楢山节考观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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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楢山节考观后感

无意间在PT上翻到一部很老的日本电影《楢山节考》,影片里面充斥着各种诸如“人兽杂交”等重口味的元素,相信看过这部影片的人没有几个不为之所震撼——但不仅仅是被那些重口味元素。很难想象这部重口味影片的竟然还有着不一般的国际声誉,导演今村昌平的这部电影获得了1983年的戛纳电影节最佳影片。

影片所讲述的故事发生在日本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村里。这里气候恶劣,也没有广袤的土地供人们开垦,在人与自然的斗争中,人类不可避免地处于绝对劣势的地位。由于粮食匮乏,村子里一切的游戏规则也都围绕着一个主题——生存。在这里,粮食被认为是至高无上的财富,偷盗粮食要遭到全家活埋的惩罚。也因为粮食奇缺,每个家庭过了70岁的老人们都要由儿子背上山顶,在那里自生自灭,最后成为乌鸦等食尸者的腹中之食。对村子里的女人们来说,婚嫁大多数时候也只是糊口的办法而已,正式的婚礼也根本就是繁文缛节了。孔子说,“食色,性也。”即使是在楢山这样条件极其艰苦的环境里,只要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得到满足,人对性的需求就会凸显出来。但是对于村子里的家庭来说,多一个无法劳作的女人只会让本来就艰难维持的生计更加捉襟见肘,影片中的长子辰平直到45岁才娶到一个寡妇为妻。辰平的弟弟甚至无法压抑自己的性欲去与狗交媾。影片里有多处写实的性爱场面,导演为了加强其自然主义的特色还在其间加入很多动物交媾的画面。在今村昌平看来,在这个村子里,即使是人作为动物最基本的欲望也是被压抑着的。

影片的高潮是在最后的半个小时,辰平的母亲已经年届70,尽管她身体健康精神矍铄,但还是要遵从祖辈们数百年沿袭的规矩,在楢山顶上度过她生命最后的时光。辰平一路艰辛,背着母亲到达山顶,告别母亲后发现下雪又回去探望母亲,这一幕大概是影片最令人动容的一段了。尽管大自然的残酷使人们不得不做出冷酷的选择,但人的感情却是任凭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无法磨灭的。

电影结束的那一刻,相信每个观众都会生出无尽的感慨,当然也会莫名地问自己:人到底是什么呢?人有着无法根除甚至有时无法压抑的动物性,但人也有着动物永远无法拥有的感情。面对镶嵌于人性之中的这些根深蒂固的元素,不仅作为个体的人是无奈的,即使是对超脱于人类之外的大自然而言也是无能为力的。从某种程度上说,人格本身是被撕裂的,动物性与人性之间存在着显而易见的对立。而且,越是落后的社会,这种人性的撕裂对立就越严重。在我看来,一个社会进步的参照物其实就是动物性与人性的统一程度。其实,想想生活中出现的各种纷争,说到底就是人们对自己或他人撕裂人性的认识有各种的偏误。完全拥有人性而弃绝动物性的人其实只是存在于人们心里供其瞻仰的神,而不是真正的人。知道了这一点,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总是苛责别人而不正视自己的问题呢?谨记你不是这个社会的检察官,看得清是非是从动物升格为人的基本要求,但是将自己的是非标准强加于别人就是“只许自己当人而别人只能不是人”的做派了。

人性的普遍性所在其实很简单,不外乎就是人性与动物性的统一。一直觉得,人性与人生其实是一对宏观之于微观的概念。对于作为个体的人来说,人性最终要聚焦成为具体的丰富多彩的百态人生。不了解人性也就无法参透人生,没有省悟的人生只是生活要素的简单组合而形成的常规而已,没有色彩,没有意义,经不起风吹雨打。对于个体什么最重要呢?如果人性是整个人类生命的基石,那么个体要在这样的基石上构建怎样的人生呢?答案只有两个字,那就是理想。生命是可以通过规划来掌控的。但谨记构筑于人性基础之上的理想才是稳固的,这是你接下来要思考的最重要的问题。

2013年4月1日星期一

第二篇:【观后感】敬畏死亡——观《楢山节考》有感

敬畏死亡

——观《猶山节考》有感

世上总有些不一样的群体,保持着原始的对死亡的敬畏,他们知道生之难,死之易。因此,他们的种种行为总是对死神做出的最虔诚的膜拜,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义无反顾,世世代代把死亡作为一种责任,一种对生命即对后辈的责任。

——题记

这是个被楢山封锁着的聚落,缺少生存资源,缺少文化熏陶,缺少性的对象,缺少人间真情。他们用马铃薯做交易,用死婴儿来肥沃田地,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使得他们和动物一样地居住在这个生存困难的村落,和鸟,蛇,蛙等动物一样过着近似原始的生活。这里生活着很多的寡妇和老处男,长期被压制的原始欲望如惊蛰后的蛇一般在人们身体内躁动不安。这里没有任何法律,他们有自己的法则:结婚不需要证明,只考虑到谁家吃饭就可以。全家只有长子能娶妻生子,其他男人只能干活,不许结婚。这里没有文化,他们用山歌唱自己的生活,唱自己的欲望,用山歌成为村里传达新闻的语言。

这片村落有的只是来自人对生存的祈盼和对性的欲望,容不下真正的亲情与爱情。钱屋家的儿子因为父亲偷食家中的鸡而将其紧闭;雨屋家因为偷村里的土豆和玉米而全家被活埋;次子利助偷看哥哥嫂子行房后,难以压抑欲性竟与小狗交欢;长孙萨吉在得知自己的女人被活埋的时候不堪忍受,他失去了一个性爱快乐的给予者,但很快,他在另一个女人身上重新得到了这种无差异的快乐;阿松和阿玲婆小儿子赤裸交欢的时候说如果他们生的是女孩就不用杀,还可以卖钱。这些并非礼教所谓的不孝,而是残酷的生存环境注定要抛弃我们所认为的仁慈与亲情,这是专属猶山人的法则。生命的贵与贱似乎顷刻偏执于一方,影片撞击着每个观众的道德底线,我们不得不在物质与精神之间,在生存和道德之间做一个抉择,而这种抉择毫无例外的,毫无掩饰的倾向于物质倾向于生存。

在有限的资源下,猶山人沿袭下来这样的传统,凡是活到70岁的老人都要被长子背到楢山上丢弃。在它们看来“上山”是一个圣洁的生命仪式,“上山”不等同于死,那是一种责任,一种荣誉,一种必然要接受的神的赐予。69岁的阿玲婆离上楢山的日子已不远,可她身体还挺结实,仍旧终日操劳。她的丈夫去年因害怕被丢到楢山上而逃跑了,她的内心却很平和,还在操心着长子辰平的续弦,对被村里人讨厌的次子利助也不放心,她希望在上山之前多为家里做一点事。这天是楢山神的祭祀日,阿玉嫁给了辰平,阿玲婆担心媳妇嘲笑自己身体好用石头砸坏了自己的牙齿,她认为她已是上山的年纪还三十三颗牙是一种负担,是一种羞耻。看着辰平、长孙萨吉都娶到了称心如意的妻子,辰平的新妻子在她的指导下学会了如何捉鱼,利助也在她的努力下饱尝了性爱滋味,阿玲婆于尘世已无牵连,心里便只剩下了上楢山的意愿了。

今村昌平用了很长时间来描述儿子背母亲进山的全过程,仿佛是带我们走了一遭黄泉路。山顶白骨森森,略显恐惧的辰平和无比镇定的老母对视着,这是一次庄重的诀别,也是一次使命的完成。此时,下起了大雪,把一切丑恶都掩埋了,母亲一个人跪在原地,双手合十,安逸的享受死亡的过程,她没有一丝恐惧,她的心里只有虔诚的信仰。辰平下山的时候带下了老人的椅子,这个载人赴向万物之归宿的工具,从一代代流传下来,将一代代使用下去,往复在楢山的白骨森森和尘世的劳苦欲望之间。儿子和母亲都是勇敢和善良的,在多少先辈们走过的死亡之路上逐渐形成了理性的风俗——对后辈的责任。尽管这样的风俗是残酷的,看似缺乏人性的,但如果考虑到在那个只剩下生欲和性欲的环境中,那便是世上最虔诚的信仰。一个人可以为了后代的生,大义凛然地选择去死,这条通往猶山山顶的不归路必然是人性光辉的顶峰。

今村昌平在故事中插入了一系列动物交欢捕食的画面,以示自然规则的残酷。在生与死的抉择下,人性与动物性是如此的一致,一切道德指责都变得苍白无力。母亲为了一家人的生存,选择去楢山赴死,生命得以升华。对生的渴望与追求转变为对死的敬畏与责任,无论是视死如归的母亲还是不忍离去的儿子,都闪烁着人性的光辉,但一转头,就看到另一家的孩子把不愿去死的父亲活生生推下山崖,所谓的责任与使命仍旧变为残酷的优胜劣汰。

生的最高境界就是对死的敬畏。关于《猶山节考》,我把我的所见所闻所思毫无保留的分享出来,我不想落掉任何一个所感之处,我也想让大家和我有一样多的感触,因为这确是一部深刻挖掘人性,洞察人心的影片。原来死亡也可以成为一种责任,死亡也值得去敬畏。

第三篇:小说《楢山小调考》(楢山节考剧本)(范文)

楢山小调考 作者:深泽七郎

山连着山,四处全是山。在这信州①(① 信州也称信侬,即现在的长野县。)的群山之间,有一个叫做前村的村子,村边上住着阿铃一家。阿铃家的门前有一个伐去了大榉树后留下的树墩,墩面平如板状,孩子们和过路人可在上面落坐,所以这树墩很受器重,村里的人便把阿铃家唤作树墩儿。阿铃嫁到这儿来已有五十年之久了,这里把阿铃娘家所在的村子也唤作前村,由于都没有村名,所以双方都将对方称作前村。说是前村,其实只隔着一座山而已。阿铃今年六十九岁,丈夫二十年前就死了,独生儿子辰平的媳妇去年去拣栗子时,失足滚进山谷,摔死在谷底。留下四个孙子孙女由阿铃照管着,阿铃感到,与照料孙子孙女相比,还是替成了鳏夫的辰平寻找续弦更叫她伤透脑筋,因为本村和前村都没有合适的寡妇。

那天,有两件阿铃期待的消息传进了她的耳朵里。这天早晨,一个往后山去的行人边走边唱了那首祭祀歌:

三度祭楢山,栗子把花开。

正想着该有人唱它了的时候,就听到了这首村里人在盂兰盆会上跳舞时唱的歌。今年还一直没有人唱过,所以阿铃一直惦记着呢。歌词的意思是说,过三年长三岁。由于村里的人到了七十岁就得去祭楢山,这歌便在通知老年人:这一天将要来临。

阿铃对着歌声离去的方向侧耳倾听,暗中朝一旁的辰平觑了一眼,只见辰平抬起下颚,象是追随着歌声似地听得正出神,歌声使他瞪大着双眼。阿铃看到这种情况,心想:辰平将送自己去祭楢山,然而看他目前的眼神,他毕竟还是替我担心的。想到这里,阿铃心中马上涌出一个念头:“这孩子是个孝子哪!”

