无所不为。一个缺乏信仰的社会,不是因为缺乏某一种信仰,而是什么信仰也没有,这时候,由于普遍存在的焦虑、不安,特别容易出现对信仰饥不择食和病急乱投医的情况。各种打扮成信仰的宣传、蛊惑、迷信、崇拜也就特别容易乘虚而入,随时有可能出现“神道设教”的伪信仰。哲学教授邓晓芒曾把中国的宗教分成“自然宗教”和“实用宗教”两种,“神道设教”是一种实用宗教。他比照了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中对三种宗教的区分(自然的、艺术的和启示的),发现宗教在中国从来没有上升到启示性宗教的高度。

在三个不同层次的宗教中,第一是“自然宗教”,就是迷信、巫术等。第二是“实用宗教”,因为有需要、有效,这才用宗教来做教化和驭民的工具,相当于柏拉图所说的“高贵的谎言”。“神道设教”是一种在中国千百年来行之有效的实用宗教,设教者要大家相信一个神道,自己可以不信,但是一定要大家信。第三是“启示宗教”,又称“自由宗教”,中国没有“启示宗教”,这与中国的自由精神缺失有极大关系。

“神道设教”的原意有两种。一是《易经》所说的,君主顺应自然之理以教化人民:“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惑,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此如《尚书》所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在位的君主称为天子,顺应天命而治理国家,都是“神道设教”之意。二是利用鬼神以统治并教育人民,这是《后汉书》所说:“急立高庙,称臣奉祠,所谓'神道设教',求助人神者也。”前者的神道是代表自然法则的运行;后者的神道是以特定的鬼神信仰,给予人类启示和指导。前者尚是理性的,后者即属于盲从的迷信了。

“自然宗教”很容易转化为“神道设教”,成为邪教,称其为“邪”,是因为它能够泛滥成灾、惑乱人心。邪教的神道可能假托鬼神的降灵,也可能根本就是灵媒、乩童等巫师、术士的操纵。后一种情况更为严重。他们能够翻云覆雨、颠倒黑白,也能够救世济人、益物利生,信从者越多,他们的“灵力”越强。若为野心家所用,即成为乱世的祸种。大多数现代的中国人都能认识到这是迷信,但在现代文化不发达地区,这种迷信仍然不乏信众。

现代国家的统治技艺创造了一种全新的政治化的“神道设教”,所谓的“道”,那就是统治意识形态,而“教”则是统治的党、政国家机器。这样的“神道设教”具有堪与宗教媲美的体制,因此往往被人们拿来与启示宗教的教义、教会、教士阶层做比较,以凸显它的“世俗宗教”特征,但是,这样的比较是有限度的,往往对宗教抱有偏见,因为真正的宗教信仰是黑格尔所说的“启示的宗教”,是一种自由的宗教,而政治意识形态的“神道设教”却充其量只不过是一种实用宗教,甚至是一种障眼法和骗术。

现代政治意识形态的“神道设教”中留有古代的两个原意的痕迹。它会具有某种能让老百姓爱听的自然之理和顺应民意的内容;它同时会用某种系统的说辞,通过一整套的组织方式来统治并教育民众。因此,顺应民意与教育群众是它的两个组成因素。例如,希特勒的国家社会主义向德国人民作出美好许诺:消灭贫困、保障就业、和平、民族复兴、国家富强,很少有人会想到希特勒会给德国和世界带来战争,或是会杀害数百万犹太人。

与这样的高效率的体制化“神道设教”相比,前现代“神道设教”的“道”简直太简单了,而“教”的力量也实在太单薄、太局限了。像“替天行道”这样的“道”只能用来造反,但不能用来统治。现代的“神道设教”既可以用来造反,又可以用来统治,它能够从事两种性质不同的使命,是因为它创造了一个多用途的,可以称作为“信仰”的东西。然而,就这个信仰与自由的关系而言,不管它多么精致,它都是一个与自由的宗教完全不同的实用宗教。

邓晓芒教授曾经在讨论中国文化缺乏自由宗教的问题时指出,中国文化中有“自然宗教”和“实用宗教”,但从来没有达到“自由宗教”这个最高信仰层次,而没有能达到自由宗教层次信仰的根本原因之一恰恰是“实用宗教”在中国太发达有效,也正是这种“实用宗教”,形成了中国人心目中的“信仰”,并对他们的心灵和思维方式产生了长久而顽固的不良影响。

对当今中国的“信仰”特征和一些人感知的“信仰危机”,也可以从“自然宗教”和“实用宗教”这两个层次去了解。较低级的层次是自然宗教,如拜物、敬鬼神、迷信、巫术。“自然宗教”因为畏惧而产生。中国古代的《易经》,最开始就是一种巫术,是用来预测、算命的,属于“自然宗教”。“自然宗教”中,人们所“惧怕”的可以是不同性质的“威力”或“强制力”。威力可以来自某种神秘的力量(神、佛、龙王、河神、“风水”),也可以来自一个权力实体(政府、警察)。人们惧怕种种“威力”,由于不敢冒犯和违拗它们,所以在行为上会有所禁忌和限制。这种禁忌和限制完全是出于被动的、非理性的害怕。例如,人们害怕莫名其妙的“灾祸”从天而降(生病、失业、拆迁),就会到庙里去“拜拜”,或者做一些“积德”的善行。惧怕往往不涉及自由、理性的是非对错或荣誉羞耻判断,例如,人们忍受苛刑恶法,害怕惹祸上身,便会变得格外小心谨慎、循规蹈矩,不是因为真的在心里相信某种价值,而是因为怕招致无妄之灾。

