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论语故事》下村湖人的作品
夫子言志
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原车、马、衣、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公冶长篇
有一天,孔子在傍晚时分放学以后,和颜渊、子路两位弟子随兴交谈。在孔子心目中,颜渊是他最喜爱的弟子。因为颜渊闻一知十,具有万人不及的明敏天资,能够从孔子一言半语的教诲中,探求深蕴其中的奥义,并且身体力行从不倦怠。然而,孔子所喜爱的,并非他的聪明才智,而是他那颗虔敬热道的心。孔子常认为颜渊的心,真可比为人生之宝玉,光洁无疵。子路也是孔子心爱的弟子。他在孔门中,年龄最长,只少孔子九岁,但他的心却比任何弟子都年轻。他那好比青年的特有的天真活泼的精神,时常引得孔子心喜。不过,孔子对子路之爱和对颜渊之爱却迥然大异其趣。因为,从颜渊身上,孔子能够体会到和真理之爱类似的感觉。至于子路,那就不一样了。对于子路,孔子常抱着深深的忧虑。由于自负心理的作祟,子路习惯在观察事物时,见解流于轻薄,可说已变成了恶癖。而且,子路实践方面的勇气,在门弟当中,虽然绝不输给任何一位,但等到实践起来,却往往变质成为第二义,甚至第三义,总会失去中心,有违初衷。所以,有时候他自认为在行正道,其实是一直在和真理背道而驰。如此一来,精力永远充沛,而且极富实践力的他,因这种偏失,也就比别人更容易造成危险。因此,相应地,孔子每每看子路表现得那么坚定,起初总是不由得不微笑着颔首称许,而这种笑容,也每每持续不了多久;紧接着孔子的微笑而来的,一定又是一阵深刻的寂寞,填满了孔子的胸膛。眼前,在黄昏的薄暮中,同颜渊、子路两人对坐在阴暗的杏树底下,在外表上,子路和体弱多病的颜渊一比,虽然显得格外地魁梧豪壮,但由于这层因素,在孔子的眼里,子路却显得特别肤浅、空泛。于是,孔子决定趁今天这个机会再诱导子路,希望他能有所反省。事实上,要诱导子路反省,很难找到这样好的机会。对有极端自负心理的子路来说,要他当着许多年轻同学的面,接受孔子毫不隐讳的训诫,是自认为在学问上属于大前辈的他,所难以忍受的事。有时候,孔子委婉地教诲他,他心里虽然明白孔子的暗示,但也往往会装聋作哑,故意装作听不懂而敷衍过去。
由于自负的心理,子路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刚强的个性。只有在和颜渊一起时,子路的自尊心才不会那么强烈。颜渊不论对待任何人,都非常谦逊,尤其是对年长的子路。有时候,颜渊甚至把子路的见解,解释得比子路原来所想的更为深刻周密,然后对子路表示由衷的钦慕与敬仰。到了这时,一向自负的子路,总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而在心里暗暗地高兴颜渊尊重他。因此,子路对颜渊,平时就维持着亲密的关系。只有在颜渊面前,受些孔子的训诫,他才不会感到有多么难受。孔子是深知这种情形的。其实,孔子对子路这种自负心理,并非从不感到悲哀;而知弟子莫若师,他一直认为要诱导子路,最好是没人在旁的时候。现在虽然只有颜渊一人在旁,但孔子并非毫不隐讳,一开口就板起脸来教训子路,他甚至顾虑到不宜单独向子路开口。脑子里闪了几下后,他胸有成竹地以对两人讲话的口吻说:“嗯,今天我们来谈一谈各人的抱负,如何?”一听到这话,子路便目光炯炯,挺起上身,作势前倾,马上就要发言。孔子当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故意背着子路,将视线转向颜渊。颜渊正闭目静思,好像是在内心深处探索着什么。子路不了解孔子为什么不叫他先说,反而有点儿不服气,他急躁地喊了一声:“老师!”孔子只好转过头来。“老师,如果我能在政界取得要
职,有车、马、衣、裘,我会拿来和朋友共同享用,即使被用坏了,我也不会感到遗憾。”听完,孔子觉得子路虽然在嘴上夸言超越现实物欲,而他的抱负,事实上还是以他个人表面的声名为前提,在心理上,已经把朋友都当做比他低贱不如的人。这使孔子感到非常不快。他又转向颜渊,好像在等着他说。颜渊一如往常,恭恭敬敬地听着子路的话。然后再一次闭目静思之后,才平静地说:“我希望有一天对社稷、人民有所贡献时,能做到不夸耀自己的才能,不夸大自己的功劳;对于分内事,都始终能虔敬地去做。”听完颜渊的话,孔子轻轻点着头。然后又转向子路,观察他的反应。子路觉得颜渊谈得很深入,刚才发表的抱负和颜渊一比,实在太幼稚浅薄了。他开始后悔自己未经思索便侈谈志向,但可悲得很,他心中刚萌生的一丝愧意,马上就被平日的自负心理掩盖了。潜在的意念,使他先偷看了颜渊一眼。颜渊一如往常,恭敬地端坐在那里,丝毫没有嘲笑他的意味。子路这才安下心来。不过,子路最担心的,还是孔子的批评。他很戒惧地等着孔子开口,然而,孔子只睁着眼睛注视子路良久,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三个人继续保持着沉默。这对子路来说,真是漫长难挨的一刻。他低垂着眼皮,只敢看孔子的膝盖;下意识里,他仍感觉得到孔子的眼睛,还盯在自己的额头上。他开始有点儿慌张了;额角和手心,都有湿湿的感觉。而颜渊这时,竟然还若无其事地端坐在那里,这一来,更刺激了子路忐忑不安的心。他突然感到颜渊再也没有像此刻这么令人讨厌了。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意气,像在诘问孔子似的说:“老师,请您也把抱负说给我们听一听!”
孔子看到子路此刻对颜渊一样抛弃不了那浅薄的自负心理,不仅大失所望。他以怜悯的眼光深深望着子路回答说:我吗?我希望能让年老的人能得到奉养,都过安乐的生活,朋友之间,都能以诚信相处,不互相猜疑,年少的人都能得到适当的教养,能感怀亲德。天下的人都能各得其所,处处充满祥和之气
。这就是我的抱负,听完孔子的抱负,子路张口结舌,愣了半天,真想不到竟是这样的平凡。孔子的抱负只不过如此而已,拿他的来比,并不见得逊色多少。刚才的慌张和戒惧所造成的不安心理,不扫而光,他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相反地,向来冷静的颜渊,面颊渐渐透出羞愧的红晕,当他原以为这次必能超越孔子的境界时,竟在转瞬间完全落空;以前的好几次,也都是这样。孔子的心竟是那么不可测度。而在此同时,也就是他再次尝到这种滋味后,他发觉自己仍然摆脱不了自我意识的约束,还不能达到无我的境界。老师这种为天下老者、朋友、少者设想的怀抱,才是无我的境界。这种以他人的安身为依据,来规范本身行事的理念,才是人生真谛中最高的境界。一己的不夸长处,不夸大功劳,不过以自我为中心,从而勉强推想出来的。在潜意识中,仍有相当份量的“我”存在其中。在整个社会中,到处都有老者、朋友、少者,真正的人生,就不许面对这种现实环境,来做本身应作的事,一共同促进社会的祥和之气,观念上只要达到无我的境界,伐善、施劳,不需抑制,自然消失无形之中。想到这里,颜渊不禁在孔子面前,把头垂了下来。孔子看在眼里,知道他的话使得颜渊格外感动,心中非常高兴,可是,他要一心一意想要启发的子路,却仍沉醉在浅薄的自我中,到此,他的心不禁黯然失望了,这天晚上,孔子上床以后,还是一直在想着该另外用什么办法来启发子路。
子入大庙
子入大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大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为政篇
周公是周文王的第四子,他是历史上伟大的人物,不但是军事家、政治家、也是诗人。当武王驾崩,年幼的成王继位后,在周公的摄政直线,安定四方。整建内政,创立封建与宗法制度,开始周室的全盛时期,造成了史上有名的成康之治。周公的祠子伯禽,被封于鲁,以为周室的屏藩,直到现在的鲁昭公为止,以历经二十二君。周公死后,鲁室自然必须四时祭享。传至地十八君鲁文公十三年(公元前六一四年)时,更称周公庙为大庙。大概是鲁昭公二十六、七年间吧,鲁国即将照常举行大庙的祭典,但由于对礼有研究的人越来越少,而且更坦白的说,历年的主祭官又因病不能主持祭典,必须临时请一位精通礼乐的人来代理。大庙的祭典,是鲁国最盛大的祭典。因而它的仪式也繁杂无比、主祭官的人选非常不易,若是不精通礼乐的人,连助祭的工作都无法胜任。现在除了那位卧病的主祭官之外,找不到第二个曾经担任过这种实际工作的人。因此,有关方面之好从没有实际经验的人当中,推举出一位主祭官。在经过多方面的商议结果。才选中了孔子。孔子,这是虽然只有三十六七岁,但门下已有许多弟子。他儿时嬉戏,就经常陈设俎豆之类的乐器,学着大人行礼;十五岁立定经世济民的志向以后,始终锲而不舍的追求能够超越时代,汇通古今学问;到了三十岁就卓然有成,不随众府仰了,目前他的学术和德业,早已闻名远近。尤其在礼这方面的造诣,据推荐他的人
说:孔子是举世无匹的礼学权威。如此一来,各方面对他的期望都很高,可说已成为大家瞩目的人物。但因为他年纪还清,有一部分人在心理上,对他的声望难免抱有几分怀疑,特别是长久在大庙任职的祭官。由于嫉妒心理的驱使,早已传出许多不信任孔子的闲话。不久,祭典的筹备工作开始了。这是孔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大庙。在到职这一天,不论是对他抱着好感,或怀有嫉妒心的祭官,每一个人时时刻刻都在注意这位新上任的主祭一举一动。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孔子一进大庙,却立即向各部门的祭官们,请教每一种祭器的名称和用途,并且向他们询问每一种祭器的用法,和行礼时各种坐立进退揖让等细节,整天的时间,完全和他这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情形下过去。大庙里上上下下每一个人,无不感惊讶。
多么差劲啊!像他这般样样都要问才知道,岂不等于叫来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吗?可见社会上的传言,是靠不住的。
哼!我早就料想他无非是个骗子。连做官的本身都还没有,就敢招收弟子,摆起学者的样子来,我早知道这种人没什么了不起。
对!你说的很对。就拿我们这些常年任职大庙的祭官来说,也未必能记住那么繁杂的仪式。那个年轻的土包子,怎能轻易学的来呢?这种事情,上方早应看出来才对……。
上方竟然会有这么糊涂,真叫人失望。
到时候,总有糊涂的苦头好受。不过,这次绝不会有我们的责任。因为任何差错失误都不关我们的事啊!那当然的。可是他的大胆真让人吃惊。他是否正经的做这件事呢?那只有他自己清楚。不过,他的确是厚脸皮的人,不然为什么连那些再简单不过的事物,也都敢问东问西的,一点都不觉得羞耻。岂止没有羞耻心?
从他的表情看,简直认为这样是很对的呢!他那么认真地来请教我们,我们就不好意思讥笑他了。不但不好意思笑他,而且还把所知道的全部教给他。真实糟糕!就是嘛!大家都倒霉,教他的人,反而都做他的下属,受他的指挥。对了!这就是老了没有用啊!
不知是谁把那小子老远的从鄹县那乡下带出来呢?竟敢到处造谣他说礼乐的权威!真实开玩笑!
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多说也没有用。还是赶快向这位礼乐权威请教新花样,找个机会好升官吧。
恩,对!有理!这样不是更聪明吗?哈哈„„
在孔子背后,到处都可以听到这些失望、嘲笑或愤慨、刻意之类的批评。不知孔子是否已有发觉?不过,很明显的,这天孔子把所有的事物都询问清楚以后,就恭敬地一一向这些祭官致谢,然后退出大庙,倒一点也看不出孔子有何不愉快之处。
这时候,孔子的推荐人首先坐立不安了。他所以推荐孔子,完全是相信孔子在社会上的声望,以及孔子弟子的话。他一听到大庙里传出来的这些话,信心一下子就动摇,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告知孔子该怎么办。于是,他马上去找子路。因为孔子门下能够坦白商量的,想来想去只有子路最适当了。子路一听他说完,便放声大笑说:请放心好了,觉对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可是,老师也未免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儿戏般的做作,使大家都疑惑不解啊!„„那么我陪你一块去老师家,我也有点儿不满,我要坦白的报告老师,听听他的意见!这样您也可以放心了。说好,他俩马上拜访孔子。
一见孔子,子路几乎忘记了揖让,他匆忙的道出来意后,诘问似地大声说:我真不了解老师那一套,老师不是应该趁这个机会,堂堂地表现一番您的才识吗?相反地,您为什么要故意做出被嘲笑为乡下人或小子的那些举动呢?为什么老师故意要让他们抓到借口来打击您呢?
