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贾平凹作品的特点
贾平凹作品的特点
贾平凹的散文内容宽泛,社会人生的独特体察、个人内心的情绪变化、偶然感悟的哲理等等皆可入文。贾平凹于传统的散文写作中,取了个大突破——凡对社会、人生的独特体察、个人内心情绪(爱与恨),或偶尔感悟到的某些哲理等,都呈现文中。在他文中,不难发现贾平凹的赤子之心,于现今复杂的社会里的确难寻。而且,贾平凹对美感的追求,于字里行间清晰易见。
他常用轻淡的笔墨,再现实生活中人们习以为常的又经常忽视的景象,但却能引人入胜。在他的《丑石》、《静虚村记》、《夜游龙潭记》等篇中,可以清楚地发现这一艺术特质。他的散文,浓的如酒般醇厚绵长,淡的如溪水清纯透明。在一种古朴而又平淡的氛围中,贾平凹道出他对生命、历史、宇宙的深深思索,使他散文具有一种深邃的哲思。
贾平凹的大部分散文都闪烁着哲理的火花。这种哲理多出自作家生活的体验和感悟,而非前人言论的重复,哲理的诠释过程也就是文章的重心,极富情致和个性。
历史感强,能够以细微的社会现象体现大的历史变迁;具有浓厚的西北地方风情,能够体现出西北地区(关中地区)语言、风俗、人群性格等特点;具有很强的批判性,对于国民性的披露、讽刺非常深刻,有很强的现实性;在结构布局上,有明显受中国传统章回体小说影响的痕迹,擅长以点带面,不断扩大故事的脉络。
地域文化意识强,他自觉不自觉地以家乡商州的人文地理、自然风光、历史现实为创作的背景,并且越来越广阔、深入地表现着时代剧变中家乡的民情风俗、社会心理、个人命运的变迁,刻画着乡里人的性格与灵魂。他散文创作中的地域文化意识,主要是秦汉文化意识。他的《黄土高原》、《秦腔》、《专三边》、《商州初录》、《商州又录》等散文,从文化的深度揭示了人们的生存世相,在浓郁的文化氛围中表现了商州人生命力的质朴、坚韧、绵长。《黄土高原》一文,全景式地写出了陕北高啄的风土人情、社会习俗、自然景貌。它从“绳一般地缠起来”的路,沙质的土,写到人们冬日吃饭的情景,婚丧红白喜事,乃至村头小店等,对它们都写得既概括、跳跃,又具体、内在。高原的粗犷、开阔,人民的勤劳、淳朴,种种特质皆如诗如画地展现了出来。从《秦腔》中我们得知,这八百里秦川,老孺皆能演唱的秦腔,有着与秦川广漠旷远的地理同构的旋律,内化着秦川公牛的力度,早已与秦川农民的生活融为一体。待黄昏降临,秦腔在这地平线上激扬起来,相撞开去时,我们会随着作者一道慨叹:“这秦腔原来是秦川的天籁、地籁、人籁的共鸣啊!”通过写秦腔,自然写出了秦川人的懔悍粗犷、单纯而复杂的心境,它弥补了我们由于地域阻隔造成的人文地理和民俗学上的欠缺,拓宽了我们对本民族历史的感性认知视野。在《走三边》即走定边、靖边、安边,作者抓住沿途奇特的所见所闻,以行踪为线,用纪实性写法,抒发了对陕北“三边”辽阔、富饶、美丽、粗犷的礼赞之情、倾爱之情。一幅幅独特的动态西北风景画,不仅活画出了黄土高原独特的地域环境色调,而又着力渗透了作家自己的感情氛围,把景色、情感和人物都活灵活现地立在读者的脑际中。
贾平凹在写山写水写人物的散文中,无不充满着黄土的气息、秦腔的旋律、汉唐的雄风,在参与秦川尤其是商州山地文化的艺术改造和重建中,贯注着他特有的文化意识和审美价值取向,这是因为贾平凹生于斯长于斯,充分了解这一方土地并得之于心、寓之于文的结果。
第二篇:贾平凹作品的特点
陕西作家,从柳青起,大多寻求一股味道。可简单概括为:厚实,写实。这种审美趣味决定了他们难以浪漫,并缺乏想象。这是一种特征,但同时,也是一种遗憾。陕西的作家,人数众多,但大多土气,俗语俚语方言,他们不但不避,反而以为是风格一种。多农村题材,多写实,想象力有限。他们的创作来源于生活,来源于经验。而很少有人能挣脱经验,建立一种“超验”精神。以实写实,看山是山。实在不算最高明的做法了。早期的贾平凹就是如此。纵观贾平凹的写作道路,我简单将它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八十年代,以《商州》系列为代表的大散文,以《浮躁》为代表的小说。不得 不说,这一时期的贾平凹还是令人激动的。贾平凹初从乡村走向城市,并在城市中落地生根。他心里有很大的满足,有对城市的向往,热情。又有对乡村的怀念,留 恋。这种情绪很微妙,就像小鸡对蛋壳的感情,怀念,但并不想回去。这一时期,他写故乡的山水人情,传奇鬼怪。作品是传统的写法,有好人,有坏人,有故事,有冲突。棱角分明,一目了然。像《地震》《玉女山的瀑布》《他和她的木耳》《歌恋》等等。作家隐藏在作品背后,但你仍然能体会到他心里的热情。坏有坏的憎 恶,好有好的赞歌。不变的是一股子年轻人的冲劲与自信,用他心中的是非观念来衡量世界,整个世界都在作家的笔下有了评判。这一种气韵,你可以理解为年轻人 的抱负,也可以理解为“谁不说家乡美”的深情,总之,是很活泼又稍显青涩的。到了《浮躁》,个人认为是贾平凹写商州最好的一部。这本小说中,贾平凹的语言 风格更加成熟,更加烙有个人痕迹。最重要的是,作者脱离早期笔法的稚嫩,已经开始抑制自己的激情,迫使自己冷静客观的对待生活和小说中的人物了。这是一种 巨大的进步,站在故事外面写故事,才能更精彩。作家要履行了说书人的职责,这个故事才能生动。只是他那种深切的热爱与满腔的情感,在有的章节,还是压抑不 住的散逸出来。而这一时期的散文,也如商州的山水,轻盈快活,具有很强烈的民俗感。《商州初录》等三部散文集,堪称美文。语言清秀雅致,情景别有风情,故 事神秘新奇。就如一道大菜,色香味齐全,是难得的享受。这一时期,贾平凹用文字创造了一个纯真的美好的世界。