比“自然宗教”高一点的是“实用宗教”。孔子的时代中国有了排斥“自然宗教”的“实用宗教”。邓晓芒清醒地看到:“从孔子排斥自然宗教开始,中国人真正宗教信仰的精神就没落了。”他比那些幻想用儒学在中国充当“启示宗教”替代品的学者、教授们要高明多了。他看到了儒学对中国人思想的实质性影响,那是一种功利的政治实用主义的信仰。孔子说:“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就是说,你祭祀神灵的时候,要好像那个神在那里一样去祭祀。至于是不是有神,你不一定要相信。你也许根本就不相信,但是你要做出好像相信的样子。对老百姓进行教化,你要做出样子来给老百姓看,让老百姓有所敬畏。这样才能管治他们。墨子认为这太虚伪了,你既然要祭神,你就要真的相信神,所以墨子是相信鬼神的。

自由是信仰的灵魂

“从孔子排斥自然宗教开始,中国人真正宗教信仰的精神就没落了。”那么什么是真正宗教信仰的精神呢?要回答这个问题,不妨看看将近500年前的宗教革命时期,马丁·路德在《基督徒的自由》(1520)这部经典著作中是怎么说的。在我任教的大学里,大学所有的一、二年级学生都必须修四门人文教育的课程,“文艺复兴、宗教革命到17、18世纪思想”是四门课顺序中的第三门,课程包括马基雅维里、路德、伽利略、笛卡尔、霍布斯、洛克、卢梭、亚当·斯密、伏尔泰、杰弗逊这样的思想家,而对自由、平等、理性、信仰、人性、政府、民主等问题的讨论则贯穿于全课程之中,路德的《基督徒的自由》中的议题已经显现在这个小册子的题目里了。

在人文教育课上阅读路德的《基督徒的自由》,重点不在于深究基督教新教的教义,而在于另外两个方面,第一是讨论学生们平时熟悉,但并不一定仔细思考过的一些概念,以明确概念对于准确思考的重要意义。例如,“信仰”(faith)与“相信”(belief)的区分关系为,前者只有名词形式,后者则有动词形式(believe)。“有信仰”与“相信什么”因此并不是同一个意思。信仰是一种相信,但相信并不就是信仰。第二是让学生能够联系他们自己的价值观,并对这些价值观的历史传承和文化渊源有所认识,在阅读《基督徒的自由》时,讨论得最多的价值观就是包含在基督教信仰中的自由。对于今天的大学生来说,这是打开理解基督教这个“自由的宗教”之门的一把钥匙,这当然不是理解基督教的唯一途径,但却是一个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启示宗教”的信仰与“神道设教”的伪信仰区别的不可缺少的视角。

路德在文中反复强调的是“faith alone justifies”,这是基督教新教的一个根本教义(justification through faith),中文的翻译是“因信称义”。从基督教教义史的角度来看,“因信称义”是路德在其信仰历程中一次脱胎换骨的经历,从此把“自由”确立为信仰的灵魂和核心。以前,在天主教里,一个人有没有信仰(“信”),是以事功来显现和证明的。虔诚地参与各种繁缛的宗教仪式、向教士告解悔罪,甚至出钱买“赎罪券”,所有这些对信仰的证明都是来自可以让别人看得到的表面行为。这就像“好人好事”总是联系在一起,合二为一,缺了“好事”就没有“好人”一样。由外表的行为来表现信仰,使得信徒只能生活在惶惶不可终日的痛苦之中,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是否足够获取上帝的救恩。

路德从《罗马书》中说的“义人必因信得生”这句话领悟到,信徒只要自己在心里确立了“信”,便可“称义”。这个“信”是他自由选择的,不需要依赖别人的赞许和肯定。人可以蒙骗别人,但无法蒙骗他自己,这个“信”是完全真诚的,因此它的信仰要求变得更高了。路德从《圣经》中重新发现的这条真理,不仅是他个人信仰的突破,也成为16世纪宗教改革的暴风中心,更促成了基督新教与罗马天主教的分道扬镳。

路德说,仅仅用身在天主教会来表白宗教信仰,这是“外表行为”。同样,仅仅以身为一个政治组织的成员来表示他自己的政治信仰,也是一种外表行为。路德说,为了真正有信仰,“每一个基督徒所应该留心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丢弃倚靠行为的心,单单多求信的坚固”,这种信的坚固是在信仰者自己的心里夯下的。这样的“因信称义”让每一个信徒能在自己的灵魂里自由地确立真诚的信仰,“义”不在教会或教会的教士们那里,而是在每一个信仰者自己的信仰里。把上帝从教会请到了每一个信仰者自己的心里,这是多么了不起的革命性的转变。试想,一个政治信仰,如果它的枯苗能从国家或政党的组织中拔出,而在每个公民个体的心里获得鲜活的生命,那该是一种怎样的景象?

《基督徒的自由》区分了“内在的人(”the innerman)和“外在的人(”the outerman),以此作为基督教的自由的基础。“内在的人”与上帝相联系,而“外在的人”则通过激情和事功与世俗世界相联系。上帝命令人以其肉体互相服务,但他并没有答应任何内在的人屈从于上帝以外的任何人。内在的人是自由的。所以自由仅涉及人的精神世界和来世命运,与人的肉体和现世处境无关。在现实世界中不自由的人,他在精神世界中仍然是自由的,这是一种任何政治力量都无法剥夺的,使得所有平凡之人都能成为具有神圣尊严之人的那种自由。

人只有对上帝有信仰,才能够获得这样的自由。自由将人的内在世界划归上帝的领地,自由因此具有了神圣意义。为上帝守住这个内在世界的独立(即自由),构成基督徒人格尊严的基础。耶稣教导他们说:“那些只能消灭你的肉体但不能毁灭你的灵魂的人,毋需怕他;那位能够将你的肉体和灵魂都打入地狱的,你才该惧怕。”(《马太福音》)内在世界独立的意识使基督徒不可能再在宗教事务上接受政治社会的权威。文化历史学家韦尔南(Jean-Pierre Vernant)认为,正是这样的信仰(他称之为“超验性”)使人在政治权力的淫威前拒绝屈服,“极权制度是这样一种制度,它会让一个坐在卫生间中,被紧锁的门关在孤独中的人充满焦虑和恐怖,一旦头脑中出现一种不同寻常的颠覆想法,就会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正是在这样一种制度中,超验性对某些人可能变成一种拒绝的方法,拒绝任何已定范畴中的东西,已定的社会,已定的政权”。