表现我的才识?听完,孔子毫不动容,反而倒过来问子路。是啊!就是老师那高深的学问。
当然那也是礼。但若有不合于坐立进退的规矩存在,礼就不能完全确立;你可知道礼的精神是什么吗? 老师教我们是„„是敬。
对呀。先要存敬,才能中节。那么你是说我今天忘了敬,是不是? 子路的舌根,好像突然打了结似地,讷讷不能成语。
孔子立刻接下说:一旦受命主持大庙的祭典,事事本来就应该恭恭敬敬。我因为不愿意对前辈缺少敬意,并且希望了解前人所有的方法,所以非向他们请教一番不可。连你也不能了解这一点,我这是做梦都想不到。但是„„
孔子不愿说的太明白,以免一旁推荐他的人难堪。其实除了上述原因外,主要是他一向不满贵族阶级奢侈违礼,败坏了天下的正道。如今他既然有这个机会主持大庙的祭典,自然不能有辱平时的主张,任由那些不合于礼的规矩存在。他所以花了整天时间来请教那些祭官们,是希望有关方面能在他著手改正之前,心里先有所检讨。然而,子路却这样鲁莽。他只好先闭目片刻,然后才继续说:我平常讲的学问,是什么学问呢? 就是今天的礼吧?
是吗?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全神贯注到礼给大家看吧。
那么,老师在大庙里,每一件事物都要请教周围的人,这是谣言吗? 不!不是谣言!我确实每一件事物都向他们请教。我不知道老师是什么用意? 子路,你认为礼是什么呢?
就是„„就是老师平常向我们讲过的„„ 坐立进退揖让的规矩? 难道不是吗?
当然没错,但礼必须先确立它的精神,过于不及都是不合于礼的,都会使人失去做人做事的准绳。
其实,我也有应该反省的地方。照说,礼是使人始于敬,终于和的。但是,我今天请教过各位祭官后,竟反而伤了他们的感情,使他们产生不悦。这一定是我言行当中,还是有什么不合于礼的地方吧。我是应该在这一方面好好反省才对。子路不禁越来越感不安。孔子的推荐人,原来一进门就一直不很自在的听他们师生两人对话,到了这时,他终于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满脸羞愧的告辞了。
孔子和子路两人独处后,孔子开始闭目静思。一会儿,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向子路说:子路,我曾听你说过,你最喜欢的是剑,是不是? 是的。
学问没有什么用处你也这样说过吧? 是„„。
可是,现在你已不再那么狂热于剑,反而认为学问十分重要了吧? 是的,老师。
不过,我认为你还没有具备求学问的基础。为„„为什么?
今天,你不经思索,就轻率的跑来这里吗?
研究学问,最要紧的是,必须同时具有学习和思索这两个重要条件。光只学而没有加以思考,就不能把握精义,无法深入问题的中心,即使弄到精神疲惫的地步,也永远研究不出一个结果来。就好像在一片漆黑的屋子里一样,只能摸索到各种器物的一角,始终不能认清这些器物的整体和构造。当然,如果只靠一意的思索,而不去学习,也是不行的。因为不但是任你如何思考,也解决不了某些问题,并且更往往使人盲目。这种只凭主观想法,忽略接受先进指导的情形,就如同走上独木桥一般危险,不知在什么时候,会失足跌落深渊,不能到达目的地。
记得有一次,为了一个问题,我曾经从早到晚思索一天,不仅饭都忘了吃,甚至连觉都没有睡,但却一直想不出一点结论来。如果在这个时候,能够有古圣先贤的至理名言来配合,立刻就会恍然大悟。总之,学习和思索同等重要,必须一边思考一边学习,如此相辅相成,才能追求到真理。现在,你在思考时,缺少虔敬,往往凭一己的主观判断事物,所以我说你在求学问上面,条件还不完备。孔子每次教诲弟子,从来不轻易地随便说过。
我平日说的许多道理,其实是可以贯通为一的。一个人如果有虔敬的心,绝不会轻易判断任何事物,更不会强不懂以为懂,自欺欺人。
我从来没有做过自欺欺人的事„„子路有点不服地插嘴辩着。是吗?你有这种自信? 至少我今天„„
哼!那你简直连你做些什么、想些什么,都不大清楚了。这时孔子的话中,带有几分辛辣的挖苦味儿。
你刚才带他来的时候对于关于礼的事,以及今天我在大庙里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脸上不是有什么都知道的神色吗? 那„„那完全是我的误会。
误会?不错,人都会有误会的时候。如果这时透过虔敬所引起的,那是能够宽恕的。只怕它是由于夸大和迫切的欲念所引起的,那再也不能说是误会,而是人性最可怕的公敌----虚伪!这时对自己的欺骗,足以毁灭生命中的一切光明和希望!最起码,它也是使人变成无知的最大原因。你还没有真正了解这个道理,所以,虽然你比谁都怕指责为无知,但你的知性却不见成长。
为了突破这层良知的障碍,了解自己到底知道些什么,除了以虔敬的心,仔细加以反省外,还要确实把知道的当作知道,不知道的当作不知道。时时保有不欺骗自己,不欺骗他人的良知。这样,才能使自己知道;知性自然就能日渐成长,才能称得上以为智者。因此,知、是促使自己生命活泼的原动力;不是用来夸示于人的,真正的知,只有谦逊并且能够诚实的人,才能获得到的。我希望你永远牢记住这一点。
说到这里,孔子原来严肃的表情,由于内心一股对弟子及对真理之爱,变得十分和蔼,他望着垂头丧气的子路,谆谆的说:如果你牢记这一点,那我再也不用多说了。从今以后,只要你把你的勇气———人人公认的求道勇气——用来制压心中所生的这一不虔敬的敌人;那么,谦逊的勇气、求道的勇气。这些何等高贵的话,就将随时聚在你的周遭,你的心中将会更为充实。„„子路,你可以知道,是它使远大、明朗而健全的世界展开在我的眼前里!但愿今天的事,能够让你在这方面有新的进境。
子路的眼里,这时隐隐闪着感激的泪光。
当他拜辞以后,孔子陷于沉思的深渊中很久。到了祭祠周公那天,他自始至终在大庙上严肃的指挥者祭祠的祭官们;那些原来不合于礼的仪式,或向来所忽略的地方,都一一被他改正弥补过来。
宰予昼寝。
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公冶长篇
四周一片寂静,翻过身来,睁开眼睛,宰予觉得今天午觉睡得特别甜,他打个哈欠,然后伸个懒腰,才慢吞吞的下床。对着窗口坐下,宰予把肘靠在桌上,用手托住下巴,只觉得恍恍惚惚的。不过,这是每次醒来最有意思的时候,他打算享受片刻。
院子里,和石阶上,斜斜的阳光,已投射出细长的影子。两三个小麻雀,忽然惊飞起来,停在屋脊上。屋脊上的瓦顶,将斜阳的光芒,反射成一片耀眼的金色。迎着这片光芒望去,三五成群排列在那上面的麻雀,都变成漆黑的小黑点。睡过头了!
看着窗外的情景,他猛然显得有点紧张,好像注意听着上面。稍远处的教室,隐约传来上课的声音。不错真的睡过头了。
这时他不禁更为惊慌不安。猛的,宰予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往外走。但是,他刚走到寝室门口,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床铺。如果没有上面借口的话就不好意思了。
他在转会室内。一面轻轻地踱着脚步,一面著头自言自语。不一会儿,他停在桌旁,用袖子擦着眼睛,然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冷静的走出寝室。穿过走廊,在快到教室门口时,他再停了下来,先侧耳探听教室里的动静。教室里,大家正在起劲的讨论问题,孔子的话可以很清楚的听到。他又开始度头沉思。最后,他才鼓起勇气进去。
教室里的声音突然由于宰予的出现而停止,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投向宰予的身上。他觉得如临深渊,而腿不由自主的微微抖动,只好强装镇定,先到孔子的面前,向孔子敬礼。孔子稍微看了他一眼。宰予想捉住这个机会解释。但由于刚才太过紧张,现在竟不知该怎么说起,只能一味地吞着口水。所以„„
孔子继续向大家讲课。
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以和一个人共同研习学问,但未必能和他一起走向正道。)
宰予觉得,感觉好像是暗中在指责他,这使他木然地呆站在那儿。孔子又谆谆的说:可与适道,未可与立
(可以和一个人一起走向正道,但未必能和他共同立定在正道上。)
听了这话,宰予又觉得孔子所说的话,好像不是只针对他,才稍微放松紧张的心理。不过,他还是不好意思走到自己的座位,仍然站在那里。但是„„
孔子稍微把上身挺起,说:可与立,未可与权(可以和一个人共同立定在正道上,但未必就能事事和他权衡轻重)
宰予觉得这两者之间的道理太深奥了。他只觉得自己权衡轻重,随机应变的智慧能力,绝对不致落在他人之后。不过,他一如此自信这方面的能力,也就完全卸除了精神上的紧张和不安,便举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正在观察宰予神态的孔子,就在他走到座位,正要坐下的刹那开口叫他:宰予!声音虽然不太高,却足够使宰予吃了一惊。
宰予,赶紧直起正要盘曲的膝盖;想要坐下来的双腿,像木头似的站直了。我们研究的问题,对你根本是没有用处的,你回去休息好了。这突如而来的话,使大家不约而同的望着孔子。接着,视线渐渐集中到宰予脸上。宰予觉得好像是一阵无声无息的飓风西来,身体忽然被卷飞似地,几乎停止了呼吸。可是,下意识里仍很清楚。他稍微不安的说:老师,我迟到了。因为„„ 因为?孔子严厉的紧跟着问,宰予有点萎缩了,他不敢再说下去。孔子又说:如果你想掩饰午睡,甭在多费口舌好了,那是错上加错。宰予手足无措,慌张极了。但既已演变到这种地步,他更不得不找些话来狡辩,这就是他的个性。
因为„„这时,孔子气的满脸通红。宰予!孔子沉痛的声音,不仅在于本人,连教室里所有的弟子,都不禁低下了头。
你想错到底吗?这你就和朽木及粪土之墙没有两样了。朽木不能雕刻;粪土之墙,墙面粉饰的再怎么光滑,不多久就会剥落。说完,孔子的视线从宰予的身上移开。他突然压低声音说:对不起!刚才我一激动,声音就高了起来。我不愿意多说。现在责备宰予又有是没用呢?
宰予强忍着快要气闷晕倒的压迫感,站着不动,很久,一直没有人敢说话。在开始暗下来的教室里,却充满着闷热的空气。渐渐西下的夕阳,更衬托得四周一片死寂,大家都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正在渗着汗水。
宰予,你回去自己好好反省吧!孔子慈祥的声音,虽然打破了沉默,但大家目送着宰予低着头悄悄的走出教室后,心里还是觉得很紧张。
等宰予的脚步声消逝了,孔子像是很寂寞似地俯视着大家说:到现在,我一直相信大家都是言行一致的,但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想了。我若不彻底观察你们表里是否如一,实在不能放心。有些不是和宰予一样吗?„„可是怀疑别人,是会感到多么寂寞啊!