第二个阶段,是九十年代的《废都》。看过很多资料,表明那一时期贾平凹各个方面的低落。写废都之时,贾平凹已在城市生活了十多年。从最初的喜欢,扬眉吐 气,到后来的厌倦,以致绝望。在废都一书中有很聚集的表现。在一个号称文化古都的西京城里,以庄之蝶为首的四大文化名人,过着看似高雅实为堕落的生活。庄 之蝶收藏字画文物,贩卖盗版图书,引逗少女少妇,讲究饮食等等。这些习气,完全是一派旧文人的喜好。他内心也有痛苦挣扎,他想逃离,但必然在某一时刻回 归,因为他依旧沉迷在这些富贵软玉中。这一切必然导致他越来越堕落,越来越空虚的生活。如果说之前的贾平凹一心一意的创造一个清净优美的世界,《废都》,就彻底将这个世界摧毁。他确实将自己的世界摧毁了,外面的世界却依然如旧。关于《废都》引发的后果,稍微去查阅,简直触目惊心。一部小说引发了那么多风 波,而这些**完全砸在贾平凹的身上,他别无选择,只能默默承受。但从艺术的角度来看,《废都》是一部非常优秀非常成功的作品。在这部小说中,贾平凹的语 言风格完全确立。古雅平易,精致市井,能将这些元素集于一身,他有这个本事。叙事方式上,很有金瓶梅红楼梦的影子。日常琐碎,生活情景,却可以写的趣味盎 然。尤其是那头会思考的牛,简直是神来之笔。魔幻主义?神秘主义?我不知怎么判断。但那种悲天悯人的大情怀,却在一头牛的思维里,淋漓尽致的呈现给读者。不得不惊叹,称他“关中鬼才”,还是很有来由的。而这一时期,贾氏散文也呈现出不一样的神韵。花鸟虫鱼,山水神佛,怡情的,养性的,写人的,状物的。寥寥 几笔,就是一副深刻的景象了。
后来,他又写了《怀念狼》《高老庄》。我看了就叹,就有隐隐的失望。气韵不如从前,那份满满的热情溜走了,只留下一个空架子。看上去喜气洋洋的,其实没什 么内容。也不如《废都》好,那种庞杂博大没有了,小市民的小热闹也没有了。不知道这时的贾平凹是不是像他所说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总之,我看他 不像他了,让人叹怀。到了《秦腔》,不知是贾平凹改了路子,还是我变深刻了。这回,我看懂了他。别人说,“这是什么吗,净是些鸡零狗碎”。我替他说“平凡 处著的文章,写的精妙,才算是真正的精妙呢”。贾平凹将目光还原到他的家乡,最初,他写这里的人怎么发家致富,怎么引进技术,一心一意的建设自己的家,并 满怀信心。而如今,他写这些人怎么离开土地,怎么放弃农村,留下的人又怎样挣扎。这种现象,我的眼睛里也看的很多。所以,我了解,我可以感同身受。农民没 有了土地还算什么农民?但农民要是饿死在自己的土地上,这土地又算什么?这是一个大时代变迁的趋势,谁也没法阻挡。在这种进程中,总要牺牲一部分人的利 益,让他们痛,让他们艰难。而这批人,就是社会最底层的农民。
他自觉不自觉地以家乡商州的人文地理、自然风光、历史现实为创作的背景,并且越来越广阔、深入地表现着时代剧变中家乡的民情风俗、社会心理、个人命运的变迁,刻画着乡里人的性格与灵魂。他散文创作中的地域文化意识,主要是秦汉文化意识。他的《商州初录》、《商州又录》等散文,从文化的深度揭示了人们的生存世相,在浓郁的文化氛围中表现了商州人生命力的质朴、坚韧、绵长。《黄土高原》一文,全景式地写出了陕北高啄的风土人情、社会习俗、自然景貌。它从“绳一般地缠起来”的路,沙质的土,写到人们冬日吃饭的情景,婚丧红白喜事,乃至村头小店等,对它们都写得既概括、跳跃,又具体、内在。高原的粗犷、开阔,人民的勤劳、淳朴,种种特质皆如诗如画地展现了出来。
从《秦腔》中,这八百里秦川,老孺皆能演唱的秦腔,有着与秦川广漠旷远的地理同构的旋律,内化着秦川公牛的力度,早已与秦川农民的生活融为一体。待黄昏降临,秦腔在这地平线上激扬起来,相撞开去时,我们会随着作者一道慨叹:“这秦腔原来是秦川的天籁、地籁、人籁的共鸣啊!”通过写秦腔,自然写出了秦川人的懔悍粗犷、单纯而复杂的心境,它弥补了我们由于地域阻隔造成的人文地理和民俗学上的欠缺,拓宽了我们对本民族历史的感性认知视野。
在《走三边》即走定边、靖边、安边,作者抓住沿途奇特的所见所闻,以行踪为线,用纪实性写法,抒发了对陕北“三边”辽阔、富饶、美丽、粗犷的礼赞之情、倾爱之情。一幅幅独特的动态西北风景画,不仅活画出了黄土高原独特的地域环境色调,而又着力渗透了作家自己的感情氛围,把景色、情感和人物都活灵活现地立在读者的脑际中。如果《秦腔》写的是农村文明的逐渐凋落,那《高兴》就是在写失去土地的这批人在城市里,造就的另一种新生的文明。这就是我认为的第三阶段了。贾平凹从新将 目光投入农村,写农村的变迁。显然,这回的贾平凹冷静了许多。他没有最初稍显盲目的喜悦与信心,也没有中途一棍子打死的茫然与颓废。他开始面对问题,用轻 松的笔调,写深沉的情感。对于农村,他不再用世外桃源的情怀去书写。对城市,他也不再暗含一丝排斥。就像刘高兴对五富说:既然现在处在城市里,你就要爱 它,把它当做自己的城市,把自己当作城里人。你不爱它,它怎么会爱你?
