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林兆华版的《赵氏孤儿》的剧本
林兆华版的《赵氏孤儿》的剧本(金海曙)
时 间:春秋时期。
地 点:晋国王宫、公主寝宫、赵盾府、屠岸贾府、公孙杵臼府。
人 物:程婴、赵盾、公主、程婴妻、灵辄、赵母、魏绛、公孙杵臼、韩厥、赵朔、提弥明、晋灵
公、屠岸贾、顾侯、太后、、屠勃(赵氏孤儿)、韩
二、妓女,各府仆人、家将、丫
鬟,王宫里的宫女、太监,骁骑营部属及狗(西域灵獒)。
〔人物简介:赵盾和屠岸贾均为本剧主要人物。与屠岸贾相比,赵盾要显得儒雅 一些,并始终占有政治上的优越地位,仕途上没有受过大的挫折和伤害。他思 虑周详、细致,说话慢。屠岸贾则由于二十年前被先王发配西域大漠,性格变得 阴鸷、坚定,下手快狠、不留余地。作为政治老人的公孙杵臼资历深厚,讲话也 有点玄,在利益上与赵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晋灵公则是刚上台的青年政治 家,有抱负,说话直接,但也很政治。赵母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爽快透彻。顾 侯是屠岸贾的忠实门客,狭隘、心怀仇恨,但在第一场中,暂时还轮不到他说话。其余如韩厥、提弥明、魏绛等则为碌碌官僚,各有各的小算盘。程婴是赵盾门 客,和赵家渊源深厚,富有诗人气质,做事利落。此人将贯穿《赵氏孤儿》全剧, 对全剧主题呈现具有提纲挈领的意义。
第一幕
〔黑暗中响起程婴的声音。
程 婴 我就要当爹了,不容易啊,已经四十岁了。那 么多年,我就是想要一个孩子,这孩子过几天 就要生下来,我反而变得忧心忡忡、忐忑不 安,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生于乱世,祸 福难知!这些日子,我每天都要做很多很多 梦,每次在梦中,也都会有一个孩子。他从我 的眼前跑过去,然后就消失在茫茫的黑暗里。每次,他一消失,就再也没有回来。这真是一 个不吉祥的兆头,我知道,这非常不吉祥!这 些梦像是想要告诉我些什么,可我却什么也 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我只能为这孩子祷 告,苍天赐福!〔灯光亮。赵盾府。一边是寿宴大厅,一边是 赵盾书房。仆人穿梭忙碌操办赵盾母亲的七十寿宴。赵盾在书房里写字。程婴站在一 旁。
赵 盾 就要当爹了嘛,你想得太多啦。
程 婴 在下中年得子,喜出望外,请赵丞相赐名。
赵 盾 你刚才说到乱世,说得好啊。如今诸侯争霸,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谁也不知道这睡 一觉醒来,明天的世界,又会变成怎样。我看 你这孩子,就叫程勃吧。
〔赵盾写条幅,八个大字: 其兴也勃,其亡也 忽。
赵 盾 这给了你吧。
程 婴 谢丞相。(端详条幅)真是好字!赵 盾 去看看老太太起来了没有。
程 婴 是。
赵 盾 看到赵朔,就让他过来。
程 婴 我这就去找。
赵 盾 不忙。老太太寿宴要紧,一会儿客人多,别太 乱了。
程 婴 是。
〔程婴妻和公主两个孕妇在寿宴大厅上亲密 地说话。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但偶尔能听见她们的笑声。
〔程婴从书房出来,步入寿宴大厅。
程 婴(对妻子)你别老缠着公主,让她歇歇。
公 主(笑)是我让你媳妇跟我说话的,解解闷,你可 别瞎操心。程婴妻 别理他,他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灵辄上。
程 婴 灵公公来得早啊,别的客人可都还没到哪。
灵 辄 小人就是想着第一个来给老太太拜寿的。
程 婴 谢灵公公。
灵 辄(取出寿礼)这是两颗南海的夜明珠,算小人 给老太太的一点心意。
程 婴(接礼盒)都是自己人,又何必那么客气。
灵 辄 小人想见一见赵丞相。
程 婴 请这边来。(带灵辄到赵盾书房)灵公公,您 自己进去吧。
灵 辄 哎,谢了您啦。
〔程婴下。
〔灵辄进书房,跪倒在地。
赵 盾 起来起来,怎么行这大礼?
灵 辄 小人二十年前沿街乞讨,如果不是您老人家 接济,我母子二人早就死于非命,丞相恩重如山,无以为报。
赵 盾 你还记得那么多年前的事,也难为你了。
灵 辄 小人告退。
赵 盾 慢着———是不是有了什么为难的事? 有就直 说。
灵 辄 小人没有。
赵 盾 都是自己人。
灵 辄 是,小人知道。今天是老太太七十大寿,小人 只是来表示心意,恭祝老太太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赵 盾 嗯,那你去见过家母吧。
灵 辄 小人是个宦官阉竖,不祥之人。老太太那里, 还请恩公代为拜祝。
赵 盾(站起)老夫代家母谢过。
〔灵辄退下。
〔赵盾府寿宴大厅。
程婴妻 还不知是男是女呢。
公 主 我想要个男的。
程婴妻 就算是个女的,像公主这样的巾帼豪杰,也不 输给了他们男人。
公 主 总是不好。
程婴妻 那也是啊,人活一世,讲的就是一个传宗接代,你要生了个男孩,也算替驸马爷了了一桩 心事。
公 主 唉,生个孩子真有操不完的心。
程婴妻(笑)你操什么心,样样都给你伺候好了。
公 主(笑)对了,要是咱们都生了男的,就让他们结 拜作兄弟;要是一男一女———
程婴妻(打断公主话头,笑)哎哟,您可别再说了。您是金枝玉叶,当今王上的妹子,咱可高攀不上。
公 主 嗨,闺房之中,还讲什么金枝玉叶。
〔提弥明全副戎装,佩剑铿锵上。
公 主 哟,提弥明将军。
提弥明 老祖宗呢?
程婴妻 说了会儿话,刚进里屋歇着去了。
提弥明 哦,那我先进去跟丞相禀报个事,回头再来向 老祖宗叩头。
公 主(笑)算啦,你们都是些假私济公,说是来给老祖宗拜寿,没一个是真心实意的。
提弥明(作势欲跪)那我先给公主请安,您瞧着赏什 么吧。
公 主 我可不敢当,你还是留着精神,回头给老祖宗 多叩几个头吧。
提弥明(笑)就算公主不说,给老祖宗叩头,我也是心甘情愿的。(走出寿宴大厅,进书房)给丞相请安。
赵 盾 你不该来。
提弥明 末将是来给老祖宗拜寿的。
赵 盾 别人也都这么看吗? 提弥明 末将鲁莽。
赵 盾 有什么事,说吧。
提弥明 末将虽然做着个骑都尉,但却是闲差———
赵 盾(笑)别人都怕忙,你倒是怕闲。
提弥明(赔笑)末将生来就是个贱命。
赵 盾 你是想当这个骁骑营的都统吧。
提弥明 丞相明鉴。
赵 盾 昨天韩厥韩将军也跟我说起过这事。
提弥明 末将虽然粗糙鲁莽,但追随丞相二十年,忠心 不贰!〔赵盾凝视提弥明,不语。
提弥明(跪下)不管什么事,只要丞相发话,末将立即办到!赵 盾(缓缓地)我可没什么要你办的事,你起来吧。
提弥明(站起)那韩厥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末将可是 实实在在靠打仗升上来的。
赵 盾 嗯,你这事,我要再想一想。
提弥明 全靠丞相栽培。
赵 盾 你对我忠心,我是知道的,但你以后做了骁骑 营都统,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张扬。
提弥明(大喜)末将明白。
赵 盾 有空念点书。
提弥明 是。
〔赵母上。公主和程婴妻欲跪。
赵 母(乐呵呵地)快别。你们都是要生的人了,歇 着吧。
公 主 给老祖宗请安。
赵 母(坐下)刚才那么高兴,在说些什么哪? 程婴妻(笑)公主胡说八道哪,您快管管。
赵 母 哦? 有什么笑话也说给我听听,让我也高兴高兴。
公 主 您七十大寿,就是最高兴的事了啊。
程婴妻(快嘴快舌)公主说,要是咱们生了一男一女, 就让他们做夫妻。
赵 母(笑)那也算不得胡说啊。
程婴妻 老祖宗想想,公主是个尊贵之人,他爹程婴不 过是个下人门客,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怎能攀得下这门亲事? 咱可不能自找没趣。
赵 母 什么门当户对!这做人,得意的时候就应该预留退步。你俩的这事,我做主了。
公 主 还是老祖宗懂我的心思。
〔提弥明出书房步入寿宴大厅。
提弥明 给老祖宗叩头!赵 母 正事办完啦?
提弥明 给老祖宗踏踏实实叩个头,就是末将的正事。
赵 母(笑)你们说的,可是一个比一个好听啊。
提弥明(赔笑)末将不敢。
〔程婴陪魏绛上。
程 婴 魏大人请。
魏 绛 给老祖宗拜寿!
赵 母 哦,魏大人可是稀客啊。
魏 绛 不敢。老祖宗这是在骂我。
赵 母(笑)我哪敢骂你,你的无私铁面可是出了大 名的。今天你来也未必是给老身拜寿,有什么国家大事,快到书房里去说吧,我可不耽误你们。
魏 绛(文绉绉地)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赵 母(对公主)他们都是借着给我拜寿的名,要干 别的大事哪。
公 主(笑)老祖宗明白。
赵 母(哈哈大笑)那我这寿宴,不是就成了开会了吗?
程婴妻(奉承地)还是老祖宗的面子大。
〔魏绛进书房。
魏 绛 拜见赵丞相。
赵 盾 稀客稀客。那么些年,你魏大夫可是从未上 过我的门哪。
魏 绛 赵丞相日理万机,下官不敢打扰。
赵 盾 你来的意思,我知道了。
魏 绛 求赵丞相网开一面。
赵 盾 你这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魏 绛 下官无罪!
赵 盾 你有罪没罪,现在还不知道。
魏 绛 赵丞相,如今诸侯争霸,世事纷乱,只有秉公 执法,才是治国之道。晋国存续危亡所系,下官不敢徇私。
赵 盾 你不敢徇私,那你到我这里来做什么!〔魏绛无语。
赵 盾 做人和做官,都要实在一点。
魏 绛 下官只懂执法,不懂做官,还求赵丞相指点一条明路。
赵 盾 明路? 你抓了,是惹下大祸了!魏 绛 是,下官糊涂!
赵 盾(略带讥讽地)你有本事抓他,就应该有本事放了他啊!
魏 绛(恳切地)丞相,这欺上瞒下,结党舞弊,贿赂朝廷百官,实是罪有应得。
赵 盾 你说得很好,那你抓得可没错啊。
魏 绛(出汗,掏出手巾抹额头)下官实不知他乃是太后的心腹。
赵 盾 王上即位不到一月,这事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魏 绛 赵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求赵丞相做主。
赵 盾 你这事,做主的是太后!
魏 绛 职小位卑,太后那里,下官说不上话。
〔程婴进书房,低头在赵盾耳边私语。
赵 盾(对魏绛)你来了,那也算是给了我面子,我来想想办法吧。
魏 绛 谢赵丞相。(退下)赵 盾 是老丞相自己来了吗? 程 婴 是,快进门了。
赵 盾 请老人家进来。
程 婴 是。(离开书房)
〔公孙杵臼和韩厥上。赵母、提弥明等站起。
赵 母 哟,老丞相亲自来了,这面子可给得大了!公孙杵臼(大笑)转眼你也七十啦。当年你刚入赵家
门的时候,还是一个黄花闺女哪。
赵 母 多谢老丞相几十年的照应。
公孙杵臼(摇头,竖起大拇指)这话可是说反了,我哪里照应得了您的儿子赵盾啊,他现在可是咱们晋国的栋梁。
赵 母 还请老丞相多多教诲。
公孙杵臼(顿着拐杖,不满地)太客气了。
程婴妻 老丞相、韩将军坐。
公孙杵臼 你们都不要忙。我一是来祝寿,二是想来找赵盾说说话的。老啦,好些时候没说话,就是想找人说会儿话啊。
公 主 老丞相这边请。
程 婴 老丞相请。(搀扶公孙杵臼往书房去)
公 主 韩将军,您别去找我公公,坐下来,陪老祖宗说会儿话。
韩 厥 我就是专门来陪陪老祖宗的。老祖宗,要我陪着您吗? 赵 母(笑)那好哇,你要不嫌我闷气,就一起说说。
韩 厥 提弥明将军来了好一会儿了吧? 提弥明 我也刚跟老祖宗说了一小会儿。
韩 厥(笑,话里有话地)老祖宗,这提弥明将军可是个大忙人哪,能陪着您说说闲话可是件稀罕事儿。
赵 母(笑)等你活到我这岁数了,来陪你说话的人,也少不了啊。
韩 厥 老祖宗福泽深厚,末将哪里敢跟老祖宗比。
提弥明 你韩将军的福气,可也不算小啦。
韩 厥(笑)咱们的事情另说,今天可是老祖宗大喜的日子。
〔程婴从书房出来,经过寿宴大厅。
韩 厥 程大管家,干吗呢?
程 婴 丞相找公子,不知上哪儿去了。
韩 厥(大笑)这我可知道,我要找了出来,老祖宗可得赏我。
赵 母(笑)你俩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哥们儿,你去 找吧。〔韩厥走向舞台另一侧的小门。一阵男欢女
爱的声音、粗重的喘息声传出来。韩厥敲门。
赵朔出来,衣冠不整。
赵 朔(整理衣服)嘿,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韩 厥 公孙老丞相来了,跟你爹说话呢。你爹找你。
赵 朔 你可别瞎说是在这儿把我找到的啊。
韩 厥 我说你在后院练功夫,这行了吧? 赵 朔(大笑)好,就是这么说。
〔小门开,出来一个丫鬟。
赵 朔 你到后院去。客人快来齐了,别到处瞎转悠。
〔丫鬟仓促整理发髻,下。
〔韩厥回到寿宴大厅在赵母身边坐下。
〔赵朔来到书房,公孙杵臼正和赵盾说话。他没敢贸然进去,站在门外听着。
公孙杵臼 你玩物丧志,可是清闲得很哪。
赵 盾(笑)聊以忘忧而已。
公孙杵臼 王上调屠岸贾回京,你听说了吗? 赵 盾(一惊,站起)您说什么?
公孙杵臼(坐下)老朋友回来,你可就再也没这闲功夫了。
赵 盾(仍然有些惊疑)这消息———千真万确?
公孙杵臼(发出一阵苍老枯燥的笑声)这么说,你赵盾赵丞相也还全都蒙在鼓里? 赵 盾 正是。
公孙杵臼 王上虽然初登大位,但英明果决,很了不起。
赵 盾 那是———听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公孙杵臼 恐怕也不会有太多的日子。派去西域的钦差,已离京一个多月了。
〔停顿片刻。
赵 盾(笑)王上这事办得可真是滴水不漏!