弟子们低着头,连动一下都不敢。我常说过则勿忏改,任何人难免会有过失,换句话说,一时的过失,谁都会有。可是,过儿不改,是谓过矣。因为一个人过而能改,就能复归于无过,唯有过而不能改的,才是真正的过失,不仅其过已成,并且将终生不及改了。此外,所谓过,也有小人与君子之过这两种性类上的分别,观察一件过失,可以知道其人之仁与不仁。这就是所谓的观过知仁。无论如何,做人不能一味的想用言辞来蒙蔽事实。人如果存在这种心理,是极端错误的。我们如果宽恕这种人,那么社会生活中就会失去了诚信。而信正是人与人相处最重要的法则。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如大车无轴,小车无轨,其何以行之哉?我再强调这句话,是要各位彻底的认清个人和社会,都必须靠信来维系。所以,别种过失可以暂且不论,但最起码关于言辞上的欺骗或掩饰这一点,希望大家绝对不能有。
孔子语重心长的说罢,闭目静思,过了一会儿,忽然又像是有所感似地,睁开眼睛说:但是,现在社会上犯错的,不只宰予一人。专借巧言令色过活的人,到处可见。虚心承认自己过失,有过不待人言而心能自咎的人,在目前已是凤毛麟角。从这里可以看出社会风气是多么的败坏,令人失望。不过,再想回来,这样的社会,也是大家借以互相勉励精进的一面镜子,大家更应该反省惕励。能够成为吾师的,并不一定限于善者。我曾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在这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之间,不论善者或恶者,皆是我师。因此,从这种观念来看,今天在宰予的情形,正可以为你们的老师;大家不可以鄙视他,甚至憎恶他。只要自己知道反省就是了。
说罢,孔子退出教室。当天晚上,孔子惦挂着宰予不知是否已经反省过这件事,特地把宰予唤到房间;并且将白天地弟子们讲的话,以及其他一些道理,在拿来告诫宰予。孔子说:人一生下来,就承受了天地间的生生之德,心性是善良的;必须发挥正直诚实的本性,才不辱没这一身。虽然社会上有些沾染了坏习气,邪曲诬罔,不依正道也能生存的人,但他们只不过是运气好些,一时幸免于祸害天诛罢了。我曾经说: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一个正在求学的人,尤其要特别注意;说话必须要慎重,不要轻易出口。因为一旦出口的话语平日所为不符,或因而做不到,都是一件可耻的事。最重要的是应力行上面多下功夫,凡事要能敏捷的去实行。学问在于充实自己,并不是求见知于人。古代的学者,是要自己有良好的德性和知识。现在的学者,却只为求取功名富贵。这是失本末先后的。孔子言之谆谆,宰予也频频点头听着。不过他心里面,总无法完全将孔子的这些话心服口服得接受下来。
午觉睡过了头,算自己倒霉就是了。他多少还这样想着。沉默、讷言,社会上并不容易赏识、启用这种人。他也有这样的意见。虽说学问在充实自己,但不与社会发生关系,也是毫无意义的。他在心里又这样辩驳。
孔子一面观察宰予的表情,对他心里这种想法,并不是看不出来。宰予平日谈吐有文雅之词,但因德不足而才有余,所以常因巧辩而害了他的聪明。今天发生的事情就是明显的例子。宰予,他是可造之材;孔子心想教育宰予并不是一时间的
事,还是要以后慢慢的诱导启发,于是他说:一个人若能依从义理立身行己,胸中常是平坦广阔的;反之,则必受外物驱使,内心永远会忧戚不宁。我希望你能保有平坦广阔的胸怀。„„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休息。宰予有被释放的感觉。但当他步出孔子的房间后,从心底萌出一种从未有的孤独感,却使他低头拖着两脚,落寞的想着孔子的话。
冉求自限
冉求曰:非不悦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汝书 ——雍也篇
冉求最近不知为什么,一点精神都没有。其实也难怪孔子这样说,接连一两个月以来,冉求毫无半点应有的生气,容貌委实显得很消瘦的样子,看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就是一反常态,变得沉默寡言,甚至双眉紧锁;往日在孔子和同学面前那种开朗和乐的样子,不知消失到哪儿。但他从同学口中得知孔子正在注意他的这种情形时,只有不由的笑笑,以表示并没有什么。然而原来已是十分空虚的心理,这时更因此充满莫名的失落感;他又想起了在孔门求学以来的种种感受。
他进孔门求学的目的,不管表面上的理由如何动听,其实是为了能求得一个做官的机会。因为做官首先必须能通诗书礼乐,其中诗礼乐三者包含了使人敦品爱人的基本道理,书则是使人具备处理政事能力的基本学问;而这方面的权威就是孔子。只要进入孔门,总有一日必能成为有用的人才。并且,由于那些诸侯对孔子都很尊敬,也比较容易获得做官的机会。当初他就是这样相信而努力用功着。但是,过不了多久,他的学业便因一种随之而来的疑问,遭到很大的影响。就是他觉得孔子所教导的道理,与他当初想象的不一样,似乎可以说和现实无关。虽然孔子时常强调实践比理论重要,不过,孔子所要人实践的与目前社会上的实际生活脱节太远,如依照孔子所讲的道理去确实做,那么,在实际生活中,一定会成为一位失败者。这种不先具备适应现实环境的客观性的道理,岂不只是一种空想吗?
我拜在孔子门下,并不是为了这种美丽的空想。我需要的是能与现实生活配合,具有实用性的学问啊!
何况老是接受这种不切实际的学问,过着令人失望的消极生活,一定不可能有机会做官,对了,孔子对我们的前途及未来最起码的出路问题,也好像从来没有积极的关心过呢!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只要本身才能足够,绝对不用忧虑没有人赏识;虽然老师一再这么的告诉大家,可是这种思想,已经不再适合于现在这种一切都讲求主动的社会了。我们到那当然不能要求老师,把孔子弟子强迫推销给天下诸侯,使每位都有官做,但我总认为老师应该体谅我们的心情,多提高孔门弟子的身价啊!因此,他好几次愤愤不平地想起孔子要他们多像颜渊学习的事:无论如何不能老是这样。就拿颜渊来说吧,他孜孜不倦的学习老师的一言一行,像是十分满足似地,但这只不过是他身体病弱,无法担任政治上的工作,只有读书修养,借什么安贫乐道来逃避现实,自我陶醉罢了。老是居然也叫我们想颜渊学习,要求我们和颜渊一样,这正是令人费解。颜渊的个性内向,加上身体病弱,在德性修养方面,自然会有比较高深的成就。如果就政治方面而言,不也需要像子路的蠻勇,以及子贡般的华贵吗?又怎能不顾及每位弟子的个性,叫任何人去学习千篇一律的东西,这种让大家依样画葫芦的方式,哪里谈得上是教育?还有什么仁道义理可言呢?
于是,他抱着这种不满的心情,过了不少日子;再也不能那么专心学业。他也曾经好几次借着和孔子谈话之际,找机会提出这个问题,可是,每当还没有说到正题时,孔子早已明白他的意思,不知不觉中就已被孔子折服了,因此最后都使他不敢把那种卧在心中的牢骚说出来。而这时的感受,与其说是被孔子折服,毋宁说是一位不懂事的小孩,被长者轻轻的抱起,慈祥的再头上拍了一下。结果每一次他总会有几分慌张,继而茫然若失,自后是一种不可名的状的孤独占据整个心中。渐渐地,这种失落而又感受深刻的日子,使他转而钦佩孔子能够透彻的看出每位弟子的心理。不管他如何在孔子面前掩饰,孔子都能在他的念头一动之间,就看出他的心思。孔子不但没有忽略每位弟子的个性,并且还熟悉各人的毛病,他能像魔术师般自如地握住每位弟子的个性,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孔子完全是在很有条理的情形下,握住每位弟子的特性,孔子透视力的细密,远出乎他所想像之外,只要一伸出触角,就能轻易地抓住每位弟子的心理,从而纵横自如的驰骋在弟子们思想领域中。
吾道一以贯之,老师常说这句话。也许这种细密的透视力,就是老师的道吧?然而我却无法确认他的本质。虽然老师会有仁或忠恕的说法,但它给人的感觉,既无实体的存在,也不容易体验得到。若要穷究他所以能处于这么深奥的境地的本源,到底有何老师能深入实际生活中,人生阅历丰富有密切关联。冉求心中有这种看法时,有后悔先前不该抱有怀疑孔子的想法。
老师的学问思想,来自人生的圆熟经验,有血有泪,并未和现实社会脱节,绝非我先前所想的;它具有完美的客观性,绝顶智慧,是人生哲学的结晶。从老师那种细密的透视力来看,他平日所讲的道理,必能活生生地应用于日常生活之间,我怎能再说他是不实际的 空想呢?对!我应该赶紧用心探究这种哲理;这就是真正的学问啊!
随着这种体悟。他渐渐改变一度表现失望的态度;做官的念头,对他越来越不重要。同时,他也以这种新的心情,仔细观察孔子的弟子,希望因此对他的求学有所帮助。在这些同学之中,他已能了解颜渊确实是出类拔萃的;闵子骞、冉伯牛和仲公都是了不起的人才,宰予和子贡也各有值得引以为傲的地方;子夏和子游虽然较差些,但都能注意到根本问题;即使是缺点不少的子路,到底还有绝不让人的志气。但当一作自我反省时,他心中就有一种冰冷的感觉。他和子路一样喜欢政治,但因为自知缺少了子路的刚毅和纯朴,所以有时难免会玩弄小策,甚至会在言语之间强词夺理。在同学之中,他虽然被当做一位最谦逊的人,但他心里明白这时他的好胜和狡黠所致。只不过是表面上的谦逊而已。他觉得在他心中,似乎盘踞着一双卑怯但有点小聪明的鼬鼠不断的教唆他去违背孔子的心意。
我是为了求道而来;这绝对不假。他相信这是千真万确。但不知什么缘故,他心中里面同时想逃避这些哲理,也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不行,老师的道,对我本来就没有缘分。而且最近他更执意于这种想法。想到后来,他甚至好几次想要离开孔子门下。可怜的是他并没有这样的勇气。就在这种犹豫不决之间,在他戏中的那只鼬鼠。更加喜欢诱使他玩弄那些外表的小策。而每当玩弄过小策之后,涌自心底的寂寞,也一次比一次更加深他的失落感。
如此一来,他那双忧虑苍白的脸色,终于被孔子发现了。
他自己明白那张装出来的笑脸,在同学面前,也许一时能掩饰得了,但绝对难逃孔子的细密透视,同时他也越来越无法抑制内心强烈的空虚,于是他决定一人去见孔子,倾吐心中的苦闷,请孔子只是方向。然而,当他一脚踏进孔子的房间时,心中的那双鼬鼠又再作弄他了;我对于老师所教的道理,非常喜欢,只是本身能力不够,无法去实践,实在遗憾。他说完以后,才发觉自己的话并不妥当,不禁感到惊慌。
为什么要一人来见老师呢?如果是为了要说这种无关痛痒的话,不是随时都可以说吗?老师一定会觉得我这个人莫名其妙。这样想着,他偷偷的看了孔子的脸一眼。
孔子的表情,却是一脸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惊讶。他默默地注视冉求,过了一会儿才以怜悯的口吻说:苦闷吗?
冉求心中那只鼬鼠一听到这声音,急急把头缩起来。代之而起的是,一股非常深的感动,充满在他的心中。他觉得此时好像埋在母亲的怀抱,真想尽情地接受爱抚。是的,我觉得非常苦闷。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老是不能坦荡荡,如果在这样下去,即使接受老师的教诲,到头来也是枉然。
你的心情我了解。但是,心中的苦闷总比没有可闷好;你要知道,有了苦闷就是一种进步,是应该庆幸的,怎么反而因此绝望呢?
话虽这么说,可是老师,我没有抓住眼前这些哲理的资质,我本来就不是可造之材;我是一位怯懦的人,我是一位虚伪的人。而且„„ 冉求突然像从某种束缚中获得解脱,胡乱的贬低自己。不要再说了。这时,孔子凛然的声音打断的他的话。
你以为这样说出自己的缺点,就能安慰自己吗?既然你有时间来支持这种无谓的想法,为什么不能更加苦思一番呢?你一直辩称自己本来就没有实践能力,但有没有能力,是要经过你本身努力的结果,才能看出来。能力不够的人,自然在中途力尽停止;任何人都必须到了这时候,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不足。如果在没有尽到力量之前,就断定自己的能力不足,那是对上天的冒渎。一切可鄙的事,在没有比还未尝试就否定自己的能力,更为可鄙了。因为那意味着对生命本身的否定。可是„„孔子稍微放低声音:你却还要由衷地否定自己本身的能力;你拿这些话来向我辩解,就是对你自己的搪塞。这是你的不对,也是你最大的缺点。冉求觉得刚才已经藏好的那只鼬鼠,在孔子面前还是无所遁形,不禁感到有些狼狈。然而,孔子又静静地接着说:
因为你的求道之心,并没有完全表现出来,如果你有热诚的求道心,那么一定不再有任何阿谀奉承的心理,内心必将复归于刚毅纯朴。一旦刚毅纯朴这些德性存在心中,距离仁道也就不远了。仁并不是你原来想象的那么远不可及;只因为你心中已想有这些所谓的饰词才把你和仁道隔开;内心只要肯去求仁。仁就在你的眼前。总之,这除了显示你求道之心不够真诚外,在没有别的。你认为不是这样吗?冉求十分恭敬的把头低下。无论如何,以为画地自限的人,只有增加自己的耻辱,丝毫不能对自己有所辩护。那些年轻人长唱的诗,其中就有这么一首:郁李树上的花儿。开得迎凤招展。那么轻盈多姿,颜色更是鲜艳。心中实在难耐,怎说不会想念?只因道路遥远,才不能前去相见。
这在对人生具有坚强信念的人来说,是不以为然的,其实到随时存在日常生活之间;以为道远而萎缩不前,不过表示思虑不够。哈哈哈!眼看冉求态度恭敬,孔子很愉快地大笑起来。
当冉求从房间退出时,脸上现出最近未曾有过的明朗,他那轻快有力的脚步,带着新生的气息。
犁牛之子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
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 子曰:“雍之言然!”
————雍也篇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
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公冶长篇
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雍也篇
雍也,可使南面(冉雍有人君之风,实在可以南面而治天下。)孔子近来对仲公,不惜在弟子面前用这样最高的赞词来赞美他。
仲弓为人宽宏大度,并且律己甚严,是孔门高弟子之中,以为德性很高的人。所以孔子如此称赞他是很有道理的。但是一部分弟子不能明白,难免以为孔子对仲弓的赞美词有点夸大。这在拙于言辞的仲弓来说,对孔子的赞词则感到有点尴尬。他同时想起孔子曾这样说过: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异与之言,能无说乎?绎之为贵!说而不绎;从而不改;吾未知之何也已矣!(一个人有了过失,拿严正的话来规诫他,他既没有反驳的理由,能不听从吗?但最要紧的是。要能照着这话去确实改正过失,才算可贵。不然换另一个方式,以委婉的话来劝告他,他若是懂的理性的,能够不乐意接受吗?但最要紧的是,要能够仔细的去寻绎这话的微意,确实改正过失,才算可贵。如果只是乐意接受,却不能够寻绎省察;如果只是表面顺从,却不实际改正,那么,对这种人我也没有办法是他能怎么样了!)于是,他不得不进一步地想到:也许老师表面上故意以有人君之风换句话来称赞我,其实心里面说不定是在委婉地讽刺我有某种缺点。有人数子桑伯子这个人的个性很像我;依我看来,子桑伯子虽然确实是胸襟宽大的人,可是由于为人不拘小节,有时候未免有些粗疏。我自己是时常注意到这一点,然而,也许我已在不知不觉中有这种缺点吧?这样一想,仲公也就不再为那赞许而高兴了,反而觉得惶恐不安。不过,仲公不敢开门见山地向孔子说:不要再那么委婉地讽刺我,请您明白地说出我的缺点。因为他还想到:如果老师没有讽刺我的意思,那么这样一说,就对老师太不礼貌了。因此,有一天,仲弓只好提出子桑伯子的为人,向孔子请教他的看法。仲弓想:如果老师有讽刺我的意思,他就会从子桑伯子转到我的身上。但是孔子的回答非常简单:可也,简。(还可以,他平时做事能够简约)
孔子的话里,根本没有从子桑伯子联想到他的样子。仲弓感到失望,他试着又说:简约也得看是如何的一个情形啊!