《高兴》,是一本复杂的书。这本书里,有一个我一直在想,却至今没有答案 的问题。人总习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忖度别人,有时候,会大发感慨,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见到农民工,会习惯性的说:瞧,真悲惨。我们习惯以自己的惯性思 维去想象别人,于是,给这世界下了很多定论。我承认,人要有自己的是非判断能力,要有热情。
但万万不能让这种热情流入煽情,以至滥情。刘高兴就用自己的行 动告诉人们:拾破烂怎么了?拾破烂我就成了破烂了?他不但不是破烂,他还要高兴的活着。为一锅拌汤讨论无数种好吃的可能,看西安城的大街小巷,观傍晚的 云,访古老的塔。有主人翁意识,敢爱上一个西安城的女人。并竭尽全力,帮助那个悲惨的女人。在这个故事的处理上,贾平凹做的漂亮。他不悲天悯人,也不护 短。该是怎么就是怎么。刘高兴是一种心态,五富他们又是另一种心态。刘高兴活的有精神,有气节,五富也活的有自己的算盘和计较。这样才够真实,令人相信。《高兴》让我想起一句话“所有悲剧里,有俯首皆是的喜剧,而所有喜剧里,又抑藏不住满满的悲伤”。高兴说:就是这个下雨天,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她给我上了 一课。韩大宝给我上了一课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坏人,杏核的这一课教给我如何活下去的法宝。这个法宝是什么?就是计划,就是信心。全书中,最跳跃的一个人就是 杏核了。她有着最悲惨的命运,但她却活的有声有色。五富是刘高兴忠诚的追随者,他就是人们眼里的那一类民工。胆小,阴暗,蠢笨,自私。他一心想赚钱,想 家。而他死之后,前来奔丧的老婆却只对他留下的几百块钱感兴趣。看到贾平凹写到五富老婆细心的数钱的场景,我只觉得心酸,他怎么如此残忍,还是如此不动声 色的残忍?而关于这本书的女主角孟夷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锁骨菩萨的这个意象,我以为,已经说尽了孟夷纯,无需多言了。
第三篇:贾平凹作品
贾平凹作品简介
贾平凹,1952年2月21日生于陕西省商洛市丹凤县棣花镇,当代作家,其写作风格和写作素材均以陕西地方特色为主。
贾平凹1974年开始发表作品。
1975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今西北大学)中文系。1982年发表作品《鬼城》、《二月杏》。
1992年创刊《美文》。1993年创作《废都》。
1997年凭借《满月儿》,获得首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2003年,先后担任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人文学院院长、文学院院长。
2008年凭借《秦腔》,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2011年凭借《古炉》,获得施耐庵文学奖。
贾平凹在当代作家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其长篇小说有:《秦腔》、《油月亮》、《商州》、《浮躁》、《妊娠》、《逛山》、《废都》、《白夜》、《土门》、《高老庄》、《州河》、《黑氏》、《怀念狼》、《病相报告》、《高兴》、《情劫》、《古炉》、《带灯》、《泉》、《太阳路》等,其中最数《秦腔》著名。贾平凹的中短篇小说主要有:《兵娃》、《姐妹本纪》、《早晨的歌》、《美穴地》、《山地笔记》、《腊月·正月》、《小月前本》、《天狗》、《新时期文学名著丛书.贾平凹卷》、《故里》、《匪事》、《酒》、《丑石》、《祭父》、《好读书》、《静虚村记》、《贾平凹自选集》、《商州散记》、《晚唱》、《贾平凹获奖中篇小说集》、《地平线》等,其中《天狗》值得反复细读。
贾平凹的散文类著作有:《爱的踪迹》、《心迹》、《贾平凹散文自选集》、《坐佛》、《朋友》、《我的小桃树》、《静水深流》、《饺子馆》、《走虫》、《月迹》、《走山东》、《说话》等。
贾平凹除了上述作品外,还是一个高产的作家,其文学评论、报告文学等其他题材的作品也值得细细品味,如《空白》、《平凹文论集》、《学着活》、《平凹与三毛》、《我是农民》、《天气》、《敲门》、《艺术家韩起祥》、《做个自在人》、《商州三录》、《造一座房子住梦》、《访兰》等,以上基本就是贾平凹先生一生所著。
第四篇:贾平凹先生的作品的特点
贾平凹先生的作品的特点
贾平凹,1952年2月21日生于陕西省商洛市丹凤县棣花镇,当代著名作家。
1974年开始发表作品。1975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1982年发表作品《鬼城》《二月杏》。1992年创刊《美文》。1993年创作《废都》。1997年凭借《满月儿》,获得首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2003年,先后担任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人文学院院长、文学院院长。2008年凭借《秦腔》,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
2011年凭借《古炉》,获得施耐庵文学奖