公孙杵臼(敲着桌上的棋子,提醒)这屠岸贾也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赵 盾 依老丞相您看,这盘棋,眼下走势如何? 公孙杵臼 血雨腥风!〔赵盾一时无语。
公孙杵臼 二十年前你逼得屠岸贾家破人亡,远走西域,这一回京,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赵 盾(定下神来)庙堂之上,又要走马换将,另有一番气象了。
公孙杵臼(慢悠悠地)你可是首当其冲啊。
赵 盾 听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公孙杵臼 恐怕也不会有太多的日子。派去西域的钦差,已离京一个多月了。
赵 盾 哦,有一个月了? 公孙杵臼 机密得很哪。
赵 盾(笑)老丞相这一说,就不是机密了啊。
〔赵盾家仆匆匆奔上,到寿宴大厅。
家 仆(跪报)王上驾到!〔赵母等站起。
公 主(大喜)我哥哥来啦? 家 仆 銮舆已到前门!
赵 朔(快步过来,对程婴)宫里说过王上要来吗? 程 婴 没有。
赵 母 快叫你爹!〔家仆应声而去。
程婴妻 老祖宗,奴才先下去了。(下)赵 母 哎。
〔公主帮赵母拍打、整理衣服。
〔赵盾和公孙杵臼从书房出来。
〔晋灵公上。
晋灵公(弯腰一揖)给老祖宗拜寿。
〔全场人给晋灵公跪下。
赵 母 老身实不敢当。
晋灵公(大笑)都快起来!赵朔赵公子是先王的驸马,也是孤的兄弟,这是私宴,不是公堂,咱们说起来可都是亲戚,就用不着这套虚礼了吧。
赵 盾 王上恩德广被,臣刻骨铭心。
晋灵公 你这些都是官话。孤今天就算不是给老祖宗拜寿,来看看自己的妹子,还不行吗? 公 主(大喜)谢过哥哥。
赵 盾(坚持官话)臣遵旨。
晋灵公(一笑)赵丞相,你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夙夜操劳,也是为国为君。孤即位未久,凡事还要多多依仗你哪。
赵 盾 臣敢不鞠躬尽瘁,报之以死。
晋灵公(笑笑)那好啊。(对韩厥)韩将军,你少年有为,要多向公孙老丞相和赵丞相学学。
韩 厥 是,末将明白。
晋灵公 刚好你们文武大臣都在,待会儿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个老熟人。
赵 盾 哦,是谁啊? 6
晋灵公 一会儿就知道了,请老祖宗上座。
〔众人入席。
〔画外音(男声):“屠大人到!”
〔晋灵公、赵盾、公孙杵臼端坐不动,其他人都
起立。
〔屠岸贾快步上,对晋灵公倒头便拜。
屠岸贾 拜见王上。
晋灵公 免礼。
赵 母(受惊)是屠大人!
屠岸贾(拜见赵母)给老太太拜寿,恭祝老太太长命百岁!赵 母(冷冷地)可不敢当。
赵 盾(站起)屠大人二十年不见,依然是风采如昔 啊!屠岸贾 托赵丞相福———老太太七十大寿,在下有薄
礼献上,来啊———
〔顾侯上,对赵母跪倒,献上一个盒子。
赵 母 屠大人亲临,已然蓬荜生辉,又何必多礼?
屠岸贾 西域荒僻之地,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在下当年离京之时,带去的一块玉,亲自打磨成的花瓶。(打开盒子,取出花瓶递上)〔程婴接过花瓶。
赵 母 这份礼可是贵重得很了。
屠岸贾 这花瓶在下整整琢磨了二十年,也算得上是精雕细刻了。
赵 母(针锋相对)屠大人如此挂怀,老身可是生受不起!屠岸贾 赵丞相对在下有大恩大德,不过是在下的一点小小心意。
晋灵公(大笑)屠岸贾,我赦了你的罪,调你回京,可不是让你们来唇枪舌剑的!屠岸贾 臣知罪。
晋灵公(站起)如今天下诸侯争霸,海内攘扰,力强者胜。咱晋国将疲兵弱,国库不实,眼下正是国家的危急存亡之秋啊。先王雄才大略,孤处处不如先王,为今之计,只有靠你等各人人尽其才,精诚团结,发愤图强,才能开疆拓土,让晋国自立于数强之间。说到底———(看了看众人)你们都是孤的股肱心腹,也都是朝廷的栋梁。既然孤已调屠岸贾回京官复原职,从今而后,你们也就是一殿之臣了,过去你们之间的那些恩怨情仇,看在国家的面上,就不必再多说了吧!赵 盾
屠岸贾 臣遵旨。
晋灵公 好!拿酒来,给老太太上寿!第二幕
〔屠岸贾府。
〔黑暗。一阵暴戾的狗吠,一个女人的叫喊 声。气氛是恍惚的、冷酷的、不真实的。
〔舞台的一角竖着一个稻草人。灯亮。仆人 甲上,他手上提着一副鲜血淋漓的羊内脏。
仆人甲 顾老爷,羊肝、羊心买回来了。(在一个姬妾的尸体上绊了一个趔趄)哎呀!顾 侯(在黑暗中)别喊!
仆人甲(战战兢兢地)这是怎么了? 这是———
顾 侯(严厉地)没你的事,按老规矩办。
〔仆人甲将羊内脏塞进稻草人的腹内。狗吠愈烈。顾侯一声鞭响,狗猛地冲上来将仆人甲扑倒。
〔顾侯挥鞭制止。他是一个纯粹仇恨的代表,怀着一种彻底的、现实主义的、无可解释的仇恨。这使他看起来有些表情呆滞,但非常果断。仆人甲惊叫。
顾 侯 畜生,是那边的!
〔狗对着仆人甲嗅了嗅,蹲下,继续吠叫。
仆人甲(惊魂未定)它能明白吗? 顾 侯 我吩咐你办的事,办妥当了吗?
仆人甲(站起)奴才已经买通了赵府的一个下人,这两天就能办妥。
顾 侯 嗯,把这尸首弄下去吧。
〔仆人甲拖女尸下。
顾 侯(坐下-对狗)你见人就咬,那可不对。
〔狗吠。
顾 侯 要是咬错了,可就耽误大事了!〔狗吠。
顾 侯(指着稻草人)你看见了吗? 〔狗猛烈狂吠。
顾 侯 唉,到底是个畜生,慢慢来吧。
〔仆人甲上。
仆人甲 顾老爷———
顾 侯(不耐烦地)又有什么事? 仆人甲 您要的东西已经弄来了。
顾 侯 哦,给我看看。
仆人甲(抖开包袱)您瞧,这是那赵朔的靴子。
顾 侯 不是要赵盾的吗?
仆人甲 顾老爷,这些日子那赵府上戒备森严,非亲莫 入,实在只能这样了。
顾 侯 是那小畜生的吗? 仆人甲 千真万确。
顾 侯 这可出不得一丁点儿差错!仆人甲 奴才人头担保。
顾 侯 下去吧。〔仆人甲下。
顾 侯(把靴子给稻草人穿上,对狗)过来,你好好看看,这才是给你准备好的大餐。
〔狗嗅了嗅靴子。
顾 侯 闻闻,好好闻闻。
〔狗吠。
顾 侯 看来你这是明白过来啦,到时候———(把狗牵到门口)你从这儿进来。那畜生就站在那儿, 看明白了吗?
〔狗端坐不动。
顾 侯 去吧。〔狗一跃而起,扑倒稻草人,掏出塞在其腹中的羊内脏大嚼。
顾 侯(冷冷地)好!就是这样!〔舞台重新沦为彻底的黑暗。
〔一声婴儿啼哭,因为在黑暗中,就显得异常
响亮。
〔赵盾府。灯光亮。
〔正如第一场所呈现,程婴始终保持着他偏执的抒情气质。他是顾侯的反面,始终怀着积极的、理想主义的狂热。因此从表面上看起来,他有些书生意气。但此刻他正沉浸在丧妻的悲痛中。
〔赵朔上。
赵 朔 程婴,我要出去,你去备马。
程 婴 是。
赵 朔 这些天忙,听说你媳妇难产过世,我也没过去瞧瞧。
程 婴 那是在下的家事,公子不必客气。
赵 朔 话是这么说,可你也算是咱赵家的人哪。
程 婴 谢公子。
赵 朔 是个男孩? 程 婴 是。
赵 朔 孩子还好吧? 程 婴(不愿多说)还好。
赵 朔 公主也快生了,就让公主收了你这孩子当义子吧。
程 婴(向赵朔下拜)在下岂敢!
赵 朔 论辈分,我也该叫你一声大哥,你不用对我那么客气。
程 婴(恭恭敬敬地)是。
〔赵盾上。
程 婴 丞相。
赵 盾 你别忙,一会儿跟我出去。
程 婴 是,在下先去给公子备马。(下)赵 盾 我让你去找韩将军,你怎么还没去?
赵 朔 我这就去。爹,您把这屠岸贾也看得太重了吧。
赵 盾 我去上朝,回头要跟你好好说说。
赵 朔 这屠岸贾一回来,我老觉得样样事情都憋气!赵 盾 他的事,你办不了!
赵 朔 咱赵家三朝元老,王亲国戚,还怕他一个小小的太尉? 赵 盾 你不准轻举妄动!赵 朔 我这是不明白!〔程婴上。
程 婴 公子,马备好了。
赵 朔 爹,那我去了。
赵 盾 在韩将军那里,把我的意思可要说清楚了。
赵 朔 知道。(下)〔赵盾沉默。
程 婴 公子聪明果决,丞相不必操心。
赵 盾 外面看起来聪明。
〔暗转。
〔晋国王宫。晋灵公居中,左边屠岸贾,右边赵盾,众大臣分列两侧,姬妾给晋灵公斟酒。晋灵公把你说的那西域灵獒,带上来给孤瞧瞧。
屠岸贾 这灵獒虽然大非寻常,但毕竟出生于蛮荒生
僻之地,不服王化,恐怕惊动王驾。
晋灵公 那有什么关系? 宣。
提弥明 宣西域灵獒上殿。
〔韩厥、顾侯牵狗上。狗低声咆哮,继而狂吠。顾侯勒紧狗缰。
晋灵公(喝彩)好!这西域灵獒威风八面,神骏如马, 目光如炬。唉,咱晋国缺少的,就是这样一股 能够蔑视天下、无所畏惧的野性和蛮气啊。
屠岸贾 正是。如今诸侯争霸,弱肉强食,民风不振,国家就没有根本。
赵 盾 屠太尉说得好!这西域灵獒不仅神勇非常,而且对主人忠义诚信,是常人万万不及的。
屠岸贾 是啊,狗在西域地位尊崇,当地百姓视之为神。
晋灵公 这西域边陲,倒是民风淳朴。
屠岸贾 是。
晋灵公(突如其来地)孤要赏它!
屠岸贾 要赏,王上就赏它一个官爵,表彰天下!晋灵公(大笑)你异想天开,那也很好。
赵 盾 这朝廷诰命乃是国家的体面所在,是不是再议一议?
晋灵公 非常的世道,就应该有非常的事情!孤封它为骑都尉,随提弥明负责京畿守卫。
提弥明 谢王上!
晋灵公(沉吟)不过,这西域灵獒是屠太尉从西域千里迢迢带进京的,还是屠太尉熟悉它的性情啊,就让屠太尉养着吧。提弥明,以后有什么 事,你应该多向屠太尉请教。
屠岸贾 提弥明 臣领旨。
〔暗转。
〔屠岸贾府,顾侯在。
〔魏绛上。
魏 绛 求见屠太尉。
顾 侯 太尉今天不见客。
魏 绛 麻烦顾先生进去禀报一声,就说魏绛来访。
顾 侯 太尉说了,今天他想一个人好好地在屋里静一静。
魏 绛(怏怏地)哦,那好,那我就改天再来拜访吧。
顾 侯 魏大人多多包涵。
魏 绛 不必了,不必了。(欲走)〔屠岸贾出现在二楼。
屠岸贾 且慢。
魏 绛 屠大人!
屠岸贾(下楼)魏大夫留步。
〔魏绛向屠岸贾下拜。
屠岸贾 又何必行此大礼。
魏 绛 下官是戴罪之身。
屠岸贾 你抓了的事,王上是让我来办了。
魏 绛 下官就是来静等屠太尉发落的。
屠岸贾 你的事不好办。
魏 绛 是,下官糊涂。
屠岸贾(单刀直入)你不糊涂,你做得对。
〔魏绛一愣。
屠岸贾 那
贪赃枉法,不单要抓,而且要杀!魏 绛(感激涕零)谢太尉。
屠岸贾 但这事———不好办啊。
魏 绛 是。
屠岸贾 你先回去吧。这
该抓该放,现在是我的事了,你放心回去做你的官。
魏 绛(再拜屠岸贾)太尉恩重如山, 没齿不忘。
(下)
屠岸贾(对顾侯)在那条狗的身上,你就别再瞎费力气了。
顾 侯 我要报仇!
屠岸贾 你那是小道,不是大道。
顾 侯 我要报仇,也要给夫人报仇!
屠岸贾(突然心灰意冷)你执迷不悟,我也教不了你那么许多,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上楼)今 天我真不再见客了,有客都拦住。
〔赵朔带
上。
披枷戴镣,走起路来金属声乱响。
顾 侯 今天太尉不见客!
赵 朔 不见客? 刚才那魏绛不是见过太尉出去了吗? 顾 侯 今天太尉不见客!
赵 朔(冷笑)他爱见不见。太尉本事大,这
是
个罪犯,王上命他发落。
顾 侯 今天太尉不见客!
赵 朔(大怒,拔剑)我不是客!我是奉命押送犯人!屠太尉说他犯了死罪,要是太尉不见,那我就在这里劈死了他,让屠大人自己去向太后交差吧!顾 侯 请驸马爷现在下手。
赵 朔(一愣)好,了不起。这我是搁这儿了,您瞧着办吧。(转身欲下,突然角门打开,被冲出来的狗扑倒)〔
挥动手上的镣铐,将狗勒住。赵朔拔剑刺狗。狗伤,狂吠。顾侯拔剑架住赵朔的剑。
顾 侯(冷冷地)这可是王上钦命的骑都尉,你是想杀了它吗? 赵 朔(持剑僵持,忽然收剑回鞘)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顾 侯(冷冷一笑)它官拜骑都尉,你伤了它,你就有罪!赵 朔 那你去禀告王上好了。
顾 侯(剑指赵朔)禀告? 你现在就走不了了!
〔屠岸贾出现在二楼。
屠岸贾 顾侯!顾 侯 在。
屠岸贾 把剑收起来。
顾 侯 太尉!屠岸贾 送他回府。
顾 侯 他伤了西域灵獒,岂能放他走人!屠岸贾 连西域灵獒一并送去。
赵 朔 屠岸贾,你要公报私仇,没那么容易!屠岸贾 这话该跟你爹去说。
〔暗转。
〔赵盾府。顾侯和伤狗坐在舞台的一角。赵朔正和提弥明商议事情。
赵 朔(怒气未息)他屠岸贾欺人太甚!提弥明(弦外有音地)这事末将去办。
赵 朔(阴冷地)要办就要办透,别做夹生了。
提弥明 末将明白。
赵 朔 爹怎么还不回来!
提弥明 听说是在公孙老丞相府上。
赵 朔(勃然大怒)公孙都那么老了,爹老是跟他说
这说那,又有什么用!
提弥明 赵丞相英明远见,公子不必着急。
赵 朔 哼!