阿铃等来的另一个消息是送信的人从娘家来报告,在前村物色到一个寡妇可作填房,这寡妇和辰平同年,四十五岁,据说三天前刚料理完丈夫的丧事。只要年龄合适,就等于没有问题,可以定下来。送信的人是来报告物色到了填房的,定下过门的日子便回去了。辰平上山去了,不在家。与其说是阿铃一人作的主,倒不如说送信的人把消息一带来,一切就都决定了。所以辰平回来后,只须把情况告诉他就行了。这里不论谁家,对婚姻问题都是简单办理的,双方合得来,自由交谈一下就可以决定,也没有什么隆重的结婚仪式,实际上只是让当事人搬到对方家中便算完事。所谓介绍人斡旋,其实只要年岁相当就成。当事人去对方家中玩玩,一俟留宿便永远成了男家的人了。且说这里也有盂兰盆节、也有新年,但节日游玩的地方根本没有,只是不干活罢了。只有在楢山祭祀节那天才烧点好莱,平时一切事情都从简。

阿铃目送着送信的人离去,心想:这个送信的人说他是自己娘家差来的,其实大概是那位填房的近亲。那女人的丈夫刚死三天,他就立即跑来商量改嫁的事,大概是十分关心这个寡妇的出路吧。阿铃觉得从自己这方面来说,问题这么迅速得到了解决,确是值得庆幸的事。阿铃明年就满七十岁,是到了去祭楢山的年龄了,届时填房还没找到的话,将如何是好?阿铃心里很焦急。正在这个时候,提出了这桩亲事,双方年龄正合适。阿铃想,再过些日子,那媳妇将在她父亲或别的亲属陪同下一起从前村到这里来了,想到这一点,阿铃如释重负似地放心了。只要想象一下家中来了一个女人,似乎天大的困难已经得到解决,更不必说是从前村娶来了个媳妇啦。阿铃有三个孙子,十六岁的袈裟吉最大,最小的是个孙女,才三岁。阿铃和村里的人都觉得,由于填房怎么也物色不到,连辰平都象是死了心,他心不在焉,对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不过现在这么一来大概又会振作起来了。想到这点,阿铃自己也高兴起来了。

傍晚,辰平从山里回来,坐在树墩上。阿铃便从家中高声对着辰平的背影嚷道:“喂,有个媳妇要从前村嫁过来了!前天刚守的寡,七七四十九天一完,就过来。”

讲到亲事已定,阿铃就仿佛在报告什么丰功伟绩似的,得意非凡。

辰平转过脸来问道:“是吗?从前村来?多大岁数?”

阿铃跑到辰平身旁回答说:“叫阿玉,和你同岁,也是四十五。”

辰平笑着说:“如今肯定毫无风韵了,哈哈哈。”

他也许有点不好意思,附和着阿铃的话,显得很高兴。凭着老年人的直感,阿铃觉得,和续弦相比,辰平心里好象在思虑着别的什么事情。不过阿铃高兴得顾不过来了。

楢山上住有神仙。由于进楢山的人都见过神,所以谁都深信不疑。既然现实中有神存在着,和其他平常的节日活动相比,人们就对祭祀活动特别卖力。说到祭祀,也就都成了祭祀楢山。由于这项祭祀与盂兰盆节连在一起,盂兰盆节跳舞时唱的歌和祭祀楢山的歌就混在一起了。

盂兰盆节是从阴历的七月十三日开始,到十六日为止,而祭祀楢山的夜祭是在盂兰盆节的前夜——七月十二日,祭祀的午夜要吃夜宵。人们采来了初秋时山上出的土产、野栗、野葡萄、柯树和榧树结的果实、蘑菇。此外还煮白米饭吃,还要做农家土酒。白米是最可宝贵的东西,有“雪花米” 之称,在这个穷乡僻村里,种上它也收获不了多少。因为没有平地,山区多产小米、穇子、玉米等,这些东西就成了主食。白米只用于祭祀楢山和供给病特别重的病人吃,一般人平时吃不上。

在盂兰盆跳舞的歌词里都这么唱:

阿爸行为不检点,卧病三天吃米饭。

这是规劝别奢侈的歌词。它嘲讽家中的父亲是个败家子、糊涂虫,得了一点小病竟立刻煮白米饭吃!这首歌在许多事情上被当作格言来运用,做儿子的偷懒时,他的双亲或兄弟就唱道:

阿哥行为不检点,卧病三天吃米饭。

对于游手好闲不知艰苦的人,就用这歌来警告他们 ——怎么说得出口想煮雪花米吃呢?在不听双亲的吩咐时,在儿子对双亲表示不满时,也往往用这首歌。

祭祀楢山的歌虽然只有《栗子把花开》一首,但村里的人会按曲调编出各种谐谑的歌词来唱。

阿铃的家在村子的尽头,所以就成了人们去后山的必由之路。再过一个月就是祭祀楢山的日子了,祭祀歌一旦唱了起来,就接连不断地传入阿铃的耳里:

盐铺阿酉运气好,进山那天下大雪。

在村子里,进山这个词有着完全不同的两种含义,尽管发音和声调都相同,然而无论谁都能分清究竟是说的哪一种意思。一种是指上山干活,人们上山去砍柴、烧炭等;另一种就意味着去楢山。如果到楢山去的那天飘起雪花来,传说进山者的运气就好。眼下盐铺中虽没有叫阿酉的人,但是在好几代以前却确有其人,由于进山的那天雪花纷飞,他便成了运气好的代表人物,并编成了歌词流传至今。在这个村里,雪并不希罕,冬天来临后,村里时不时下雪,山顶在冬天也是一片雪白。不过阿酉这个人却是在抵达楢山时碰上老天下雪的,顶着雪花上山是不吉利的事,所以阿酉这种情况最为理想。而这歌也就包含着另一层意思,它暗示出夏天不上楢山,要尽可能在冬天上山。因此去祭楢山的人便选择要下雪的时候去。楢山是座雪花一旦堆积起来就不能通行的山,这座住有神的楢山地处偏远,要越过七谷三池才能抵达。如果路上没有雪,到达楢山时还不下雪,那就不能叫运气好了。这歌也就是在指定一个极有限的时间——要赶在下雪之前进山!

阿铃很久以前就作好去祭楢山的思想准备了,出发前的饯别酒是非准备不可的;进山下坐用的席子之类的东西早在三年前就预先做好了;还必须替当了鳏夫的辰平定下续弦。然而,把饯别酒、席子、续弦的事都料理定当后,还有一桩事也必须处理好。

当看准谁也不在场的时候,阿铃便张开嘴巴,手握火石块铿铿铿地敲打自己的上下门齿,她要把自己结实的牙齿敲掉。铿铿铿地一敲,阿铃痛得脑门直响,但她忍住痛继续敲,阿铃心想,这样敲下去牙齿总会掉下来的吧。想到牙齿敲掉后所带来的喜悦,好象此时敲打牙齿的疼痛都使阿铃感到很舒坦。

阿铃上了年纪后,牙齿仍然很好。她年轻时就以自己生就一副好牙而感到自豪,她可以把干硬的玉米喀嚓喀嚓地咬碎吃下肚去。由于上了年纪牙齿还一颗不缺,这倒使阿铃感到难以见人了。儿子辰平尚且掉了好几颗牙,阿铃的一口牙齿却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嘴里,吃东西毫不逊色,使人觉得她什么都能吃。这就使阿铃感到很难为情,因为在这个村子里,食物还比较欠缺。

村里的人对阿铃说:“你那牙齿,什么东西都不在乎哪。松子也好,放屁豆也好,你都能一扫而光嘛。”

这倒并不是在开玩笑,说这种话的的确确是在嘲弄她。所谓放屁豆,其实就是蚕豆,它象石头一样硬,吃这种豆爱放屁,所以吃了它放屁的时候,别人就会说吃了放屁豆啦。这豆坚硬,不好吃,从这层意思来说,一般又唤作蚕豆或硬豆。阿铃虽然从来不曾在人前放过屁,但特意对她使用放屁豆这个词汇,这无疑是在嘲讽她,对此,阿铃心里也十分清楚,因为有好几个人都使用了类似的说法。阿铃心想:上了年纪、况且已到了去祭楢山的年龄,牙齿竟然还这么好,难怪要被人说三道四,这也是无奈何的事。

“奶奶有三十三颗牙齿啊!”孙子袈裟吉他们也来嘲弄她。

连小孙子们都以毫无顾忌的神态这么讲。可是阿铃用手指点着牙齿一个个数过来,她上下的牙齿只有二十八颗。

“胡说八道!我只有二十八颗牙嘛!”阿铃回敬了一句。

“哦?你数不上来吧,真的比这二十八多哪。”袈裟吉马上予以反驳,口气刺人。他想说有三十三颗,因为在去年的盂兰盆节的舞蹈歌中,他曾唱过:

俺家奶奶的隐私处,虎牙整齐三十三颗。

听他这么一唱,当时大家都笑得前俯后仰。这首歌是袈裟吉根据村里最粗俗的艳歌改作的,原歌词是说:“俺家母亲的隐私处,阴毛整齐三十三根。”这是侮辱母亲的歌,袈裟吉将词儿换成虎牙唱起来,博得了大声喝采。所以袈裟吉就非坚持三十三颗这个数字不可,他便到处扬言阿铃的牙齿有三十三颗。

阿铃嫁到这个村子来后,有全村最美貌的妇女之称。丈夫死了以后,她不象别的寡妇那样有过什么丑闻,也从来没有被人说三道四过,不料在牙齿的问题上遇上了叫她难堪的事情,所以去祭楢山之前,阿铃无论如何非得想方设法将牙齿敲掉不可。阿铃希望自己伏在辰平的背上去祭楢山的时候,将会是一个掉了牙齿的体面的老太婆。她就背着人用火石敲打,想把牙齿敲掉。

阿铃的邻家叫钱屋。村里并没有什么化钱的地方,无论谁家都没钱,可是钱屋这户人家去越后的时候,曾带了一枚天保钱①(①江户幕府在天宝六年(1835年)铸造的椭圆形铜钱,币值一百文。到明治二十年(1887年),相当于八厘。)回村,于是人们就把这户人家叫作钱屋了。钱屋家的老爷于叫阿又,今年七十岁。他和阿铃相邻而居,又加上年岁相同,所以长期以来两人就爱在一起攀谈。阿铃在好几年前就把进山的日子记挂在心上了,而钱屋却是全村名列第一的吝啬鬼,对进山那天要准备的最后一次花费似乎也舍不得,进山的准备工作完全没有做。本来据说他今春之前可能要进山,但夏天都过完了,人们就在背后传来传去,说冬天也许要上山了,还说上山的时候他也许是悄悄地不辞而别。可是阿铃却看穿了阿又他命中注定了根本不打算进山,阿铃总觉得他是个混账东西。阿铃自己已经拿定主意,在七十岁那年的新年里就进山去。