贾平凹的散文内容宽泛,社会人生的独特体察、个人内心的情绪变化、偶然感悟的哲理等等皆可入文。贾平凹于传统的散文写作中,取了个大突破——凡对社会、人生的独特体察、个人内心情绪(爱与恨),或偶尔感悟到的某些哲理等,都呈现文中。在他文中,不难发现贾平凹的赤子之心,于现今复杂的社会里的确难寻。而且,贾平凹对美感的追求,于字里行间清晰易见。
他常用轻淡的笔墨,再现实生活中人们习以为常的又经常忽视的景象,但却能引人入胜。在他的《丑石》、《静虚村记》、《夜游龙潭记》等篇中,可以清楚地发现这一艺术特质。他的散文,浓的如酒般醇厚绵长,淡的如溪水清纯透明。在一种古朴而又平淡的氛围中,贾平凹道出他对生命、历史、宇宙的深深思索,使他散文具有一种深邃的哲思。
贾平凹的大部分散文都闪烁着哲理的火花。这种哲理多出自作家生活的体验和感悟,而非前人言论的重复,哲理的诠释过程也就是文章的重心,极富情致和个性。
1、贾平凹作品的语言特点:
一、朴素中见真情
贾平凹曾说过,“失去了真情,散文就消失了。它不靠故事来吸引人,不靠典型的人物形象,它就靠的是情绪的感染和思想的启示”。他认为有无真情是衡量散文艺术质量的重要标准和依据,好的散文无不直接地袒露著作者的思想、情感、志趣乃至人格和灵魂。认为那种装腔作势、无病呻吟的矫情不是真情,真情是作者的生命意识与自然宇宙、与社会人生相碰撞而闪烁的火花。正是对“真实是艺术的生命”这一美学原则的坚持,使贾平凹的作品无处不显现出真情美。这种真情首先表现在对故土的眷恋;“商州”这一对大多数人来说并不熟悉的行政区域,对于贾平凹来说已融进了他的精神生命里。“商州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那是一片相当偏僻、贫困的山地,但异常美丽,其山川走势、流水脉向、历史传说,民间故事,乃至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构成了极丰富的、独特的神秘天地。在这个天地里,仰观可以无奇不有,俯视可以无其不盛。”从这段描写中,我们看到作者对家乡的爱之深,情之切。家乡原本是相当偏僻、贫困的山地,但作者却说“异常美丽”,用尽美好的语言,极写家乡的富有,仰观可以无奇不有,俯视可以无其不盛。真有“谁不说俺家乡好”的味道。“商州曾经是我认识世界的一个法门……十几年里,商州确是耗去了我的青春和健康的身体,商州也成全着我作为一个作家的存在”。此时的商州,对于贾平凹来说,已不再是行政区域的商州,它是一个载体,承载著作家的全部情感。如此看到,他对故土的眷恋之情已融到血液之中了。其次,作家的真情表现在对亲人的思念中;读过贾平凹《 祭父 》《 酒 》《 我不是个好儿子 》的人都会强烈地感受到,这些文章是作家用心和泪水凝聚而成的肺腑真言。在作家群中,贾平凹对父亲的孝敬是出名的。现在,父亲去世了,他说“人生的短促和悲苦,大义上我全明白,面对着父亲我却无法超脱”。忍受巨大的悲痛,作家终于完成了《 祭父 》这篇充满至爱真情的纪念文字。“父亲去世后,我仍是常常梦到父亲,父亲依然还是有病痛的样子,醒来就伤心落泪”。父亲去世了,作为长子,“我”是应该为这个家操心,使母亲在晚年活得幸福,但现在既不能照料母亲,反倒让母亲还为儿子牵肠挂肚,“我”这做的是什么儿子呢?于是作家又写出了《 我不是个好儿子 》:“母亲的伟大不仅生下血肉的儿子,还在于她并不指望儿子的回报,不管儿子离她多远又回来多近,她永远使儿子有亲情,有力量,有根有本。人生的车途上,母亲是加油站。”第三,作家的真情还表现在自我真情的袒露。贾平凹认为:“散文是情种的艺术,纯、痴,一切不需掩饰,甚至暴露、解剖自己。”在无需掩饰的散文里,我们看到了一个真实的贾平凹,这里既表现他对生活的热情,也披露他对人世的超脱;既抒发他对美的追求向往,也吐露因美的失落而生的抑郁烦恼。无怪三毛在给贾平凹的信中所说:“看到您的散文部分,一时里有些惊吓。原先看您的小说,作者是躲在幕后的,散文是生活的部分,作者没有窗帘可挡,我轻轻地翻了数页。合上了书,有些想退的感觉。令人不舍一下子进入作者的家园。”可见在散文创作中,贾平凹真正做到了袒露自己,他自然也是个重情之人,对能理解他的人、理解他的作品内涵的人,会引为终身知己。当得知三毛死讯后,贾平凹悲痛着笔,写出了《 哭三毛 》《 再哭三毛 》:“这些天来,我一直处于恍惚之中,总觉得常常看到了您,又都形象模糊不清”,“现在,我的笔无法把我的心情写出,我把笔放下来,又关了门,不让任何人进来,让我静静地坐一坐,不,屋里不是我独坐,对着的是您和我了,虽然您在冥中,虽然一切无声,但我们在谈着话,我们在交流着文学,交流着灵魂。这一切多好啊,那么,三毛,就让我们在往后的长长久久的岁月里一直这么交流吧。三毛!”多么令人感动啊!真情的袒露无遮无挡,淋漓尽致。
二、朴素中蕴哲理
翻开贾平凹的散文,哲理性的感悟随处可见。这种感悟,不是对某种现成思想的形象阐释,也不是生硬的哲理说教,而是来自鲜活的生活体验。作家往往能从身边点点滴滴的生活世事中洞悉人生妙谛,随感而发。《 三游华山 》,是充满哲理的文章,作者从三次游历华山写起,看似写游记,但最后笔锋一转,在与学生的对话中巧妙地点出:“好东西不可一次饱享,慢慢消化才是”,“知之不知才要欲知”。这种智慧的语句,在许多篇章中都可以见到。评论家费秉勋指出:“除了游记作品外,贾平凹大部分散文的结穴,都归总到哲理的阐发。”这种哲理阐发,并非现成哲学结论的形象注脚,并非美文写成的讲义,而是出自作家的特异感受和体察生活所获得的独特见解。再如:“能好读书必有读书的好,譬如能识天地之大,能晓人生之难,有自知之明,有预料之先,不为苦而悲,不受宠而欢,寂寞时不寂寞,孤单时不孤单,所以绝权欲,弃浮华,潇洒迟欢;于嚣烦尘世中而自尊自重自强自立不卑不畏不俗不谄。”(《 好读书 》)这里作者不是板起面孔说读书的好处怎样,而是与读者平等地娓娓叙谈,给人无穷的沉思。