自由的意识给人抵抗强权的勇气,也给人抵抗暴政的理由,这首先是一种精神的抵抗。俄国基督教存在主义者

别尔嘉耶夫在《精神王国与恺撒王国》中写道:“人的个性自由不能由社会赋予,就其根源和特征而言也不可能依靠于社会,它是属于作为精神性生物的人的……人个性自由不可剥夺,规定着社会权力在人身上起作用的界限,不是由自然界决定的,而是由精神决定的。而基督教就发现和肯定了人的这种精神性因素。假如没有上帝,没有高踞于世界之上的真理,那么人就会服从于必然性和自然界,服从于宇宙或社会、国家。人的自由在于,除恺撒王国外还存在着精神王国。上帝的存在从人身上精神的存在中体现出来……可以说,上帝的存在是人的自由的特许状,是在人为争取自由而与自然界和社会的斗争中对人的内在辩护。”来自这种信仰的自由使人高贵,这是一种新的良心自由原则,人的内在精神世界不受世俗国家和权力干预,因此有了普世的意义。

路德写道,信仰使每个人都是“极其自由的王”,不单如此,“也是永远的祭司,这比为王更大更为可贵,因为我们做祭司,配在上帝面前为别人祷告,并将属上帝的事教导别人。这两种事就是祭司的责任,而为不信的人所不能有”。使人自由和使人称义、使人得救,都与人的两重性联系在一起,自由使人高贵(人性来自神性),也使人谦卑(因为人是有罪的)。在基督教里,那就是“诫命”(commandments)与“应许”(promises)的关系。人借着诫命得知自己的软弱,“诫命所教训人的的确是善事,无奈教训人的事,行起来,却不如教起来的快;因为诫命只指示我们什么是当行的,而不给与我们行的能力”。人不应该因诫命而绝望,因为上帝还给了人“应许”,应许给人力量。“上帝的应许宣扬祂的荣耀说:'你若愿意成全律法,照诫命所说不起贪心,你就来信基督,在祂里面有恩典,公义,平安,自由,与诸般应许给你。'”我们今天在民主理论中所强调的人的自由和自由自身带来的限制都已经包含在这样的基督教信仰的自由观中了。

今天,自由成为一种普世价值,基督教信仰的贡献是主要原因之一,宗教革命使得基督教伦理发生了朝“自由”方向的根本转化,在这之前,基督教伦理的基础是对启示性宗教的驯顺依赖,而在这之后,基督教伦理则不仅拥抱宗教自由,而且拥抱普遍的自由。政治历史学家布莱克(Antony Black)指出,“将人的自由作为某种本质的要求和有价值的东西的观念”和“作为目的的个人自主的概念”能够在西方如此流行,并在社会、法律和政治思想上取得主导地位,有多种因素起作用,包括古典的遗产、斯多葛派的观念、罗马法思想和日耳曼民族的传统等。但是,他认为,在这个问题上,“基督教也许给人们的观念带来了革命”。基督的拯救使一个人从死亡走向新生,拯救被表述为从罪中得到解放,“这意味着基督徒首先的和超越一切的是自由人”,他们获得了“上帝的儿子的自由”。这个自由人不只是“西方人”,而且也包括中国人在内的世界上的所有人。

以自由为信仰的公共文化和公共生活

一个民族或社会如果没有以自由为灵魂的信仰,那么敌视自由的“神道设教”便有机会成为方便的信仰代用品,不仅控制个人的精神和思维方式,而且也渗透到整个群体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中去。彼特沃克在《弯曲的脊梁》中深刻地分析了希特勒时代的德国国家社会主义。他称这种“神道设教”为“世俗宗教”和“国家宗教”,它“致力于对历史的一种完美构想(anidealvision),并以实现这一构想的世界作为自身使命。它拥有一个愿做一切必要之事以达成目标的政党,一个源于天命或历史法则而选择的领袖,一种将其主张渗透到生活各方面的世界观,一种对大众宣传充满自信的依赖,以及对至少大多数制度的中央控制。”

如果基督教被抽掉了它的自由灵魂,那么它也难免成为一种“神道设教”的工具(历史上就有过先例),被用来控制人们思想、行为,甚至将他们像家奴、臣民、党民一般来统治。这是因为任何宗教实际上都是统摄信仰者人生诸方面的世界观,“基督教和其他主要宗教都是世界观。基督教主张是上帝创造了天地。万物中没有哪一部分是处于它的创造者能力范围之外的。大多数基督徒希望他们的信仰能对其个人行为、社会政策、艺术、过去与未来说些什么。一个人不会在走出教堂之后忘记十诫。虽然基督教的传统也以不同方式来解释信仰,但是总体而言,基督徒至少在原则上同意基督教义适用于生活的所有方面,而不只在某些外围领域。”宗教提出了生活的伟大问题,包括起源、终极和目标。被专制政治控制并操纵的“神道设教”同样提出了这类问题,为这些问题“提供了答案,虽然或许不像宗教答案那样令人满意,但是仍然为公民提供了手段,使其周围的世界有意义”