钱屋的隔壁人家叫烧松,在这户人家的后门口有一棵枯死的大松树,留下的树干,形状宛如一块岩石。很久以前,这棵大松树遭到了雷击,从此他家就被称作烧松了。

烧松的隔壁是雨屋家。在村子的东南方有一座巽山。据说这户人家的人一到巽山去,天上一定下雨。因为这户人家的祖上曾在巽山发现一条两头蛇,把蛇杀死了,从此以后,这户人家的人一上巽山天就下雨,所以被唤作雨屋。

雨屋的隔壁人家就是歌中唱到的那有名的榧树家。全村一共有二十二户人家,村里最大的树就是这棵榧树。歌曰:

榧树家阿银懒女人,儿孙满堂一窝老鼠。

阿铃嫁到这村来的时候,阿银老太婆还活着。阿银这个傻女人以懒出名,她的坏名声至今还留在歌词里。老鼠指的是她的孙子和曾孙,孩子多得象一窝老鼠,在这个食物极度不足的村里,四世同堂无非是在嘲笑多产和早熟的女人竟然延续了三代!阿银生子、育孙、抱曾孙,人们羞辱她是个光生好色子孙的女人。懒女人指的是不规矩的女人、淫乱的女人。

到了七月里,谁都沉不住气了。祭祀虽只有一天的时间,由于每年只此一度,所以一进入七月,气氛已经和祭祀日没有什么两样。就这样,那一天终于来临——第二天就是祭祀日了。辰平在忙忙碌碌,大家都喜气洋洋的。由于袈裟吉他们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一点忙也帮不了,辰平就一个人忙得团团转

辰平从雨屋家门前走过时,听到那家男人在里面唱虎牙之歌:

树墩儿家阿铃隐私处,虎牙整齐三十三颗。

辰平心想:“这个混蛋!”

辰平是头一次听到这种歌。虽说袈裟吉去年就唱过这歌,但阿铃和辰平去年都不曾听到。今年却明目张胆地指名道姓,把“树墩儿家阿铃”都唱出来了。

辰平飞快地破门进入雨屋家,他见雨屋家的男人在堂屋,便一屁股坐到堂屋的地上,说道:“喂,请你上我家去,去数一下俺家奶奶的牙齿究竟有几颗!”

平素一贯寡言的辰平这回竟噘着嘴闯进屋来,所以气氛十分紧张,雨屋家的男人惊惶失措了。

“喔,不是这么回事哪。我只不过是哼哼你家袈裟吉唱的歌罢了,你说那样的话就不好办了„„”

直到这时辰平才知道带头唱起这歌的人是袈裟吉。人家一问,袈裟吉曾经拚命坚持这样的说法:“奶奶的牙齿有三十三颗!”

对方这么一说,辰平才恍然大悟。不过袈裟吉在辰平和阿铃面前却是从未唱过。

辰平默默地从雨屋家逃出来,拣起一根掉在道旁的粗木棍,四处去寻找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的小鬼袈裟吉。

袈裟吉正在池前家的一侧和四五个孩子一起唱歌:

一年一度祭山日,手巾缠头吃好饭。

杉树丛象篱笆似地拦在眼前,看不见人影,但立刻就能听出,其中混有袈裟吉的歌声。

辰平挥动着木棍喝道;“袈裟!奶奶的牙齿是虎牙吗!你这个混蛋,奶奶对你这样疼爱,可你竟如此放肆,你,你太可恶了!”

辰平腾起身一棍打下去,但袈裟吉一闪身躲了过去,木棍打在身旁的石头上。由于用力过猛,辰平痛得双手发麻。

袈裟吉向前方逃去,满不在乎地朝辰平望望。

辰平朝着袈裟吉那边骂道:“畜生!你别想吃饭!”

村里人经常说这样的话:“你别想吃饭!”“不给你饭吃!”虽说不给饭吃的惩罚也确有其事,但这种话仍属气头上的骂人话。

当晚吃饭的时候,到了全家围在饭桌旁坐下时,袈裟吉从门外进来,和大家一起坐到了饭桌前,他朝辰平扫了一眼,辰平的脸色似乎有点沮丧,先前的愤怒样子已经影踪全无了。

从辰平那方面来说,他实在不愿意当着阿铃的面触及虎牙之歌,他就是不想让阿铃知道那种歌。辰平心里在想,方才的事,袈裟吉不要讲出来才好。

袈裟吉在肚里寻思:为了这虎牙之歌竟发那么大的火!对这点区区小事,竟如此动怒,真有点怪哪,真是这么可恶吗?今后过什么节日的时候,我还要不停地唱!

袈裟吉好胜心颇强。这时他想,就这么办,便神气活现起来。袈裟吉对父亲最近就要续弦一事十分反感。这时,大家已盛好饭开始吃了。说是饭,其实就是用玉米面疙瘩和蔬菜做成的糊糊罢了,与其说是“吃”,倒还不如说“喝”更为妥当。

阿铃在想着别的事情。她预感到,虽然时间早了些,从前村来作填房的媳妇,祭祀日那天也许就会到的。本想她今天会来,但是没有来,那末明天也许要来了。阿铃觉得还是事先通知全家一下为好。

“明天,前村也许要来个妈妈了哪。”阿铃脱口而出,象报告好消息那样向孙子们正式宣布。

“时间还只过去了一个月,不过早一点来的话,奶奶做饭就不用愁了。”辰平高兴地帮着腔。

话音刚落,袈裟吉举手示意说:“等一等”。他摆出要制止辰平这样讲的样子,对着阿铃嚷道:“不要前村来什么妈妈嘛!”接着,他气势汹汹地看着辰平说:“我去娶个媳妇来,不要后娘!”

袈裟吉又转向阿铃说:“做饭嫌麻烦的话,让我媳妇去干好了,别吱声了!”

阿铃大为吃惊。她把手里拿着的一双筷子朝袈裟吉的脸上摔过去,并大声骂道:“混账!你别吃饭!”

十三岁的孙子象是替阿铃助威似地插嘴说:“袈裟哥要娶池前家的阿松哪。”

这话是当着大家的面讲的,他打算叫袈裟吉出出丑。袈裟吉和池前家的阿松相好这件事,做兄弟的一清二楚。

袈裟吉冲着兄弟劈脸就是一巴掌,怒目而视地说:“混蛋!少费话!”

辰平也吃惊不小,不过又能说什么呢!?袈裟吉娶媳妇这种事真是想都不曾想过。这个村子里都是晚婚,二十岁不到的人娶媳妇似乎还不曾有过。但是辰平被袈裟吉明目张胆的反对所压倒。

歌曰;

三十过了也不晚,增加一人算添俩。

这是一首鼓励晚婚的歌,添俩是指食物会相应地不够了。所以阿铃也好,辰平也好,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给袈裟吉娶媳妇这种事。

潺湲的河水流经村子,途中形成一处水池似的凹塘,塘前有一户人家,人们便称之为池前。池前家有一个名叫阿松的女孩,这情况阿铃也很熟悉。尽管阿铃冲着袈裟吉大骂了一通,但是仔细一想,这无疑是不明事理的恶老太婆的坏作风,顿时气消了不少。阿铃现在才注意到,那个阿松已经长大成人了,袈裟吉也是个大人了。刚才袈裟吉突如其来地说出那样的话,乍一听又惊又气,然而阿铃毕竟想起这么个问题来:自己怎么一点觉察不出来,实在过意不去。

袈裟吉已经从饭桌旁走开了。

第二天就是祭祀日。孩子们吃饱了雪花米,向祭祀场走去。村子中心有一块平坦的场所,这就是祭祀场。虽说是夜晚举行祭祀,但孩子们一早就涌来了,在祭祀场上跳盂兰盆舞。说是跳舞,其实只是两手持杓,边敲击边踏着步子转圈子罢了。与其说是在跳舞,还不如说是在唱歌转圆圈。辰平也到什么人家去串门了,只留下阿铃一个人在家。

中午时分,有一个妇女面朝着阿铃家坐在屋前的树墩儿上,她的旁边放着一只装得满满的布制提囊,看上去象是在等什么人。

阿铃起先也考虑过:坐在那儿的这个妇女,会不会就是从前村来的新媳妇?可是转念一想:要是新媳妇,那就应该进屋来呀。所以没有料到她真是新媳妇。看上去,那妇女好象是因为祭祀而打前村来谁家作客,在这儿歇歇腿的吧。不过布提囊这么鼓鼓囊囊的,又使人觉得她毕竟不同于普通的来客,阿铃忍耐不住,从屋里走出来问道:“我虽然不认识你是谁,但看来你是来祭祀的喽?”

这妇女很亲热地答道:“辰平是住在这里的吧。”

“还真是新媳妇哪!”阿铃心里想,于是问道:“你是由前村来的喽?是叫阿玉吗?”

“嗳,我是阿玉。我们村里也在祭祀,可是大家叫我上这儿来祭祀,我今天就来了。”

阿铃一边拉着阿玉的袖子一边说:“是吗?快,快进屋坐。”

阿铃高兴非凡,张罗这张罗那,摆出了一桌祭祀日的盛宴款待来客。

“来,请吃吧,我这就去叫辰平来。”阿铃说。

“大家告诉我说,与其在家吃饭,还不如上这儿来吃饭好,所以我今天早饭之前就出门了。”阿玉回答。

“喔,请请,你吃吧,不要客气。”

阿铃心想:她何必说这种话,我本以为她昨天会来的,所以应该说早饭什么的已经吃过了,即使她说是吃过早饭来的,我们也还是会立刻款待她的呀。

阿玉边吃边攀谈起来:“大家都说奶奶你为人好,直催我:“早点去,早点去!”

阿铃乐滋滋地望着阿玉,看她吃得很香。

“上次到这里来的人是我的哥哥,他说奶奶是个好人,我也就想早点来了。”阿玉说。

阿铃朝阿玉那边靠了靠,她觉得阿玉为人直率,不是在曲意恭维自己。

“你再早点来就更好了,我本以为你昨天会来的呢!”