在《对月》中,借月亮来思考人生“人再小,要长老;人老了,却有和小孩一般的特性。老和少是圆的接榫。冬过去了是春,春种秋收后又是冬。老虎可以吃鸡,鸡可以吃虫,虫可以蚀杠子,杠子又可以打老虎。就是这么不断的否定之否定,周而复始,一次不尽然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归复着一个新的圆”。“所以,我再不被失败所惑了,再不被成功所狂了,再不为老死而悲了,再不为生儿而喜了”。“活着就是一切,活着就有乐,活着也有苦,苦里也有乐;犹如一片树叶,我该生的时候,我生气勃勃地来,长我的绿,现我的形,到该落的时候了,我痛痛快快地去,让别的叶子又从我的落疤里新生。我不求生命的长寿,我却要深深地祝福我美丽的工作,踏踏实实地走完我的半圆,而为完成这个天地万物运动规律的大圆尽我的力量”。到这里,作者已具有了一种超然的心态:真正达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并且劝诫人们:活着就是一种荣幸,尽管活着有苦,但苦里面也有乐。因此,我们要珍惜现在,努力去完成属于我们自己的大圆。作者借月亮的圆缺变幻,对人生进行思考,由月及人,饱含人生启迪,充满哲理趣味。《地平线》道出了人生命运和理想抱负之间的关系和人生追求的意义,“命运和理想是天和地平行,但又总有交叉的时候。那个高度融合统一的很亮的灰白色的地平线,总是在前边吸引着你。永远去追求地平线,去解这个谜,人生就充满了新颖、乐趣和奋斗的无穷无尽的精力”。这些作品在简短的篇幅中,既没有玄奥的言词,也没有空洞的说教,只是以一个经历者的身份讲述一个个富有哲理的故事。娓娓动听,从容不迫,决不自以为是,不炫耀、不张扬,在朴素自然的描述中闪烁着哲理的火花。
三、朴素中含幽默
幽默是贾平凹散文语言的又一大特色。《说话》就是贾平凹的一篇非常幽默的文章,“我出门不大说话,因为我不会说普通话。我曾经努力学过普通话,但我一学说,舌头就发硬,像大街上走模特儿的一字步,有醋溜过的味儿。自己都恶心自己的声调,也便羞于出口让别人听,所以终没有学成。数年前同一个朋友上京,他会普通话,一切应酬由他说,遗憾的是他口吃,话虽说得很慢,仍结结巴巴,常让人有没气儿了,要过去了的危险感觉。偏有一日在长安街上有人问路,这人竟也是口吃,我的朋友就一语不发,过后我问怎么不说,他说,人家也是口吃,我要回答了,那人以为我是在模仿戏弄,所以他是封了口的。受朋友的启示,以后我更不愿说话。我现在常提一个提包,是一家聋哑学校送我的,我每每把有‘聋哑学校’的字样亮出来,出门在外觉得很自在”。看到这你会笑出声来,真是太幽默了,把学说普通话,比成有醋溜过的味儿,一定会让人想起酸酸的感觉。口吃的朋友竟不敢回答口吃的人的问话,想一想还真有点学问。因自己出门不大爱说话,因此就提一个印有“聋哑学校”字样的包,觉得很自在。真是既真实又幽默。
《饮者》又是一篇让人发笑的作品,“饮者一般都彬彬有礼,酒席上差不多经历三个境界,先轻声细语,再高声粗语,最后无声无语”。短短几个词,高度概括了喝酒人的神态和形态,引发人们无穷的想像。《笑口常开》描述无数个生活中普普通通的令人发笑的人和事:“路遇一女子,回望我嫣然一笑,极感幸福,即趋而前去搭话,女子闪进一家商店,尾随入店,玻璃上映出自己衣服纽扣错位,不禁乐而开笑。”在《说孩子》中,对于那些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的人,他认为“愈是这般强烈地要培养儿女的人,愈是这人活得平庸。他自己活得没有自信了,就把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这一见解既深刻又独到,“和女人在一起,最好不提起说她的孩子——她会全不顾你的厌烦和疲劳,没句号地说下去”。这观察真是细致入微,语言纯熟老到,在说笑中,在幽默的闲聊之中,将对生活的真知灼见和盘托出。正如评论家所说:“是天籁之音,人籁之声,极自然的流露,完全泯绝了硬做的痕迹,里边的幽默,机智,无奈,都是生活与心灵自身就有的,无需外加,浑然天成,可谓有什么话,说什么话的最佳实践。”
四、朴素中出诗画
贾平凹说他最早的文学创作就是写诗,他曾说:“诗可以使我得到休息和安怡,得到激动和发狂,使心中涌动着写不尽的东西,永远保持不竭的精力。”同时他对中国的书法、绘画和戏曲又有浓厚的兴趣。因此,他常以诗的激情和语言去熔铸他散文的美感意蕴,把独特的审美理想和思想情趣融于对客观事物的叙述描写之中,使作者之情和客观景物水乳交融、自然和谐,形成一种美好的艺术境界。看其作品就像欣赏一幅画,内涵极为丰富,韵味无穷。《商州又录》是贾平凹关于商州的系列散文中的一部。这是一篇带有传统文化韵味的写景散文。全文有十一个段落,整篇就像是由十一幅写意的素描画组成的画卷。如第一部分开头写道:“最耐得寂寞的,是冬天的山,褪了红,褪了绿,清清奇奇的瘦;像是从皇宫里走到民间的女子,沦落或许是沦落了,却还原了本来的面目。石头裸裸的显露,依稀在草木之间”。这里“红”“绿”“瘦”形成一个有形有色的艺术画面,营造了一个耐人品味的艺术境界。《 静虚村记 》也是作者为我们描述的一幅有形有色、动静结合带有古典神韵的艺术画面。在这幅画中,形、色、声俱全。有被高高低低绿树、庄稼包围着的仄仄斜斜的屋舍;有浓得像绿云一样、枝叶交错的树木及持续不断的鸡鸣狗叫之声,它们构成一幅完美的村舍图。