提弥明 势不两立,公孙老丞相也不能眼看着屠岸贾坐大。
赵 朔 只怕未必,上了年纪,气就衰啦。
提弥明 公子放心。
赵 朔 那顾侯还坐在门口等着吗?
提弥明 是,说是赵丞相不回来,他就要陪着那条狗一直坐下去!
赵 朔 那就让他坐着好了!你去让我爹回来。
〔提弥明下。
〔暗转。
〔公孙杵臼府里一间密室。密室外面是一座花园。窗户紧闭,屋子里显得相当阴暗,气氛适合于商议密谋。
公孙杵臼 这是个关键。
赵 盾 嗯,王上———不简单哪。
公孙杵臼 那是因为他坐在了这个位子上。
赵 盾 这
非死不可吗? 公孙杵臼 非死不可。
赵 盾 要是屠岸贾杀了
———太后那里———
公孙杵臼 太后的事你就不要再管它了。
赵 盾 老丞相的意思是———
公孙杵臼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赵 盾 您觉得王上已经下了决心吗? 公孙杵臼 决心不重要。
赵 盾 哦?
公孙杵臼 要看大势。
赵 盾(沉吟)且容某再想一想。
公孙杵臼 大势所趋,谁也拦不住啊!
赵 盾(下决心)我看再等一等吧,这事儿,急不得。
公孙杵臼(有点不耐烦)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提弥明上,俯身在赵盾耳边私语。
赵 盾(站起)老丞相,我有点家事,先回去了。
公孙杵臼(突然大声地)你要记住我的话!赵 盾 多谢老丞相指点。(与提弥明下)公孙杵臼(对家将)太闷了。
家 将 是。(过去把窗户推开,使屋子里亮堂了一些)
〔屋子外面鸟语啾啾,春天了。
公孙杵臼 怎么说?
家 将 顾侯正在拷问,看起来是吃了不少苦头。
公孙杵臼 嗯,那就该想点办法,让他少吃点苦。
家 将(领悟了公孙杵臼的意思)是。
公孙杵臼(站起,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花园)真香啊,花都开啦———这屠岸贾回来,有一个月了吧? 家 将 一个月又三天了。
公孙杵臼(看着窗外,训斥)你就是话太多,小心办你的事!家 将 是。
公孙杵臼(转过身来)怎么还在这里? 办你的事去吧。
家 将 奴才有一个想法———
公孙杵臼 说。
家 将 把
救出来,给赵丞相送去。
公孙杵臼 办得到吗? 家 将 奴才去办。
公孙杵臼 这个办法不好!(坐回躺椅,靠下)这赵盾,温吞吞的,是个慢性子。
家 将 赵丞相犹豫寡断,大事糊涂。
公孙杵臼 他是想再看一看。
家 将 屠岸贾回京以后,他一直无所作为,简直就是坐以待毙!公孙杵臼 忠字当头,那也是没有办法。
家 将 如果把
弄出来,我看他就不得不动手啦。
公孙杵臼 他做事谨慎,也不算错,你要学一学。
家 将 是。
〔公孙杵臼坐起。家将垂手而立。
公孙杵臼 你能把弄出来,也算能干。
家 将(有些糊涂了)老丞相的意思是———
公孙杵臼 那就干脆直接一点。
家 将 哦?
〔公孙杵臼在家将的脖子上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家 将(一惊)您是说———屠太尉———
公孙杵臼(站起)该来的都会来,该发生的都会发生。
家 将 奴才明白了。
公孙杵臼 你明白了? 家 将(又一愣)是。
公孙杵臼 这事要再没有办好,你就不用再回来了。
〔暗转。赵盾府门口,顾侯坐着,边上趴着伤狗。程婴上。
程 婴 顾先生,你等了一天,还没走啊? 顾 侯(站起)等赵丞相回话。
程 婴 赵丞相让在下专程来请顾先生留步,他一会儿就出来。
顾 侯 在下恭候大驾。
〔赵盾上,家将捆赵朔上。
赵 盾 顾先生,犬子无知,误伤灵獒,我已经捆起来了。呆会儿请顾先生带走,由太尉发落。
顾 侯 不敢。太尉只是让在下一定要向赵丞相禀明真相而已。
赵 盾(一笑)真相? 好,你回去谢过屠太尉。程婴 ———
程 婴 在。
赵 盾 先给我好好地打一顿。
程 婴 丞相———
赵 盾 放手打。
〔程婴挥鞭打赵朔。
赵 盾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赵朔不语。
赵 盾 他不说话,那就是不服。再打!程 婴 丞相,看在先王的面上———
赵 盾 他的毛病,就是真把自己当成了驸马爷,无法无天!
程 婴 公子自小严正刚毅,是不会认错的。
赵 盾 我就是要打掉他的这股傲气!狠狠打!〔程婴继续鞭打赵朔,挥鞭三响。
〔暗转。晋国王宫。
晋灵公(大笑)他哪里是打给屠太尉看,那是打给孤看的嘛!灵 辄 王上圣明。
晋灵公 依你说,孤该怎么办呢? 灵 辄 奴才不知。
晋灵公 他打的是自己的儿子,孤也没什么好办法啊。
灵 辄 恕奴才无罪。
晋灵公 怎么啦,恕你无罪,说吧。
灵 辄 赵丞相有大功于先王,赵公子也是先王的驸
马,求王上网开一面。
晋灵公 灵公公———
灵 辄(立即跪下)奴才对王上赤胆忠心。
晋灵公 看在你这点忠心的分上,才留下了你的脑袋!灵 辄 奴才罪该万死。
晋灵公 这是国家大事,孤不用你伺候了。
灵 辄 求王上开恩。
晋灵公 公主快要生了,你去伺候吧。
灵 辄 奴才遵旨。
〔暗转。屠岸贾府。夜。
屠岸贾 顾侯,顾侯!〔顾侯上。
顾 侯 太尉。
屠岸贾 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顾 侯 是屠夫人归天的忌日。
屠岸贾 嗯。
顾 侯 不杀赵盾,屠夫人是不会瞑目的!屠岸贾 这些事,你不要老挂在嘴边上。
顾 侯 即便您不杀他,他也会想杀您。
屠岸贾(嘲讽地)是吗? 顾 侯(非常肯定)是!
屠岸贾(沉吟)是啊,这就叫做势不两立!顾 侯 太尉有什么吩咐,我都去办。
屠岸贾 你去把赵盾的那把剑给我取来,我想看看。
〔顾侯下。灯光渐暗。屠岸贾准备更衣休息。突然破窗而入。他衣衫褴缕,依然是囚犯打扮,但手握利刃,杀气腾腾。
(狞笑)没想到吧。
屠岸贾(坐下)你本事不小啊,有什么话就说吧。
你还看不明白吗?
屠岸贾(冷冷地)老夫看明白了。
(进逼)看明白了就好,在下就不让你多吃苦头了!屠岸贾(拍案)放肆!
〔持短刃向屠岸贾扑去,猛刺。屠岸贾掀起桌面,挡住。狗猛然窜出,扑倒。再起,向屠岸贾刺去。顾侯上,挥剑将刺倒。
顾 侯 留不留活口?
屠岸贾 把韩将军也叫来,查清主谋!顾 侯(踢了
一脚)便宜你了!〔狗在脸上舔来舔去,吠叫不止。
〔顾侯连夜审讯。韩厥及屠岸贾家将站在一边。狗趴着。
韩 厥 你就让他说吧。
顾 侯 说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他说!韩 厥 那你还审什么!
顾 侯(冷笑)因为这主谋他不说———我也知道!韩 厥(不满地)你不要无中生有!
顾 侯(冷冷地)韩将军,屠太尉说了,这可是由我来审。
韩 厥(妥协了)你审? 好吧,那你就审吧。
顾 侯(对)你不是一条硬汉子吗? 我今天要看你硬到了什么程度!〔不答。顾侯挥手一鞭,打在头上。狗猛扑到身上,被顾侯勒住。
顾 侯 你以为你只要不出声,我就会放过了你吗? 〔
不答。
顾 侯(对家将)斩了他左手!〔家将将左手斩断。一声不吭。狗吠。
顾 侯 好!算你狠, 算你有办法!不过咱今晚这事儿,可还没完!〔
不答,抬头看天。
韩
(冷冷地)这
是国家的犯人,不是你顾侯的!
顾 侯 他只要落到了我的手里,他就是我的犯人!想当年,赵盾赵丞相不也是这么办的嘛!韩 厥 这和眼下这
谋逆又有什么关系? 顾 侯(大笑)世道变了!
韩 厥(对)你老实说,谁是指使你的主谋? 〔
不答。
顾 侯(对家将)割了他的卵蛋!韩 厥 你疯了!
顾 侯 疯? 不,我不疯,我只是记性太好!我忘不了赵家得意的时候,是怎么对太尉下毒手的!〔家将递剑,顾侯接过挥剑捅入的下身。
(大喊)啊!
顾 侯(笑)好啊,你不是硬汉子吗? 你总算也出声了!韩 厥 除死无大事,他既不怕死,你又何必折磨于他!顾 侯 死? 你为什么想到他会死? 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韩 厥 顾侯!你公报私仇,我要禀告王上。
顾 侯 去吧,你去禀告吧。别说这个,就是赵家父子,我看也没多少日子了!韩 厥 顾先生,做人办事,我劝你留有余地。
顾 侯 你的话太多啦。
韩 厥 那你就继续审吧,末将不奉陪了!(欲下)
顾 侯 且慢———你既然看不得他受苦,那我就免了他的苦吧!(一剑挥去,斩落
人头)
〔公主寝宫。公主刚分娩。一宫女抱着婴儿,婴儿不住地啼哭,令人心烦意乱。另一宫女在忙碌地收拾着什么。
灵 辄 公主大喜,是个男孩。
公 主 抱来我瞧瞧。
〔婴儿啼哭。
灵 辄(对宫女)把他抱下去吧,别吵着公主。
公 主 别,就让他在这儿,我想多看看。
灵 辄 公主,孩子什么时候都能看啊,日子长着呢,您现在可得多歇歇,别累坏了身子。
公 主(冷笑)那也未必。
〔婴儿啼哭。
公 主(从床上起来)真是可怜。
灵 辄 公主,您还是躺着吧。
公 主 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灵 辄 王上命奴才要好好伺候公主。
公 主(冷冷地)真是费心了。
灵 辄 再怎么说———王上也是您的哥哥。
公 主(烦躁地)哥哥? 他派你在这儿,就未必安着什么好心!灵 辄(跪下)奴才只是一个没用的下人,什么也不知道。
公 主 你起来吧。
灵 辄(不肯站起)奴才斗胆禀报公主。
公 主 什么事,你说吧。
灵 辄 求公主屏退外人。
公 主 她们都跟了我十几年,这里没有什么外人。
灵 辄 奴才想带小公子出宫。
公 主 你说什么?
灵 辄 奴才想带小公子到乡下住两年,等宫里清静
了,再送回来。
公 主 为什么?
灵 辄 奴才自小受赵丞相大恩,无以为报!公 主 这我知道。
灵 辄(匍匐在地)局面凶险无比⋯⋯
〔婴儿啼哭。
公 主(对宫女)你们先把小公子抱下去吧,我想歇歇了。
宫 女 是。(抱婴儿下)
公 主 这些日子,见到太后了吗? 灵 辄 王上不让见。
公 主(迟疑地)我想去见王上。
灵 辄 公主———
公 主 怎么?
灵 辄 谋逆,驸马爷也被屠太尉扣下了。王上
———现在是不会见您的。
公 主(流泪)这孩子可是刚生下来。
灵 辄 公主且把心放宽,赵丞相定有办法。
公 主 好生照顾这孩子。
灵 辄 奴才明白。
第三幕
〔晋国王宫。
〔韩厥上。
韩 厥 禀王上,屠太尉已经把
斩了!晋灵公 知道了。
韩 厥(跪下)是不是要禀告太后?
晋灵公 屠太尉依法办事,就不用再禀告了吧。
韩 厥 是。
〔男声喊:“太后驾到。” 韩 厥(一惊)太后来了!晋灵公 没你的事,你待着吧。
〔太后上。
晋灵公 哦,太后驾到。
太 后(坐下,缓缓地)王上最近身体可好? 晋灵公 还算好吧。
太 后 王上自小身体就弱,凡事不要太躁了。
晋灵公 太后懿旨,我一向是听的。
太 后 听说屠岸贾杀了。
晋灵公 正是。这贪赃枉法,谋逆犯上,死有余辜!太 后 那也算杀得很好。
晋灵公 是,太后明鉴。
太 后 人已经死了,你也就没办法让他再活回来啊。
晋灵公 那是。
太 后(话题一转)屠岸贾在外面等着哪。
晋灵公 哦? 怎么孤不知道? 太 后 我拦住了。
晋灵公 出了什么事吗? 太 后 他抓了一个人啊。
晋灵公 谁?
太 后 你的太监———灵公公。
晋灵公 宣屠岸贾。
太 监 宣屠岸贾晋见。
〔屠岸贾带灵辄及婴儿上。
屠岸贾 禀报王上,灵公公私带赵家的婴儿潜逃,被守
城将士擒获。
晋灵公 哦。
屠岸贾 请王上发落。
晋灵公 把人留下来吧。
太 后 把孩子送回去!晋灵公 按太后的意思办。
屠岸贾 是。
晋灵公(对韩厥)韩将军监护公主寝宫,外人不得滋扰!韩 厥 末将领旨。
晋灵公(对屠岸贾)你下去吧。
屠岸贾 是。(下)
晋灵公(对灵辄)你做了这件事,孤是不能留你了。
灵 辄 奴才明白。
晋灵公 你跟了孤那么些年,也不来难为你,你自己下去了断了吧。
灵 辄(跪下)谢王上。
晋灵公 孤是不明白啊———
灵 辄 奴才辜负了王上。
晋灵公(厉声)既知如此,你还大逆不道!灵 辄 王上———
晋灵公 你还有什么说的?
灵 辄 那屠岸贾鹰视狼顾,绝非善类!
晋灵公 住嘴!(看着灵辄)太后,您瞧瞧,一个小小的太监,也不把孤放在眼里了。
灵 辄 奴才不敢。
晋灵公 哼,下去吧。
灵 辄(绝望地)奴才行将就戮,临死禀告———
晋灵公 孤不想听了!灵 辄 谢王上。
晋灵公 韩将军,你去办。
〔韩厥押灵辄下。
太 后(幽幽地)王上你派韩将军监护公主寝宫,是什么意思? 晋灵公 孤是不想让外人滋扰。
太 后 外人,还有谁是外人? 你是想断了赵盾的后路吧? 晋灵公 赵盾手握兵符,孤不得不防。
太 后 那可是我的外孙。
晋灵公 他也姓赵!
太 后 你对赵家又何必恨之入骨? 晋灵公 那也不过是为势所迫。
太 后 说得好听。
晋灵公 孤初即大位,令行不止,大权旁落,这王上也不好做啊。
太 后 所以你就借刀杀人!
晋灵公(忽然真情流露)太后,如果没有您,也就没有孤的今天。
太 后 你倒还算明白!
晋灵公 可这晋国,不是孤的,也不是太后的!太 后 那你说是谁的?