哦,那你认为应该如何呢?这时,仲弓觉得抓住了一个机会,于是说: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我想,不论做什么事,能够守己敬肃,并且周到地计划好,等到了做的时候,才力求简约,这当然可也,而且也才是为政治民之道。如果做什么事,心里面先存简约的念头,这样守己就己不敬,所作出来的,就未免太过简略了;甚至变成放纵„„)
说完,仲弓渴望孔子能给他满意的回答。可是,孔子只点了点头。他之好怀着一颗安不下来的心拜辞了。后来,孔子对弟子们提起仲弓这件事,又不断地赞美他,并且再说:仲弓实在有人君的气度。仲弓听了这话,非常感动。但他不是一位自满的人;他反而更加反省惕励自己,希望不要辜负孔子的赞许。有一天,他请教孔子怎么才能做到仁,孔子告诉他: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一走到外面,对人要像见尊贵的宾客一样,敬慎恭谦;在上位要使用民力的时候,要像奉承大祭一样。敬谨郑重。自己心里所不愿的,不要加在别人的身上。就这样。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要和人融洽相处,不惹人憎恶)
他知道这时孔子教他要敬以持己,恕以及人,是私意无所容而完成此一心德。当时他立刻为之肃然,非常恭敬的说: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雍虽鲁钝,一定力行老师这话)
以后,他时时刻刻不忘当时回答孔子的情形,不断在实践上面努力惕励自己。他想:老师和别人越称赞我,我越应该惕励自己,不使他们失望才是。可是,这位德行很高的孔门高弟,不幸却有一位身份低贱,而且行为不检的父亲。因而有一部分弟子,每听到孔子称赞仲弓的时候,由于嫉妒心理作崇,往往故意提起仲弓的父亲来讥笑,以表示他们的不屑。又一次,就有一位弟子有意让孔子听到似地大声叫着说:仲弓似乎已经进入仁者的行列了。但可惜的很啊!他没有口才。孔子听到这位弟子的诽谤,当然晓得他心中的意思,便厉声对那位弟子说:什么?口才———何必要口才!那位弟子先是有点儿慌张的样子,可是,过了一会儿,又满不在乎地掩饰着说:但是,他那样的口才,如果想要说服诸侯,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理睬他的。这不是很可惜吗?他说道可惜两字时,特别把语气加重,并且拉长。这种语气,如果在有修养的人听来,必定会为仲弓抱不平,但这些对仲弓充满嫉妒的弟子们,听了之后,反而好不容易地强忍住笑声,等待孔子的反应。孔子脸色的表情非常严肃,他稍微合上眼皮,在一眨之后,以锐利的眼光迅速扫视在场的弟子说:会说话的人,有时反而容易失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这种很有口才的人,结果往往很容易得罪他人,总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变成众人憎厌的对象。我不知道仲弓是不是有仁德,但他至少在言语方面,时时刻刻在注意着;他从来不随便说话。他的口才不行,是另外一回事;对实在的人来说,口才这种不足取的末道小技,又有什么特别的作用!
当时,孔子也就这样了事;希望这些弟子能从他的话中有所反省。然而他们背后批评仲弓的话,仍然不绝于耳。他们找不到仲弓的缺点,就只好拿他的出身,和他父亲的行为来当作笑柄。孔子当初所以特别赞扬仲弓的原因,虽然由于仲弓的品学兼优,其实最大的动机是有意让弟子们真正认识仲弓的可贵,免得弟子们在批评他的出身及父亲来当话题。
孔子黯然若失。他很明白的了解,女子和小人都是难以相处的,稍微亲近他们,他们就不守礼,不知恭顺,要是稍微疏远他们,他们就生出怨恨。现在由于他称赞仲弓,使得这些弟子生出那么强烈的嫉妒心理,不就清楚地显现小人的行径
吗?他想:小人的骄傲、怨恨和嫉妒,起于他们想要被人认为只有他才是最好的,只有他才有资格受宠的强烈自私心里。他们对自己的爱,是盲目的;也就因此造成各种罪恶。除非是他们清楚认识这种劣根性,否则,他们将永远陷在骄傲、嫉妒的深渊,不可救药。当然了,除了因称赞仲弓引起的这件事外,孔子平常就很注意教育弟子。孔子平常很少单独谈到有关利的问题,要是偶然提到利的时候,一定连带谈到天命和仁道;总要三者并论。并且,他曾告诉弟子们说:一位君子,对于天下一切事物,当然不一定依从谁的主张,也没有绝对不肯做的;相对的他不固执自己的成见,勉强行事,或是强迫他人顺从自己的意思,他只看该不该做,完全依从义理。所以孔子时时教诲弟子不可专断、固执,对人对事不可抱有妄测或绝对的心理。他本身也随时注意不臆测他人,不固执己见,避免和他人处于对立的状态。现在,孔子这番苦心,对于这些心境和修养还很幼稚的弟子,却未收到任何效果。他们不但对天命和仁道,没有丝毫的心得,反而认为能多诽谤仲弓一句,就是多获一次胜利。对改造这些弟子的品行,使得一向诲人不厌的孔子,此时也感到伤透脑筋。然而,孔子绝不会放弃对任何一位学生的教育。于是,经过熟虑之后,孔子终于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带着这些喜欢诽谤仲弓的弟子,做一次郊游。当天,这些弟子对于能够和孔子郊游,感到非常荣幸。他们师弟一行,高高兴兴地来到了郊外。田野里,到处可以看到牛在耕田。
多数的耕牛,毛色参杂;两只牛角,不是长得歪曲不称,就是长短不均称。当孔子注意观察在田野上的这些耕牛时,发现了一头毛色驳杂的牛旁,跟着一头毛色纯赤的小牛。它身上金丝般柔滑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耀眼;头上的两只牛角,虽然正在增长,但十分匀称漂亮,并且弯弯地成半月形,煞是好看,就像庙堂上祭祠用上好的牲牛。
孔子突然走进这头小牛,停下来回顾跟上来的弟子说:好漂亮的小牛!弟子们哪里会对牛感到兴趣呢?但孔子既然那么欣赏这头小牛,他们也就上前观察。这么漂亮的牛,都可以供做庙堂大祭的牺牲。弟子们以为今天孔子是为了找一头祭牲用的牛。于是,他们一口同声的称赞这头小牛:是啊!很漂亮的牛。不很可惜吗?这样美丽的牛还要在田圃上耕耘。
这一代很难看到这样的好牛、如果老师要买的话,我们去交涉怎样?
弟子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但孔子不回答,走开了。他喃喃自语地说:非常珍贵的小牛啊。可惜牛的血统不好啊,那还有什么用处呢?
弟子们面面相窥。通常祭祠牺牲用的牛,只要毛色是赤色的,两角匀称就可以。他们从来倒没有听说过,牲牛的血统发生问题的事来。现在孔子竟提出这个问题,他们觉得非常的诧异。
血统这样,不是和祭祠无关吗?终于一位弟子忍不住问他。
他说一头耕作用、而且毛色驳杂的牛所生的,难道天地山川诸神会喜欢他吗? 只要那头牛本身条件足够,我想是不会有问题的。真的吗?大家都这样想,我也就毋须担心了。弟子们都觉得很意外,不期再度的面面相窥。他们根本还没有想到孔子的话中之意。这时孔子说罢,只顾继续往前走。走不了多远,他突然若有所思的说:咦,对了!仲弓最近怎样?他不是也是耕牛之子吗?我常常听说,它也是不中天地神明之„„
弟子们这才恍然领悟到刚才孔子那些话的用意。他们羞愧的无地自容,再三相顾无言,各自低头看着脚尖。孔子接下再说:不过,像大家这样,不过问别人的出身与血统,如果仲弓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哩。我也很快慰啊!„„所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君子都是乐于成全别人的好事,绝不愿意去揭发攻击别人的缺点。但如今的社会,却到处可见和这相反的小人!这些学生随在孔子身边,在听孔子这么一说,感到很不是滋味。有人首先忍不住:我们该回去了,怎样?已经走了不少的路。
当他们踏上归途时,孔子又指着那头赤色的小牛说:多么珍贵的小牛啊!这么美丽,诸神一定会很喜欢呢。
这些弟子们,经过孔子这番教诲后,是否真能确实反省自己,他们心里明白。不过,从此以后,仲弓的出身或是他父亲的行为,的确不在成为他们的话题了。至于仲弓本人,他后来没有为这件事介意过。他只想到应加倍修养德性,认真求学,以报答恩师的厚爱。
觚不觚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雍也篇
孔子一个人独自静坐在大庙。子正去买觚,已经过了很久,一直还没有回来。觚,是宴请宾客不可缺少的酒器。再过几天,孔子打算让弟子们实地练习宴饮的礼节,所以必须多准备几个。接连几天,弟子们一直都很热烈的讨论有关礼的问题。但是,今天的讨论,特别使孔子感到满意。礼,是天理之仪则,是仁者所以全其心之德。人类的共生、共存、共进化,可以说为礼是赖。目前社会秩序紊乱,君而失其为君之道,臣而失去为臣之职,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亦有之,这就是失去礼的约束,长幼无序,尊卑失位的结果。现在,弟子们对于礼总算有比较深入的认识,但愿他们能够更进一步的实践不逾,想到这里,孔子容态和神色,比起近来闲居时,不觉得更加舒适、愉快。
老师我买回来。不知不觉,又过了些时间,子正突然从外边走进来,一面说着,一面将提着篮子里的觚排在孔子面前。孔子伸手过去,一个一个拿起来仔细端视,然后自顾自地不知在熟思什么,连一声好坏都不说。子正站在一旁,感到不知怎样才好。他说最近听说孔子曾经公开讲过: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的话,才消除原先害怕被拒绝的心理,怀着热切学道的兴奋心情,拜投到孔子门下的。到今天为止,他对那么容易使人乐于亲近的孔子,一直抱着非常诚敬的态度,虚心的接受他的教诲。不过,他对孔子所讲的道,不知怎地,又是会有一种若即若离,似懂非懂的感觉,这大概是自己有些方面,身体力行的功夫不够吧?面对眼前的孔子,为了度过这种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沉默,子正这样想了老半天以后,看孔子仍旧默然沉思,于是,他打算先作揖退出。这时,孔子却抬起头来说:这,是觚?
子正一听,感到莫名其妙,惊奇的望着孔子。他想:老师觉不至于不认识觚的。觚,一定要有棱线、有角度,他本来叫做棱。
在听孔子这么一说,子正觉得很好笑。只要能用,何必再拘泥于形式和名称?像那种旧式有棱角的觚,现在找遍任何铺子,根本就买不到。他不觉笑着回答:现在卖的觚都只有这种样子了。
然而孔子却更加认真地说:哦——!现在觚的形式就是这样?„„不!这不是觚,不是觚!子正更加莫名其妙,同时,他也很认真地辩着说:可是,现在的人都使用这种形式的觚。像老师说的那种觚,在市面上根本都买不到。哦,买不到吗?但这不是觚,这并不是觚哩。孔子像是十分痛心似地摇着头叹息。然后再度沉思。子正更迷糊了。他很不自在地正要收拾摆在孔子面前的觚时,孔子忽然慈祥的说:坐下,觚摆在这里就好。
等子正坐下来,孔子喃喃的说:无论何物,都必须保有原来的特质。如果名与实不相符合,或名存实亡,那就不能正名。任何事物,一旦丧失特质,不能正名,就足以构成正道和真理的紊乱。子正这才稍微了解孔子刚才的那些表情的原因,他不觉端坐起来。就我们人类来说,也有共同的特质。保持名实相符,才是人类最高的美德。过于不及,都非为人之道,应该时时践守中庸这个最高最美的德性。如果失去了它,那只是外表的拥有人的虚名,内里已不再有人的实质了。孔子说到这里,再一次注视排在面前的觚。接着,他感慨的说:很久以来,世教日衰,民不同于行,已很少人能做到中庸这种美德了。子正好像若有所悟似地点了点头。
唉!不知不觉又发牢骚了。„„好吧,你去休息,辛苦了。说罢,孔子走到窗前。子正紧跟着起做,不过,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觚的感觉。踌躇了一会儿,他瑟缩的问:那„„那拿回铺子里退了?孔子突然笑出声来,回顾子正说:不,觚是酒器,只要能盛酒,不论有没有棱角,都可以用。收拾好放到那边去吧。子正收拾好觚,退出来以后,把头摆了好几次;他,又有点迷糊。
阳货馈豚
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
归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辞之,遇诸涂。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
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 曰:“不可。”
“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乎?” 曰:“不可。”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孔子曰:“诺,吾将仕矣。”
————阳货篇
恩,阳货送的?