《 月迹 》更是一幅诗情与画意相融,且富有动感的画面。贾平凹散文描写的客观景物或人文景观大多是静物,但这些静物在他笔下却是婀娜多姿,极富生命的动感。他善于运用动词和比喻,用拟人化手法寓动于静,使静态的月亮有了动作,有了形象,生动有趣。月“款款地,悄没声地溜进来”,月“长了腿的,爬着那竹帘格儿”“手刚一动,它便酥酥地颤”,以动写静, 将静物写活,动静交融地写出了月迹的可爱可怜、美轮美奂。“杯酒里边果真就浮起一个小小的月亮”,不仅新鲜生动,而且还极富诗情画意,“尽院子的白光,是玉玉的,银银的,灯光也没有这般儿亮”,比喻新颖。贾平凹就是善于从纷繁的事物表现中巧妙地提炼出一个字、一个词、一个短句,简洁生动地表情达意。一切都自然流畅,无雕琢之痕,无矫揉之态,给人朴素自然之美。
2、贾平凹小说的写作特色
纵观贾平凹三十多年的小说创作,基本上都围绕一个总的思想原则:那就是融传统于现代,这其实正是文化寻根的基本精神。有人总结,从贾平凹小说创作的文化追寻上看,大体经历了文化和谐——文化错位——文化崩溃——文化建构几个大的段落,并且其间相互交叉、渗透。按照这样一个思路,贾平凹早期的创作,比如《商州初录》、《天狗》等表现了美好人情的文化和谐,而《古堡》、《浮躁》等则表现了文化错位的危机,到《废都》、《白夜》则达到了文化崩溃的边沿,到《高老庄》则逐渐出现文化建构的希望,而《秦腔》则应该是文化追寻的集大成之作,既表现了文化错位、文化崩溃的危机,又给人以必须文化重建的警示。
这里,不再对贾平凹的创作作全面的论述,而是借用中国禅宗思想的三种境界来概括贾平凹小说创作的三个代表性阶段,即: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禅宗的这三种境界一般是形容人认识大千世界的过程。“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一般看做求实阶段,即对眼前的所见,基本凭着经验直觉去判断。“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可看作求智阶段,是用空灵智慧的心态去观察事物,也可谓透过现象看本质。“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可以说是求自由阶段,类似于哲学上的“否定之否定”,看似回到了起点,但又不只是起点的重复。是对大千世界的大彻大悟,是达到一种高度或深度的“自由”状态。现把这三种境界用在概括贾平凹小说创作上,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方面,纵观贾平凹的小说创作轨迹,他对社会、人生的认识由表及里,由浅入深,技巧逐渐从稚嫩走向圆熟,基本呈螺旋上升的态势。虽然在这个上升趋势中,不免有起起落落的回复现象,但大体上和禅宗思想的这三种境界是吻合的。比如,80年代的《浮躁》及其以前的创作主要是对现实生活的实录;从80年代末的《太白山记》到《废都》、《白夜》主要体现了作者的写意式想象;而新世纪的《秦腔》则融会贯通,虚实结合,大有“红楼笔法”的风采。另一方面,具体到贾平凹的每一部重要作品之中,都可能或多或少地同时体现了这三种境界。也就是既有尊重现实的实录精神,又有隐晦的曲笔、隐喻、象征等手法的运用,还可能有在写实、写意基础之上的更高层次的对社会、人生的理解。如《秦腔》融写实、写意于一炉,既有实录精神,又有曲笔隐喻,展现了复杂丰富的人生境界,体现了作者积累多年创作经验而获得的自由圆熟状态。
一、“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对现实生活的实录
以《浮躁》为界,贾平凹早期的作品无论怎么虚构,都基本上沿着现实生活的轨迹,或者说是本着对现实生活实录的精神去虚构。《小月前本》、《鸡窝洼人家》、《腊月·正月》基本上是反映改革意识的小说,比较写实。中篇《天狗》表现了民间伦理道德对人性的约束,也展示了商州民间美好的人性人情。小说结构严谨,人物心理刻画得细腻传神,文笔典雅凝练,曾受到台湾作家三毛的高度评价,堪称贾平凹中短篇小说的经典之作。中篇《古堡》主要反映了民间普遍的嫉妒心理,村里人不能看到别人碗里的粥比自己的稠,而是希望别人碗里的粥和自己的一样稀。于是,一幕因嫉妒引发的悲剧上演。小说中略显突兀的是,作者借道士之口大段引用了古奥的《道德经》及《史记·商鞅列传》,使通俗的小说蒙上了一层明显的传统文化气息,这大概源于作者强烈的文人趣味。
《浮躁》是贾平凹80年代具有恢弘气势和总结意味的一部长篇。小说主人公金狗是一个新式农民,他正直善良、勇于开拓、头脑灵活,有参军经历,也有一定的知识积累与文学才华。他身上有一种“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正直勇敢气质。他嫉恶如仇,为了搬倒官僚腐败势力,不顾个人得失与安危,与小水、石华、雷大空等人联合演绎了一场民告官的“当代传奇”。金狗经历的遭遇和生活的环境,几乎是80年代社会现实的真实写照。金狗身上闪烁的理想主义光芒或许只有80年代的小说中才常见,到九十年代以后,类似的“当代英雄”就大大减少了。而雷大空的形象则为后来很多小说塑造类似形象(如《高老庄》中的蔡老黑、《四十一炮》中的兰老大、《兄弟》中的李光头等)开了先河。《浮躁》集当代社会的风云变化、商州民间的丰富文化及金狗与小水、英英、石华等人的感情纠葛于一体,还不时穿插测字看相、阴阳八卦、祭文民谣及佛道思想等,是一部内涵丰富、充满民间精神与文人趣味的长篇小说,也是一部严谨的现实主义代表作。但在写完这部作品之后,贾平凹在心灵深处产生了对现实主义表现“真实”可能性的怀疑:“这种流行的似乎严格的写实方法(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对我来讲将有些不那么适宜,甚至大有了那么一种束缚。”1[3] 于是,80年代末《太白山记》的发表就实践了这种怀疑。