晋灵公 是天的!咱晋国势单力薄,再不好好治理,天就会灭了你!〔韩厥和太监急上。
太 监 禀王上,提弥明率兵已经围住了太尉府。
晋灵公 你说什么?
太 监 屠太尉关押赵朔,斩了,提弥明不服,带兵向屠太尉要人去了!晋灵公 简直是反了!他们的眼里还有没有孤和王法!韩 厥 提弥明大逆不道,末将去办。
晋灵公 骁骑营是不会听你的了,你去城外调兵吧。
韩 厥 是。(下)
太 后 这赵盾可是罪不该死!
晋灵公(急应)我也没让他死,我看是他在自己找死!太 后 你把这屠岸贾调了回来,他能不找死吗? 晋灵公 可是这提弥明私自调兵,又意欲何为? 太 后 不过是向屠岸贾要人罢了。
晋灵公 他今天敢调兵向屠岸贾要人,明天就敢调兵向孤要人了!太 后(站起)那这赵盾也是非杀不可了吗? 晋灵公 这不是孤能说了算的!太 后 谁能说了算? 晋灵公 他自己!〔韩厥急上。
韩 厥 禀王上,末将兵马已奉调进城勤王。
晋灵公 好!孤赐你上方宝剑,便宜行事。你先把两头摁住,只要他们平息纷争,孤不咎既往!韩 厥 末将领旨。(下)太 后 好一个不咎既往!
晋灵公(平静地)那你还要我说些什么?
太 后 是啊,你是王上嘛,我还能要你说些什么呢? 〔暗转。赵盾府。赵盾书房。
程 婴 这屠岸贾和咱势不两立,再不下手,就来不及了!赵 盾 那么晚了,明天再说吧。
程 婴 赵丞相手握兵符,只要发出调令,令各地兵马进京勤王,剿除屠岸贾不过是举手之劳。
赵 盾 投鼠忌器,我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程 婴 时机稍纵即逝,当断不断,将来追悔莫及!赵 盾(笑)程婴,你这也是逼着我往火坑里跳啊。
程 婴 公孙老丞相说得不错,大势所趋,不得不然。再说,这屠岸贾也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咱们的。
赵 盾 我不是没想过。
程 婴 丞相英明。
赵 盾 我赵家三世老臣,一旦下手,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程 婴 只怕好人难做!
赵 盾 嗯。你先入宫,把公主和孩子接出来。
程 婴 好。
赵 盾 屠岸贾心思缜密,说不定早有准备。
程 婴 是不是先发兵符调兵?
赵 盾 不。你先想办法进宫,要不然就晚了!程 婴 我这就去办。(下)赵 盾 来人!〔仆人甲上。
赵 盾 你去接公孙老丞相,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仆人甲 是。(下)〔赵母上。
赵 母 你二十年前把屠岸贾逼得家破人亡、远走西域,现在你把自己的儿子送过去!赵 盾 我这也是不得已嘛。
赵 母 你糊涂!
赵 盾 王上初即大位就调了屠岸贾回京,我倒要看看,这文章他是怎么做法!赵 母(坐下)你到底想要看到点什么呢? 赵 盾 您老人家放心,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的。
赵 母 哦,我怎么觉得这日子是越过越乱了啊。
赵 盾(转移话题)世道变了,这赵朔也应该管教管教了。
赵 母 你临时抱佛脚,只怕是乱上添乱。
赵 盾 乱不到哪里去的。
赵 母(突然有点郁闷)但愿什么事都能天从人愿吧。
赵 盾 娘,赵朔的事,您就不用操心了。让他吃点苦头总没有坏处。
赵 母 万一这屠岸贾丧心病狂———
赵 盾 谅他不敢。
赵 母 他可是我的孙子!〔仆人乙上。
仆人乙 屠太尉已经斩了,将头号令城门了!赵 母(站起,对赵盾)你听到了吗?
赵 盾 杀得好!物极必反,他杀了,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赵 母 要是屠岸贾连你儿子也杀了,我看你怎么办!
赵 盾 只要提弥明还是骁骑营都统,他屠岸贾就下不了这个手。
〔程婴急上。
程 婴 禀报主公,提弥明率骁骑营围住了屠太尉府,要他交人!赵 盾(低沉地)谁让他去的? 程 婴 恐怕———是提弥明自己。
赵 盾 韩将军那里有消息了吗? 程 婴 一直没有回音。
赵 盾 你再去一次,就说我说的,赵韩两家世代交好,提弥明粗糙鲁莽,我已经把他废了。
赵 母(急道)还是先到屠府,把事情缓一缓再说。
程 婴 是。
赵 盾 娘,找到韩厥,屠府的事情就容易办。
赵 母 那你就自己去!
赵 盾 韩厥兵临城下,现在是一着不慎,就要满盘皆输!赵 母 那就我去!
赵 盾 要是王上已命韩厥带兵进城,那就大势已去。提弥明私调兵马,罪不容诛,谁去都没用了!(对程婴)该办的抓紧办!
〔暗转。屠岸贾府。已经入夜,火炬闪动,人声嘈杂。墙上挂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仆人甲惊慌地上。
仆人甲 提弥明带兵来了!屠岸贾 慢慢说。
仆人甲 提弥明率骁骑营把这里团团围住,扬言如不把公子交出去,就要把太尉府夷为平地。
屠岸贾 一介匹夫,提弥明是个没脑子的东西。
顾 侯 哼,他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太尉,趁势把那个小崽子宰了吧!屠岸贾 不忙。你先把赵朔提上来。
顾 侯 带赵朔!
〔家将押赵朔上。赵朔依然五花大绑着。
屠岸贾 你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吗? 赵 朔 听到了。
屠岸贾 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吗? 赵 朔 那是你死到临头的声音。
屠岸贾(笑)你还年轻,还要慢慢学。
赵 朔 承太尉赐教。
屠岸贾 看到墙上的那柄剑了吗? 赵 朔 那又如何?
屠岸贾(取剑,抚摸)这把剑可不是我屠岸贾的,是你爹的!〔赵朔不语。屠岸贾拔剑出鞘,剑光仍然十分铮亮。
屠岸贾 二十年前老夫获罪于先王,你爹就是用这把剑,杀了我的妻子,逼我远走西域。
〔赵朔不语。
屠岸贾(插剑回鞘)我看着它,看了可是有整整二十年———你还是太年轻了啊!〔屋外人声喧哗。
屠岸贾 太吵啦!〔顾侯下。
屠岸贾 这提弥明,不是你爹派来的吧? 赵 朔(傲然地)是我派来的。
屠岸贾 在小一辈里,你也算了不起了,这件事你办得可不够漂亮。
赵 朔(冷笑地)漂亮不漂亮,现在还不知道。
〔提弥明、顾侯上。
屠岸贾(把手中的剑交给顾侯,冷冷地)你带兵恐吓,胆子不小啊!提弥明 请屠太尉放人。
屠岸贾 要是我不放呢?
提弥明 末将迫不得已,只有得罪太尉了。
屠岸贾(对赵朔)你说我该不该放你呢? 赵 朔 人在这里,屠太尉看着办。
屠岸贾(对提弥明)这赵朔可是赵丞相自己送过来的,该不该放,老夫还没有想好!
提弥明 你要不放,今晚你就未必能过得去。
屠岸贾 放肆!
提弥明 放肆? 骁骑营已经把这里团团围住,你一个小小的太尉府,还能有什么作为? 屠岸贾 你胆大妄为,是仗了谁的势?
提弥明 太后懿旨,屠岸贾若不放赵朔,杀无赦!屠岸贾(大笑)太后的懿旨在哪里?
提弥明 太后亲口懿旨,还要什么凭证,你自己去问吧。
屠岸贾 本来放人不难,但你私调兵马,法不容情,这赵朔可就是你害死的!提弥明 你胆敢违抗太后的懿旨?
屠岸贾 别说口说无凭,就是太后亲临,若无王命,老夫又岂能轻易放人!提弥明,你可是把老夫看得太也小了。
提弥明(拔剑)来人!
〔众骁骑营武将上。刀枪剑戟罗列, 气象森严。
屠岸贾(平淡地)赵朔,那就要怨你自己的命苦了!赵 朔(不知死期已到)不劳太尉费心。
屠岸贾 顾侯,还等什么?
〔顾侯挥剑,突斩赵朔。提弥明大惊,刺伤屠岸贾。提弥明迈步欲再砍,被顾侯挥剑架住。
顾 侯 要杀太尉,还要先问一问在下。
提弥明(气急败坏)一个活的也不会放出去!
〔提弥明部属急上。
部 属 报都统,大事不好!提弥明 怎么?
部 属 韩厥韩将军率兵围住了骁骑营!提弥明 你说什么? 〔韩厥上。
韩 厥 都统将军,没想到吧? 提弥明 哦,是韩将军,你怎么来了? 韩 厥 不单是我来了,王上一会儿也要来!提弥明 你说什么?
韩 厥(对周围众将)你们骁骑营都是王上的心腹,不得随提弥明造反!提弥明 你诬告大臣造反,该当何罪?
韩 厥 诬告? 你看看这是什么?(举起上方宝剑)你们都看清楚了,王上亲口御旨,只要弃暗投明,一概既往不咎。
〔暗转。赵盾府。家将甲急上。
家将甲 王上已命韩厥率兵勤王,韩将军已经进城了!赵 盾 是王上下的令吗?
家将甲 是,王上封了韩将军上方宝剑,令他便宜行事。
〔家将乙上。
家将乙 禀丞相,韩厥的一支兵马已奉命和骁骑营换防,围住了王宫。
赵 盾 太后呢?
家将乙 宫里的消息,太后也被软禁!
赵 盾(对家将甲)你速令提弥明带骁骑营回来,我有话说。
家将甲 那公子呢? 赵 盾 顾不上了。
家将甲 是。(下)
赵 母 这赵朔可是咱赵家的血脉所系———
赵 盾 他这是咎由自取!
赵 母(恢复冷静)你也不要怨天尤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赵 盾 当今之计,只有先造成两军对峙的局面,逼王上讲和,才是求存之道。
赵 母 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赵 盾 这事由不得他,也由不得我了啊!〔仆人乙上。
仆人乙 提弥明已被韩厥生擒!赵 盾 你说什么? 赵 母 公子呢? 仆人乙 公子殉难。
赵 母 我累了,要歇歇了。
赵 盾 骁骑营不是有三五千人吗?
仆人乙 韩厥奉上方宝剑,骁骑营全部投降了。
赵 盾 韩厥呢?
仆人乙 马上就要带兵到了。
赵 母 死了的人,就不去说他了,这公主刚生完孩子,你可不能让赵家断子绝孙!〔赵盾一时无语。
赵 母(深感疲惫)这事你就看着办吧,我要去歇歇了。(下)仆人乙 丞相,带上老祖宗,赶紧出城,再晚就来不及了。
赵 盾(缓缓地)走不了多远的———你把家里人都叫上来吧。
〔仆人甲急上。
仆人甲(跪下)老祖宗悬梁自尽了!赵 盾 孩儿不孝。
仆人乙 丞相,骁骑营人心未附,只要丞相登高一呼,咱们未必就无所作为!赵 盾 已经来不及了。
仆人乙(跪下)丞相,万万不可坐以待毙!
赵 盾(另起话头)老祖宗生前不喜奢华,丧事让程婴操办,办得简朴一点。
〔去接公孙仵臼的仆人甲上。
仆人甲 公孙老丞相说,偶染小疾,改日再来拜访。
赵 盾 嗯,这也是大势所趋。你们都下去吧,我要静一静了。
〔人声喧哗,火炬闪动。
〔韩厥上,对赵盾执礼甚恭。
韩 厥 赵丞相,末将奉旨行事,得罪丞相,还望丞相恕罪。
赵 盾 罪不在你,你也不用客气。
韩 厥 王上传命,令末将带丞相进宫议事。
赵 盾 这宫里,老夫是再也不会去的了。
韩 厥 丞相的意思是———
赵 盾 家母已经过世,她老人家生前对你不错,你过去见一见吧。
韩 厥(跪下)末将万万没有想到。
赵 盾 老夫家将门客还有三百余人,如果有人愿意投降,你也不要难为他们。
韩 厥 末将不敢。
〔灯光暗。
第四幕
〔赵盾府。赵盾被软禁在府。屋子正中的一口棺材使气氛显得冷清萧索。程婴把墙上的字画取下,卷起,在地上摞了一堆。第一场赵盾所书的条幅尚未摘下,相当醒目:“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丫鬟抱着婴儿上。
丫 鬟 程老爷,这些字画放哪儿啊? 程 婴 烧了。
丫 鬟 都烧了吗? 多好的字画。
程 婴 丞相吩咐,把这些都烧了。再过几天,这屋子说不定也就要换主啦。
丫 鬟 真想不到,老祖宗的七十大寿就像昨天似的!那天多热闹啊,王上都来了。
〔婴儿啼哭,丫鬟哄孩子。
程 婴 别说了,把孩子带下去吧。他老在这儿哭,闹得我心里慌。
丫 鬟 这孩子哭哭,屋子里倒还有点人气。要不然这一整天都静悄悄的,我害怕。
程 婴 怕什么? 我不是还在这儿嘛。
丫 鬟 您? 赵丞相那么大的本事,还不是———
程 婴(烦躁地)得啦,这些都不是你该管的事,还是想想你自己明天该去哪儿吧。
丫 鬟(哄着孩子)我哪儿也不去。赵家要真没了,我就跟着您。
程 婴 跟着我? 我还不知道上哪儿去呢!