孔子望着大庙当中,放置在一座铜架台上肥油油的睁豚,不觉得皱起了眉头。阳货原是鲁国大司徒季平子的家臣。到了鲁定公五年,季平子去世,季恒子继承之后,竟然变得更为跋扈,先是囚禁季恒子,接着挟季恒子僣位专政,甚至一度使鲁公、三恒及一些在位的贵族和他盟誓;可谓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孔子这时已年近五十,痛心正道丧失,社会秩序紊乱,毅然决然地断了仕途的念头他将全部的时间精力,灌注到研究编辑诗书礼乐等这些经典,及教育青年子弟上面‘打算在这上面做积极的培养,以为异日一旦水到渠成之用。阳货虽然不知孔子心里的
想法,但他心中早有叛意,对孔子不仕,并广集弟子讲道,声望日隆,却是寝食不安,时时刻刻在注意着。他希望最好能劝诱孔子,让孔子加入他的集团:不然,最低限度也要让孔子认为他是一个礼遇贤者的人。于是,阳货认为不管如何,应该先和孔子见一次面;他三番两次的派人前去向孔子转致求见之意。然而,孔子却始终表示不愿见他,态度十分坚决。如此一来,孔子越不答应见他,越使他感到不安。
最后,他想出一个妙计。他差人打听孔子的动静。趁孔子不在家时,很快送去一只肥油油的蒸豚。按照礼法,凡是大夫有礼物赠给士人,士人必须在家亲在接受,如果恰巧士人不在家,那么就要在回家后,赶快到大人门下拜谢。阳货觉得用这个办法们不但再也不用担心孔子或别人,会说他没有礼貌,相反地,还会使孔子不得不来见他,并且博得外人好评;他为此感到非常的得意。现在孔子望着这只蒸豚出神,他知道这是阳货的狡计,但一时又想不出来什么对策:不能背礼,但有不能让无道的人轻易得逞。本来侍奉这种无道的人,即使是一天,就已不合士人之道,何况又是中了他的狡计。经过仔细的考虑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对策,那就是趁阳货不在家的时候,一样画葫芦的登门拜谢。
孔子并不是一位幽默家,但在绞尽脑汁后才想到这个对策后,不觉莞尔。不过,他继而感觉到这种方法不适合他,又很快失去笑意;他再从头去想其他办法。然而,任他怎么思索,除了这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外,始终想不出更妥的对策了。既然想不出圆满的上策,也只好用这个其次的对策了。下定决心后,次日清早,孔子便派一位年轻的弟子去窥探阳货的动静。
根据弟子的报告,孔子立刻前往阳货的家。当他车抵阳货家时,已经近中午了。他向阳货的家人道明来意后,便告辞出来。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但可惜的很,在归途上,他的座车竟和阳货的座车不期而遇。这一料想不到的情形,使得孔子的对策到头来完全落空。为了保全士人拥有的自尊,眼前的孔子,总不能逃鼠般的躲开:他之好让他的座车继续前进。这时,阳货一看孔子的座车对面迎来,立刻停住车子,笑着说:我想你大概会驾临敝宅,所以正赶着回家。来不及在家迎候你,非常抱歉。
面对眼前这位玩弄小聪明的权臣,孔子无可奈何,只好随着阳货回去。不过,他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绝不接受阳货的午宴。
一到阳货家,两人在大厅揖让就座后,阳货就用很热情的口气说: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一个人如果怀藏着无比的才德,却不去挽救国家的混乱,这种置身度外的想法,难道可以说是仁者吗?)救国家的混乱?亏他还好意思说。
听阳货这么说,孔子马上觉得很好笑。可是,阳货的口才不错,表面上看起来也很有道理,他不想反驳。于是他淡淡的回答说:不可(当然不可以)
但阳货却认为机会来了。他接着再说到: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乎?(那么,有一个人抱着救世救民的大志,希望能出来为国效劳,但却一再错过许多可以做官的机会,难道这也可以称得上是智者吗?)
孔子对于这一点,当然有他的立场。不过,要向眼前这位无道的乱臣说明,自然是徒费时间和精神的。因此,他再回答一句:不可(当然不可以)
阳货只有觉得孔子并不难说服。于是,他决定进一步打动孔子的心;他十分做作地以类似教训的口吻说: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岁月是不待人的!想你这样有才德,为什么愿意让年纪一天一天老大?我真不明白)
阳货说完,由于热切地等着孔子的回答,脸上反而显得有点紧张。但孔子的反应却很冷漠;他额首点头,直接了当的说:诺,吾将士矣!(是啊!我明白了。我应该赶快去找一位贤明的国君。)
答完,他马上站起来,很恭敬地向阳货一揖,让后静静地走出门槛,留下阳货一人呆在那里,目送他的背影消失。
有趣的是,阳货不知将抱什么样的心情,来处理那些为孔子准备的佳肴美酒。
子语鲁大师乐
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 ——八佾篇
随着音乐的终止,鲁国的乐长转身向孔子敬礼之后,就径自回到自己的休息室。他有些自暴自弃地脱掉不舒适的大礼服;先是斜歪身子坐着,但为了定住内心的激动,接着又把双脚伸直,两手向后撑住地上,苍白而富艺术气质的脸上,露出艰涩的笑容。然而,他越是刻意装出一副不检束的样子,越无法消去那心中乱糟糟的情绪。
这已是第三次奏乐失败,一想起来,他内心空虚的很。说也奇怪,连续尝尽这种难堪的滋味,还是最近孔子当上司空之职,成为他的上司在旁观看他奏乐以后,才开始发生的。
本来,他是隶于大司徒季恒子的;而且在季恒子下面,也有直接接管领他的大司乐。但自从孔子由中都宰升上现在的司空以后,季恒子竟把他们这些乐官改隶给孔子兼管。据说这是为了他们对乐理有更深的了解。其实,据他们知道的,季恒子这样做,主要是为了拉拢孔子。因为季氏对孔子不出来做官,并且招徒讲道,时时感到极大的不安。现在,既然好不容易能使他翩然出任,而且在中都宰任上,经由很好的治绩,深获鲁公的信任,不数月之间就升为司空,季氏怎能不趁机刻意加以拉拢?
不过,话虽如此,但孔子对于乐很有研究,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听说他从前在齐国学习韶乐时,三月不知肉味;爱好音乐之深挚与同学之沉僭,真令人惊置不信。并且,孔子和以往任何一位长官不同,他非常爱护下属,从来没有对他们板起脸孔。但就是不知怎么搞的,一到奏乐的时候,他的神经总会不知不觉紧张起来;虽然他知道孔子精通音乐,必须更加谨慎,然而,手指就是不听使唤,甚至变得僵硬。虽然孔子乐理懂得比我多,但在实际演奏技巧上面,我的经验远比他丰富啊。他曾这样自信过,却偏偏会在演奏时一再失常。是什么缘故呢?他想到这里不禁羞怒交集。然而,这是事实。这到底是无法补救的事实。他痛苦地把两手插入头发,双肘立在桌上,让脸对着桌面。让不断地埋怨自己的无能和不能振作。当他把内心这种痛苦和自责转为对孔子的埋怨时,猛地抬起头来;接着,好像要赶走刚起自心上偏失的念头似地,双手不停地在胸前挥着。
这瞬间,他的眼前忽然掠过一道光线。那是孔子澄澈的双眼里所闪出来的;有如
湖面一般的沉静,并且含着轻轻的笑意,但却具有一股慑人的力量。
他忽然想到什么似地,迅速站了起来。对了!就是这对眼睛!他在心中惊叫。一接触这对眼睛,不知不觉地,我的手指,甚至连喉咙都僵住了。今天也是如此;我的手法去控制,就是在演奏时,和孔子的视线相遇以后才发生的。他在室内来回踱着,不断地思索。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太可怜了。
岂有此理,难道孔子的那对眼睛,竟能左右我演奏时的情绪?他走近窗口,愤愤地吐了一口痰,仰望蔚蓝的天空。就在这时候,他再一次看到孔子的眼角;仍然是那种沉静而含着微笑的样子。的确是这对眼睛。他稍微退后坐下,下意识望着蔚蓝的天空,希望能追寻到刚刚一现即逝的那对眼睛,然后加以捕捉住,加以„„ 司空大人请您去。不知什么时候,一位小童走进来站在他背后传话。这使得在正神经过敏的他,有如被某种外来的强力弹了出来,迅速起立走到桌边慌慌张张地整理服装。
走进孔子的房间以后,他几乎都处于惶恐不安所造成的恍恍惚惚之中。知道眼看孔子端坐肃穆阴暗的内室时,才恢复了清醒;并且也意识到孔子召唤他的理由。不过,眼前肃穆的气氛,反而有一种使人安然的感觉,无形中使他不再畏惧、慌张。同时,又一次———对啊!就是这对眼睛。心里这样叫着。
孔子请乐长坐下,并使自己端坐的姿势变得轻松,说:怎么?反省过了没有?孔子对今天奏乐的失败,一句话也不提,开口便问道问题的中心。这反而使他窘于回答。你有这么熟练的技巧,而且那样认真努力,竟连遭三次失败,一定是心中还有严重的缺陷。难道你自己不感觉到吗? 我很惭愧,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仔细想过没有?
有,有的。接二连三的失败,我也不能不寻找其中的原因。那么,既然不能明白的找出其中原因,总会想到些什么吧? 有,不过好像太荒唐。
荒唐?能不能坦白地说给我听听。但是„„
你不敢坦白的说吗?不过你不说我也知道。哦?
不客气地说,你还有邪心。
乐长被指有邪心,很是惊骇。他猜想孔子可能已知道他刚才起了埋怨的念头。孔子对他毫无轻心,接着说:诗也好,音乐也好,用一句话来概括;应该做到思无邪这种境地。只要心里没有邪念,即使技巧差些,也能唱出纯正的诗,奏出真诚的乐。你的技巧虽高,可惜还没有体会到这种境地。
乐长再也忍耐不出沉默:说真的,我今天奏乐失败后,不知为什么,竟萌生埋怨您的念头。我认为这是太可耻的事,但我绝不认为我在奏乐时有何邪心!我只是在尽我的力量演奏,免得这次又失败了。恩„„,那为什么又奏错了呢? 就是由于一点点小事„„ 恩。
一和您的视线相遇,我的手法马上就错乱起来了。喔,喔。这么说,是我的眼里有邪影了?
不、不。您的眼睛永远像湖水一般的清澈。真的这样吗?
是的,绝不是恭维话。
如果不是你的恭维话,那么就是你的眼睛有问题了„„
乐长始终不承认自己的眼睛不好,于是——这样说来,是我有邪心„„? 他以不服气的口吻说。乐长!
孔子忽然坐回原来端坐的姿势,眼睛直视着他的脸说:再仔细探究你的心底吧。啊——乐长不由得站了起来,紧张的不敢动。
孔子接下说:你在奏乐时,往往偷看我的表情,是不是? 听了这话,乐长只得承认有这回事。可是他心底绝对不承认那是自己有邪心的缘故。
孔子稍微和气的说:如果你在奏乐时,还要偷窥我的表情,这就是邪心。因为在你的心目中,已经以为孔丘和你对立。虽然你没有清楚地意识我的存在,是你奏乐时最大的障碍,但你却因此分心失去定力,精神再也不能完全贯注在音乐之中。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你不曾如此想过吗? 经孔子这么一说,乐长只好低头承认,于是孔子示意他再坐下来,接着说:音乐的境界是如一的,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对立意识,人与人的关系已变成最圆满的和谐整体。它除了外在的形式,更必须具备内在的精神;否则,人而不仁,如乐何?