阿铃说着又探出身子向前靠靠,但是发觉过分靠近的话,自己的一口好牙就会被对方瞅见,阿铃便用手捂着嘴,把下巴缩了回来,说道:“你怎么在那树墩儿上坐着呀?应该早点进屋,可你„„”

阿玉笑了,她回答说:“一个人上门,总有点不好意思哪。哥哥本来说好由他带我来,可是昨天晚上喝多了祭祀日的农家土酒,醉醺醺地、一个劲儿地对我说:“奶奶是个好人,你早点去吧。”

阿铃见自己受到如此称赞,高兴得简直飘飘然起来,她想:眼下来的这个媳妇,比死去的媳妇还好。

“喔,早知道,我就接你去了。”阿铃说。

“您要是真去该多好!那样我就可以背你回来了。”阿玉说。

阿铃心想,这个阿玉大概会打前村背着我爬山越岭来这儿的吧。对于自己没有去迎接阿玉,对于自己疏忽大意没有想到这一点,阿铃感到很后悔。阿铃认为,不用阿玉背,自己也能翻过一座山的,可是阿玉要背自己翻山,对于阿玉的这份孝心,阿铃欢喜得简直要拜谢了。阿铃很想尽早告诉阿玉:一过年就去祭楢山。阿玉的哥哥带消息来时,阿铃对他讲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件事。

阿铃望了一眼阿玉,她看到阿玉用手掌在脊背上来回摩擦,好象是食物噎着了。阿铃转到阿玉身后,她想说:“请慢慢吃。”

这样说行吗?自己会不会被误解为吝啬呢?这么一想,阿铃犹豫了。看来还是说去找辰平,留下阿玉一个人,她就可以慢慢吃了。阿铃这么一想,便一面替阿玉摩挲脊背,一面从身后对阿玉说:“一过新年,我就要进山去了哪。”

此话出口后,阿铃摩挲着的手掌停下不动了。阿玉沉默了一会儿说:“喔,哥哥也对我说起过这事,不过他是说还不那么着急呀。”

“不,那怎么行。只有早点去才会得到山神的赐福。”

阿铃心里还有一件事想马上告诉阿玉。阿铃把饭桌中间的盘子放到阿玉面前,那是盛得满满的一盘炖鳟鱼。阿铃觉得应该把这鳟鱼的事告诉阿玉。

“这鳟鱼哪,都是我捉来的。”阿铃说。

鳟鱼素有河鱼中的皎皎者之称,鳟鱼干是山里的名贵莱肴。阿玉听阿铃这么说,脸上露出难以相信的表情。

“啊?奶奶能捕捉鳟鱼?”

“嗯。辰平也好,袈裟吉也好,简直不会捉鳟鱼,全村也没有人能比得上我。”

阿铃很想在进山前把自己这手捉鳟鱼的绝招传授给阿玉。

阿铃目光炯炯地说:“我呀,知道哪儿有鳟鱼,日后我来教你,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夜里去捉鳟鱼,把手往洞里一探,准能捉住。你对谁也不要说哪。”

阿铃将盛鳟鱼的盘子放到阿玉跟前,并说:“这菜你都吃了吧,你吃呀,鳟鱼干我们还多的是哪。”

接着,阿铃站了起来,她对阿玉说:“我去叫辰平来,你慢慢吃。”

阿铃说过这话后便从后门走出去,然后走进一间堆房。阿铃听得称赞自己是个好人,心里十分高兴,于是她使出浑身的勇气,拿出吃奶的力气,闭上眼睛把牙齿对准石臼的棱角,铿地狠命撞上去,只觉得嘴巴象是不复存在似地麻木了,口中产生一股热呼呼的甜味,牙齿仿佛在嘴里滚动,血从嘴里溢出来,阿铃用手捂住嘴,走到潺湲的河边去漱口。两颗牙齿从嘴中掉出来。

“怎么?只有两颗!”

阿铃大失所望。可是上面的两颗门牙缺了,口中显得空荡荡的,阿铃又觉得成绩不错。这时候袈裟吉喝了不少雪花米做的农家土酒,完全醉了。他在祭祀场唱起了虎牙之歌。阿铃撞掉了牙齿,口中的什么地方也受了伤,嘴里直冒甜味,鲜血好象向外涌似地从口中流出来。

——止住,止住!

阿铃一边这么想一边用手捧起河水漱口。血怎么也止不住。尽管如此,门牙撞掉了两颗实在太好了,阿铃想到这一点就高兴起来了,她想,由于平时用火石敲打过,所以牙齿顺利地掉了下来,可见用火石敲打并不是徒劳无益的事。阿铃把脸探到河面,漱漱嘴吐掉,吐了又漱,血总算不再往外流,阿铃只感到口中有点火辣辣地刺痛,但她根本不想理会这么点小事了。阿铃想让阿玉瞧瞧自己缺牙漏齿的样子,便又返回屋里来。阿玉还在大嚼。阿铃坐到阿玉跟前说: “慢一点,使劲多吃些,我马上去叫辰平来。”

接着阿铃又说:“我已到了进山的年纪,牙齿不济事了。”

阿铃用上牙咬着下唇凑上前去,好象在说:你就看看我的上牙吧。阿铃感到一切都处理得不错,高兴得有点手舞足蹈。她说去找辰平,其实也是为了让村里的人们见识见识自己的缺牙。迈出家门向祭祀场走去时,她感到很光彩。

袈裟吉正在祭祀场领头唱着阿铃的虎牙之歌,可是就在这时候阿铃张着嘴出现,而且止住的血又开始向外冒了。阿铃并没有听到什么歌声,她寻找辰平是很好的借口,目的是想不露声色地让人们看看自己的缺牙,她全神贯注地在考虑这事,所以一点没听到什么歌。

聚集在祭祀场的大人和小孩一见阿铃的嘴巴,都哇的一声逃开了。阿铃一见大家的脸色,便又闭上嘴,用上牙咬住下唇,光把上牙露给大家看,这还不算,她那向前探出的下巴上血流不止,这使阿铃的面孔变得很可怕。阿铃看到大家见了自己都逃开了,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哈哈哈!”她讨好似地笑了。

由于撞掉了牙,阿铃得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祭祀完后,阿铃仍然是大家谈论的中心。

“树墩儿家的鬼老太婆。”

人们背后这么叫阿铃,不知不觉中,小孩子们真的把阿铃看作鬼老太婆了。

“一旦被她咬住,绝不会松口的哪!”

“要被她咬死的哪!”

这样一些流言蜚语此起彼伏,甚至还被利用来吓唬啼哭的孩子:“我要把你带到阿铃家去了哪!”

孩子听见后便会止住不哭。傍晚,也有的孩子在路上一遇上阿铃便“哇”地哭起来逃走了。阿铃知道那首歌的事了,她也很清楚自己被叫作鬼老太婆的事了。

楢山祭祀日一过,落叶就在风中飞舞了。有的日子冷得和冬天一个样。新媳妇嫁过来后,辰平心不在焉的样子依然如故。

阿玉过门一个月不到,又来了一个女子。那天,池前家的阿松坐在树墩儿上,吃午饭时,她也坐到阿铃一家的饭桌前吃午饭了。阿松吃饭的样子显得非常快活,脸上露出一副这是人生乐事的神情,仿佛对吃感到无上的喜悦。所以她吃得很香,挨着袈裟吉的身旁一声不响地大嚼。晚饭时,两人又并排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两人还要调笑,阿松不时用筷子去戳戳袈裟吉的脸蛋。阿铃和辰平夫妇都没有特别不高兴的样子。阿铃觉得自己没想到袈裟吉已长大成人,很不好意思。晚上,阿松钻进了袈裟吉的被窝。吃中饭的时候,阿铃曾朝阿松的肚子瞪过一眼,那肚子已不同寻常,看得出已怀孕五个多月。只有阿铃一个人在担忧:难道过年时候就分娩?早一点的话,也许就在今年分娩。阿松要是生下孩子,阿铃就有了小老鼠——四世同堂了。

第二天,阿松一吃完早饭就坐到树墩儿上去了。只有到午饭时才进屋来,吃完午饭后又去树墩儿上坐下。到了黄昏,阿玉吩咐:“阿松,帮我给灶里烧烧火。”

阿松对烧火是外行,屋里顿时烟雾腾腾,小女孩竟被烟熏得哭起来。阿玉和阿铃也都逃出屋站在树墩儿前。连烧火的阿松也揉着眼睛逃了出来,屋里全是烟。

“她那个方面是个大人了,但是烧火还只顶半个人。”阿玉说着笑了。

阿铃忍受着烟熏,走到灶前泼水将火弄灭,然后重新烧火,火立即熊熊地燃起来了。阿铃把阿松没有点燃的那根泼了水的柴禾抛到一边,说:“怎么把这种东西、把这种榉本塞进灶里呀?阿松,烧这东西不行的哪,俗话说,烧榉木三年就要把眼睛弄坏。”

接着,阿铃又小声嘟囔道:“象我这样上了岁数的人,眼睛坏了倒也不在乎,不过你们的眼睛要是出了毛病可不好办哪。”

“阿松不会烧火,那末就去带孩子吧。”阿玉说着就让阿松背上了最小的女孩子。小女孩让烟熏得哭声还没停下,阿松背着小女孩,用劲摇晃两肩,嘴里还哼起歌来:

六根、六根、六根噢。

阿铃和阿玉都惊呆了,因为这歌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唱,是陪同去祭楢山或照看孩子时唱的。不过照看孩子的时候唱起“六根、六根”,就被称作“摇聋子”或“摇小鬼”。

六根、六根、六根噢,看孩子真不轻松,肩上沉重背上哭,啊,六根,六根、六根噢。

阿松这么唱着。她每唱一声“六根”就晃一下肩,她用劲摇晃,是想让哭泣声停下来。她大声高唱,是想盖过哭泣声,消除哭泣声。摇晃者激烈地摆动双肩,目的是要让脊背上的孩子没法张口哭泣,所以与其说是摇着哄孩子,倒不如说是在虐待孩子,那种摇法,等于把孩子从右肩咚地甩到左肩。被“摇聋子”的人,有祭楢山去的时候缺乏修养的人,也有不愿去祭楢山而哭泣的不幸者,逢到这种情况,陪同去的人就唱这首歌。阿松不知此中情由,所以一个劲儿地唱“六根、六根”。其实这歌下面的原来唱法应该是反复唱两次“六根清净”,意思是说:澄净身心,消除罪孽。本来,盂兰盆舞和 “摇聋子”之歌的曲调是不同的,然而也可以用同一曲调唱,都是楢山地方的歌。

阿松边摇边唱,脊背上驮着的孩子象着了火似地越哭越厉害,阿松也就一边更使劲地摇晃着,一边唱起下面这首

六根、六根、六根噢,嚎吧,两耳冻住我听不见,给你这傻瓜好东西。

啊,六根、六粗、六根噢。

“嚎吧”是说:哭吧,拼命地哭吧,会有好东西给你这傻孩子的!在“摇聋子”里,所谓送给好东西,就是指用手拧背上的孩子。歌词的意思是说:怎么哭我都不怕,我的耳朵被冻住了,什么也听不见。

阿铃都这么太岁数了,但她背孩子时从来也没唱过“摇聋子”。阿松昨天刚到这个家里来,今天就唱起这种歌,可见她真是个毫无情义的女人。所以阿钟和阿玉都惊呆了。

背上的孩子越哭越厉害,阿玉于心不忍,跑过去抱孩子,可是象着了火似的哭声并没停止。“难道是„„”阿玉这么一转念,便把孩子抱到阿铃面前,揭开裤子一看,屁股上有四处被手拧过而留下了青痣般的痕迹。阿钟和阿玉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惊讶极了。

阿松过门来之后,袈裟吉变得老实了,也不对阿铃说无礼的话了,说话时的措词都发生了变化。

吃饭的时候,他常常这么说:“奶奶,您什么时候进山去呀?”