纳粹的统治就非常重视信仰的作用,纳粹党魁赫尔穆特·施特莱彻(Helmut Stellrecht)在他的《信仰与行动》一书中写道:“因为信仰是强大的,它能推动那些看似不可能之事。它是任何功绩的基础……一个人最高尚和重要的不是他的学识和判断力,而是他的信仰。只有在一个人拥有足够强大的信仰时,他才是有价值的。”信仰对于专制统治是绝对必要的,而它的“神道设教”功能正是为这样的统治营造一种看似诱人,其实有害的信仰。专制统治的性质决定了它的“神道设教”必然是与人的自由为敌的,因此,它的信仰必定是一种反自由、反民主的伪信仰。托克维尔在《美国的民主》中指出,基督教之所以能够成为美国民主的重要文化因素,根本原因便是基督教的自由精神。他指出,“在每一种宗教之旁,都有一种因意见一致而与它结合的政治见解”,“一般说来,新教主要是使人趋于独立自由”。他在美国访问期间,曾被邀去参加一个公共集会。集会的目的是支持波兰人争取独立,向他们提供武器和金钱。他亲眼见到了美国的基督徒如何为波兰人的自由、反压迫和战胜暴政向上帝祷告:“全能之主!万军之主!当我们的祖先维护自己的民族独立的神圣权利时,是您坚定了他们的信心和指导了他们的行动。您使他们战胜了可恨的压迫者,赐予我国人民以和平与自由。啊,主啊!请您将恩慈的目光转向另一个半球,垂怜俯视一下现在仍像我们过去那样为保卫自己的权利而进行战斗的英雄民族吧!主啊!您既以同样的模式创造了整个人类,那就不要让暴政毁坏您的创造。全能之主!请您关注一下波兰人的命运,使他们享得自由吧!”这是一种普世的自由精神,不只是适用于美国人,也适用于波兰人,适用于别的任何国家的人民。

自由精神在美国形成了民主的公共文化,托克维尔称之为美国的“民情”。民情“不仅指通常所说的心理习惯方面的东西,而且包括人们拥有的各种见解和社会上流行的不同观点,以及人们的生活习惯所遵循的全部思想”。托克维尔指出,美国的民主共和制度之所以能够稳定、有效,在主要因素中,地理条件不如制度,而制度则又不如民情。共和是一种人为制定的制度,民情是使这一制度在最大程度上起到预期作用的民众素质和行为习惯。民情便是我们平时所说的“公共文化”。

我们思考信仰,尤其是怀疑的时代需要怎样的信仰,应该把公共文化作为一个重点。在我这个文集中,第一部分“文化是一种怎样的教育力量”关注的就是公共文化及其对民众的教育作用。这个部分涉及一些与公共文化有关的事件、事例和问题,其中教育是一个主要方面,不仅是学校教育,而且是公共文化所提供的那种社会和政治教育。

公共生活不是一个笼统、抽象的概念,而是由许多方方面面的生活细节合成的整体状态。不同历史时期的教育状态在相当的程度上反映了不同时期的公共生活品质差异。教育的目的是培养能够独立思考、理性判断的自由公民,教科书、课程设置、办学理念、教师的素质和操守、教师和学生的关系,这些都是决定教育品质的重要因素。现在人们说起大学教育的自由、多元和宽容气氛,想起的就是蔡元培,许多人怀念民国时期开明书店出版的小学课本,而不是“文革”时期的那些课本,还有许多对民国时期学人的追忆,这些都不是简单地出于怀旧,而是一种价值比较的结果。

好的公共文化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社会氛围”问题,从根本上说,它是一个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政体问题。它由两个部分组成,政治制度和公民文化,托克维尔在观察美国的公共生活时也是从这两个方面同时着眼的。形成好的公共生活需要政治制度改革和公民教育并行,我这里说的不是一般国民教育意义上的公民教育,而是与民主的公共生活相一致的民主公民教育。民主的公共生活对国民有积极的教育作用,同时又能再生和优化这种公共生活,使它变得更好。

这个文集的第二部分“拒绝在肮脏的歪理之河里沉沦”涉及了与现代“神道设教”有关的话语统治与反抗问题。彼特沃克在《弯曲的脊梁》中指出,全面的、不间断的意识形态宣传和思想、言论控制是一切专制“神道设教”营建反自由、反民主的伪信仰所共同使用的手段。早在1928年,希特勒的得力助手戈培尔就在一次对党的宣传员所作的演讲中说:“你永远不会认为百万民众会为了一个经济计划而献出其生命。但是他们情愿为一个信仰而死,因而我们的运动就是要不断接近这样一个目标。”语言是宣传散布这种信仰的主要工具和手段。拒绝在肮脏的歪理之河里沉沦就是要清醒认识到这种语言和思维逻辑对人的极大毒害。德国罗曼斯语语文学家克莱普勒(Victor Klemperer)在希特勒统治下对纳粹的“神道设教”语言有过切身体会,他深深忧虑纳粹语言对普通德国人思维方式的毒化影响,他指出,希特勒、戈培尔和纳粹其他领导人所使用的语言并不仅仅是呈现在意识层次上的词汇、概念和说法,而且更是一种在下意识层次诱导和左右普通人思维的毒质话语。这种帝国语言像是很小剂量的砒霜,在不知不觉中毒杀人自发独立的思想能力。

第三部分“人道是一种社会价值”也可以叫做“人性的启蒙”,它涉及的是人如何相互对待、如何对待动物和自然、如何对待生死、如何对待人性中的阴暗与邪恶。人存在于生命的大连锁(The Great Chain of Life)中,美国自然学家和作家克鲁奇(Joseph Wood Krutch)从生命的大连锁中得到的最重要的启示是,生命的本质并不在于为生存而消灭其他生命,而在于生命的快乐。理性的人应该比其他动物更能明白这个道理,更珍惜自己的自由、意志、快乐,以及与他人和所有生灵的共同存在。克鲁奇帮助提升了无数读者对野生动物和人类生命价值的了解和尊重。一个民族丧失信仰,这一定会表现在大面积的人性堕落上,而人性堕落最可怕的表现便是漠视生命和生命遭受的苦难。今天政治生活中的拥权自肥、腐败、贪污、专权,经济交往中的坑蒙拐骗、制假卖假、不守信用,公共生活中的冷漠、自私、功利、势利,哪一样没有人性堕落的影子?有些人出于对今天中国社会道德沦丧的焦虑与不安,把“文革”美化想象为一个有道德、有理想、有信仰的时代,这样的幻觉不单没有根据,而且是十分危险的。