丫 鬟 您是大管家,公孙老丞相见了您都客客气气的,总比我这当丫头的见过世面。
程 婴 唉!你不懂。
〔韩厥上。
程 婴(略带讥讽地)哦,韩将军,韩大爷。
〔韩厥不语。
程 婴 韩将军是来瞧瞧老祖宗有没有死透吧? 韩 厥 我是再来给老祖宗叩个头的。(跪下,叩头)
程 婴 韩将军的这番孝心,老祖宗在天之灵,未必能瞧得见啊!韩 厥 老祖宗什么时候出殡? 程 婴 不劳韩将军费心。
韩 厥 你也不要把话说得太绝了。
程 婴 是吗? 我不过是赵家的一个门客,不懂这些大道理。
韩 厥 程婴,你是个忠义之人,我也不会怪你。
程 婴 那就好。
韩 厥 要是有什么事,随时吩咐。
程 婴 那好啊,在下先行谢过。
韩 厥 青山不老,绿水长流,末将告辞了。
程 婴 不送。
〔赵盾上。
韩 厥 丞相。
赵 盾 已经不是了,换个称呼吧。
〔韩厥语塞。
赵 盾(坐下,身心俱疲,神态仿佛陡然老了十岁)也难为你了,还记得我母亲。
韩 厥 丞相多多保重。
赵 盾 赵朔跟你兄弟一场。虽说他和提弥明大逆不道,法不容情,有办法的话,还是把他葬了吧。
韩 厥 是。
赵 盾 你对老祖宗的心意我明白了,这里,你也不必再来了。
韩 厥 是,末将明白。(下)〔婴儿啼哭,丫鬟哄孩子。
赵 盾 把孩子给我瞧瞧。
〔丫鬟递过孩子,赵盾接过。
程 婴(不愿赵盾多想孩子的事,对丫鬟)嗯,你抱孩子下去歇着吧。
〔丫鬟接过婴儿,下。
〔程婴摘下赵盾写的条幅,慢慢卷起。
赵 盾 灵公公已经被杀了,你也要小心。
程 婴 丞相放心。
〔赵盾不语。
程 婴 太后和王上还都是喜欢公主的。
赵 盾(不想再说)老祖宗的丧事这两天就办了吧,不必惊动旁人了。
程 婴 是。
〔屠岸贾上。
赵 盾(沉下脸来,对程婴)该办的事抓紧办,你拖拖拉拉,像什么样子!程 婴 是,明白了。(下)屠岸贾 赵丞相好自在。
赵 盾 哦,屠大人。
屠岸贾 这些日子,老祖宗该出丧了吧? 赵 盾 是啊,我想明后天就把这事办了。
屠岸贾 定下来了,让程婴过来跟我说一声。
赵 盾 好。
屠岸贾 老人家一生性情刚烈,为人宽厚,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
赵 盾 是啊,我这儿子没有做好。(给屠岸贾斟茶)请。
屠岸贾(坐下,喝茶)咱俩也有二十年没聊聊了吧? 赵 盾 整整二十年了。
屠岸贾 那年你带兵追逼,杀了我妻子,搞得我二十年不近女色,至今无后。想起来,我这一辈子就像是做了一个恶梦。
赵 盾 当时我应该连你也杀了,也省得你伤心这二十年。
屠岸贾 哪里的话,那事你也做不了主。
赵 盾 是,先王只是让我把你逼走,却也命我留你一条性命。
屠岸贾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赵 盾 说实话,我想杀了你,不单是想为你免了这二十年的苦,也免了多少后患。
屠岸贾 这我明白。
赵 盾 当时要是斩草除根,不至于今天嘛。
屠岸贾 王命难违啊。
赵 盾(大笑)现在可是风水轮流转了!屠岸贾(沉吟)这次———我是不想放过你了。
赵 盾 应该的。
屠岸贾 也不单单是要斩草除根,绝了后患。
赵 盾 哦?
屠岸贾(推心置腹地)二十年的丧妻之痛,这仇不报, 我心里是怎么也过不去啊。
赵 盾 死在你的手里,我也算死得其所吧。
屠岸贾(突然地)公主也不能留下!赵 盾 这个自然,可这事———不容易吧?
屠岸贾 不容易也要办啊,您的孙子,留下来就是一个祸胎。
赵 盾 王上———未必就赞成你的想法。
屠岸贾 是啊,这事我还要再想想办法。
赵 盾 太尉,你也是个操劳的命啊。
屠岸贾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操劳一点,那也算不了什么。
〔暗转。公主寝宫。
公 主 灵公公已经为这孩子死了。
程 婴 我明白。
公 主 韩厥派兵守住了宫门,屠岸贾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程 婴 公主,坐以待毙何如冒险一击。
公 主 道理我懂。
程 婴 那就请公主起驾。
公 主 不,我不走。
程 婴 情势紧迫,公主再不下决断,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公 主 你把这孩子带走,走得越远越好。
程 婴(跪倒)奴才恭请公主起驾!公 主 王上是我的哥哥,我是不能走的。
程 婴 公主不走,奴才愿意死在公主眼前。
公 主 程婴!程 婴 在。
公 主 小公子就托付给你了,看在我和你夫人姊妹一场———(对宫女甲)去把小公子抱上来。
〔宫女甲下。
程 婴(明白公主死意已决)只要奴才性命在,一定保护小公子平安周全!公 主 那我就放心啦,再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宫女甲抱小公子上。
宫女甲 小公子正睡着呢。
公 主 让我瞧瞧。(流泪)程 婴 把小公子放在药箱里吧。
〔宫女甲将小公子放入药箱。
〔宫女乙上。
宫女乙 韩将军来了。
公 主 知道了,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照应了。
宫女乙 哎。(下)
〔程婴坐下,假装给公主把脉。韩厥上。
程 婴 公主的左手寸脉强而紧,关脉涩而缓;右手的寸脉浮而滑,尺脉数而牢,乃是中虚心痛之
象,惊恐忧思过度所致,脉象险恶之极,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韩 厥 程婴,给公主开完方子,赶紧出宫去吧。
程 婴(站起)公主,那在下就走了,你要多多保重。
公 主 告诉赵丞相,不必替我操心。
程 婴(再拜公主)知道了。(背起药箱,欲下)韩 厥 慢着。
程 婴(站住)韩将军,赵丞相待你不薄。
韩 厥(对公主)公主,末将奉王命看护寝宫,如果走了这个婴儿,干系不小。
公 主 那你说怎么办? 〔韩厥一时无语。
程 婴 老祖宗活着的时候,总是说韩将军仗义!韩 厥 末将对不起老祖宗。
公 主 你话说得好听!〔婴儿啼哭。
韩 厥 可要是放了这婴儿出宫,我怎么向王上和屠太尉交代? 程 婴(冷笑)你口口声声屠太尉,可他未必就把你当成是自己的人!
公 主 韩将军,孩子还在这儿,放与不放,您看着办吧。(起身,对宫女甲)我要进去了。
〔宫女甲搀扶公主。
程 婴(对韩厥)如果韩将军肯放这个孩子出去,所有罪责,在下一力承担。
公 主(对程婴)大恩难报。(和宫女甲下)〔婴儿啼哭。
程 婴(打开药箱,取出婴儿)孩子何辜!韩 厥 你千万不要逼我!
程 婴 我逼你? 韩将军,你是在恩将仇报,助纣为虐!(抱婴儿坐下)我是不会走的,该抓该杀,都由韩将军做主。
〔宫女甲匆匆上。
宫女甲 公主服毒自尽了!韩 厥 你说什么?
程 婴(冷冷地)这就是你对赵家的一片心意。
韩 厥(拔剑递给程婴)你杀了我吧。
程 婴 你这又是何必?
韩 厥 王上命我监护寝宫,我如放了你,那是不忠;不放你走,又是不义。
程 婴(肃然起敬,接剑)那好,那就我来替你了断。
韩 厥 忠义不能两全,你杀了我,自己走吧。(闭目待死)〔程婴挥剑,刺杀宫女甲。宫女甲倒下。
韩 厥(大惊)你干什么!
程 婴 这宫女看见了一切,若不灭口,韩将军和在下都是危在旦夕,这孩子更是难保!韩 厥 你杀了我就走吧,可别再让人瞧见了。
程 婴 韩将军,赵丞相对您多有倚重,您又何必自寻绝路?
韩 厥 不必废话。你不杀我,我也自杀,不如死在你的手上,也全了我这“忠义”二字。
〔程婴持剑犹豫。
韩 厥 还等什么?
程 婴 多谢韩将军。(挥剑刺死韩厥)
〔婴儿啼哭。程婴将婴儿放入药箱, 携药箱下。
〔暗转。晋国王宫。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有点杂乱无章,晋灵公心情很不愉快。
晋灵公 行凶作恶,提弥明大胆谋逆,韩厥死得莫名其妙,公主自杀,就连一个小小的婴儿,也会飞出宫去!屠岸贾 那是背后有人指使。
晋灵公 太乱了。
屠岸贾 臣办事不力。
晋灵公(凝视屠岸贾)那也不是你的错。
屠岸贾 谢王上。
晋灵公 韩厥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屠岸贾 等于是自杀。
晋灵公(勃然大怒)目无纲纪,无法无天!屠岸贾 那赵盾也是几十年的经营。
晋灵公(回复到往常洒脱的神情)提弥明杀了吧,不用再禀报了。
屠岸贾 是。
晋灵公 尽快收拾干净了。
屠岸贾 那孩子———
晋灵公(打断屠岸贾话头)封了你上方宝剑,该怎么办,你就看着办。
屠岸贾 是。(略沉吟)臣不过是个太尉,太后追究起来,恐怕难以禀报。
晋灵公 你办你的事,孤办孤的事。
屠岸贾 臣明白。
〔男声喊:“太后驾到!” 〔太后上。
屠岸贾 太后。
太 后(不理屠岸贾,对晋灵公)王上,这些天你哪儿也不让我去,我就哪儿也都没去。
晋灵公 那好啊。
太 后 我来是想问问王上,这样的日子到底还有完没完!晋灵公 后花园风景别具一格,颐养天年,孤也是为了您好。
太 后 哦,是吗?
晋灵公 这个福气,孤还享受不到呢。
太 后 哼。
晋灵公 那些闲杂小事,太后就不必操心了。
太 后(突然严厉地)你做你的王上,我也不来管你, 可你逼死了你妹子,你要给我一个说法。
晋灵公 说法? 她自寻绝路,孤能有什么说法?
太 后 孩子呢?
晋灵公 这些日子提弥明造反,恐怕是凶多吉少。
太 后(讥讽地)你这王上做得真好。
晋灵公 孤这王上做得不好,那是因为有人不让孤好好做!太 后(没看着屠岸贾)屠太尉,你这太尉做得也不错啊。
屠岸贾 臣不敢。
太 后(转身)你抓了赵盾,到底想要怎么办?
屠岸贾 赵丞相牵连在提弥明谋逆案中,臣审清楚了,再依法办理。
太 后 你忠心为国,我该怎么赏你呢?
晋灵公 这些也都是孤的意思。(对屠岸贾)你下去安心办事吧,别拖泥带水的。
屠岸贾 是。
〔暗转。
〔公孙杵臼府。公孙杵臼站在窗前。程婴背剑和一只箱子上。
公孙杵臼 你不该来!
程 婴 老丞相,危机四伏,不得不来。
公孙杵臼 来人!〔家将上。
公孙杵臼(回身对家将)送程婴出城。
家 将 是。
程 婴 城门封锁,已经出不去了!公孙杵臼 韩厥呢? 程 婴 已经把他杀了。
公孙杵臼(略显惊诧)你杀的? 程 婴 是。
公孙杵臼(阴沉地)有人知道是你杀的吗? 程 婴 知道的人我也都杀了。
公孙杵臼(对家将)你下去吧。
〔家将下。
公孙杵臼(坐下)孩子在哪里? 程 婴 在我这里。
公孙杵臼 哦。
程 婴 而且已经带到了您的府上。
公孙杵臼 箱子不小啊。
程 婴 是。
公孙杵臼 老夫要是把你交出去,屠太尉恐怕就不会再为难老夫了,这你想过了吗? 程 婴 程婴正是想让老丞相交出去。
公孙杵臼 什么意思?
程 婴(打开箱子,取出两个婴儿放在桌上)老丞相,您能认得出哪个才是赵家的后人吗? 公孙杵臼 哦,一个是你自己的儿子? 程 婴 是。
公孙杵臼(不为所动)要是老夫把两个一起交出去,屠太尉都杀了,也就绝了后患。
程 婴 您不会的。
公孙杵臼 为什么?
程 婴 是您指使提弥明造反谋逆,王上很快就会明白。
公孙杵臼(笑)程婴,你也很了不起哪。
程 婴 在下不过是怎么想就怎么说。公孙杵臼 你打算怎么办? 程 婴 老丞相把我和我的孩子交出去,那就给王上和屠太尉立了一大功!〔公孙杵臼不语。
程 婴 老丞相,赵丞相几百口老小已被一网打尽,这赵氏孤儿是赵家唯一的骨血。
公孙杵臼 那又如何?
程 婴(跪下)请老丞相将他抚养成人,让他报仇!公孙杵臼 你起来,这事再从长计议。
〔暗转。屠岸贾府。气氛一如平常。狗伏在一边。
屠岸贾 赵公,你我相交三十余年,相知之深,在这世上,恐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了。
赵 盾 那也说得是。
屠岸贾 有什么不如意处,赵公尽管吩咐。
赵 盾 不敢。
屠岸贾 上茶。
〔顾侯上茶。
赵 盾 屠太尉客气了。赵某虽然身陷囹圄,但世事多变,二十年后,屠太尉又会是怎样的一副景象? 屠岸贾 可能也未必再有二十年吧。
赵 盾(竖起大拇指)太尉居安思危,想得周到。
屠岸贾 光阴如箭,都要抓紧才好。
赵 盾 那也说得是。
屠岸贾(兴致勃勃地)我体会,要领就是八个字———
赵 盾 愿闻其详。
屠岸贾 斩尽杀绝,斩草除根。
赵 盾(大笑)老夫全家上下,主奴三百余口,都在太尉的掌握之中,要斩草除根,屠大人不过是举手之劳。
屠岸贾 也不尽然。
赵 盾 太尉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屠岸贾 公主自杀了,韩厥也死了,可您的那个孙子不见了,消失了。
赵 盾(笑)屠太尉思虑周详,算无遗策,这小小的孩子,还能飞上天去? 屠岸贾 唉,要是真有人把他给藏了起来,那也是给我出了个大大的难题啊。
赵 盾(调侃地)你把全城的婴儿都抓起来杀了,其中总有一个会是我的孙子。
屠岸贾 我也还真是这么想的。
赵 盾 你说什么?
屠岸贾 榜文已经贴出去了,三日之内,全城不满月的婴儿悉数拘捕,如果还辨认不出你的那个孙子,那就一并处置!
赵 盾(哈哈一笑)了不起!
屠岸贾 出此下策,我屠某也是迫不得已。
赵 盾(站起)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何况晋国是个大国。你逆天行事,恐怕难有善终!
屠岸贾 那也未必。
赵 盾 好,老夫佩服。
屠岸贾 二十年前你率兵追逼,场面和今天几乎是一模一样。那时你可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赵 盾 多说无益,你要杀我,便请下手。
屠岸贾 不急。等把你孙子搜出来再说。
〔暗转。公孙杵臼府。家将上。
家 将 老丞相,风声紧急。屠太尉在城里四处张贴榜文,要全城百姓把不满月的婴儿都交出来,违抗者全家斩首。顾侯带了西域灵獒正四处搜捕。
公孙杵臼 嗯,知道了。
程 婴 老丞相,你还等什么? 公孙杵臼(迟缓地)我去吧。
程 婴 好!公孙杵臼 我去死。
程 婴 您说什么?
公孙杵臼 我快八十的人了,没几年好活了。你多大了? 程 婴 四十了。
公孙杵臼 嗯。
程 婴 老丞相———
公孙杵臼 唇亡齿寒啊。
程 婴 我不能害了您。
公孙杵臼 胡说。
家 将 老丞相,您三朝元老,功高德昭,谁敢害您!公孙杵臼(对程婴)你起来。
程 婴(站起)我身为赵氏门客,以身殉主,那是份所当为。
公孙杵臼 自古谁无一死? 家 将 老丞相还请三思。
公孙杵臼(对程婴)你说死和报仇,哪个更容易些啊?
程 婴 死。
公孙杵臼 我先死。
〔程婴再次给公孙杵臼跪下。公孙杵臼 这抚养孤儿的事,就交给你了。能不能报仇,但凭天意吧。
程 婴(再拜公孙杵臼)在下代赵家三百余口性命,叩谢老丞相。
公孙杵臼(指家将)你到屠太尉那里去,就说那孩子是我命他盗出宫来的。
程 婴 在下明白。
公孙杵臼 把他杀了。
家 将(大惊)奴才无罪!
公孙杵臼(冷冷地)知道这事的人,一个也不能活下来!家 将 老丞相———
公孙杵臼 还是死了舒服点,难为你了。
程 婴(对公孙杵臼)此仇不报,我程婴誓不为人!