“一过了年马上就去呗。”阿铃看到袈裟吉几次三番老问,便苦笑笑回答。

袈裟吉听了阿铃的回答,马上接口说:“还是早去为妙,早一点好。”

每逢这种时候,阿玉使用一种与袈裟吉相同的腔调乐不可支地说:“还是迟去为妙,迟一点好。”

阿玉这话也是紧接袈裟吉的话立即说出口来的,就同袈裟吉接阿铃的话一样快,因此显得很有趣,连阿铃听了也跟着一起笑了。

家中添了两个女人后,阿铃就闲得无聊了,她本是个刚强、不甘落人后的勤劳妇女,她很不满意无所事事的状况,感到很寂寞。阿松有时也想帮点忙,阿铃有时也闲得难受。不过阿铃尚怀有一个去祭楢山的目标,阿铃心中一直在盘算着那一天的到来。她觉得,尽管自己被人唤作鬼老太婆,但到了进山去的时候,“钱屋”家的阿又这一类人就不能与自己同日而语了;自己进山去的时候,酒宴的盛况将可同祭祀日相媲美。雪花米、香蕈、鳟鱼干等吃的东西,都特意作了准备,足以使全家吃个饱。请乡亲们吃的用雪花米做的农家土酒也稀释好预备下了,眼下大概还没有人发觉,自己已经积聚了一斗左右。在自己进山后的第二天,家里的人一定会争着吃得津津有味呢。后时,他们大概会非常吃惊: “奶奶竟准备了这么多„„”而自己这时正往山上去,以虔诚的心情坐在新席子上。

阿铃就这样一心想着祭楢山的事儿。

刮了一天的大风,夜里也未间歇,天快亮时,突然响起了那种不寻常的吆喝声:“去向楢山神谢罪!”

村里的人们随着这吆喝声从各处涌来。阿铃一听见这声响,敏捷地从被窝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大门,虽说上了岁数,也去抓了根木棒在手。阿玉从旁边的屋子出来,在背上绑也似地背着那最小的孩子,手中已经握了根粗木棒。

阿铃喝道:“在哪儿?”

阿玉象是无暇顾及似的,什么也不回答,铁青着脸奔了过去。这时,家里的其他人早巳闻声而动,不知去向了。

小偷是雨屋家的男人,他溜进隔壁的烧松家去偷了一草袋豆子,正要逃走时被烧松一家围住揍了一顿。

在村里,偷粮食是最可恨的,要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要被拉着“去向楢山神谢罪!”小偷家里的粮食要被抄出来由大家瓜分。谁想分到一份,就一定要作好战斗准备赶去,否则就无权获得。考虑到贼人一旦抵抗就非得战斗一番,所以得早一点赶去。既然打算战斗就要及早赶到,所以就一定要赤着双脚快跑。如果是穿上鞋去,他本人也要被围起来挨揍,赶去的人都是拚着命去的。因为这种夺取粮食的事情实在非同小可,它已经深深地刻在大家的脑海里了。

雨屋家的男人狼狈不堪,腰腿都不听使唤了。他被烧松家逮住后,拥着架往祭祀场。“雨屋”一家也必须坐在一旁,他们只好哇哇哇地哭着,毫无办法。接着就是抄家,一些有气力的男人在雨屋家翻箱倒柜,凡是可以吃的东西全被扔到门外。看到扔出来的东西,大家都目瞪口呆了,从走廊里找出来的山芋越积越多,竟堆成了一坪左右的小山。雨屋一家的山芋不可能有这么多收成。这是因为山芋必须用埋芋种的办法去种,芋种可用来充饥,冬天一过,谁家的芋种都所剩无几了,哪一家的山芋似乎都不足以越冬。再说谁家种多少山芋,村里的人心里都有一本帐,无人不晓,“雨屋”家种的山芋不会超过这数量的十分之一。眼下这一堆山芋,肯定是收获前从别人家的山芋地里挖来的。

雨屋家接连两代向楢山神谢罪。上一代的时候,说是去山里挖山芋藤充饥过冬,可是当时就传说:他们能顺利地度过冬天,也许是事先把食物隐藏在山里的什么地方了。

雨屋家有十二口人。村里的人互相小声交谈着:“雨屋家好几代都是做贼的,如果不根除这个祸根,睡觉都不得太平。”

那天整整一天,全村都没有干活,人们兴奋得没法控制自己。

阿铃一家人都呆呆地坐在家里,辰平伸长了腿,两手抱着脑袋,他在想:今年我们家过得了冬吗?

雨屋家发生的事并不只是他人的事,辰平家也切实面临着类似的问题,雨屋事件已把这个问题提到眼前来了:粮食不足,当然,不能去干偷盗的勾当,雨屋一家是十二口人,辰平一家是八口,但是辰平家胃口大的人多,论困难当与雨屋家不相上下。

阿铃坐在辰平的旁边,也在操心过冬的事。虽说为过冬而烦恼是每年的常事,但今年人口多了,加上孩子也长大了,和往年相比,今年更糟糕。再说阿松又是特别的难弄。阿铃觉得阿松一定属于这种情况:“她不是来给袈裟吉作媳妇的,看她那种吃饭的样子,好象是饭量过大而被娘家赶出来的。”

阿松虽是女流,但食量颇大。而且全然不注意粮食够不够,有一次煮豆子的时候,阿松说:“据说在煮豆子的时候吃豆子,豆子会越吃越多。”

她说着就大嚼起来。这时阿铃和阿玉见了都十分担心,那句话的意思本是指豆子要大量地掺水煮,越煮越多。这次辰平也挖苦地说:“阿松,假如越吃越多的话,不吃不是就没有了吗?”

阿松根本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本正经地回答说: “喔,是真的?”

于是辰平叫道:“袈裟吉!给我揍阿松的嘴巴!”

阿松听到这话便停下嘴不吃豆子了。

辰平和阿铃都在考虑过冬的事,阿玉也同样在想这件事。

“我们家里呀,吃东西是有点胡来。一定得想想办法,按照定量吃。”袈裟吉接着眉飞色舞地说道,“今天我是立了大功的。”

实际上袈裟吉今天早晨是出了大力,闹起来的时候,他是全家第一个奔赴现场的人,还是抄家的人员之一,所以山芋也多分到了一些。

阿松也坐在那里,挺着个大肚子,活象只大蛤蟆,但今天的神色也是紧张的。

阿玉象想起了什么似地去堆杂物的库房抱来了一只石臼,开始磨豆子。随着石臼咕噜咕噜的转动声,黄色豆粉从石臼的四周向下掉。见到这番情景,袈裟吉唱道:

吃豆要用冷水镇,瞎眼爸爸看不见。

“用冷水镇”就是先在水里泡。歌词是说:吃豆子时,由于吃炒豆或生豆会发山咯噔咯噔的声音,瞎眼的父亲就会知道有人在吃豆子。所以豆子泡在水里变软之后,想吃的话就可以瞒着别人,独自偷吃。“瞎眼爸爸”不一定是指父亲眼瞎,它的意思是说:上了岁数的人目力不济,年轻人又容易肚子饿,所以叫他们瞒过老年人,暗中多吃一点。

“真干得出!”钱屋家的儿子一边嚷着一边走进来。

“真干得出”就是指干了伤天害理的大坏事。雨屋家的男人干出大逆不道的事使他感到惊讶。

“瞧!那山芋净是小个儿的呀!”钱屋家的儿子说。

很明显,山芋是直接从地里偷挖出来的。

“我们种下的山芋,只能收得可怜的一点几了,都被偷挖了嘛。所以现在不能说是分给我们的,而是物归原主!被挖掉的要多得多呢!”钱屋家的儿子喊道。

辰平也是这样想的。无论哪一家,都认为白己家里分得的数量根本不及被偷挖去的数量多钱屋家的儿子又嚷道:“这个仇恨一定要报的!喂,到了晚上,雨屋家的那些家伙准要来做贼!快,必须想办法对付,不能高枕无忧呀!一定要趁早铲除祸根。”

辰乎说道:“铲除祸根?足足有十二个人呢。”

袈裟吉立即接口,开玩笑似地说:“真傻!挖个大洞,把他们都埋了,不就„„”

阿玉停下转石磨的手,也开玩笑地说道:“不行啊,那么多人聚在一块儿,能埋到哪儿去呢?”

钱屋家的儿子答道:“不是开玩笑呀!无论谁家,现在都停下了活儿在想主意哪!”

钱屋家的儿子生气似地冒出这话后就向外走,这时,门外传来呱呱呱的乌鸦叫声。

“听,也许是因为你光讲这种不吉利的话,乌鸦才叫了。”阿铃这么一说,钱屋家的儿子立刻回过头来,边说着: “今天晚上,也许要有葬礼了。”边出去了。

后山有本村的一块坟地。即使在这种食物不足的穷山村里,一旦年轻人去世举行葬礼的时候,也要供饭,而乌鸦立刻就把这上供的饭吃了,所以传说乌鸦是喜欢有葬礼的。于是相传乌鸦具有一种灵感,它预知葬礼即将举行时便会高兴得叫起来。因此说乌鸦一叫,人们就联想到这是死人的前兆。钱屋家的儿子回去之后,大家都一声不响。一想到村里人白天杀气腾腾的样子,也许从今夜开始雨屋家的人就会一个一个地减少下去,大家不由得毛骨悚然。这时,连阿玉推着的石磨也发出了不同寻常的咕噜咕噜声。

躺着休息的辰平突然说道:“奶奶,明年要进山去了哪!”

阿铃听见这话才松了口气。她知道辰平总算是同意了,便放下心来。

阿铃马上答道:“我前村的老奶奶也是进了山的,先前,我婆婆也进了山,我当然非进山不可。”

阿玉停下推石磨的手说:“没关系,‘小老鼠’养下来,由我抱到后山深谷里去丢了,奶奶您不会象榧树家那样被编成歌子来唱的,你放心好了。”

袈裟吉一听,不服气地说:“真傻,由我去丢了,不就行了吗?’

“不就行了吗”的意思是说“没有什么问题”。

接着,袈裟吉对阿松说:“喏,我说我去丢掉算了。”

阿松立即表示:“啊!那就真的拜托你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朝阿松的大肚子望望。

阿玉的石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震得远处仿佛有雷在轰鸣一样。袈裟吉看到大家又默不作声了,便大声唱起歌来。他撩起后衣襟盘腿而坐,袖子一直卷到肩头,嘴里唱道:

爸爸你来看,枯树长新技,背着驮物架,快到山里去。

近来袈裟吉对歌曲的曲调掌握得很出色。阿铃也感到袈裟吉唱出的曲子确实动听。不过今天袈裟吉唱的却是一曲信口开河的小调,很久以前就流行了。他唱着唱着就乱了套,阿铃感到不象话。

“袈裟!没有这种歌!是‘山上起了火,枯树长新技’!” 阿铃教袈裟吉。

“啊,钱屋家的小子是这么唱的嘛。”

“笨蛋!据说很久以前,山上发生了火灾,当时大家都向山上赶去,于是就有了这首歌。辰平,”阿铃说着望望辰平。

辰平仰脸朝天躺着,额上搭着一块抹布,一直盖到眼边。

阿铃用眼角瞄了瞄辰平,她忽然感到辰平很可怜—— 安排过冬是一桩苦差事,陪同去祭稍山也很棘手。刚才辰平对阿铃说“明年要进山去了哪!”其实他在此以前早就记挂着这事了。阿铃这么一想,觉得辰平真是可怜。

阿铃向辰平身旁靠了靠,轻轻地掀去抹布,只见辰平的两眼在闪闪发亮,阿铃立即缩了缩并朝后退退。不过她一转念:“两眼闪闪发亮,难道是流眼泪不成?这样懦弱无用该怎么办才好!”