二、“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写意式的民间想像
八十年代末,贾平凹发表的《太白山记》又是一部“新笔记小说”,但这一部小说与早期“新笔记小说”“商州三录”的纪实精神不同,是一部具有“聊斋”意味的文人小说。如果说《浮躁》是贾平凹早期写实精神的总结,那么《太白山记》似乎可以看作贾平凹写意精神的开端。随后,《白朗》、《五魁》、《美穴地》等一系列远离现实、纯属虚构的小说问世。这一类写虚或者说写意式小说的成功,为《废都》的出现奠定了基础,也就是作者把对历史的虚构推演到对现实的虚构。
笔者认为,《废都》基本上是一部写意式小说,也就是它不是现实的写实,而是本质的写实,是在表面写实的包装下写人的欲望,既包括形而下的性欲,也包括名利欲及形而上的精神追求等。尽管小说大量涉及了性事,但作者以“此处删去多少字”的写法避免了直接的性描写,并没有造成小说淫秽不堪的感觉。《废都》的性描写到底该怎么定性,我们且抛开,这里主要谈谈《废都》的虚妄性和写意性,也就是《废都》浓厚的狂欢式的民间想像色彩。《废都》中出现的“四大名人”、“四大恶少”及那个唱着民谣的拾垃圾老汉,还有那些对庄之蝶极端崇拜的女性(唐婉儿、柳月、阿灿等),都透着一种虚幻性和主观想象色彩。试以唐婉儿为例,她抛夫弃子与周敏私奔,可谓少见的不受传统观念约束的现代新派女性,或者说唐婉儿有着强烈的自我主体意识。但等见了庄之蝶,唐婉儿竟崇拜得五体投地,自我主体意识尽失,把周敏抛到九霄云外,很快与庄之蝶进入热恋状态。等柳月发现了她与庄之蝶的奸情,她竟然暗示庄之蝶用性占有去堵柳月的嘴,还与柳月称姐道妹,组成一个战壕里的“盟友”,真成了只知肉欲的“稀有动物”!但小说中又把她对庄之蝶的爱描写得似乎很纯洁高尚,不免有牵强之感。恐怕只有发挥“女性妄想症”的男作家才会写出这么符合男性口味的女性!贾平凹一贯的特长是写理想女性。早期写的女性美丽善良传统,多为男性的依附品,如小月、师娘、小水等,这些女性固然美好,但缺少尖锐的个性。到《废都》,贾平凹突转笔锋,一下子写出唐婉儿、柳月等那么多虚荣放浪的现代女性,真是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如果说柳月身上还有那么一些真实生活的参照,那么唐婉儿身上赋予了太多的男性想像和人为的虚幻色彩。如果说唐婉儿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她怎么能舍得不管不问自己的骨肉,又怎么那么快把周敏置之不理?如果说唐婉儿是一个水性杨花、不负责任的荡妇,作为知名作家、有着深厚学养的庄之蝶又怎么能把她深爱而没有丝毫忏悔?如果说好色贪欲是男人的本性,唐婉儿其实就是满足男人本性的尤物。另外,阿灿的存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男性作家的虚妄想象。当然,这里所说的虚妄想象并不包含太多的贬义,主要是指一种狂欢式虚构。《废都》的民间想像不光体现在对庄之蝶极端崇拜的那些女性身上,还体现在对庄之蝶本人的虚幻性塑造上。庄之蝶不是贾平凹,也不是现实中的任何一个作家。庄之蝶的名字本身就源于一个充满虚幻色彩的哲理典故,也许作者的寓意就是要制造一个进入幻境的人物。也许,庄之蝶只是无数男人的一个欲望之梦,一个关于名利女色的美梦。但美梦醒来是噩梦,庄之蝶的结局是死亡,也暗示了这种“美梦”的悲剧性和虚妄性。作家暂时放弃现实生活的逻辑,大胆进行想像和虚构,只要本质真实,细节失真或经不住推敲也在所不惜。试想,作为知名作家的庄之蝶,在女色面前一次次失去起码的理性自控能力,真不知道这样毅力薄弱的男人怎么能成为知名作家?也许,作者只是想通过塑造这样一个放纵自我、胆大妄为的庄之蝶,来表现失落文人的颓废,来喻指人心的欲望膨胀。王富仁教授曾说过,贾平凹“是一个会以心灵感受人生的人,他常常能够感受到人们尚感受不清或根本感受不到的东西。在前些年,我在小书摊上看到他的长篇小说《浮躁》,就曾使我心里一愣。在那时,我刚刚感到中国社会空气中似乎有一种不太对劲的东西,一种埋伏着悲剧的东西,而他却把一部几十万字的小说写成并出版了,小说的题名一下便照亮了我内心的那点模模糊糊的感受。这一次(指《废都》——笔者注),我也不敢太小觑了贾平凹。我觉得贾平凹并非随随便便地为他的小说起了这么一个名字”。贾平凹为他的小说起这个名字确实有深意存焉。文中多次出现的拾垃圾老头唱的那些讽刺社会现实的民谣,就是“废都”的形象标注。在这样一个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废都”里,只要人性的野马脱缰,出现庄之蝶这样颓废的文人也是顺理成章。陈晓明教授在评《废都》时说,“这真是一个阅读的盛会,一个关于阅读的狂欢节。当然,它首先是书写的狂欢节,一种狂欢式的写作。”《废都》其实也是写人在形而上的追求失意时的形而下的放纵。
《废都》的叙事模式既是典型的“才子佳人”模式,也是“一男多女”模式,是中国传统叙事文学的套路,其中受《金瓶梅》、《红楼梦》的影响也很明显。小说中穿插出现的一些字画古董、测字算命、讲禅布道等也充满传统文化气息。
三、“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虚实结合的“红楼笔法”