当即将走出之前,乐队里的每一位成员,首先必须是心和乐器合而为一,然后八音中之金乐划破寂静,各种乐器紧接着调和走出,这时奏者也和听众合为一体。这叫做翕如。等到了这种翕如的境界后,各种乐器的音调,彼此和谐,所奏出的音乐,已达到足以感人的纯如境界;在这种和谐纯如的悠扬声中,各种乐器虽已合而为一,但其清浊高下,就像五味之相济相和而不相失,六律六同都能在宫、商、角、微。羽等五声调和中,节奏分明,各显音色;这就是不互相混乱冲抵的皦如境界。着这时候,音律的高低、强弱、缓急等各种变化,相连不绝,就是所谓的绎如。而这四节、四个不同境界,完全操乎一心,并且没有分毫的间隙,使得这个乐曲形成高潮,完全一气呵成。在这音律的奔流当中,使人有所陶镕,或化乖戾为祥和,或化苦闷为愉悦,从而完成一个人的人格;体会永恒与刹那是一致的。因此,音乐的真正意义,并不能刻意划分奏者与听者;若两者不能合而为一,便不是音乐。置于声音节奏,此时不过是工具,而不是目的;是枝叶,而不是根本。如果演奏时只是意识到技巧的好坏,或是为了互相比较技巧,或是用内行、外行来区别,向这一类的人,又怎能处于音乐的最高境界呢? 乐长有如隔云仰日似地,倾听孔子深奥的音乐理论。但当他听到孔子的最后一句话时,才恍然大悟,心里感到一阵疼痛;他发觉孔子说他有邪心是应该的。我深深感谢您的教诲,从今以后,我不但要在技巧上多下功夫,同时要在修养方面更加努力。
他由衷地向孔子鞠躬道谢,然后退了出来。孔子听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想:诗、礼、乐三者,原是一体不分的。人类的行为出之于天性,发而为感情,表现于义文节目的是礼,表现于语言辞藻的是诗,表现于声音节奏的是月,三者小则能完成一个人的人格,大则能完成一个弥漫仁爱精神的社会,是一切人与人的关
系达到最圆满的境界。现在,乐长似乎了解音乐的最好境界,并非出于有形的手法和喉咙,而是出于纯真的心灵。他的演奏,今后将渐渐接近于纯正。虽然他曾把技巧当做最高目标,一时还不能深入了解我的音乐理正是我的人生哲学。不过,以他的认真有作为,必定会发现音乐和人生的本质是一体的。虽然那天的仪式,又由于乐长的失常而不圆满,但孔子的脸色却较以往两次更为明朗。
孟懿子问孝
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为政篇
自從孔子做官以後,孟懿子為了向人表示他非常敬師,經常帶著他十多歲的兒子孟武伯拜訪孔子。
有天孟懿子又來拜訪孔子。臨走前,他才想起什麼似地,以鄭重的口吻向孔子請教關於孝的問題。孔子知道孟孫氏的家廟,最近將要舉行祭祀典禮,孟懿子此時問孝,與其說是對他先人的思羨,不如說他正打算借此鋪張祀典,誇示他的權勢來得恰當。
孔子馬上明白孟懿子的用意,因而簡單地說:「無違。」
但孟懿子沒接下去問,便告辭了。這們一來,倒使孔子心理惦掛著,不知孟懿子是否了解他那句話的意思。
「如果孟懿子祭祀家廟,有了僭越禮教的事,這就不只是孟孫家的問題了,而將是整個魯國的重大問題。並且,萬一他對外捏造謠言,說關於祭祀的事,都先請教過我,那麼我在政治上的主張,也必將被破壞無遺。這足以紊亂天下視聽,我非向大家表明立場。但在孟懿子還沒向我提起這事以前,我先提起,又是非禮的事。不知是否有好的辦法?」
在孟懿子回去以後,孔子日夜為這件事憂慮。
過了幾天,樊遲替孔子趕車出遊,孔子忽覺眼前正有一個辦法。樊遲,他是孔子的年輕弟子之一,雖然他還不夠成熟,做事思慮欠周,疏於實行,個性粗野,但求道心很強。由於他精通武藝,頗得孟懿子寵愛,經常出入孟孫氏的家。孔子想,可能他會把我的意思表明給孟懿子。於是,他向正在趕車的樊遲說: 「前幾天,孟懿子又來看我,並向我問起孝道來呢。」 「喔.........」
「我只回答他『無違。』」 「.........喔。」
樊遲對孔子說的話,根本摸不著頭緒。「無違。」,是不是不違背父母的意思;但孟懿子早就沒了父母了。繼而一想,他感到有些不明白,雙手更握緊馬韁駕車。孔子正等著他反應,但樊遲只再說了一聲「喔.........」而已。
不過他一面趕車,心裡一面想著以往孔子有關孝道的教誨。首先聯想到孟武伯,他曾經問孔子什麼是孝?孔子回答: 「父母唯其疾之憂。」《為政 第二?六》
這對勉勵行事多乖的孟武伯,是再平凡平不過了。其次是對子游的回答:
「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為政 第二?七》
這對為人公正不拘小節的子游來說,很有意義。還有一次是回答子夏的話:
「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乎?」」《為政 第二?八》
子夏為人非常謹慎,缺乏溫潤之色,這句話也沒什麼特別的。樊遲又想孔子過去也曾說過:
「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里仁 第四?十九》
「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里仁 第四?十九》
「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學而 第一?十一》
「孝哉!閔子騫。人不閒於其父母昆弟之言。」《先進篇》 他一一想起孔子關於孝的解釋,可是儘管道理不難,但再怎麼想也無法和「無違。」聯想再一起。
他再苦思一會兒,最後終於又想起另外一句:
「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而不違,勞而不怨。」《里仁 第四?十八》 樊遲高興極了,在孔子曾經說過有關孝的話裏面,讓他發現了「不違」兩字;現在他可以從這裡摸索到線索,來表示他了解孔子對孟懿子的回答。然而,當他試圖將「不違」和「無違」連在一起時,瞬間竟使他腦子一片混亂。他發覺「不違」是人子諫勸父母的過錯,必須始終不違尊敬父母的原則;很明顯是指父母還在世而言。但「無違」則似乎有不同的地方,最起碼孟懿子的父母已經去世了。這兩句話表面看起來相似,但意義卻不相同,反而帶給他更大的困惑。「想什麼?」 背後的孔子,還在等他的意見。樊遲雖感到難以啟口,但再也想不出該如何回答。「我一直思索『無違』的意思,卻使終不能了解。」 「連你都不懂我的話,那更別說孟懿子了。」 樊遲硬著頭皮說:
「我想了很久,還是不懂。」 「也許我講得太簡單了」孔子答 「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樊遲問
「我的意思是不違背禮(理)」孔子答曰
樊遲把頭點了點,他覺得太平庸了,剛才不應該想得那麼深入。
孔子接著說:「父母在世的時候,做兒子的依禮侍奉,父母去世了以後,做兒子的要依禮安葬,依禮祭祀。」 「即然是這個意思,那麼我相信孟懿子一定知道的,因為他學禮也有相當的工夫」 「不!我不認為如此。」孔子答
「可是孟孫家最近將要舉行一次很隆重的祭典.....」 「你也聽說了?」孔子問
「詳細情形我是不知道,但聽說這次祭典比以往的還要隆重。」 「原來的方式不可以嗎?」孔子問 「當然沒有不可以的道理,不過做兒子的,總希望父母的祭典能更隆重,應.....」 「樊遲!」
不等樊遲說完,孔子馬上打斷他的話,同時聲調也提高許多。孔子已了解萬一將會帶來的後果。
「看來你也沒了解禮的意義。」
「禮,不能太過簡略,也不能隆重,過猶不及,同樣都是違禮的。每個人各有他們不同的身份,不落後,也不潛越,這才符合禮的真意。如果僭越自己的身份來祭祀自己父母,不但會使父母的神靈受僭禮之咎,同時,身為百姓模範的大夫違背禮制,也將導致天下秩序的紊亂。這樣一來父母的神靈又另外沾了紊亂天下秩序之罪,還能算是孝嗎?」
樊遲再也不敢回頭看孔子。他失神的望著前面的路,呆呆的敢著車。當然,在送孔子回去以後,樊遲馬上拜訪孟懿子。如果孟懿子这次举行的祭典,目的不是夸耀他的权势,而是真心要安慰她的父母的神灵,那么樊遲这次的拜访,对孟懿子而言,必会给他带来重大的意义。不过,不久以后,孔子为了裁抑三恒,安定鲁室,正在执行堕三都的计划时,唯独孟懿子一家梗命,致使圣人的政化不能推行,孔子失望地辞去司寇之职,开始十四年的周游列国生活。孟懿子成为鲁国的贼臣,孔门弟子中在再也不列他的名字。
子路强辩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
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 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鲁定公十二年,孔子五十四岁。自从三年前他出任鲁中都宰后,由于政绩斐然,很快就一升再升,由司空再至大司寇;并且在第二年辅助鲁公定齐君臣于峡谷,收回了前年阳虎作乱被齐人占去的汶阳、俊护、竈阴三地后。到了这时,不仅完全获得鲁君的信任,同时,也获得执掌鲁政的季恒子的充分支持。于是,身为大弟子的子路,便在季氏尊信孔子的情形下,出任他的家臣。
子路出任季氏家臣不久,孔子便打算堕三都,这是他实现政治理想的抱负之一。原来依照古礼,私家不仅不能藏兵甲;私家的封邑,城墙的宽广也不能超过百雉。而鲁国季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家封邑的城墙即宽又险,并且三家目无鲁君,屡有僭越的情形,为了安定鲁室,就必须毁掉这些不合礼制的城墙。恰好季氏的前任家臣阳虎作乱时,就曾利用季氏封邑的险固,和费宰公山不狃内外勾结,打算谋害季恒子,后来虽然阴谋不成,阳虎逃到了齐国,但至今公山不狃仍据费邑之险,轻视季氏。于是,孔子便借此有他本人及透过子路,分别向季氏提出堕三都的主张。
这个主张,即刻被季恒子接受,并由子路来主持,很快就堕费。费邑一堕,季氏感到背患以除,自然非常感激孔子,也更加信任子路。为了表示谢意,季恒子便从孔子的弟子中物色了闵子骞,遣人命他为新的费邑宰。但想不到的是,竟被闵子骞一口拒绝了。这使季氏感到难堪。不过,为了表示他的气度,以及对孔子的感激,季氏不仅不改变他的初衷,并且更进一步的把费邑宰的人选,全权交给子路在他的学弟之间物色。
子路,他当季氏的家臣,一开始就相当得势。只要有人请他帮忙,他就十足地发挥那种老大哥的气派,曾经因此提举过不少人,现在费邑新堕,季氏的倚重方殷,既然受任全权物色一位学弟担任费宰,他便若有其事地马上任命子羔。然而,不论从子羔的年龄,或他的学问方面来说,都还是一位未经世故的小伙子,虽然他是笃行之士,人品和修养都没问题,但年纪太轻,才识与经验方面仍未成熟,并且他生来就有些鲁钝。现在要他去治理素称复杂紊乱的费邑,不论从任何
角度来看,子羔都是难以胜任的。当孔子知道了这件事后,比谁都烦恼。
子路这个人做事居然这么鲁莽,真是糊涂到家了。再怎么说,至少也要在用人方面慎重考虑,否则政治是办不清的。也许子羔现在由于做了官,正感到高兴,但他的前途,可能因此误送掉了。这样来说,是可怜的。应该先安分守己,充实本身的能力才是办法啊!可是,子路连做梦也没想到,孔子竟会为此生他的气。相反地,他正为能够再提拔一位学弟执政,而十分兴奋。他认为若要实现老师的教化,这才是最有效的办法,老师一定非常高兴。于是,他便特意抽出一天的时间,兴冲冲的去拜访孔子,得意地报告他保举子羔的经过。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孔子却只狠狠的说一句:贼夫人之子!(真是害人子弟)说完,并且凝视着子路。
子路突然间变得狼狈不堪。直到今天,他在所有的弟子之中,虽然最常挨孔子的责备,但未曾像今天这样开门见山的被斥责过。她眨眨眼睛,满头雾水,心想也许是老师对他误会了。老师,我是说我保举子羔做费邑宰„„子路尽量不使自己失态,慢慢地再报告一遍。
我知道!孔子皱了一下眉头,板起脸孔,依然凝着子路不多说什么。子路这才觉得不对,他感到孔子今天有点异常。但他根本没有想到保举子羔出任费宰是不对的。所以,他轻轻的低下了头又说:又有一位门人获得执政的地位,能够再推广我们的仁道教化,我想这是很值得高兴的。害人子弟,哪里叫做仁道?孔子的视线始终凝在子路身上。
到现在,听了孔子这句话,子路好不容易才恍然大悟,知道了孔子为什么不高兴的原因。不过,子路有一个最大的确定,就是他从来不会马上承认过错。而这次不能明察子羔资质鲁钝所可能带来的后果,又是大的多么不可原谅的疏忽,他感到极端的难受,同时也既不愿意让孔子知道,这完全是他一时的疏忽。
我并不是没有识别人物之明啊,子羔的学识和经验,我都十分清楚,我所以明知他的能力仍于保举,是另有原因的。子路想使孔子这样来体谅他。老师就是以为我这样做,反而害了子羔吗?他硬着头皮,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问孔子。
你不认为这样?孔子的态度,还是俨然的很。当然,这我也想过,对子羔可能有点儿吃力„„ 还有点儿啊?他的学识连起码的基础都还没有呢。所以我才希望他从实际经验中或却学问。实际经验?
是的。怎么可以说只有读书,才算是学问呢?(有名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路趁这个机会,念出孔子曾经教诲过弟子必须拓宽生活领域,多方学习的这句话,打算用来作为他最有力的辩词。
孔子听了,马上移开凝在子路身上的视线,皱着眉头。但是,子路却为好不容易才摆开孔子的凝视,全身总算轻松多了,竟等不及观察孔子的表情,马上紧跟着用它那流畅口才说:费邑有正等着治理的百姓,和祭祀的社稷。治理人民,祭祀社稷,这些尽管他学不完的实际经验,是再活生生不过的学问。老师常常说,真正的学问必须能和实际经验配合。所以像子羔这类型的人,既然从读书方面学习的悟力较差,倒不如早一点让他从实务方面开始学习来的好些。担任政职,每天都有很多不得不赶着去处理的公务,这自然就会逼的他从实务方面,用心去学习各种事物的道理。子路一口气说到这里,他自认为很能够利用孔子的话倒推发挥,作为自己强辩的依据。不禁得意地等着孔子的回答。
但是,孔子仍旧在看别的地方,一句话也不说,又好像闭上眼睛在想着什么。这看在子路眼里,反而觉得怪不好意思。他认为刚才的滔滔雄辩,驳中了要害,使老师受窘。他想到应该设法来补救这种场面,可惜这还不是他眼前的能力和技巧所能胜任得起,只好木然地站着不语。
不一会儿,他竟开始觉得孔子这种沉默,使他感到越来越可怕。因为每当孔子对他不说话时,都会带来非常难堪的后果。他偷偷窥了孔子的脸测一眼,开始慢慢地反省了。
我到底应该坚持刚才向老师说的话是对的呢?还是承认为了不愿认错而强辩呢?