阿铃斜着眼睛盯着辰平的两眼,心想:趁我还活在世上,让我好好看看他吧。

石磨声停止了,阿玉奔了出去,到前面河边去擦脸。先前,阿玉也曾停下磨子去擦过脸。

阿铃想:这家伙也真的哭了?够戗!竟这么没有用。辰平也应该坚强一点,都这么懦弱,怎么办是好!

袈裟吉又唱起来了:

山上起了火,枯树长新枝,背着驮物架,快到山里去。

这次是正确无误的唱法。旋律确实动人,“枯树长新枝”是以朝山颂佛歌的曲调唱出来的,如诉如泣,宛如浪花小调的节奏。

一俟“快到山里去”唱完,阿铃就大声喝起采来:“哟!好!”

第三天夜里,已经很晚了,一群人踩着杂沓的步子经过阿铃家的门前,向后山走去。翌日,雨屋一家人已离村而去的消息传遍了全村。

“再也不谈雨屋家的事了。”村里达成这样的协议。从此谁也不再提到雨屋。

一进入十二月份,就是严冬季节。由于平常用的是阴历,所以月半的时候就进入最冷的阶段。

孩子们吵吵闹闹地说:“雪姑娘跳起舞来了。”

这时,阿铃便使劲嚷道:“我进山去的时候,一定要下雪的!”

“雪姑娘跳舞”是指一种白色的小虫在空中飞舞。相传这种白色小虫一飞舞,就是天降大雪的先兆。

阿松即将临盆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她平时的举动和气喘的样子都十分显眼。

再有四天就要过年了,这天,阿铃一早就等着辰平起床,然后和辰平一起到门外,对辰平耳语说:“今天晚上,你去把进过山的人们叫来,得告诉大家了。”

阿铃决定明天去祭楢山,所以打算在今晚请客,想把进过山的人们邀来,请他们喝饯别酒。

“还早着昵!过了年上山就是了。”

辰平听阿铃说明天就上山,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本来是打算过了年去的。

阿铃说:“傻瓜!即使稍许早了一点,可还是早一点好!否则,‘小老鼠’养下来的话„„”

辰平打不起精神来,所以也没有答话。阿铃又说道: “快点去对大家说呀!大家进了山,家里就没有人了!”

这种口气具有使辰平绝对服从的力量。阿铃象是从后面追着辰平似地说道:“听见了没有,一定要请来哪,明天我这个人得进山啦。”

这天晚上,邀来的人们汇集一堂。进山去的前夜,摆下了饯别酒席,受到招待的只限于进过山的人。这些人一边狂饮一边陈说进山的注意事项,这虽是一种说明性质的指点,其实也是一种起誓。在陈说上也自有一套礼节,得一个一个地挨次发言。来聚会的有七个男人和一个妇女。这妇女去年以陪同者身份进过山,但是找妇女当陪同者进山毕竟是罕见的,有些人家实在没有陪同者,只好央求别人陪同进山,而陪同的大都是男的。请来出席饯别酒会的八个人,也以进山年份的早晚分先后,进山时间最早者资格为最老,具有首先发言的权力,这人就象是头目,当了大家的召集人,饮酒也得由他领头。一切都按进山年份这样一个次序来排定。这天晚上资格最老的是“急性子阿照”,其实阿照性子并不急,他今年五十来岁,为人稳重。不过阿照上几代的前辈里有一个急性子的人,所以至今仍沿用这个称呼,它已经不是一种绰号,而成了家号性质的标志了。

虽说是在自己家中请客,但阿铃和辰平却坐在正面上座,客人们倒是在对面的下座并排坐着奉陪。在阿铃和辰平的面前放着一只大酒坛,坛里盛有将近一斗的雪花米酿的自产农家土酒,这是阿铃早就为今晚准备好的。

阿照面对阿铃和辰平,重新施礼表示谢意,接着,其他几位来客也一起低头致意。

阿照对辰平说:“祭楢山是要陪伴的,你要辛苦啦。”

阿铃和辰平在宴席上得闷声不响。

阿照说过这句话后,捧起酒坛送到嘴边,咕嘟咕嘟喝了个够。然后传给下一个人,这第二个人也喝了一通,然后顺次往下传,一圈转下来,酒坛又拿到阿照面前。

阿照用念书似的语气对阿铃说:“进楢山的规则一定要遵守呀,一条是进山后不能讲话。”

阿照说完,又将酒坛送到嘴边,咕嘟咕嘟喝过后传给下一个人。

阿铃和辰平都了解今晚客人们要作些什么指点,平时都听过,知道是怎么回事。然而习惯上都是这么再听一遍的,这也有面对诸位来客起誓的意思;所以只有洗耳恭听了。

酒坛又转过了一圈,放到阿照下首的那个人面前,他用一种与阿照同样的语气念道:“进楢山的规则一定要遵守呀,一条是离家时别让任何人看见。”

他说完,便将酒坛送到嘴边,咕嘟咕嘟喝了一通。酒坛转了一圈后放到了第三个人面前。这第三个人也用同阿照一样的语气念道:“进楢山的规则一定要遵守呀,一条是从山上往回返时千万别回头。”

他说完,也将酒坛送到嘴边,咕嘟咕嘟喝一通。酒坛转了一圈后放到了第四个人面前。其实到第三个人已经交代完了,这第四个人便把进楢山的走法说了一遍:“进楢山的道得这样走:绕过后山的山脚,从第二座山的枸橘树下通过,转过山麓登上第三座山,这时可以看到一个池塘,绕池三圈再由石阶朝第四座山攀登,攀上山顶后,楢山就在山谷的正前方。然后以山谷为右侧、以第二座山为左侧继续前进。围着这山谷转一圈大约有两里半的路程,途中有一处地方出现七个曲折,名叫七谷。越过七谷就进入登楢山的道了,这楢山的道路似道非道,可从楢树间一直往上攀登,山神已在等你们光临呢。”

他说完后,酒坛往下传过去,指点的话到此为止。指点结束,所有的人都不许说话。所以说,除了上面四个人讲过一番指点的话以外,其他人都不能吭声。按下来大家默默无言地递着酒坛把酒喝完,要是谁喝得实在喝不下了,他便一声不响地离席而去。阿照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大家都离席回去后,阿照也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时候向辰平招了招手,然后一起走出门外。他小声地对辰平说:

“喂,要是不愿意就别登到楢山啦,可以在七谷这个地方往回返。”

阿照这么说着,虽然一个人影也没有,他还是朝四周围探视了一下,完全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

“怎么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

辰平这么想着,不过阿铃既然那么一心一意地要去,这种愚蠢的事便与自己无涉,辰平也就不怎么介意了。阿照紧接着说道:“喂,按说这是要背地里瞒着人对你说的,所以讲过就算了!”

阿照这么说着便回家去了。

客人都走了之后,阿铃和辰平也都上床就寝了。可是明天晚上就要进山,所以阿铃一点睡意也没有。

夜阑人静,大概在丑时三刻的时候,阿铃听得门外有人在哭泣。

哇哇哇的哭声是一个男子发出来的。这哭声渐渐靠近,来到阿铃家的门前,但这时那哭声仿佛消失了,却传来了“摇聋子”的歌声:

六根、六根、六根噢,陪伴人似轻松并不轻松,负担沉来肩上重。

啊,六根清净,六根清净。

阿铃在床上抬起头来仔细倾听,她听出了先前的声音就是钱屋家阿又的哭声,不由得骂了一句:“混帐东西!”

过了一会几,好象有脚步声过来了,接着阿铃家的门上响起了嘎吱嘎吱用手指扒门的声音。

阿铃起身,来到廊檐下,打开了嘎吱嘎吱作响的门。门外月光明亮,只见阿又遮住脸全身颤抖着蹲在那里。

这时,一个男子吧嗒吧嗒飞跑过来,他是阿又的儿子。这小子手里拿着一根粗绳站在阿又面前怒目面视。

阿铃嚷道:“辰平,辰平!”

辰平好象也没睡着,闻声立刻赶出来,和钱屋家的小子打了个照面。辰平看见对方手里拿着根粗绳,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咬断绳子逃跑了。”他余怒未息似地瞪着阿又。

“混账!”辰平骂道,他对钱尾家的儿子这么冒失感到吃惊。

阿铃呆呆地望着阿又骂了一句:“混帐东西!”

从前有一首这样的歌:

“摇聋子”,拚命摇,绳子新,缘分绝。

可是象现在这种拚命摇、咬断绳子之类的做法,已经比歌词所说有过之无不及了。阿铃这么想着,便责骂似地对阿又说:“阿又,你象‘摇聋子’那样干是不应该的,在活着的时候就和山神、和儿子断绝了缘分,那可不好办哪。”

阿铃用自己认为是正确的想法,很亲切地开导阿又。

“今天晚上就到这儿为止吧。”辰平说着,背起阿又,一直送到钱屋家。

第二天夜里,阿铃用叱责的口气激励着优柔寡断的辰平,登上了去祭楢山的道路。阿铃夜里已把明天大家吃的雪花米淘好,香蕈和鳟鱼的事也详细地教给阿玉了。阿铃瞅瞅家中的人都睡熟了,便轻轻地打开后面廊檐下的门。然后伏在辰平背着的背板上。那天夜里没有什么风,但特别寒冷,天空阴沉,一点月亮光没有,辰平象个瞎子似地挪着步子朝着一片漆黑的道路走去。阿铃和辰平出门后,阿玉从被窝里爬起来,推开门走出屋外,她手扶树墩儿,两眼望着黑沉沉夜空,在那儿送行 辰平绕过后山山脚,来到枸橘树下,枸橘树伞状的树枝长得很密,从树下通过就仿佛进入谁家的屋里似地,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这以前的道路,辰平都曾走过。他也听说过,从这里开始,不是去祭楢山就不能进去。平时,不能从枸橘树下通过,而是从左右两侧绕道走,今天得一直朝前通过。转过第二座山的山麓,绕过第三座山的山脚,出现了池塘。天色微微发白,等到绕过池塘以后,天已经相当亮了。石阶有三级,以后全是陡坡。辰平向第四座山上登去,这座山相当高,越走到山顶,路越险恶。