第四部分是“迷惘者的信仰与共识”,信仰的不明确和共识的缺乏使许多人陷入了痛苦的精神迷惘。在关注信仰问题时,要问的不仅是我们需要怎样的信仰,而且还是,信仰是如何形成的,这在历史上有许多教训。形成信仰主要有三种途径,它们分别是家庭影响,群众社会影响,以及个人的自由与理性思考。

大多数有宗教信仰的人,他们从小生长在有宗教影响的家庭或社区中,对他们来说宗教是一种集体记忆,他们自然而然地接受它的影响,成为一种习惯,因此在很大程度上是无条件的。这可以称之为“自发信仰”。另有一种不那么自发的信仰:政治信仰。那些拥有政治或意识形态信仰(信念)的人,绝大多数是接受了某种思想“教育”的结果,当然也有的是部分因为家庭亲友的影响。学校体制和群众社会中的这种教育具有宣传、蛊惑、洗脑的性质。这种信仰不是无条件的,它需要与信仰者的利益相一致。

以上两种信仰的绝大多数信众都只是“照着做”而未必是“想着做”的人们(当然这里面有程度的差别),自由、理性的独立思考并不是他们信仰的主要因素,他们也未必都有自由、独立的人格。当成为群众文化一部分的时候,他们的宗教和政治信仰往往表现为各种情绪性、非理性的迷信和盲从,甚至狂热和狂信。群众社会学和群众心理学常常把这样的信仰纳入它们的研究范围。与这类信仰相区别、相对立的是个人通过自由、理性思考获得的信仰。它可以成为宗教或政治的信仰,但也可以是不可知论或无神论。自由而理性地不相信宗教信仰或政治意识形态,本身就可以说是一种信念。真正的信念或信仰应该是随着个人思想发展而变化的,相反,坚守不变的想法和观念是自闭的愚蠢行为,不是信仰坚定的表现。自闭的信念与自由、理性的信仰是格格不入的。真正的宗教信仰至少也是不排斥理性的。

公共生活中的自由信仰不一定需要以宗教信仰来表现,而是必须表现为一些具有普世和恒久意义的价值,这些普世价值不仅关乎公民在政治和社会生活中的自由、平等、尊严、人权原则,而且关乎那些支持这些原则,并让人的存在获得高贵意义的精神和心灵价值,那种具有超越性的真、善、美。

这种真、善、美是极致的,因完美而令人神往,蕴含在超越的精神境界和信仰里。我有一位96岁的老科学家朋友,他曾与我分享对信仰的体会,他说,信仰是一种关于本质的知识,是一个发散系列的极限,这个极限不在系列之内,例如数学中的“实数”是一个发散系列,它的最大极限--无穷大,超越这个系列。无穷大不是实数,而是实数之外的东西。按照康德的理论,现象在认识之内,而本体在认识之外。真、善、美的本体也是一样,虽然在认识之外,但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求知努力,可以逐渐得到更深刻、更透彻的知识,任何一代人所拥有的关于真、善、美的知识都只是有限的、不完美的、近似的,因此也永远需要下一代人来补充和完善。人类这样一代又一代(就像这位老先生与我之间那样)接力追求的是一个有待无限接近的共同普世目标,这是一个由神奇力量推动的过程,而非功利得失计算的结果。正因为如此,它才成为一种可以代代传承的精神境界,一种只属于自由、理性人类的坚定信念,那就是信仰。

第三篇: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

卢新宁: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

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

——北大中文系2012年毕业典礼致辞卢新宁(2012年7月1日,北京大学)

敬爱的老师和亲爱的同学们:

上午好!

谢谢你们叫我回家。让我有幸再次聆听老师的教诲,分享我亲爱的学弟学妹们的特殊喜悦。

一进家门,光阴倒转,刚才那些美好的视频,同学的发言,老师的讲话,都让我觉得所有年轻的故事都不曾走远。可是,站在你们面前,亲爱的同学们,我才发现,自己真的老了。1988年,我本科毕业的时候,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还没有出生。那个时候你们的朗朗部长还是众女生仰慕的帅师兄,你们的渭毅老师正与我的同屋女孩爱得地老天荒。而现在他们的孩子都该考大学了。就像刚才那首歌唱的,“记忆中最美的春天,难以再回首的昨天”。如果把生活比作一段将理想“变现”的历程,我们只是一叠面额有限的现钞,而你们是即将上市的股票。从一张白纸起步的书写,前程无远弗届,一切皆有可能。面对你们,我甚至缺少一分抒发“过来人”心得的勇气。

但我先生力劝我来,我的朋友也劝我来,他们都是84级的中文系学长。今天,他们有的仍然是一介文人,清贫淡泊;有的已经主政一方,功成名就;有的发了财做了“富二 卢新宁: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

代”的爹,也有的离了婚、生活并不如意,但在网上交流时,听说有今天这样一个机会,他们都无一例外地让我一定要来,代表他们,代表那一代人,向自己的弟弟妹妹说点什么。

是的,跟你们一样,我们曾在中文系就读,甚至读过同一门课程,青涩的背影都曾被燕园的阳光,定格在五院青藤缠满的绿墙上。但那是上个世纪的事了,我们之间横亘着20多年的时光。那个时候我们称为理想的,今天或许你们笑称其为空想;那时的我们流行书生论政,今天的你们要面对诫勉谈话;那时的我们熟悉的热词是民主、自由,今天的你们记住的是“拼爹”、“躲猫猫”、“打酱油”;那个时候的我们喜欢在三角地游荡,而今天的你们习惯隐形于伟大的互联网。

我们那时的中国依然贫穷却豪情万丈,而今天这个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还在苦苦寻找迷失的幸福,无数和你们一样的青年喜欢用“囧”形容自己的处境。