〔暗转。屠岸贾府。背景突然变得嘈杂,婴儿的啼哭声、女人的叫喊声、武士的喝骂声此起彼伏,忽隐忽现。
〔屠岸贾和赵盾坐而饮酒,上方宝剑搁在桌上。狗伏在一边。
屠岸贾 已经过了两天了吧? 赵 盾 是啊。
屠岸贾 要是明天你那小孙子还认不出来,这些孩子可就一个也都活不下来了。
赵 盾(冷酷地)这也都是命!〔传来婴儿啼哭声。
屠岸贾 想不到全城不满月的婴儿会有这么多!赵 盾 多少个?
屠岸贾 五十三个吧,全在隔壁的屋子里了。
赵 盾 都杀了? 屠岸贾 是啊,都杀了。
赵 盾(笑)万一老夫这孙子不在这五十三个里呢? 屠岸贾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狗吠。婴儿的啼哭声突然变得响亮。门开,魏绛上。
屠岸贾 哦,魏大夫。
魏 绛 屠太尉,赵丞相。
赵 盾 老夫是个阶下囚,不必客气。(斟酒)屠岸贾 既来之则安之,一起来喝一杯吧。
魏 绛 屠大人,此事断不可行。
屠岸贾 哦,你是来谈公事的。
魏 绛 屠大人和他们无怨无仇,又何必作恶多端? 赵 盾 说得好。
屠岸贾 善恶难言啊。
魏 绛 屠大人,此事灭绝人伦,天理难容!屠岸贾 你到底想说什么?
魏 绛(匍匐在地)下官冒死进言。
屠岸贾(冷冷地)老夫奉上方宝剑,逢寇即除,谋逆犯
上者,可以先斩后奏。
魏 绛 下官明白。
屠岸贾 那你还说什么!〔婴儿的啼哭声若断若续。
魏 绛 可这满城的孩子又有何罪? 屠岸贾 没有罪。
赵 盾(对魏绛)天道无常,你也不可太过拘泥。
魏 绛 屠大人,下官想问一句话。
屠岸贾 问吧。
魏 绛 屠太尉雷厉风行弹压京城,是公仇还是私愤? 屠岸贾 公仇私愤,今日一起了断,岂不快哉!
魏 绛 屠大人,前些日子屠太尉秉公断案,救过下官一命。
屠岸贾 不错,是有这事。
魏 绛 下官深以为耻!
第二篇:赵氏孤儿剧本
第一幕
(士兵,士兵长在看守孩子)士兵 这些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士兵长(长叹)给他们喂些粥吧
(二母上,小心翼翼至士兵身前,做讨好状)士兵长 站住,干什么的? 母亲甲 大哥,您累不累呀?这天怪冷得!士兵长(打断)说吧,来这到底有何目的
母亲甲 大哥,您别误会,您看这天这么冷,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孩子喂点奶 士兵长 不行,速速离开这儿
母亲乙(瞅瞅四周,将银子递上前)大哥,这没啥人,这银两你拿着,跟兄弟喝点酒暖暖身。士兵长(推开银子)这真的不行!我们也有难处啊 母亲甲 大哥你就通融通融吧。
母亲乙 军爷,可我的孩子他从小就体弱多病,求你,求你让我喂他点儿奶吧!士兵长 说不行就不行!(欲走)(母亲已拉住他,跪倒在地)母亲乙 军爷,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让我见上孩子一面,就一面!士兵长(甩开她,母亲乙倒下)来人,把她们赶下去!士兵 大姐,你快走吧!我们也不容易啊(下台)二母心痛状)啊(颤抖)我可怜的孩儿啊!我的孩儿啊!(推下台)
士兵长 哎,我也可怜这些孩子啊!可屠岸大人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孩子,若有差错,我也会有灭门之灾啊!(下台)第二幕 第一场
(程婴携妻到公孙府上)公 程婴老弟,你终于来了 程 公孙大哥(悲状)
公 快说说赵大人是怎回事,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 赵家被灭族了。屠岸古杀了赵家二百余人,(停顿)如今这是赵家唯一的血脉了(手中的孩子)
公 这,这,这是赵家遗孤,天不亡赵家啊!哈哈!程婴,你是赵家的功臣啊,受老朽一拜!程 大哥,这是折煞我啊!快快请起!
公 如今屠贼残暴不仁,晋公昏庸无能,我与赵公乃生死之交,却帮不上什么,不行,我要去杀了屠岸古这个贼人!
程(拉住他)大哥莫急,当务之急是想个法子救这赵孤,如今屠岸古正全城搜捕他!公 这事确实不好办,容我想想(踱步)老弟请借步到屋中。程 大哥,莫非想出了什么法子
公 还没,只是商议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程 大哥是信不过糟糠?
公 并非如此,只是女人难免会妇人之仁!程 哦!(二声)
公 老弟这宋香手中的婴孩是? 程 托老天爷的福,那是我的儿子。
公 我看他和赵孤大小相仿。不如(停顿)哎!我在想什么呢 程 大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说不出口,可是就没有别得办法了吗 公 哎,能想的都想了,可行不通啊
程 用我孩子的命去换赵武的命!我舍不得啊!但别无他法!第二场
(程婴从屋出来)程婴:都听到了
程妻: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程婴:只有这样才能救赵武,才能保住赵家的血脉,才对得起赵家的恩情 程妻:那你就让我的孩子去死吗? 程婴:谁舍得让自己的孩子死 程妻 那就把赵武交出去
程婴:不不,赵大人的孩子不能死,程妻:我们的孩子呢,他就该死,他就该当替死鬼,你还是个人吗?我现在就去找屠岸古,说赵武在我家,我这就去
程婴:不要疯,你把赵武交给他,他能信吗?你把赵武给他,我们的孩子也死,全城的孩子都死(二人抱着孩子失声痛哭)
程妻:不,我们孩子不会死…………
程婴 希望夫人能与我好好演完了这场戏,否则程婴必会性命不保!第三场
公 把宋香送回去了? 程 嗯,送回去了。
公孙杵臼:我与赵大人相交甚好,我前救不了赵大人,后救不了赵武,我心难安 程婴:大哥的言外之意是怕我舍不得孩子吧 公孙杵臼:老弟,那有人舍得让自己的孩子送死
程婴:若我一家三口人的命,能救全城婴儿和赵武,也死得其所 公孙 先生的大仁大义在下佩服
程婴 公孙大哥,你我皆知,这屠岸古生性多疑,该如何才能骗过他 公孙 现如今唯有一计,只是太过冒险,唉 程婴 大哥请讲
公孙 这换子的药方对,药分君臣,需要药引,这主药是孩子的命,药引嘛,是你我二人的命,一人窝藏,一人告发 公孙杵臼:窝藏之人必死 程婴:告发之人,带赵武成人 公孙杵臼:孰难孰易!? 程婴:生难死易 公孙杵臼:我选容易的 第三幕(屠岸古府上)屠 何事?
程 在下是来给大人治病的 屠 胡说,我何来的病
程 大人得的是心病,症状就是杀全城的婴孩 屠 是窝藏赵氏遗孤之人要婴孩死的
程 大人,在下的药方可治大人病,亦可救婴孩命。屠 继续 程 这药就是赵家之子 屠 大胆
程 大人恕罪,小人只是平日在赵府上看病,只是赵家给的赏钱较多,仅此而已。只是当时公主苦苦哀求,我一时心软才接受她的请求。屠 为何现在才来!
程 大人全城搜捕婴孩,我前思后想,他们是无辜的,不能因为赵孤一人而害了全城的孩子,这件事我程婴做不出啊!
屠 那还不是因为你!现在婴儿在何处 程 在公孙府上 屠 大胆!程 小人没有说谎 屠 来人,包围公孙府!第四幕 赵朔灵堂
(公孙杵臼抱着孩子,跪在灵堂前)
公孙杵臼:时候到了,赵朔大哥,我该带着这个孩子去找你了,今天我们要做顶天立地的汉子。(官兵包围过来)来了,我们该上路了 公孙杵臼:吓,好大的场面啊 屠岸古:你手中的婴儿是谁的? 公孙杵臼:管你何事!?
屠岸古:哼,来人,带程婴(程婴和妻子抱子上台)
公孙杵臼:你……程婴,你个无耻小人,你怎么能投靠屠岸古,赵大人两次救你,你既然帮不了我,何必出卖我。你跟屠岸古这个奸贼有什么区别!程婴:要救全城的孩子,赵武必须死
公孙杵臼:啊啊,屠岸古,你个恶贼,我要跟你拼了,只要有我公孙杵臼在,谁也别想带走赵武。(公孙杵臼被杀,程婴立即抱过孩子,抚摸着)公孙杵臼:苍天保佑!赵氏不灭!
程婴:公孙大哥!我对不起你,(俯首轻语)赵氏不灭…… 屠岸古:程婴,今夜我就要这赵武命丧于此,你亲手杀了这个婴儿 程婴:大人,我……我是个医者,我…
屠岸古:你已经背叛了赵家,公孙杵臼也被你害死,你怕什么!程婴:我……我,我,啊啊啊(程婴举起婴儿,准备要摔死)程妻:啊啊,不不,别
(程婴回身看看妻子,刚准备要摔死婴儿)
谋士:住手!(低声跟屠岸古)大人,属下感觉此事有点儿蹊跷,屠岸古:噢,说来听听
谋士:大人,这程婴既然已经背叛赵家,就一定知道赵武会死,那他和他的妻子表现为何如此挣扎,刚才我发现就在杀公孙杵臼时,宋香竟然想要冲过去,还有众所周知,程婴是何等仁义,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大人,属下认为,程婴定是把自己家的孩子和赵武给偷换了,所以才会如此,我们不如直接…… 屠 来人啊 把程婴待下去
屠 夫人担子不久 身子虚弱 快快请坐 妇 谢将军 屠 不知程家家境如何 妇 夫家世代行医 家境贫寒
屠 那揭发赵氏孤儿赏银千两足可保你百世无忧。为何不揭发呢? 妇 我夫君重义,而且赵家对我们有恩,我们是不会出卖赵家的。屠 你可知道我能灭赵氏全族也能灭程氏全族 妇 为了正义 我们不怕死
屠 好好好,那我就不杀你们。我这就贴出榜文说我屠岸古无能找不到赵氏遗孤,为了灭除祸根只得将全城的婴儿都杀了。再放出风去说是你程氏夫妇窝藏赵氏孤儿。想想那些疯狂的父母。你放心我说了不杀你,我不但不杀你,还要派士兵去保你两的性命周全。我屠岸古说到做到。你还是不说 来人啊
妇 大人不要,我说,我全说。大人,那天我夫君去找公孙大人,他们商量要用我们的孩子去换赵氏孤儿的性命,我作为母亲,怎么舍得让自己的亲身骨肉送死,我心疼,我舍不得,可是我没有办法……将军,求你,救救我的儿子,求求你。
屠岸古:来人啊,将宋香怀中的婴儿带过来。把程婴也带上来
程婴:大人,这是何意?我家孩子幼小,不知道哪里得罪大人,大人赎罪啊
屠岸古:哼,程婴,罪过?你自己心知肚明,什么赵氏孤儿,什么背叛赵家,都是一派胡言,程婴啊程婴,好计谋,差点儿被你骗了过去,不过你这当父亲的也够狠,竟然舍得杀自己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佩服佩服
程婴:大人,何出此言,这却是赵氏孤儿,怎么会是我家孩子,大人肯定搞错了。程妻:孩子,我的孩子。。程婴:你疯了,一边去!
屠岸古:哈哈,程婴啊,你还有什么话说。来啊,我要亲手杀了赵武,毁灭这赵氏遗孤!(亲手杀了婴儿)
程婴:放过孩子啊!屠岸古,你个奸臣贼子,我与你不共戴天!!公孙大哥,赵大人,我程婴对不起你!程妻:啊……啊,孩子,我的孩子(屠岸古等人先下台,程婴携妻下台)
旁白:程婴心里难受极了,因为只有他知道,那个真正被杀的才是他的孩子,现在这个才是赵氏孤儿。但是他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他的妻子。就这样,程婴一家躲了起来,直到赵武长大成人,最终屠岸古被灭,赵氏复兴。程婴和公孙杵臼的忠义也被后世所称赞。
第三篇:《赵氏孤儿》
《赵氏孤儿》的故事本来就很俗2010年12月08日 13:46:50
陈凯歌的《赵氏孤儿》才一上映,果然不出所料,叫好声渐渐的就弱了下来。之所以不出所料,并不是对陈凯歌有什么偏见,而是觉得,在现在的中国之文化背景下,要出现一部有深度的文化作品,难于上青天。小说如此,电影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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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雷特》与《赵氏孤儿》:
陈凯歌其实并不是一个善于讲故事的优秀导演。当年他的成名作《黄土地》得奖的时候,许多电影院里观众了了无几人,究其原因,故事讲得太枯燥。后来的《大阅兵》,故事讲得也很糟糕。唯一把故事讲成功的,是《霸王别姬》,那是因为小说的原作者是香港作家。
陈凯歌的《无极》之所以输给了恶搞《无极》的小品《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就是因为《馒头》的故事讲得比《无极》有趣多了。看电影,大多数人是来看你讲故事讲得如何生动的。从这点上来说,张艺谋的故事,基本上讲得就比陈凯歌动听多了。陈凯歌有艺术功力,却没有讲故事的才能,如果他能够得到一位擅长讲故事的高手辅助,那么他的导演才华就会得到进一步的升华。反之,他的导演能力就一直会被蹩脚的故事所束缚。
这一次,陈凯歌为了把故事讲得有趣一点,专门找了一个生动的历史故事作素材,不是靠那种蹩脚的编剧吹出来的蹩脚故事了。但这故事的历史,已经不太适合这个现代化的时代了。从故事本身来看,《赵氏孤儿》其实是一个很俗气的故事。能把这样的故事讲好的大陆人应该是不多的。中国的影视界一直不重视编剧的地位,其实影视剧要把故事讲得完美,离开了专业的编剧是不可能的。张艺谋不愿意把讲故事的钱分给编剧分享,自己来讲故事,结果把《英雄》、《满城尽是黄金乳》等的故事讲得令人大倒胃口,《英雄》于是和《无极》不争第一,只争更二。
为什么大陆人讲不好《赵氏孤儿》的故事呢?因为没有这样的思想境界。深受儒教文化毒害的大陆文化人,其思想高度,还没有超出春秋时代留下来的文化典籍。
你想,赵家被灭门后,赵家的二个门客为了保护赵家唯一留在世上的一个婴孩,一个叫程婴的门客献出了自己的孩子,另一门客则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活下来的的程婴还要背着叛徒的骂名,把赵家的儿子当作自己的孩子抚养。古代人这么做,的确很了不起,甚至可以说是伟大,但现时代要是仍然把这样的事迹当成是可歌可泣的故事,则未免愚昧。用自己的孩子的生命换来赵家孩子的生命,救一人杀一人,哪点值得歌颂?