到达顶峰后,辰平纵目望去,只见对面的楢山翘首以盼地耸立在眼前。这两座山之间隔有一条让人感到仿佛掉进地狱似的山谷,进楢山去的话,得从顶峰往下走走,然后顺着一条象是两山的分界线似的道路前进。道路的右面是绝壁,左面是悬崖,山谷的四周围有四座山,进入这深谷仿佛坠入了十八层地狱,所以辰平只能一步步地踩稳了脚步向前走。绕过这山谷,按说是有两里半的路程,可是辰平知道,随着向楢山靠近,就只能—步一步地往前了。从楢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开始,辰平就觉得自己仿佛已成了楢山神的仆人,并在按山神的命令向前走,辰平就这样走到了七谷。抬眼望去,楢山稳坐在眼前。越过七谷,展平按照指点所说——从这往后,楢山的道路似道非道——继续不停地向上攀登。山上的树木全是楢树,辰平想,终于到达楢山了,所以决心不再开口讲话。阿铃从离家以来始终缄默无言,辰平边走边和阿铃讲话,她也一声不吭。攀着,攀着,只见一路上全是楢树。最后终于来到了山顶似的地方。眼面前有一块大石头,辰平刚走过这块大石头,发现石头背后有一个人。辰平吓了一跳,不由得倒退了几步。那个靠在石头背后蜷缩着身子的人已经死了,这死人握着两手,仿佛在合十。辰平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阿铃从辰平背上伸出手向前摆动,打着向前走的手势。辰平继续朝前走,又看到一块石头,石头背后有一具白骨,两条腿虽然齐全,头颅却颠倒着滚在一旁,只有肋骨象先前那具尸体一样靠在岩石上,两条手离得远远的,一边一条地滚落在远处,七零八落的样子好似有人恶作剧似地放成的。阿铃伸出手向前摆动。有岩石的地方准有尸骸,继续向前走去,树根下也出现了尸骸,还有一具跟活人差不多的新尸体。看到这情景,辰平大吃一惊又停下了——跟前的死人在动弹,仔细瞧他的脸,毕竟不是活人。然而辰平想:这死人刚才确实动弹过,所以双腿有点僵硬了。这时,那死人又动了一下——死人的胸部在动。原来是死人身上的乌鸦在动,因为死人身穿黑色的衣服,乌鸦落在身上一时看不出来。辰平啪啪地用脚蹬蹬地.但乌鸦并未逃开。辰平经过尸体旁边向前走,乌鸦这才飞起来,慢吞吞地展翅腾起,那种不慌不忙的样子简直令人感到可恨。辰平下意识地回头朝尸体望望,只见死人的胸口还落着一只乌鸦,辰平刚闪过一个念头:“会有两只吗?”就看到另一只乌鸦的脑袋在死人胸口底下晃动。辰平这才明白,死人虽然伸直了腿,但乌鸦吃空子尸体的肚子筑了窠!也许尸体的肚子里还有乌鸦呢!这么一想,辰平感到又恨又怕。这里虽然象是山顶了,但道路还在往上延伸。越走乌鸦就越多,辰平每走一步,周围就有乌鸦晃动着身子踱几步,枯叶上简直象是有人走过似地发着嚓嚓的脚步声——乌鸦走了过去。

“这山乌鸦真多哪!”

这为数众多的乌鸦使辰平感到吃惊,这些乌鸦简直不象鸟——乌鸦的眼神象黑猫,动作迟钝,令人恶心。从这里起,东倒西歪的尸骸也越来越多。再稍稍向上走一点,有一处光秃秃的所在,这秃山似的地方尽是岩石,周围白骨遍地,仿佛下过雪似地一片白色。辰平目不斜视地看着脚底下走路,他想避免踩着白骨,两眼睁得老大,差一点没摔倒在地。辰平想:“在这些白骨堆中,肯定有一些人,他们活着的时候,我是认识的。”忽然,辰平发现一只木头的碗滚落在一边,他发呆似地停下来看着这只木碗。

辰平无限感触地叹道:“想得这么周到!”

这就是说,到这里来的人里面也有拿着木碗来的,以前到这里来的人当中也有如此用心良苦的人!想到这里,辰平觉得相比之下自己什么也没有带来,心里感到很遗憾。乌鸦在岩石上骨碌骨碌转动着眼睛,辰平拣起小石头噗地向乌鸦掷去,乌鸦啪的一声腾身而起,周围的乌鸦也一起飞了起来。

“看乌鸦如此逃跑,它们大概是不会啄活人的。”

明白了这一点,辰平也就放心些了。路还在向上斜,继续往上走去,有一块岩石背面没有尸骸。这时,阿铃拍拍辰平的肩,来回挪动着双脚,她在催促辰平把她从背板上放下来。辰平放下背板,阿铃从板上下来,她把放在腰间的席子铺在岩石背后,然后又想把系在腰上的包袱挂到辰平的背板上。辰平瞪着眼睛好象在生气似地拿下包袱放到席子上。阿铃从包袱中取出一只雪花米做的饭团放在席子上,然后又想将包袱拴到背板上去。辰平象是要夺取背板似地抢上前去又把包袱放到席子上。

阿铃在席子上岿然而立,双手握着放在胸前,她将两肘左右叉开,两眼直视着地下,紧闭着嘴一动不动,身上的衣带已由绳子代替。辰平一动不动地望着阿铃的脸,只觉得阿铃的脸色和在家时完全不同了,现在她的脸上出现了死人的面相。

阿铃伸出手来握了握辰平的手,然后让辰平的身体转向刚刚上山来的方向。辰平只感到浑身发热,好象走进澡堂一样,汗涔涔地全身都湿透了,热气从头上直向外冒。

阿铃用手紧握着辰平的手,然后向辰平的背上使劲推了一下。

辰平起步走了,他遵循着不准回头看的誓言走了。

才走出十来步远,辰平朝上颠颠背上没有阿铃伏着的背板,大颗大颗的眼泪扑簌簌地向下掉。他象喝醉了酒似地跌跌撞撞住山下走。走了没多远,辰平就被尸骸绊了一跤,他手触到了尸骸的脸部,这具横倒在地的尸骸,肉已经脱落,灰色的骨头也露出来了,辰平爬起来朝死人的脸上看了看,只见一根绳子勒在死者细细的颈脖里。辰平看到这个情况,垂下头来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可没有这样的勇气哪。”于是他继续往下走。下到楢山的山腰时,辰平觉得眼前一片白色,他停下脚步仔细一瞧,原来是白色的粉末在楢树之间飞舞。

雪!辰平放声大喊:“啊!”

辰平凝视着白雪,雪花纷飞,一味地向下落,并且越来越密。往常,阿铃曾神气地说过:“我进山的时候哪,准会下雪的。”现在真被她说着了。辰平猛然回过身来,又向山上攀去。必须要按山规办事的誓言,现在也不再具有约束力了。辰平想,得赶快把下雪的消息通知阿铃去!与其说是为了去通知,倒不如说辰平更想和阿铃互相叫嚷:“下雪了!”辰平觉得至少得叫出一句话来:“真的下雪了哪!”他象猿猴一样,由禁止通行的山路向上攀登。

辰平到达阿铃所在的那块岩石前时,雪已经把地面都埋上了,一片白色。辰平藏到岩石背后,偷偷地朝阿铃望去。他现在不仅打破了祭楢山的誓言,回头向后看了,而且又返回这块地方,甚至想破坏不准开口的誓言。这不啻是犯了大罪。然而正如以前所说的“一定会下雪!”那样,现在是下雪了。辰平很想说这句话,纳怕光说这一句也行。

辰平从岩石后偷偷地露出脸来,只见阿铃坐在自己眼前。她身上顶着席子避雪,背脊和头部都盖在席子下,可是前发、胸部、膝盖处都积上了雪,阿铃好象一只白狐,目不斜视地在念佛。辰平大声嚷道:“妈妈,下雪了哪!”

阿铃静静地伸出手对着辰平所在的方向摇了摇,意思是说:“你回去吧,你回去吧!”

“妈妈,天气很冷哪!”

阿铃把头摇了又摇。这时,辰平注意到:周围已经没有一只乌鸦了。辰平想:由于下了大雪,它们都朝村里飞去了吧?要不就是飞进窠里去了吧?这雪下得好!比起让寒冷的山风拚命吹,也许还是被蒙在雪里要冷得好一些,所以妈妈就想这样安眠了。

“妈妈,下雪了,运气真好。”

辰平接着又补上了一句歌词:

进山去的那一天„„

阿铃点点头表示同意,同时伸出手来朝辰平说话的方向摇摇手——回去吧,回去吧!辰平嚷道:“妈妈,真的下雪了哪!”

说完这话,辰平如脱兔似地奔下山去,他想,不遵守山规这事也许不会被人知道吧?辰平就这样飞快地向山下奔去了。他来到按理说是不会有人的七谷上首时,看到钱屋家的那小子在雪中正把背板从肩上放下来。背板上伏着阿又,阿又象罪人似地被粗绳绑着。

“呀!”辰平不由站住了。

因为钱屋家的那小子想把阿又从七谷推下去。这里被四座山所围,谁也不知道这地狱似的山谷究竟有多深。辰平看着眼前这番要将阿又推入深谷的情景。

辰平知道这小于要把阿又从山上往下滚了。

这时,辰平想起了昨晚阿照所说的话:“要是不愿意,可以在七谷那个地方往回返。”

“那是在指点我干这件事!”辰平恍然大悟。

阿又昨天晚上虽然逃走了,今天却被五花大绑,象一袋马铃薯似地咕噜一声倒在一旁,好象他不是个活人似的。阿又的那个儿子正想把阿又推下山去。可是阿又用绑在绳子间、唯一能动的手指拚命抓住儿子的衣襟,缠住不放。他儿子扒开阿又的手指挣脱出来。然而阿又的另一只手又抓住了儿子的肩头,但阿又的脚前就是危险的深谷。辰平在一旁看过去,阿又和儿子俩仿佛在无声嬉戏似地角力。这时,只见儿子抬腿朝着阿又的肚子砰地踢了一脚,阿又的脑袋向着深谷仰脸翻下去,他象只球似地转了两转立即横着身子骨碌骨碌沿着陡坡滚落下去。

辰平向谷底望去,这时象发生龙卷风似地从谷底下腾起一大群乌鸦,仿佛滚滚的黑烟在向上冒,在向上涌。

“是乌鸦呀!”辰平蜷缩着身体,感到十分恶心。

乌鸦呱呱呱地喧嚣着向上飞舞,并在辰平的头顶上空盘旋。辰平想,也许在这山谷的什么地方有着乌鸦窠,因为下雪,乌鸦都聚集在一起,阿又一定是落进乌鸦堆里去了。

满天飞舞的乌鸦又渐渐向谷底方向飞落下去了。

“去喂了乌鸦啦!”