20多年时光,中国到底走了多远?存放我们青春记忆的“三角地”早已荡然无存,见证你们少年心绪的“一塔湖图”正在创造新的历史。你们这一代人,有着远比我们当年更优越的条件,更广博的见识,更成熟的内心,站在更高的起点。

我们想说的是,站在这样高的起点,由北大中文系出发,你们不缺前辈大师的庇荫,更不少历史文化的熏染。《诗经》《楚辞》的世界,老庄孔孟的思想,李白杜甫的词章,构成 卢新宁: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

了你们生命中最为激荡的青春时光。我不需要提醒你们,未来将如何以具体琐碎消磨这份浪漫与绚烂;也不需要提醒你们,人生将以怎样的平庸世故,消解你们的万丈雄心;更不需要提醒你们,走入社会,要如何变得务实与现实,因为你们终将以一生浸淫其中。

我唯一的害怕,是你们已经不相信了——不相信规则能战胜潜规则,不相信学场有别于官场,不相信学术不等于权术,不相信风骨远胜于媚骨。你们或许不相信了,因为追求级别的越来越多,追求真理的越来越少;讲待遇的越来越多,讲理想的越来越少;大官越来越多,大师越来越少。因此,在你们走向社会之际,我想说的只是,请看护好你曾经的激情和理想。在这个怀疑的时代,我们依然需要信仰。

也许有同学会笑话,大师姐写报社论写多了吧,这么高的调子。可如果我告诉各位,这是我的那些中文系同学,那些不管今天处于怎样的职位,遭遇过怎样的人生的同学共同的想法,你们是否会稍微有些重视?是否会多想一下为什么二十多年过去,他们依然如此?

我知道,与我们这一代相比,你们这一代人的社会化远在你们踏上社会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国家的盛世集中在你们的大学时代,但社会的问题也凸显在你们的青春岁月。你们有我们不曾拥有的机遇,但也有我们不曾经历的挑战。文学理论无法识别毒奶粉的成分,古典文献挡不住地沟油的 卢新宁: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

泛滥。当利益成为唯一的价值,很多人把信仰、理想、道德都当成交易的筹码,我很担心,“怀疑”会不会成为我们时代否定一切、解构一切的“粉碎机”?我们会不会因为心灰意冷而随波逐流,变成钱理群先生所言“精致利己主义”,世故老到,善于表演,懂得配合?而北大会不会像那个日本年轻人所说的,“有的是人才,却并不培养精英”?

我有一位清华毕业的同事,从大学开始,就自称是“北大的跟屁虫”。对北大人甚是敬重。谈到“大清王朝北大荒”江湖传言,他特认真地对我说:“这个社会更需要的,不是北大人的适应,而是北大人的坚守。”

这让我想起中文系百年时,陈平原先生的一席话。他提到西南联大时的老照片给自己的感动:一群衣衫褴褛的知识分子,气宇轩昂地屹立于天地间。这应当就是国人眼里北大人的形象。不管将来的你们身处何处,不管将来的你们从事什么职业,是否都能常常自问,作为北大人,我们是否还存有那种浩然之气?那种精神的魅力,充实的人生,“天地之心、生民之命、往圣绝学”,是否还能在我们心中激起共鸣?

马克思曾慨叹,法兰西不缺少有智慧的人但缺少有骨气的人。今天的中国,同样不缺少有智慧的人但缺少有信仰的人。也正因此,中文系给我们的教育,才格外珍贵。从母校的教诲出发,20多年社会生活给的我最大启示是:当许多同 卢新宁: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

龄人都陷于时代的车轮下,那些能幸免的人,不仅因为坚强,更因为信仰。不用害怕圆滑的人说你不够成熟,不用在意聪明的人说你不够明智,不要照原样接受别人推荐给你的生活,选择坚守、选择理想,选择倾听内心的呼唤,才能拥有最饱满的人生。

梁漱溟先生写过一本书《这个世界会好吗?》。我很喜欢这个书名,它以朴素的设问提出了人生的大问题。这个世界会好吗?事在人为,未来中国的分量和质量,就在各位的手上。

最后,我想将一位学者的话送给亲爱的学弟学妹——无论中国怎样,请记得:你所站立的地方,就是你的中国;你怎么样,中国便怎么样;你是什么,中国便是什么;你有光明,中国便不再黑暗。

谢谢大家!

卢新宁,1988年毕业于北大中文系,现任《人民日报》评论部主任,曾任教育、文化、环境记者,人民日报评论部副主任。全国记协理事、中直机关十大杰出青年。在这个时代“中文系”会不会是一个尴尬的存在,当似乎所有的活动都是为了经济是否还会有人关心精神,我们不能完全怪北大渐失它的学术自由之风,因为个人总是逃不出时代的裹挟,卢新宁在2010年中文系毕业典礼上的致辞《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意在为中文系的学子指明出路,不管时代让你如何怀疑,我们仍然需要相信,需要“黑眼睛”,让它为我们寻找光明。

第四篇: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

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

人民日报评论部副主任

卢新宁2012年7月1日上午,北京大学中文系举行毕业典礼,人民日报评论部副主任卢新宁作为北大中文系84届的大师姐,出席了典礼,并作了题为《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的演讲。在演讲中,卢新宁不仅对他们当初在北大中文系生活的缅怀,更对现在的大学学子提出了真诚告诫。

敬爱的老师和亲爱的同学们:

上午好!