不!我不得不坚持下去。他不得不在心里先这样自问自答。
我这样做对子羔的将来没有一点好处,自然是害人子弟。这不待老师指责,我现在已很清楚。既然如此,那么我当初为了谁而保举他呢?当然也不是为了费邑的百姓。既然不是为了子羔本身,也不是为了费邑的话——
仔细一层一层的想到这里,他再也不好意思和孔子对坐了,无论如何,得找一个借口赶快溜走。天性刚强的他,一旦反省起来,又是加倍羞愧得无地自容。就在这时候,孔子的脸转过来了。这对孔子来说,有如电光一闪,感到惊慌,但孔子的声音却是那样平静:论笃是与?子者乎?色莊者乎?只听一个人言论,我是不会马上相信他的。因为一种人,表面上会说出一套冠冕堂皇的理论,其实暗地里有许多恶行,是他无法从正面上自圆其说的,但他总是随时准备着那一套漂亮的道理。所以——孔子顿了一下,声调变得非常严峻地说:我就最痛恨这种言行不一,利口狂辩的人!(是故恶夫佞者!)
好像失神似地,子路恍恍惚惚地拜辞了孔子。自从这件事以后,子路才算体验到了学问的意义,能够有真正的理解。
行藏之辩
子使漆彤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 子说。
——公冶长篇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
——雍也篇 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
——泰伯篇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匵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 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子罕篇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 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述而篇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才。——公冶长篇
自从孔子在短短的一年间,由中都宰一升再升,位至大司寇以后,为了早日实现他的政治抱负,除了尽可能推举弟子中品学足以胜任的出来任职外,并且时时借周遭发生的事,诱导弟子敦品励学,期望他们能成为更有用的人。
这天,孔子来找几位高弟聊天,想借此了解他们最近的学业。不知是谁偶尔先把话题扯到宦途上面,竟引起强烈的反应。在座的除了颜回、子路、子贡与闵子骞外,还有半年前新从陈国来学,孔子一直对他很欣赏的漆彫开说:对了,上次说的那件事怎么样了?你考虑好了没有?
有的,我想了很久,可是——漆彫开稍微红着脸,看了看大家,说:我还没有做官的自信。本来,我是不敢违背老师的,但我的学问不够,还不能自立,就要去立人,我感到不安,这次还是请老师另外挑选适当的人,推举他人出来做官好吗? 孔子一听漆彫开开口这么说,心中非常高兴,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时,一旁只大漆彫开两岁,心中已做季氏宰的子路,像是很为他感到惋惜,急急地插嘴说:老是这样客气的话,就会永远失去表现的机会啊!凡事还是做了再说。如果能在实际经验上努力奋斗,不知不觉就会产生信心的。那不见得——
子路刚说完,子贡马上表示不以为然:还是必须先有几分自信,否则,说不定一开头就要失败;尤其是刚一做官就失去百姓的信任,比什么事都更不堪设想。可是漆彫开同学不至于这样吧。像我这样的老粗,虽然年纪一大把,也还长受了他的启示啊!
子贡觉得子路话中有刺,脸孔一紧,偏过头说:我只是就一般人、一般事而论,我原来的意思并不是指漆彫开同学的为人怎样啊!不管是说一般或不一般,在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说得让人家起了畏惧心理为妙。„„如果我具有像漆彫开的能力,我想也能够把这个任务做得很好。老师!你认为怎样?
那当然不会有问题。不过,我要特别指出一点——孔子各自看了子路和子贡一眼,才接下说:以漆彫开现在的年龄和学识来说,在宦途上,是不会有问题的,但却不急于出仕,这表示他能审慎思考,将志气放的更高远;这种为学之诚,行道只笃的美德,我希望你们有所了解;也希望他将来能光泽与人。目前社会上有不少人,躁于仕进,志在干禄,但年纪轻轻就做了官,这并不是很了不起的事;相反地,学养尚未成熟,心有余而力不足,结果是失信于百姓。我曾说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就是这个意思。
漆彫开似乎深为这些话所感动,注视着孔子,眸子里闪着高兴的光彩。但当他的是视线和孔子接触时,又把眼帘垂下,有点局促地凝视着膝盖。
还有——孔子转向闵子骞:闵子骞,季氏最近不是像你说了些什么吗? 是的。前几天突然来了他的使者,要请我去当费邑宰。喔,那你怎么说?
我坚辞了。因为季氏越来越专横,好像鲁国就是他的,而且费就是他的食邑„„ 哦、哦。季氏近来的横行霸道,根据不能以言语来形容。不久前,我听说他竟然在自己家庙里举行八俏乐舞,像这种僣礼的事如果可以容忍,那还有什么不可以
容忍的呢!你的立场很对。可是一定拒绝得相当费力吧。你是怎样拒绝他的呢? 我并没有细说理由。使者硬要我答应,我郑重的告诉她:还是请你好好替我辞掉吧。如果下次你再为这件事来找我,那我就要渡过汶水避到齐国去了。说到这里,我甚至有点儿声色俱厉。
平时沉默寡言,以为人温厚著称的闵子骞,竟这么富有正义感,有这么强的批判力;这是孔子有点儿以外,几乎吃了一惊。最高兴的莫过于子路了,他总觉得自己未免太窝囊,虽然季氏已很信任他了,但他还是无法做得使季氏收敛一点儿。这时,他不禁拍手脱口而出:真是痛快极了!——可是,我万万想不到闵子骞敢这么说。
对子路的轻率,孔子似乎不能不加以责备:那是闵子骞才有资格这么说的!子贡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孔子继续说:君子的刚强,不在他的善辩和辩法,遭遇难阻的时候,还要丝毫不被动摇地固守真理,这才是君子的刚强。闵子骞就具有这种勇气。从来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社会上如果都已利害得失作为衡量事物的标准,那就没有刚强可言了,哪里还有能再听到像闵子骞这样坚决的话? 静肃笼罩在他们的四周。子路和闵子骞心中感受各有不同,但都很不好意思似地低头不语。
一会儿,子贡突然开口:漆彫开和闵子骞这种作为,当然都是没有话可说。但是话说回来,假如有一块天下唯一美玉在这里,老师是打算把它藏在匣子里不让人看见呢?还是等待出得起价钱的人把它卖了?
孔子又是也为季氏势力的根深蒂固,不易铲除感到无可奈何,他机警地感觉到子贡正以巧妙的比喻,来试探他将来的去留。于是,他笑着说:我当然要卖掉它!我当然要卖掉它!只要有真正识货的人,我就马上卖掉它。不过,这要慢慢地等呢。哈哈哈„„。
大家也似乎会意得跟着大声笑起来。但孔子很快又严肃地转向一言不发的颜渊,深深滴说:一个君子最高的操守,应该做到有人用我的时候,就行道于世;不能用我的时候,就藏道在身。这种乐天任命的态度,目前只我和颜渊有吧。
颜渊听了有些惊慌不安。他刚要启口的时候,子路却沉不住气急急地说:老师!如果您统帅三军出征,又和谁呢? 子路心中有些愤慨。但他继而一想孔子应该会给他满意的答复,才勉强按下刚才的失态。然而孔子根本不介意子路的态度,他漫不经心地微笑着说:世上有赤手空拳与老虎博弈,或不用竹筏就泅水过河,死了也不后悔的人。但我是不和这种人在一块儿的。万一我要出征的话,一定要临事能戒慎小心,有智慧、有计划,而有成功把握的人,我才会和他在一块儿。
子路又突然失足,一下子跌到深崖的感觉。颜渊和闵子骞,仍旧低头望着眼前的地板。子贡那双感觉敏锐的眼睛,来回在孔子和子路之间扫了好几次。漆彫开则不安地紧按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最后,还是孔子把这个尴尬场面打开了。不过,我这辈子恐怕不会有统帅三军出征的一天。不如索性坐上竹筏漂游于海上,反正天下不能太平,在这个不能实现理想的社会,过则犹疑不快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呢?大家不胜诧异地望着孔子,孔子平静地说:对了!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会跟随我的恐怕是子路吧!子路的眼睛不禁一亮,脸上闪耀着喜悦的光彩,似乎又在期待孔子能再说些什么。子路,你认为是吗?我俩漂游在大海上该是多么好玩哩。有你这样勇敢的人跟随者我,我会感到多么安全呢!
孔子一面说一面正视着子路。子路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因过度兴奋而晕晕然的身体。孔子接着说:可是,我们首先要准备安全无虞的竹筏。否则,只痴想漂游海上的乐趣,那是没有用的。子路,你的确比我勇敢,你能够挑选好的竹筏吗?怎么样?
子路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只有赶紧把头低下。好了,我们不谈这些事了。我们并不是真的要漂游海上。„„子贡。你也安心吧,如果有好的主人,我一定卖出这一身。这可是由衷的话哩!哈哈哈„„
这次,换子贡脸红。颜渊、闵子骞和漆彫开的脸,原先虽露着微微的笑容,但也在瞬间消失无踪。
大家都保持着严肃的沉默,各自思考着。不久,孔子先起身离开。
富人子贡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 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学而篇
子贡直挺着胸膛,精神饱满,深深地吸进清新的空气,悠然迈开大步。近来他的官运很好,并且财运一天比一天顺手;每一想起,身心不觉无比顺畅。
老师经常赞美颜渊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又说:回也其庶乎!屡空。恐怕老师对于不能安贫乐道,而喜欢货殖生财的人不大欣赏吧。但是一个有经济头脑的人,依照正积富,又有什么不好呢?依我看来,贫穷本身就是罪恶,富贵才是善德。起码也先要经济上没有困难,才能舒适地专心求学。更何况财能壮胆;最明显的是平常与人相处十分方便。记得从前贫穷的时候,在他人面前,的确不能像目前这样。他想起几年前的贫困期间,不知不觉地一再把头摇个不停。
还依稀记得,从前我在贵人和长者面前,觉得很不自在。虽然我从来不以自己的穷相为耻,也并不因这种小事怀有自卑感而柔弱退缩。事实在这方面的自信,我绝不次于子路。我所以不自在的原因,不过是一点也不愿意让人认为我在谄媚罢了。并且,这种不对劲儿的情形,除了起于绝对不愿意因无可奈何的贫困,而让他人认为我在求怜之外;同时,我不能摆出漠视礼貌的傲慢摸样,也是主要原因之一。如此一来,在不知不觉中,举止就不自然了。现在回想起来,虽很可笑,不过那真是贫穷使然,可又有什么办法。总是谁也不愿自感贫穷吧!
虽然如此——他突然地昂然环视左右,心里自言自语说:不管怎样,我未尝谄媚过任何人,到底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就凭这一点,我敢公言处贫有道。相信老师也会默许我如此自居。
他在不知不觉走到了孔子家门前。首先映入子贡眼帘的,是有三个年轻的弟子很恭敬地在门外站着。他们是在正要进门之际,看到了子贡,才停止脚步的,好像有有意等着子贡。三个人目前都是和几年前的子贡一样,一贫如洗。当子贡走过来时,他们都是很恭敬地以弟子之礼向子贡拱手。子贡一样恭恭敬敬地向他们还礼。再费了几秒钟的揖让之后,便按照辈数的先后进去。不用说,子贡是当中的大前辈。
一进门,子贡想:老师曾说: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我不同意富而无骄比贫而无怨容易做到。相反地,我认为富而无骄较难做到。不论从哪方面来说,我现在已都能做到福而无骄。也就是说,现在的我,正是富而无骄的好模范。想到这里,已过中廊,他的脸,此时像太阳一般耀眼,他也意识到自己脸上容光焕发。在走进微暗的教室里,竟感觉到许多弟子的脸,像是暗淡的星光,在他的眼神间隐荡着。但当看到孔子像一颗神秘的巨星,端坐在同学的当中时,不禁有点慌张起来;在照常向孔子行礼后,子贡就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来。跟着他进来的三个人,也在教室角落各自找好位子坐下。
孔子和弟子们正在热烈的讨论有关礼的问题。看情形已讨论很久;他们一直在这个问题上认真地议论着,今天大概是自由座谈会的性质,孔子并不发表具体的意见,反而静静听着大家的谈话。但是每遇说得太随便,或观念错误时,孔子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他的批评,无论何时何地都非常严正。不过,这种态度却含蕴着无比温暖的慈爱。
子贡在言辞方面,是孔门中第一人,但这时却意外的保持缄默。因为他并没有注意每一位同学所发表的意见;他内心正在萌生一种企图。就是他正盘算着如何把刚才在路上所想的事,以最生动的言辞表达给大家听听。子贡,你意见怎样?孔子突然开口问他。
冷不防孔子会如此问他,子贡不觉愕然。可是他立刻想起不能错过这个良机。过去他每遇有困难的问题时,总要等到没人在旁的时候,才去请教孔子;因为他不愿意在众生弟子之前有失面子。但现在在他充满着信心。他认为今天要提出来讨论的问题,是自己亲身体验过的。没有经过孔子预先的指导,只靠自己素养得来的见解,今天能当孔子和许多门人之前发表,这实在是他内心感到非常得意。可是他却客气地抑制着说:我想等大家讨论完了,在就别的问题请教老师„„ 是吗?„„差不多啦,我看也该换换话题了。
子贡非常高兴。但他并不想急着发表意见。他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得意摸样。你到底想提出什么问题?