所谓“红楼笔法”,是对《红楼梦》在艺术上多种成熟技巧的总称和泛称,应该包括很多方面。比如它的叙写就像生活本身那样丰富、深厚、逼真、自然,人物形象复杂多面,结构多线并进、虚实结合,语言雅俗共赏,修辞手法多样等。具体地说,体现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就像鲁迅先生所言:“至于说到《红楼梦》的价值,可是在中国小说底中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其要点在敢于如实描写,并无讳饰,和从前的小说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的,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总之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这种由过去的“好人”、“坏人”一元思维模式向“不好不坏,亦好亦坏”二元思维模式的拓展,是“红楼笔法”在人物形象塑造上的一大主要标志。在语言上,“红楼笔法”主要体现在语言雅俗共赏,叙述语言书面化,人物语言口语化。在结构上,“红楼笔法”体现在多线并进和虚实结合等手法。
贾平凹随着小说创作经验的积累和技巧的丰富,“红楼笔法”的运用也日益娴熟。首先,在他笔下,出现了一大批性格丰满的人物形象,这些人物的复杂性很难用“好人”、“坏人”的一元思维模式去判断。比如夏天义,文革时也欺男霸女,但他刚硬的外表下也有一颗正直善良的心。又如夏天智,既传统正直,讲究礼仪,乐善好施,但也有虚荣的毛病。有人把夏风、引生与作者贾平凹联系起来分析,认为,“夏风和引生作为矛盾对立的双方,统一起来就是作家心灵世界的整体。这是一个经受着分裂之痛的心灵,理智的一面要脱离乡土投向城市,根性的情感却丝丝缕缕牵扯不断,理智明白这种情感是无望的,但无望中却本能的怀着希望,情不能断,也无法断,肉体的根断了,精神的根还在,于是只能扭曲异变。说白了,贾平凹是要活画出一幅身心分裂、情理对峙的自我精神图谱。这是他心灵的复调状态,一种纷乱如麻、痛苦不堪的复调状态。”1[7] 如果根据精神分析的观点(“作家把自我劈成几份,分配到他的小说的一些角色中去”1[8]),这种说法不无道理。其实,引生是一个可怜可悲又可爱的疯子,夏风是一个矛盾率真又具有悲剧色彩的作家。其次,贾平凹的一些作品本着生活的原貌来写,和生活一样的丰富、真实与深厚。《土门》展现了农村在城镇化过程中农民感情心理的一系列变化,农村成了城市的边缘,农民也成了半个城里人,但经历城市文化影响的农民就像成义的“阴阳手”一样有点不伦不类的病态。《高老庄》中的蔡老黑是一个与子路形成对照的农民,他的勇敢果断,反衬子路的优柔寡断;他对爱情的坚定,反衬子路对爱情的游移;他的莽撞与感情用事,反衬子路的冷静与理性。《秦腔》“法自然”的写实手法,简直就是对日常琐碎生活的照搬与挪用。夏天义“金玉满堂”的儿孙们(除去哑巴),是现代不肖子孙的真实写照;夏风与白雪的感情波折,是现代青年婚姻失败的折射;引生对白雪的迷恋,是现代人面对爱情无奈的悲剧性体现;秦腔的衰落,是民间艺术在现代社会的真实处境;农村只剩下老弱病残,更是现代农村的真实反映。
第三,贾平凹在小说中善于借鉴虚实结合的“红楼笔法”。从《太白山记》的离奇虚构,到《废都》的神秘文化及狂想式的写作风格,再到《白夜》中虚幻的“再生人”,《土门》中成义的“阴阳手”以及《高老庄》中石头神秘莫测的画„„都构成了贾平凹写实文学中的虚幻成分。《秦腔》基本上是“法自然”的写实作品,但疯癫的引生不断出现的幻觉、狂想也构成了《秦腔》独具特色的虚写部分。贾平凹曾说:“我的小说越来越无法用几句话回答到底写的是什么,我的初衷是要求我尽量原生态地写出生活的流动,越实越好,但整体上却极力去张扬我的意象。我相信小说不是故事也不是纯形式的文字游戏。我的不足是我的灵魂能量还不大,感知世界的气度还不够,形而上与形而下结合部的工作还没有做好。”
从以上对贾平凹小说创作三种境界的分析,可以看出贾平凹的小说创作基本上围绕一条主线呈螺旋状向上发展,而这条主线就是文化寻根意识。另外,文化寻根意识其实也是贾平凹的主动追求。他早在八十年代就提出:要“以中国传统的美的方法,真实地表达现代中国人的生活和情绪”。他还说自己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非常热衷于很现代的东西”,但是“后来就不那么写了”,因为“我得溯寻一种新的思潮的根源和背景,属中西文化的同与异处,得确立我的根本和灵魂。”而这个“根本和灵魂”也就是贾平凹后来又强调的“意识一定要现代,格调一定要中国做派。”1[12] 2003年,他再一次强调:“我主张在作品的境界、内涵上一定要借鉴西方现代意识,而形式上又坚持民族的。”后来,贾平凹仍有类似观点的表达。这些写作原则从侧面也佐证了贾平凹的文化寻根创作倾向。
第五篇:贾平凹作品目录
长篇小说
《商州》《浮躁》《妊娠》《逛山》
中短篇小说
《兵娃》《姐妹本纪》《早晨的歌》《美穴地》
《山地笔记》《腊月·正月》《小月前《油月亮》《废都》《白夜》《土门》
本》《天狗》 《新时期文学名著丛书.贾平凹卷》《故《高老庄》《州河》《黑氏》《怀念狼》
里》《匪事》《酒》 《丑石》《祭父》《好读书》《静虚村《病相报告》《秦腔》《高兴》《情劫》
记》《贾平凹自选集》 《古炉》《带灯》《泉》《太阳路》 散文集
《爱的踪迹》《心迹》《贾平凹散文自
《空白》《平凹文论集》《学着活》
选集》
《坐佛》《朋友》《我的小桃树》《静《平凹与三毛》《我是农民》《天气》水深流》 《敲门》 《饺子馆》《走虫》《月迹》 《走山东》《说话》
《访兰》
《商州散记》《晚唱》《贾平凹获奖中
篇小说集》《地平线》
《艺术家韩起祥》《做个自在人》 《商州三录》《造一座房子住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