谢谢你们叫我回家。让我有幸再次聆听老师的教诲,分享我亲爱的学弟学妹们的特殊喜悦。

一进家门,光阴倒转。刚才那些美好的视频,同学的发言,老师的讲话,都让我觉得所有年轻的故事都不曾走远。可是,站在你们面前,亲爱的同学们,我才发现,自己真的老了。1988年,我本科毕业的时候,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还没有出生。那个时候你们的朗朗部长还是众女生仰慕的帅师兄,你们的渭毅老师正在与我的同屋女孩爱得地老天荒——而现在他们的孩子都该考大学了。

就像刚才那首歌唱的,记忆中最美的春天,“难以再回首的昨天。”如果把生活比做一段将理想“变现”的过程,我们只是一叠面额有限的现钞,而你们是即将上市的股票。从一张白纸起步的书写,前程无远弗届,一切皆有可能。面对你们,我甚至缺少一份抒发“过来人”心得的勇气。

但我先生力劝我来,我的朋友也劝我来,他们都是84级的中文系学长。今天,他们有的是一介文人,清贫淡泊;有的已经主政一方,功成名就;有的发了财做了富二代的爹,也有的离了婚,生活并不如意。但在网上交流时,听说有今天这样的一个机会,他们都无一例外地让我一定要来,代表他们,代表那一代人,向自己的弟弟妹妹说点什么。

是的,跟你们一样,我们曾在中文系就读,甚至读过同一门课程,青涩的背影都曾被燕园的阳光定格在五院青藤缠满的绿墙上。但那是上个世纪的事了,我们之间横亘着二十多年的时光。那个时候我们称为理想的,今天或许你们笑称其为空想;那时的我们流行书生论政,今天的你们要面对诫勉谈话;那时的我们熟悉的热词是民主自由,今天的你们记住的是拼爹、躲猫猫、打酱油;那个时候的我们喜欢在三角地游荡,而今天的你们习惯隐形于伟大的互联网。

我们那时的中国依然贫穷却豪情万丈,而今天这个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还在苦苦寻找迷失的幸福,无数和你们一样的青年喜欢用“囧”形容自己的处境。

二十多年时光,中国到底走了多远?存放我们青春记忆的三角地早已荡然无存,见证你们少年心绪的“一塔湖图”正在创造新的历史。你们这一代人,有着远比我们当年更优越的条件,更广博的见识,更成熟的内心,站在更高的起点。

我们想说的是,站在这样高的起点,由北大中文系出发,你们不缺前辈大师的荫庇,更不少历史文化的熏染。诗经楚辞的世界,老庄孔孟的梦想,李白杜甫的词章,构成了你们生命中最为激荡的青春时光。我不需要提醒你们,未来将如何以具体琐碎,消磨这份浪漫与绚烂;也不需要提醒你们,人生将以怎样的平庸世故,消解你们的万丈雄心;更不需要提醒你们,走入社会,要如何变得务实与现实,因为你们终将以一生浸淫其中。

我唯一的害怕,是你们已经不相信了:不相信规则能战胜潜规则,不相信学场有别于官场;不相信学术不等于权术,不相信风骨远胜于媚骨。你们或许不相信了,因为追求级别的越来越多,追求真理的越来越少;讲待遇的越来越多,讲理想的越来越少;大官越来越多,大师越来越少。因此,在你们走向社会之际,我想说的只是,请看护好你曾经的激情和理想。在这个肮脏的社会,我们仍然需要干净,在这个怀疑的时代,我们依然需要信仰。也许有同学会笑话,大师姐写报社论写多了吧,这么高的调子。可如果我告诉各位,这是我的很多中文系同学共同的想法,你们是否会稍微有些重视?是否会多想一下为什么二十多年过去他们依然如此?

我知道,与我们这一代相比,你们这一代人的社会化远在你们踏上社会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国家的盛事集中在你们的大学时代,但社会的问题也凸显在你们的青春岁月。你们有我们不曾有的机遇,但也有我们不曾经历的挑战。

文学理论无法识别毒奶粉的成分,古典文献挡不住地沟油的泛滥。当利益成为唯一的价值,很多人把信仰、理想、道德都当成交易的筹码,我很担心,怀疑会不会成为我们时代否定一切、解构一切的粉碎机?我们会不会因为心灰意冷而随波逐流,变成钱理群先生所言“精致利己主义”世故老道,善于表演,懂的配合?而北大会不会像那个日本年轻人说的,有的是人才却不培养精英?

我有一位清华毕业的同事,从大学开始就自称是北大的跟屁虫,对北大人甚是敬重。谈到“大清王朝北大荒”的江湖传言,他特认真地对我说:“这个社会需要的,不是北大人的适应,而是北大人的坚守。”

这让我想起中文系百年时,陈平原先生的一席话。他提到西南联大时的老照片给自己的感动:一群衣衫褴褛的知识分子,器宇轩昂地屹立于天地间。这应当就是国人眼里北大人的形象。不管将来的你们身处何处,不管将来的你们从事什么职业,是否都能常常自问,作为北大人,我们是否还存有那种浩然之气?那种精神的魅力,充实的人生,“天地之心,生民之命,往圣绝学”,是否还能在我们心中激起共鸣?

马克思曾慨叹:法兰西不缺少有智慧的人但缺少有骨气的人。今天的中国,同样不缺少有智慧的人但缺少有信仰的人。也正因此,北大给我们的教育才格外珍贵。从母校的教诲出

第五篇: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

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

——北大中文系2012年毕业典礼致辞

卢新宁

(2012年7月1日,北京大学)

敬爱的老师和亲爱的同学们:

上午好!