虽然我们并不能够要求古人有现代思想,但现代人拍古代电影,最终还是为了拍给现代人看的,这程婴如此愚忠,现代人难以和他产生共鸣。在程婴把自己的孩子献出去的同时,程婴的行为就和现代人的思想产生了一道鸿沟。这鸿沟,如果只是把程婴救孤的故事简单的讲一遍,是难以填平的。因此《赵氏孤儿》也许可以圈点钱,但评价一定不会高。
如果有谁可以把《赵氏孤儿》的故事用《罗生门》的角度来讲一遍,那么《赵氏孤儿》的故事就有趣多了。程婴用自己的孩子换下了赵家的孩子赵武的生命,历史书上都这么说,但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呢?假如有人怀疑程婴献出的那个孩子才是赵家的那个真赵武呢?假如活下来的那个赵武其实是程婴自己的孩子“程武”呢?那样讲故事的会怎么样呢?用现代科技,当然只要查一查DNA就可以了。但古代没有NDA检查,最后活在世上的赵武,到底是赵武还是程武呢,真相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程婴。也就是说,讲故事的重点不是放在程婴救孤上,而是放在这“赵氏孤儿”到底是谁这一点上,故事才更有现代感吧?
千万不要以为掉换婴儿的故事只是现代人才会有的想法。讲宋代的故事,有《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就和“掉换婴儿”有关。而更早得多的战国时代,有秦始皇的身份疑惑。秦始皇本来是秦庄襄王的儿子,但许多书上却认为,秦始皇其实是吕不韦的骨血,虽然说古人也
知道“十月怀胎”的道理,但牵涉到秦始皇的来历,很多书上却都说秦始皇的母亲怀胎了他十几个月。由此看来,假如有人怀疑赵武的真实血脉,理论上也是可能的。
《赵氏孤儿》如果能够把赵氏孤儿长大后报仇的简单故事,讲成程婴抚养的孩子,除了程婴自己,却没人知道他是谁的故事,也许才更吸引人,更有现代感吧?
第四篇:赵氏孤儿读后感
赵氏孤儿读后感
篇一:赵氏孤儿>读后感
在 《赵氏孤儿》这本书,我看了之后,十分的感动。这个>故事。讲的是:春秋中期,晋襄公死后,晋灵公继位。晋灵公荒淫无道,赵盾多次劝谏,招晋灵公追杀。后来赵朔杀了晋灵公,晋景公登基。奸臣屠岸贾与赵朔不和,向晋景公谗言。阴谋得逞。杀害赵氏满门,赵朔的妻子是公主,得以逃到宫中。赵朔的妻子生下男婴后,被屠岸贾知道,程婴用自己的亲骨肉被屠岸贾乱刀砍死,公孙杵臼也被乱刀砍死了。后来赵武成人,才知原来当年屠岸贾乱刀砍死的竟是程婴的亲生骨肉。后来,赵武和程婴带兵攻打屠岸贾,诛灭了他的家族。
其中我最佩服的人物就是程婴,他很忠实赵家,是忠实的门客,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虽然他为了报仇有点疯的地步,结果却也没有复仇成功,饮恨自杀。正所谓“和熊掌不可兼得”,要成大事者确实应该有他的那种谋略,要有所牺牲,牺牲自己的妻子,儿子,在仇人屋檐下卧薪尝胆十六年,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并且在屠岸贾大肆搜捕赵氏孤儿时能果断的作出决策,联合公孙仵臼,救赵家的唯一血脉。
我很难想像出人为了报仇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智慧、忍辱负重的精神。在仇恨面前,亲情,骨肉也变得不堪一击。
程婴和公孙杵臼为帮助忠义的赵氏不惜牺牲生命,这种侠义之风着实让人钦佩。尤其是程婴,为了保护赵氏孤儿竟用自己的亲生骨肉为饵,来骗取屠岸贾的信任,而且甘心背负骂名十五载。报仇成功后,程婴不图回报,不慕荣华,以死明志,追寻故友,这种情义深深感动了世代们。
篇二:赵氏孤儿读后感
最近读了《赵氏孤儿》觉得深有感触,突然有种写读后感的冲动。读这本书的时候我是越看越想看,恨不得马上把它看完。读这本书的时候我思想感慨万千,很想把这本书的内容告诉我舍友,我也试图跟她们讲这本书里到底讲什么,但是却都没成功。因为我不知道要从哪讲起,要怎么把我的思想,感慨告诉她们,把我想说的告诉她们。就算讲了,讲的时候我发现所描述的语言好苍白无力,好空洞,根本不可能把书里的情感,精彩部分告诉她们。
此事件是发生在春秋时期。主要人物有孤儿:赵武;晋灵公:晋国的国王;太后:晋灵公的母亲;赵盾:祖父,丞相;赵朔:父亲;惠公主:母亲,晋灵公的亲妹妹;屠岸贾:义父,太尉;吴姬:二祖母;屠岸冶桓:姨妈,也是心上人。程婴:赵盾的门客等等。
赵武:刚出生没几个月父亲就被屠岸贾杀死,母亲就被哥哥逼死,成为一个孤儿。后来在程婴的掉包下,认屠岸贾为义父。小时候性格就比较怪异,没有受很好的管教,爱上屠岸冶桓,并发生性关系,从此难以自拔。对他姨妈感情之深厚,写出了不少精彩的诗文。在他十六岁的时候,程婴讲出了真相,晋灵公把他带回宫中(此时他是晋灵公的唯一亲人),并且把他的心上人屠岸冶桓杀死,过了两年的纵情声色,最终不堪忍受心上人的离去,自残。
晋灵公是一个>孤独的国王,是次子但在太后的庇护上成了晋国的国君。上台后,不满太后的控制,召回屠岸贾,逼死母亲和妹妹,灭了赵盾一族,完成了独揽大权的梦想。他是个另人难以捉摸的人,时儿聪明过人,时儿又很糊涂,就犹如他的口吃毛病一样,时而好时儿坏,最终活到体重300多斤。
太后是老国君晋襄公的妃子。她是一个悲剧的人物,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民间的美女,被晋襄公霸占。为改变命运,不惜代价的把自己的当上了晋国的国君,自己当上了太后。但是造化弄人,她并没有过上好日子,她是儿子总揽大权的绊脚石,最后被赐酒死掉。
赵盾十二年前因吴姬与屠岸贾偷情直接引发将屠岸贾60多口人都杀死,十二年后,晋灵公召回屠岸贾,两家的恩怨即将展开。他为此想尽办法,却最终难以逃脱死的命运,遭到家族的噩运。
屠岸贾是晋国的一代名将,因爱情而被逐放西域十二年,与狗,顾侯孤独的在此生活十二年。晋灵公即位后被召回,成为晋灵公的坚定支持者。并且顺势打垮赵盾的势力,报了当年的大仇。不料却中了程婴的阴谋,收赵氏的唯一的后裔为义子。当真相大白于天下时,他不禁万念俱灰,深感人生的无常和虚妄。
程婴是赵盾的忠实门客。一个极度偏执上午理想主义者,为延续赵氏一脉以图将来复仇赋予了他人生的意义,向屠岸贾复仇成了他人生的唯一目标。在屠岸贾大肆搜捕赵氏孤儿时,他决定实行掉包计,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程勃替换了赵氏孤儿,救赵氏孤儿一命,妻子不从将起杀害。而同时看着自己的孩子活生生的被狗咬死,为取信屠岸贾而将公孙仵臼杀死。他在屠岸贾家卧薪尝胆十六载,在赵氏孤儿成年说出事实的真相,要其报仇,谁料却遭拒绝,使他崩溃,终在晋灵公亲临屠岸贾家时告知各位大臣事实的真相,饮恨自尽。
顾侯的祖祖辈辈都是屠岸家的奴仆。是位警觉性很高的人。
十二年前在赵盾的大屠杀中逃过一命,成为了屠岸贾身边的唯一奴仆,主仆二人在西域沙漠相依为命,彼此的信任和感激早已超越了主仆的关系。他对赵家怀着切齿的恨,这种恨不仅来源于赵盾夺去了他十二年的安宁和>幸福,让他虚度了十二年大好时光,还因为他是主人的仇人,杀了他主人的妻子婧,他的忠实崇拜者。他与顾侯有相似之处是为报仇冲昏了头脑,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训练着从西域带回来的狗,让它能看到赵家的人就扑上去咬死。
赵朔他父亲是一个贪图美色的人,不务正业的人。最后被顾侯杀死。
屠岸冶桓生于西域沙漠,还没出生自己的母亲就死掉,是个有遗传她母亲的美丽姣容,但是由于没有受很好的教育看起来无法与正常人交流,除了赵氏孤儿,被众人认为是弱智。从小由屠岸贾抚养长大,其实是赵盾的女儿。回到中原后,与赵氏孤儿一起玩耍,两个人感情深厚,结下了一段可歌可泣,纯洁动人的孽缘。在程婴揭露事实的真相,她与赵氏孤儿是属于乱伦行为,被晋灵公处死。
吴姬相传是晋国的第一大美女,在赵盾利用不正当手段让她成为妾。她的红杏出墙成了赵盾与屠岸贾生死的起点,为了爱情随屠岸贾去西域沙漠,死与难产。
也许有人说“红颜祸水”。如果没有吴姬红杏出墙就没有赵盾与屠岸贾的恩怨,就不会死了那么多人。但是我却不这么觉得,其实赵盾与屠岸贾的矛盾是必然的,是晋灵公与太后的矛盾,是晋灵公为独揽大权的产物。也许如果没有太后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把自己的儿子推上晋国的国君位置,也许就没有后来的一切冤冤相报,就没有《赵氏孤儿》这一悲怆的历史故事,>中国文学史上的《哈姆雷特》。但是历史没有假设,假若假设成立的话,没有《赵氏孤儿》,那以后的历史将更改,那现在的中国可能更落后。也可能更强大,甚至不存在。
其中我最佩服的人物就是程婴,他很忠实赵家,是忠实的门客,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虽然他为了报仇有点疯的地步,结果却也没有复仇成功,饮恨自杀。正所谓“和熊掌不可兼得”,要成大事者确实应该有他的那种谋略,要有所牺牲,牺牲自己的妻子,儿子,在仇人屋檐下卧薪尝胆十六年,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并且在屠岸贾大肆搜捕赵氏孤儿时能果断的作出决策,联合公孙仵臼,救赵家的唯一血脉。
我很难想像出人为了报仇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智慧、忍辱负重的精神。在仇恨面前,亲情,骨肉也变得不堪一击。
人心难测啊。谁知养育了十六年的义子竟然是当时苦苦搜捕的仇家唯一血脉。谁听到这个事实的真相都会感到难以置信,更何况当事人屠岸贾,不老掉,疯掉才怪。他怎么可能想到程婴为了报仇,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狗吃了,同时杀掉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在他的屋檐下生活十六年啊。程婴也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计划,养育的赵氏孤儿竟然不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
后记: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所以读完这本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看法也是不一样的。上面只是我的读后个人观点而已。此篇读后感是我读完金海曙编写的《赵氏孤儿》而写的,因为有很多不同的版本,其内容也会不一样。
篇三:赵氏孤儿读后感
《赵氏孤儿》的故事最早见于《左传》,情节较略;到司马迁《史记赵世家》,刘向《新序》《说苑》才有更为详细的记载。《左传》的叙述中导致赵家灭族悲剧的是君臣斗争,人物仅有晋灵公、赵氏家族和韩厥,且赵氏孤儿主要是由其母庄姬和韩厥的保护而免遭杀害;到了《史记》就演变成了屠岸贾和赵盾之间的矛盾和仇杀,且孤儿是因为有了赵家门客程婴和公孙杵臼的拼死营救才幸免于难。司马迁的《史记》因其塑造了一个个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仁人志士,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和历史穿透力。此后,赵氏孤儿的故事被改成>戏剧广为传播。南戏有《赵氏孤儿冤报冤》,元杂剧有《赵氏孤儿》,明传奇有《八义记》,我国京剧及地方剧种多有此剧目,其中以元代纪君祥的杂剧《赵氏孤儿》影响最为深远。主要原因之一大概在于启蒙时代法国的伏尔泰于1753——1755年把《赵氏孤儿》改编成舞台>剧本,定名为《中国孤儿》,在巴黎各家剧院上演,盛况空前。原因之二,有赖于王国维在《宋元戏剧考》中,把《赵氏孤儿》与《窦娥冤》并列,称之为:“即列之于世界大悲剧中,亦无愧色也”。还有许多学者把它同莎士比亚的悲剧《哈姆莱特》作悲剧美学的比较研究。这则故事也曾因为先后被林兆华、田沁鑫和王晓鹰等导演搬上舞台而引发过热议,如今又由着名导演陈凯歌自编自导搬上银幕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令大家对这个春秋时期的历史故事产生了不同程度不同角度的关注和兴趣。
观电影《赵氏孤儿》,编导的叙事角度和立场树起了新的坐标。其对历史的叙述,既有着对史实的借鉴,对传统戏曲《赵氏孤儿》结构的沿用,也有着完全个人的想象,尤其在对程婴、屠岸贾这两个人物的理解上,以及对于悲剧意义的开掘上濡染了新历史主义的基本立场和思维方式。
首先,剧本非常周密地就戏曲中相对简单的“献子救孤”的行为进行了扩容与想象。戏曲中“献子”,是程婴与公孙杵臼商议后联袂演出的“苦肉计”,由程婴先将自己的孩子带到公孙处,然后向屠岸贾举报公孙,遭围捕的公孙杵臼遂大义凛然地痛斥程婴,为的是以其真实的表演取信屠岸贾。大部分戏曲文本都是这样演绎的,公孙痛骂程婴历来是《赵氏孤儿》中的一段好戏。电影的叙事中程婴和公孙杵臼素不相识,程婴奉公主临死之命前去寻找公孙杵臼托付孤儿,未想屠岸贾搜查质押全城婴儿,妻子为保全自己的孩子,向屠岸贾交出了赵氏孤儿。如此一来其亲生儿子反而成了最可疑的对象。得知婴儿下落的公孙杵臼来程宅接孤,为同时保全两个孩子,程婴一边让妻儿跟随公孙杵臼出城,一边去认领真正的赵氏孤儿。半路上程妻向公孙说出了事实真相,公孙料定屠岸贾必定前来追拿,遂将母子藏入墙壁夹缝。而程婴误以为公孙妻子一行已经逃生,便向屠岸贾举报了赵氏孤儿的去向。屠岸贾夜袭公孙府,公孙杵臼为取信屠岸贾舍身救子,军士在夹墙中搜出了母子二人,屠岸贾当众摔死他认定的“赵氏孤儿”,刺死了程妻。戏曲中韩厥效大义放孤自刎,电影改编为受屠岸贾一剑之伤并与程婴密谋十五年。编剧的构想丰富了救孤的情节和动作性。