想到这么多的乌鸦,辰平不寒而栗,不过他又觉得,阿又掉到谷底大概也已死了。辰平朝阿又的儿子望去,也许这小子看见乌鸦也有点恶心吧,只见他背着块空背扳,一溜烟似地跑了。

“这种干法,当然就不用摆饯别酒请客了。”

辰平脑子里这么想着,眼睛远望着阿又的儿子象狼奔似地弓起背脊逃跑的样子。

雪越下越大,成了鹅毛大雪。辰平回到村里时已是日暮时分,天色都暗下来了。

辰平想:“回家后,由于阿铃不在了,那最小的女孩子一定要感到寂寞了。”

如果小女孩问:“奶奶什么时候回家?”将怎么回答呢? 辰平一筹莫展,他已经来到家门口,却站在门外向里张望。

只见第二个男孩正在屋里逗小女孩玩,哥哥唱歌给妹妹听。

老婆婆啊丢到后山,后山的螃蟹爬回来。

辰平觉得,在家守门的孩子们是在讲阿铃的事,他们已经知道阿铃的事了,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唱着螃蟹之歌:

爬回来也不准进门,螃蟹不是夜啼鸟。

这支歌是说,从前村里有一个风俗——把老年人丢到后山去。有一次,丢到后山去的老婆婆竟爬了回来,家里的人就吵闹着说:“爬来了,爬来了,象螃蟹一样哪。”并紧闭大门不准老婆婆进来。家中的小孩还真以为是螃蟹爬来了呢!老婆婆在门外整整哭了一夜,孩子听到哭声就说:“螃蟹在哭哪。”大人们便回答道:“不是螃蟹,螃蟹夜里并不哭,那是鸟儿在叫呢。”因为向孩子解释,孩子也不会明白的嘛,于是就这样一哄把孩子哄了过去。螃蟹之歌也就是唱这件事的。

辰平站在门外听着螃蟹之歌,他想到孩子们净唱这样的歌,可见他们是知道阿铃再也不回来了,想到这一点,辰平心里好过些了。他把背板从肩上卸下来,掸去雪,正要开门进屋。这时候,阿松正好从堆房那边出来,系在她那大肚子上的带子,就是昨天还系在阿铃身上的那根条纹细带。在阿松刚离开的那间堆房的紧里边,只见袈裟吉盘腿而坐,他象披着一件棉袍似地穿着阿铃那件昨晚仔细叠整齐的棉衣;边上还放着一只酒坛,袈裟吉喝着昨晚剩下的酒,好象有点醉意了,他睁着出了神的双眼,歪起脑袋说:“运气不错哪,下雪了,奶奶她运气真好,真的下雪了哪!”

袈裟吉得意洋洋,好象十分赞赏。

辰平站在门口想寻找阿玉的身影,但是哪里也没有

辰平唉地长叹一声,他在想:在那块岩石背后,阿铃要是还没死,她身披大雪,心里一定在想着棉衣之歌呢!

即使说寒冷彻骨,进山别让穿棉衣。

第四篇:《山那边》观后感

《山那边》观后感

很少会去看有关教育方面的电影,突然兴致勃发的想去看看有关教育的电影,百度了一下发现《山那边》这部电影还不错,于是就去看了,在这部电影里我想我们应该感悟些什么的,对于以后的就业,倘若选择当一个老师的话,就应该好好想想影片中所带给我们的东西。

许小萌,一个城里的大学毕业生;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毅然踏上了这条到农村支教的道路;为了山里的那些孩子,她毅然决然地放弃了爱情放弃了工作„

“破罗”,一个可爱至极的山里人,他纯朴,善良;为了村里那十八个孩子,他数十年如一日如慈父般地照顾着,哪怕是在生命完结的那一秒,他依然如此„

在那贫穷落后的土地上,江可可、许小萌以及“破罗”这三人之间发生了许许多多令人感动的故事„

还清晰地记得大雨倾盆的火车站上许小萌那绝望的眼神!它让我是那样的纠心!当苦心经营的爱情因为江可可的吃不了苦而走进了坟墓;她是那样的绝望和无助„因此,我恨江可可的负心薄情!被许小萌那追逐理想的执著而深深地折服„

如若非要比较“破罗”和许小萌这两人带给我的感动的不同之处;那就是:

“破罗”带给孩子们的是一种只有家才会有的温暖;而许小萌给予孩子们的则是对未来世界的希望!当家的温暖和对未来的憧憬同时出现时,我看到的是一个其乐融融的画面!

看着电影最后定格的那个画面,那是张全家福;尽管少了“破罗”那张和蔼可亲如慈父般的笑脸,但这张全家福也足够幸福!而这幸福的缔造者已和大家阴阳两隔„

从她决定放弃城里的工作而选择去继承“破罗”的衣钵的那一刻起,经过三个月农村生活洗礼的她不再那么好强;也许是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她不再像曾经那样轻浮而变得谨慎起来„也或许是她认识到“破罗”的工作非常有意义,她对罗老师的看法也从当初的轻蔑转化成对他的崇敬!

一辈子守候在那贫穷落后的土地上,这需要付出多大的牺牲啊?

从城市的宣嚣到农村的宁静,一切的条件都是那么的恶劣,也只有许小萌那种心中有着坚定信念的人才能经受住这样艰苦的考验

在这个以工作业绩论成败的社会里,许小萌确实没什么工作业绩可谈,但她那勤勤恳恳的工作作风和似火的热情给我们带来了希望!也塑立了榜样;因为,一切的业绩都只会建立在她那种态度上!而在面对世间的不公时,我们大多选择抱怨,选择愤清,但是我们应该像她那样勇敢地面对,直面强权„

我没有影片中那两个老师那样崇高的境界,但是他们那在追逐理想所体现出来的执著以及面对困难时的勇敢和那对教育事业的无私奉献的精神都非常值得我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学习。

第五篇:盲山观后感

《盲山》观后感

今天,我看完了《盲山》这部电影,这部影片太沉重了,以至于我看完后好久都不能摆脱出那种心境。真不愧为 “2007年最具震撼力的中国电影”。

影片介绍了22岁的女大学生白雪梅在找工作的时候认识了热情大方的女孩胡晓晓。她在工作和金钱的诱惑下和胡晓晓一起坐车去山区采购中草药。经过一段长途跋涉他们来到一个小山村。白雪梅睡醒后,发现胡晓晓和她的老板早已不知去向,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后来,白雪梅被人告知,她已经被家里人卖给40岁农民黄德贵做老婆了。到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上了人贩子的当了。

白雪梅想要回家,却遭到了黄德贵的拒绝。到了晚上黄德贵上床要和白雪梅睡觉,她坚决不肯就范。愤怒的黄德贵强奸了她,并且将她关在屋里。白雪梅稍有反抗就会遭到毒打、漫骂。白雪梅从此过上了暗无天日的奴隶的生活。

性格坚强的白雪梅不断寻找机会的逃跑。但是这个封闭的山村中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她这个外来人。他们反而还帮助黄德贵对她严加看守。她每次逃跑都被抓回来,当众毒打。村民们的自私和冷漠,当地官员和警察的渎职行为使她在那里孤立无援。

一段时间后,白雪梅为黄德贵生了一个男孩,使黄家对她放松了警惕。白雪梅在李青山的帮助下,和父母取得了联系。

由于村民的阻挠,与父亲一同而来的两个警察无法救出白雪梅,于是他们商量改天偷偷救走白雪梅,白父留这陪女儿。某日,在警察的帮助下,她终于逃出了这个山村。但是她的孩子却不得不留在那里。

我非常同情女主角白雪梅的遭遇,同时我也敬佩她那不 屈不挠的精神。在那个村子里,也有很多同白雪梅一样被拐 卖而来的妇女,然而她们先前是抗争的,几次失败之后,尤 其是生儿育女之后,也就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她们不愿离开 自己的儿女,而且也适应了那儿的生活,也认命了。但是白 雪梅却没有被羁绊住,她仍然坚持抗争,一次又一次的逃脱,一次又一次的被抓,最终她成功了。

为什么当今社会任然存在妇女贩卖的现象呢?这是值得 我们深思的问题,我认为原因有很多个。一是妇女缺乏自我 保护安全意识,白雪梅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又急于寻 找工作,面对奸诈的人贩子,没有提高自我的警觉性和防范 性,在谎言里和金钱的诱惑下就会迷失自我。总之,就是两 个字天真。因此我们应加强这方面的教育和防范意识。作为 一名大学生更应该努力学习并提高安全意识。

二是偏远地区缺乏文明熏陶,影片中那个小山村远离城 市,生产力水平近乎原始,并且只开设了一个小学,文化教 育落后,人们素质低下,法制观念淡薄。小山村里大多数都 是农民,深受愚昧的老思想影响,认为传宗接代是至关重要的,可以弃其他不顾。影片中黄德贵的父母为了让儿子传宗 接代,与人贩子交易,买了一媳妇,白雪梅不肯就范,就苦 苦地求她,雪梅仍不肯,最终就用强了。因此我们应加强推 广九年制义务教育,使教育更广泛,每个人都能享有受教育 的权利,尤其在偏远山区。假如他们读过书受到过良好的教 育就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三是当今社会人性的冷漠,白雪梅曾向村民一次次求救,但是没人站出来帮助她,很多人都是事不关己,红灯高高挂 起如村主任说,“你怎么证明你是被骗的?”“好的,我调查 调查”一副官场作风,推了个一干二净。戴红袖标收费的人,面对求救漠然地说“你们家里的事管不了”罢了还告诉黄“这 也要象收费,来硬的。”还有不见钱不开门的面包车司机,以及开往县城的客车司机都一次次将她的希望之门关闭。还 有邮递员,收了黄的好处,就把她求救的信一次次交给了黄。更有无耻的,小学老师,有着一副善良的面孔,一次次给她 送书,和她聊天、关心她,以帮助她逃跑为诱饵,却只是为 了占有她的身体。事发后背着行李一走了之,也并没有做出 半点有用之事。因此我们社会需要更多有热心的人,伸张正 义,而不是冷漠的人。

四是人口泛滥,这是最根本的原因,正因为人口多,才会显得资源不足,教育不足,人民生活质量不高。政府缺乏对弱势群体的关注,人权得不到保障。我国仍处于社会主义初级

阶段,我们仍需努力建设社会,使我们的国家更繁盛,人们生活更加富裕。作为新一代的大学生,我们也应献出一己之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上便是我个人观点。

该片的导演李杨说:“我想通过采用纪录片式的拍摄手法,通过一个女大学生被骗子卖到山村里给老光棍当老婆的故事,真实地再现中国当今农村的现实,反映当今中国社会畸形的尖锐复杂的人口买卖问题,对中国社会的拜金主义进行批判,对人性中的种种丑恶、贪婪,残暴、欺骗进行无情的揭露,呼唤人性的回归,呼唤爱的回归和良知的回归。”这也是该片所给予我们的教育意义,该片以小男孩的帮助使白雪梅逃离山村,也证明了人性也有善的,人性本善,让我们继续保持这份善意,让世界更美丽。我们也应保持自我安全意识。

周勤国贸1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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