谢谢你们叫我回家。让我有幸再次聆听老师的教诲,分享我亲爱的学弟学妹们的特殊喜悦。

一进家门,光阴倒转,刚才那些美好的视频,同学的发言,老师的讲话,都让我觉得所有年轻的故事都不曾走远。可是,站在你们面前,亲爱的同学们,我才发现,自己真的老了。1988年,我本科毕业的时候,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还没有出生。那个时候你们的朗朗部长还是众女生仰慕的帅师兄,你们的渭毅老师正与我的同屋女孩爱得地老天荒。而现在他们的孩子都该考大学了。就像刚才那首歌唱的,“记忆中最美的春天,难以再回首的昨天”。如果把生活比作一段将理想“变现”的历程,我们只是一叠面额有限的现钞,而你们是即将上市的股票。从一张白纸起步的书写,前程无远弗届,一切皆有可能。面对你们,我甚至缺少一分抒发“过来人”心得的勇气。

但我先生力劝我来,我的朋友也劝我来,他们都是84级的中文系学长。今天,他们有的仍然是一介文人,清贫淡泊;有的已经主政一方,功成名就;有的发了财做了“富二代”的爹,也有的离了婚、生活并不如意,但在网上交流时,听说有今天这样一个机会,他们都无一例外地让我一定要来,代表他们,代表那一代人,向自己的弟弟妹妹说点什么。

是的,跟你们一样,我们曾在中文系就读,甚至读过同一门课程,青涩的背影都曾被燕园的阳光,定格在五院青藤缠满的绿墙上。但那是上个世纪的事了,我们之间横亘着20多年的时光。那个时候我们称为理想的,今天或许你们笑称其为空想;那时的我们流行书生论政,今天的你们要面对诫勉谈话;那时的我们熟悉的热词是民主、自由,今天的你们记住的是“拼爹”、“躲猫猫”、“打酱油”;那个时候的我们喜欢在三角地游荡,而今天的你们习惯隐形于伟大的互联网。

我们那时的中国依然贫穷却豪情万丈,而今天这个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还在苦苦寻找迷失的幸福,无数和你们一样的青年喜欢用“囧”形容自己的处境。

20多年时光,中国到底走了多远?存放我们青春记忆的“三角地”早已荡然无存,见证你们少年心绪的“一塔湖图”正在创造新的历史。你们这一代人,有着远比我们当年更优越的条件,更广博的见识,更成熟的内心,站在更高的起点。

我们想说的是,站在这样高的起点,由北大中文系出发,你们不缺前辈大师的庇荫,更不少历史文化的熏染。《诗经》《楚辞》的世界,老庄孔孟的思想,李白杜甫的词章,构成了你们生命中最为激荡的青春时光。我不需要提醒你们,未来将如何以具体琐碎消磨这份浪漫与绚烂;也不需要提醒你们,人生将以怎样的平庸世故,消解你们的万丈雄心;更不需要提醒你们,走入社会,要如何变得务实与现实,因为你们终将以一生浸淫其中。

我唯一的害怕,是你们已经不相信了——不相信规则能战胜潜规则,不相信学场有别于官场,不相信学术不等于权术,不相信风骨远胜于媚骨。你们或许不相信了,因为追求级别的越来越多,追求真理的越来越少;讲待遇的越来越多,讲理想的越来越少;大官越来越多,大师越来越少。因此,在你们走向社会之际,我想说的只是,请看护好你曾经的激情和理想。在这个怀疑的时代,我们依然需要信仰。

也许有同学会笑话,大师姐写报社论写多了吧,这么高的调子。可如果我告诉各位,这是我的那些中文系同学,那些不管今天处于怎样的职位,遭遇过怎样的人生的同学共同的想法,你们是否会稍微有些重视?是否会多想一下为什么二十多年过去,他们依然如此?

我知道,与我们这一代相比,你们这一代人的社会化远在你们踏上社会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国家的盛世集中在你们的大学时代,但社会的问题也凸显在你们的青春岁月。你们有我们不曾拥有的机遇,但也有我们不曾经历的挑战。

文学理论无法识别毒奶粉的成分,古典文献挡不住地沟油的泛滥。当利益成为唯一的价值,很多人把信仰、理想、道德都当成交易的筹码,我很担心,“怀疑”会不会成为我们时代否定一切、解构一切的“粉碎机”?我们会不会因为心灰意冷而随波逐流,变成钱理群先生所言“精致利己主义”,世故老到,善于表演,懂得配合?而北大会不会像那个日本年轻人所说的,“有的是人才,却并不培养精英”?

我有一位清华毕业的同事,从大学开始,就自称是“北大的跟屁虫”。对北大人甚是敬重。谈到“大清王朝北大荒”江湖传言,他特认真地对我说:“这个社会更需要的,不是北大人的适应,而是北大人的坚守。”

这让我想起中文系百年时,陈平原先生的一席话。他提到西南联大时的老照片给自己的感动:一群衣衫褴褛的知识分子,器宇轩昂地屹立于天地间。这应当就是国人眼里北大人的形象。不管将来的你们身处何处,不管将来的你们从事什么职业,是否都能常常自问,作为北大人,我们是否还存有那种浩然之气?那种精神的魅力,充实的人生,“天地之心、生民之命、往圣绝学”,是否还能在我们心中激起共鸣?

马克思曾慨叹,法兰西不缺少有智慧的人但缺少有骨气的人。今天的中国,同样不缺少有智慧的人但缺少有信仰的人。也正因此,中文系给我们的教育,才格外珍贵。从母校的教诲出发,20多年社会生活给的我最大启示是:当许多同龄人都陷于时代的车轮下,那些能幸免的人,不仅因为坚强,更因为信仰。不用害怕圆滑的人说你不够成熟,不用在意聪明的人说你不够明智,不要照原样接受别人推荐给你的生活,选择坚守、选择理想,选择倾听内心的呼唤,才能拥有最饱满的人生。

梁漱溟先生写过一本书《这个世界会好吗?》。我很喜欢这个书名,它以朴素的设问提出了人生的大问题。这个世界会好吗?事在人为,未来中国的分量和质量,就在各位的手上。

最后,我想将一位学者的话送给亲爱的学弟学妹——无论中国怎样,请记得:你所站立的地方,就是你的中国;你怎么样,中国便怎么样;你是什么,中国便是什么;你有光明,中国便不再黑暗。

谢谢大家!

(文章全文是人民日报评论部主任卢新宁在北大中文系2012年毕业典礼致辞上作了题为《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的演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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