确立一种基本的叙事角度和基本立场,是导演思想的关键,按照陈凯歌导演本人的阐述,电影不是表现一个英雄人物伺机复仇的故事,是为体现“因其渺小,才见其伟大”的思考。为了符合新的历史语境中的群体审美心理,导演把程婴这位义薄云天,感天动地的艺术形象从“崇高”的悲剧座基上搬下来,取下其头上的光环,赋予其“平凡”的外衣,以增加和现代观众的亲和力,以求获得更广泛程度的认同感。把程婴定位成一介草民,也许是一种面对商业社会和娱乐时代无法严肃的尴尬和妥协,但我们更愿意相信对人物的定位源自导演对新的历史态度和阐述立场自觉的认同与探索。
此外,电影在某些场面和细节的处理和运用上还是颇现功力的,比如“赵朔之死”“庄姬护子”“程婴封门”“开墙搜孤”“空的摇篮”“鱼的运用”等场面令人记忆犹深,电影的结尾“身死魂游”的处理虽然在《角斗士》等电影中有着类似的方法,但此处出现抒情性结尾也是较为妥帖和理想的。
“程婴救孤”的故事,之所以能够感动一代又一代人,穿越时空令世人动容,它呈现出的是中国士子和知识分子的相对稳定的结构心态和心理形式──“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求仁”,这便是志子人格归趋的“道”,即社会理想人格,它主宰着主体行为的方式和深层心理,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所应当弘扬的。与此同时,疏离在主流意识形态之外的追问,参与经典的解构,参与对历史的阐述,其本身就是参与历史的方式,从这个意义上讲,多元化的解读和阐释方式既体现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也推动了个体对于历史的融入、审视、思辨和体验。
第五篇:赵氏孤儿鉴赏
《赵氏孤儿》是一部历史剧,其本事见于《左传》、《史记》。剧本采史实为题材而多所敷演,情节紧凑,矛盾尖锐,具有强烈的戏剧效果。
剧本写春秋时晋灵公宠信大臣赵盾和武将屠岸贾,二人文武不和,阴险毒辣的屠岸贾利用灵公的昏愦,进尽谗言,将赵盾满门抄斩,其子附马赵朔被逼自尽,赵朔妻公主在幽禁中产下赵氏孤儿,被门客程婴、将军韩厥、老臣公孙杵臼设计救出抚养,二十年后,孤儿长大成人,报仇雪恨。剧本自始至终交织着忠良与奸侫的交锋,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令人观之热血沸腾,回肠荡气,是真能砥风俗,砺士气者,金圣叹所云绝妙下酒物也。明人孟称舜谓:“此是千古最痛最快之事,应有一篇极痛极快之文发之。”纪君祥此文,铺张扬厉,沉郁悲壮,确当得起“痛”、“快”二字,相形之下,使太史公文亦显寂寥。
楔子交待了屠赵斗争双方的矛盾,已有剑拔弩张之势。开场屠岸贾一大段独白,其篇幅之长,在元曲中极为少见,因杂剧为着演出,独白太长则不免场上冷落也。而此处殊无冷落之感,盖此一段独白交待双方的矛盾斗争,便能使语势峭拔,气氛紧张,其叙权奸的阴险毒辣,令人发指;写烈士的凛然大义,令人心折。忠奸双方的对比颇有意味,支持忠臣赵盾一方的有鉏麑、提弥明、灵辄等,且下文前仆后继,所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忠臣义士,固所在多有也。与奸臣屠岸贾狼狈为奸的则一灵獒而已,獒虽曰灵,亦不过一獒,讥其与畜类为伍,亦一畜牲也。屠欲獒噬赵盾而训练百日,却被提弥明一锤击毙,劈为两半,亦预示屠岸贾处心积虑而必自掘坟墓也。
此一回交待矛盾的来龙去脉,忠奸双方阵势已分,赵盾临死前将遗腹子命名为赵氏孤儿,血海深仇尽在四字之中。一曲《赏花时》,怨愤惨毒之心溢于言辞,是后文报仇的情感契机,《幺篇》:“待孩儿他年成长后,着与俺这三百口,可兀的报冤仇。”为下文矛盾围绕杀孤救孤展开蓄势伏笔。
第一折开始进入正题。公主产下一男婴,屠岸贾为斩草除根,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矛盾于是自然围绕杀孤救孤而展开。这一折张驰缓急,扣人心弦,一方面固在于题材精采,孤儿生死转折之处,本易动人心魄,而作者丹青妙笔,安排筹划之功,亦不可没也。
初,屠岸贾传下号令,“等一月满足,杀这婴儿也不为迟。”为婴儿留出一线生机。奸险如屠岸贾,岂不闻夜长梦多,而必待一月之后杀之,实为剧情发展留地步。然即以情理论之,屠自谓胜券在握,一婴儿命悬我手,未足为患,留待满月,稍示恻隐之心,亦非情理所必无也。读至此,观众心必为之一宽,谓婴儿有救矣。接下来,屠岸贾命将军韩厥把住府门,“不搜进去的,只搜出来的。”则观众心又必为之一紧,如是防范森严,孤儿如何能脱毒手?至草泽医生程婴入见公主,观众之心又为之稍宽,料婴儿之脱险,必由此生发机会。公主果托孤于程婴,而程婴再三留难,一畏屠贼严酷,二怕公主泄露,一方面写出了程婴为人精细,欲求事之必济,一方面也是作者故意腾挪跌宕,以制造紧张的戏剧效果也。公主为安程婴之心,自缢身亡,程婴把婴儿放入药箱,观众紧张之心又稍得宽松。至府门前,程婴与将军韩厥的冲突,尤其写得起伏紧张,极尽摇曳之姿。韩厥奉命包围公主府第,防止走脱赵氏孤儿,见程婴出府,当场拿住,盘问数句,径直问道:“你这箱儿里面什么物件?”令观众心直提到嗓子眼儿里。程婴搪塞道:“都是生药。”韩厥进一步逼问:“可有什么夹带?”程婴云:“并无夹带。”韩厥道:“这等你去。”观众正长吁一口气,韩厥又道:“程婴回来!”如是三番,三擒三纵,令读者目光霍霍,汗湿脊背。此等处皆是作者故意与读者为难也。“我着你去时,似离弦之箭,叫你回来呵,似毡上拖毛。”写程婴当时处境心理,真能传神。至韩厥揭开药箱,搜出人参云云,是双关妙语,到此处,矛盾已激化,更无退步之处,以下一曲《金盏儿》,不仅写箱内婴儿情状逼真,令人怜悯,在结构上,也有将紧张的矛盾暗中转化消解之妙。接下来韩厥流露心事,放程婴抱走婴儿,程婴又偏再三留难者,是与前番在公主处同一心思,同一笔法。为坚程婴之心,韩厥自刎,至此已是为赵氏蹈险赴难的第五人。为救忠臣遗孤,众多义士慷慨捐躯,临危不顾,而屠岸贾命鉏麑刺赵盾,鉏麑感赵盾之忠义,触槐而死,他命韩厥看守赵氏孤儿,韩厥私放孤儿,自刎而亡,写得屠岸贾真是人神共愤,众叛亲离。令人掩卷唏嘘。
第二折,矛盾进一步发展。因走脱赵氏孤儿,屠岸贾为绝后患,欲将国内半岁之下、一岁之上婴儿尽数斩杀,不留一个。近代汪伪政权屠杀革命党,口号曰:宁肯错杀三千,不教放走一个。此为蓝本也。极写屠岸贾之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程婴上场云:“程婴你好慌也,小舍人,你好险也,屠岸贾,你好狠也。慌、险、狠三字,写当日危急情状,真是贴切,内忧外患都有。程婴走投无路之际,到公孙杵臼处商议。据《史记》载,公孙本亦为赵氏门客,剧本将他改作退休老臣,因朝政黑暗,罢职归农,是作者借题发挥,暗寓时政之笔。程婴见公孙一节,较少波澜,因程婴素知公孙与赵盾交厚,知根知底,遂少猜忌故也。然亦不是平直到底。程婴见公孙,先将婴儿藏于芭棚之下,当然是程婴老成处,亦是行文波澜处。若一径地抱进去,则世上虽有如此行事鲁莽汉,纪君祥断无如此粗枝大叶文也。接下来谈论时政,自然引出孤儿。程婴述说救孤经历,自己担血海干系,韩厥自刎身亡,意在激发公孙忠义之心。见公孙忠肝义胆,堪托大事,遂将婴儿抱出。此文该疾时疾,该缓时缓,皆因曲尽人情故也,读者不可不察。公孙接过孤儿,唱《牧羊关》一曲,多婉曲之妙,盖表面上字字责孤儿无恩念,妨爷娘,实则字字悲赵氏灾祸之惨烈,骂屠岸贾手段之毒辣也。二人为保存赵氏遗孤,兼救一国小儿性命,遂商量出一条计策:程婴把自己刚满月的婴儿顶替赵氏孤儿寄于公孙杵臼处,然后出面首告,一舍老命,一舍幼子,这种移花接木的调包计是文学作品中常用的手段,然自来未有如此惨烈者也。程婴与公孙争相赴难,互相激励,写来令铁石心肠人也为之动容。
第三折写程婴到屠岸贾处首告,终于骗得奸贼信任,救出赵氏孤儿。这条移花接木的计策虽妙,然其中过程写来仍是一波三折,扣人心弦。作者如此极尽摇曳,一则写屠岸贾老奸巨滑,一则恐行文板滞,故作奇峰也。程婴首告之时,本入情入理,并无破绽,而屠岸贾突然发作道:“咄,你这老匹夫,你怎瞒得过我!”若程婴胆子稍小,怕不当场露馅。幸亏程婴预想已定,成竹在胸,从容进言,应对得体,闯过了第一道险关。下文屠岸贾让程婴杖责公孙杵臼,以察其是否同谋,也是戏剧中常用的手段。如《抱妆盒》中刘皇后命陈琳拷问寇承御,亦是此种手法。程婴推三阻四,先借口腕弱,不肯下杖,下杖时又把棍子拣了又拣,只拣着那细棍子。这种细节描写都真实反映了程婴痛苦矛盾的心情。至于公孙杵臼假装受刑不过,孟称舜评曰:“故意攀指,机关转妙。”云云,不过是作者故作惊人之笔,使情节多曲折,文章生波澜而已,于情理上,则殊无谓。接下来搜出赵氏孤儿,作者描写屠岸贾凶性大发,用笔细致绵密,《七弟兄》唱道:“我只见他左瞧右瞧,怒咆哮,火腾腾改变了狰狞貎,按狮蛮拽扎起锦征袍,把龙泉扯离了沙鱼鞘,”如此煞有介事,大动干戈,却只是对付一个刚满月的婴儿,真正可鄙可笑,可恼可恨极矣。“一剑、两剑、三剑”,作者写屠岸贾杀戮婴儿,此等处必不肯轻描淡写带过,从程婴处看来,是剑剑砍在心坎上,“心似热油浇,泪珠儿不敢对人抛,背地里揾了。”比起公孙杵臼明明白白的痛苦,程婴这种内心里说不出来的痛苦,更为深沉伟大。从观众看来,则剑剑激起满腔怒火,剑剑控诉着屠岸贾的滔天罪行也。
赵氏孤儿既除,屠岸贾得意忘形之际,收程婴之子,即真正的赵氏孤儿为义子,养在屠府,习文演武。这等安排构思,比《史记》载赵氏孤儿在深山长大,更显惊心动魄,更觉天理昭彰。
第四折,写程婴在屠府抚养赵氏孤儿成人,然后巧妙地告诉他身世来历。孟称舜谓“此折曲白俱妙,是世间绝大文章。”不为过誉。
所谓水满则溢,盛极否来,正当屠岸贾位极人臣,权势熏天,打着弑君篡位的如意算盘之时,他不知道二十年前种下的业根就要开花结果了。程勃一上场,一曲《粉蝶儿》、《醉春风》颇有意味。一方面他唱道:“俺父亲英勇谁如,我拚着个尽心儿扶助。”“可不道马强人壮,父慈子孝,怕什么主忧臣辱。”二十年血海深仇,他蒙在鼓里,半点不知,这就促使下文程婴揭破身世之谜。一方面,“凭着我,快相持,能对垒,直使的诸邦降伏。”“我能文善武万人敌”,写得程勃文武全才,英姿勃发,也正暗示了屠岸贾的可耻下场。
作者写程婴是一贯稳重。他为惊醒梦中人,苦心孤诣,绘一手卷,是作者才力过人处。试想程婴若直言相告,则文章索然寡味矣。而作者写程婴欲告诉他,却偏不告诉他,偏要他来问。他见程勃回来,心中烦恼,垂泪不止,须知此泪半真半假,一半固然是想起“为这孤儿,送了多少贤臣烈士,连亲生的孩儿也在里面身死。”惨然泪下,一半也是要挑动程勃追根问底。程勃问时,偏还不肯说,偏还要推脱,“我便和你说呵,也与你父亲母亲作不的主。”是绝妙挑逗之辞。话既点到,随后抽身而去,以一手卷引动程勃好奇之心,激发程勃锄强扶弱之意,步步逼入。待火候到时,那时挺身而出,一一分说明白,方有水到渠成之妙。所谓文生情,情生文,皆因有稳重之程婴,故有此沉着之文章也。另外,赵家之事过去二十年,不免稍嫌冷却,以一手卷将赵家蒙受灾祸,诸位义士慷慨赴难之举一一重新回顾,旧仇新恨,都上心头,亦为下文诛屠岸贾,报仇血恨在情感上蓄势。至于叙述之中,详略得当,前后生发,如鉏麑不刺赵盾,前文一笔带过,此处细细补出,赵盾赐酒食与桑下饿夫灵辄,灵辄报一饭之恩,助赵盾逃亡,扶轮而走,磨衣见皮,磨皮见肉,磨肉见筋,磨筋见骨,磨骨见髓,亦前略而后详,此亦文章之妙处也。
真相大白后,程勃如拨云见雾,《普天乐》、《上小楼》、《幺篇》、《耍孩儿》、《二煞》、《一煞》、《煞尾》,作者用了七支曲子表现程勃得知血海冤仇后的悲愤与报仇的坚定决心。此一折,前面曲折安排,只为逼出程勃报仇之心,从这个意义上说,此七支曲实为一篇之照应,故必写得精力饱满方称。七支曲子写程勃想像中如何报仇血恨,写得无细不备,我们回想起前面写屠岸贾诛杀赵氏孤儿,是一剑、两剑、三剑,写出屠氏凶狠毒辣,此处写程勃意欲报仇,同样是写得毒辣惨烈之至,所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也。《一煞》“摘了他斗大印一颗,剥了他花来簇几套服,把麻绳背绑在将军柱,把铁钳拔出谰斑舌,把锥子生挑他贼眼珠,把尖刀细剐他浑身肉,把钢锤敲残他骨髓,把铜铡切掉他头颅!”真是写得咬牙切齿,痛快淋漓。
元曲一般由四折组成,或加一个楔子,唯纪君祥《赵氏孤儿》为五折加一楔子,此为元剧变例,盖因其矛盾冲突复杂尖锐,非四折所能尽情也。此亦可为不以辞害意,形式服从于内容之一证。
第五折细写孤儿报仇雪恨之过程,大快人心。此为必然之结果,须知与一般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之大团圆结局不同。只是第四折写得太好太满,至此不免有强弩之末之感。
《赵氏孤儿》自问世以来,几百年传唱不衰,被誉为“雪里梅花”,皆因其剧中表现出来的震撼人心的悲剧力量。中国是个少悲剧精神的民族,但《赵氏孤儿》以复仇的故事而负载善恶忠奸的较量,忠臣义士临难不避、视死如归的精神,焕发着伟大的人格的光辉。王国维在《宋元戏曲考》里,评论《赵氏孤儿》一剧“虽有恶人交构其间,而其赴汤蹈火者,仍由于其主人翁意志,即列之于世界大悲剧中,亦无愧也。”洵为不易之论。精神之伟大,不独文辞瑰丽而已。
《赵氏孤儿》之所以不朽,确因其表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