孔子再次问题,这时子贡才站起来,以他那一流的口才说:我近来将如何处身贫富这一问题,多少研究并且也体验过。我想贫而无谄,富而无骄是最好的极致境界。如能做到,我想这个人的修养已经达到完美的地步。
喔,这点倒和完美刚才所讨论有关礼的问题非常密切。„„那么,你的意思是说你已能够加以实践了? 这还要老师和大家来指教。子贡的脸上,显现出充分的自信;并偷偷地瞟了一起进来的三个年轻弟子们一眼。贫、富两种境遇都亲身体验过的,可以说只有你一人。
听到孔子这句话,子贡觉得好像挖苦他,但是他深知孔子是不会随便挖苦人的,立刻又觉得孔子在委婉的褒奖他。你能贫而无谄,富而无骄,我很清楚。
孔子这一句话,声调格外沉重。这使得子贡觉得言辞上虽是赞许他,其实有如受到当头一棒似地难受。
好,很好。孔子的语气越来越严肃。这时子贡已感觉出正在受孔子的责备了。不过——孔子继续说:对你,贫穷确是一大灾厄!子贡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今天在路上一直认为贫穷本身就是罪恶,但到孔子面前,真正一被孔子正面问起这件事,不知怎地,却不敢将心中的的意见说出来。从前贫穷的时候,你为了不谄媚他人,吃过相当的苦头,现在,又为了不骄于人
而煞费苦心。
是的,我相信不谄不骄这两方面做的还好„„ 的确很好。刚才我也这样说。不过,你是勉强自己不谄不骄,在内心里岂不仍留着某些骄傲与谄媚的想法?
在子贡明敏的脑袋里,感到好像被人刺入一把利刃般的难受。接着孔子又说:我当然不反对你说的道。可是你所说的还谈不上是最高的道,那一定要紧于超越贫富的思想上。为了做到不谄不媚,你因此而费了不少苦心,这是心中仍存着可以顾虑贫富的缘故。可以的顾虑贫富,自然不知不觉中会以贫富为标准,拿他和自己比较。一旦拿贫富做为比较他人与自己的标准时,结果便产生骄傲与自卑现象。因此,不就为了克服自卑与骄傲而苦心吗?
子贡只有木然地听下去:那么,观念要怎样才能超越贫富呢?简单的说。应该将贫富委诸天命,专心乐道好礼。道,不是消极性的,也非功利性的。所以它永远不会在贫富及境遇上受到影响。为了礼道而求道,为了好礼而学礼,更具有这一自动的积极求道心,才能在任何境遇下虔心善处。颜回能做到这种地步,真是一位贤者。达到这种境界的人,那些贫而无谄,富而无骄的自持,已经不再成为存在的问题了。
老师,我明白了。子贡对在众人面前轻浮发表自己浅薄思想的懊悔,和新从孔子的告诫里所得到感激,在胸中交错着,不禁垂下了头。半响,大家都沉默不语。隐约的吟诗声,不知从何处飘来。子贡感到仍旧受众人眼光投注,显得有些紧张。可是听了吟诗的声音,突然想起诗经卫风篇的一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直到现在,他总是把这句诗解释为借此比喻工匠雕刻象牙或珠玉之苦,以讴歌一个人陶冶人格之难。而这种解释,当然并非错误的。但他忽略了这句是里面最重要的一定,那就是工匠的艺术心;也就是以工作为乐事之心。在工作的劳苦中,不,其实劳苦本身也能发现生命中的跳动和喜悦之心,因为艺术并不单是一种技术手段,同样的,求道也非处世术。正如工匠在工作时,从艺术之中悟得生命的喜悦一样,一位求道的人应只管虚心乐道。惭愧的是,直到今天,在这一首诗里,自己只从工匠琢磨切琢玉石的劳苦,的道教训而已。这时多么浅薄的想法呢? 这样想着,他不禁抬起头来望了孔子一眼,这句诗不禁从口中吟了出来。这时候,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在为过去的愚昧难过,想着,他心中突然有了新的发现而兴奋不已。
吟罢,他说:老师刚才一直说明的,不就是这句诗的精神吗?
孔子满脸微笑的回答说:子贡,你说的很好。这样才够得上和我一同谈诗啊!诗的心是非常深奥的。所以,除非具有不屈不饶的热诚,否则很难体会到诗的真髓。你好像已能做到这一点。子贡突然显得非常得意,差点就以那副神情环视大家,但是他终于勉强把他抑制下来。
瑚琏之器
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公冶长篇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 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
曰:瑚琏也。——公冶长篇
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向子贱这样的人,真是一位君子啊!)
在子贡面前,孔子不断地称赞子贱的德行。子贱的年纪小子贡十八岁,最近他治理鲁国的单父邑,鸣琴不下堂,而单父大治。听说他的学长巫马期过去主治单父时,认真得清晨星星还挂在天空就开始处理公务,晚上星儿出来了才休息,但是竟然不能治理得比子贱还好。因此有一天巫马期就去问子贱:到底你用什么秘诀呢?
我只是注意如何用人,而你却事事都要自己做,自然落得事半功倍。
子贱这样回答他。这件事很快被传开去;当听到孔子耳里时,孔子心中很高兴;他觉得子贱年纪虽还年轻,却能够以德政治民,做到知人而任,无为而化的境界。但是,孔子当着子贡面前一再称赞年轻的子贱,对子贡来说,并非一件令人愉快的事。甚至感觉到孔子有意在奚落他。
我年纪将近四十了,在老师面前,却从来没有收到像对子贱那么热烈般的称赞。直到今天,老师给我的训诫,远比嘉许来得多呢。
想到这里,他心里充满无限悲伤。就这样,他不知不觉陷入沉思中。打年轻时到到现在,从孔子所受到的教诲,如今都在他脑海里盘旋着。
记得有一次,他告诉孔子说: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我不愿别人把我所不愿的加在我身上;我也不愿拿来加在别人身上)孔子听了,马上直接了当的说:赐也!非尔所及也。(子贡,这完全是仁的功夫,还不是你目前修养所做得到的呀!)
回想当时的情形,他的心头到现仍会燃起一把火。
又有一次,孔子问他:女与回也孰愈?(你的学问方面,自信能胜过颜回吗?)孔子时常在弟子面前自叹智慧不及颜回,想不到竟拿颜回和他比较。这不免使子贡内心感到兴奋,一时间竟高兴极了。不过,这却一个很不好回答的问题。他当然不能说我相信会胜过他!而肚子里是在又很不服气,真想哼他一声算什么;可是,他哪里敢说呢?如果我老实说出来,不但等于自认不输颜回,同时又不等于连老师也不放在眼里?这将有失谦让的美德。因此,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他继而想到孔子曾经勉励他当仁,不让遇师。但是和这件事并不相干,情形也不相同。最后,他心中纵使再怎么不满,也不得不遵守谦让的美德,很谦虚地回答:赐也何感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知二。(我哪敢和颜回比较呢!颜回能够闻一知十,我不过闻一知二。)而孔子这时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回答说: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你的确不如他,我很赞同你的看法。你了解自己的能力;并且答得很实在。)当时这使子贡觉得这好像只夸奖他擀的包子好,馅却嫌包的太少,真是懊丧极了。此外,在子贡的记忆里,他感到最不愉快的事,就是有一次和他几位同学,正兴高采烈地批评别人的过失,被孔子偶然听到了,立刻遭到一顿告诫: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子贡,你样样都很好嘛?要是我,就没有那么多无聊的时间去批评别人的过失)
依子贡看来,再没有像孔子那么爱批评别人的了;当别的弟子在批评别人时,孔子没有一次不参加。但为什么反而独对他不肯轻易放过,要说这么挖苦人的话呢?
也许老师认为我是一位口舌之徒吧。这一来,又使子贡想起又一次孔子说他和宰予两人口若悬河。口若悬河这个名词,听起来很舒服,很中听。可是,那只不过是一句敷衍的话而已,而不是由衷而发的赞美。何况宰予是个懒惰虫,并且一向就喜欢和人强辩,他才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口舌之徒。拿他和我相提并论,是令人多么难以忍受的耻辱啊!
子贡一边回忆这些历历在前的往事,一边听到孔子正在称赞子贱君子哉若人!真是坐立不安。
实在应借这个机会,问问老师对我的评价如何?我跟随他这么多年了,他一定会赏识我的人品吧。
想着,想着,子贡更加不自在了,孔子似乎没有注意到子贡局促不安的神态,他手摸着胡子,眼睛看着别处,自言自语地说: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像子贱这样难得的君子,实在是由于鲁国有很多贤人君子直接、间接影响了他,才造成他今日的德行与人品。子贱能够在鲁国得到孕育启发,能够在尊贤取友中成就他的德行,这是幸运之至的事。
一听孔子这么说,子贡的精神又振作起来了。他虽然是卫国人,但在孔门当中,他说子贱的前辈。为了指导子贱,身为师兄的他,也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和精神。因此,孔子提到前辈功劳的时候。他当然自认为是知道过子贱的贤人君子。不过他没有自信,在尚未确定孔子的意思之前,他尚难证明他也是属于这些前辈君子之一。如此一来,自负在德行方面不逊于子贱的子贡,认为孔子既然一再对于后辈的子贱称赞不已,或许对他也备有更高的赞许。虽然子贡心中焦躁不安,但他自负的心理又慢慢地抬头了。
于是,他脱口地问孔子:赐也何如?(老师,像我怎么样呢?)说出这话,他突然又感到不安,不知孔子会说什么?只怕孔子会责备他太拘泥自我。另一方面,哦那工资却很平静。他只简单的回答:女器也。(你是个有用的器)
子贡感到很意外。孔子批评人物时,常用器这个字来比喻一个人的才识;但他的意思并非意味着顶好这一类型的人才的意思,只不过属于才子,或长于一艺一能的人罢了。所以孔子常用君子不器这句话来教诲弟子。因为器之为物只能适于某种特定的用途是,用器比喻一个人,乃意味着德行尚未圆熟,还不能适合于各种方面的用途的意思。现在孔子竟用器这一个字来作为对他的评语,这当然让子贡大感意外。
这时,孔子仍然平静如常。他的样子似乎再说他不过评论得很公正。
子贡茫然若失,强烈的自尊,是他觉得很羞愧,同时也意识到只有一股莫名的愤恨,迅速在胸中扩散开来,他猛想立刻跑开孔子的面前;但接着又觉得这样抱头鼠窜,只有更增加自己的难受。他陷于进退两难之间,极端紧张与不安是脸上格外显得苍白,竟呆呆地望着孔子。孔子依然平静地坐着,很久、很久,沉默的气氛一直笼罩着四周。子贡终于忍住内心的痛苦,像前挺起上身呐呐的问:何„„何器也?(器?是„„是属于哪一类的器?)
孔子这时好像才发觉子子贡异常的紧张和激动,他皱了皱眉头。转瞬间,孔子微微地绽开笑容。他想了一会儿,平静地答道:瑚琏。
一听到瑚琏,子贡又把疑惑的眼光投向孔子。瑚琏是祭祈宗庙时,盛放礼品的祭器;器上嵌着珠玉,非常华贵,是所有器物中最贵重的。
瑚琏——、瑚琏——他在心里反复的念了几次。也想起摆在宗庙祭坛上,宝色粲然的祭器。
器中之器——人才中的人才——一国中的宰相。
子贡的联想,越来越加发出光彩。不知不觉中,他的心里面竟幻想着自己正穿戴宰相衣冠,在宗庙上从容地指挥着文武百官。瑚琏,说的太好了。的确,他在这一瞬间真的这么想;消沉的脸也渐渐明朗起来。瑚琏是大器,他虽然是宝贵的大器,但无论如何,器也只是器而已。刚才就一直睁着眼睛观察子贡的孔子,这时候,好像有意强调地这么说。突然收到这种刺激,子贡全身都颤抖了;脸上又渐渐浮出苍白的气色。
子贡,忘记自我,检讨如何摆脱自我的欲念,才是最要紧的。只愿一己而拘限自我意识的人,不能称为君子。君子所以能以德来活用别人的才识,也不过因他能忘却自我的缘故。才有余而德不足的人,喜爱夸耀自己,一心只想靠自己的能力谋生;当然,这对社会也会有所贡献,但这一类人只能是自己有用,并不能使别人也一样有用。所以,这一类的人,就好像是器物。
近来,孔子没有像今天这样恳切的教诲过他。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年轻人是值得敬畏的。他们正值勉励求学的时期,精力充沛,毫不留心,就会被他们赶上。可是„„)
孔子沉痛地说着,又停了一会儿才再接下去说: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不过,如果到四十、五十岁,还是默默无闻,在德业方面没有什么特殊表现,这人也就不足敬畏了!)说着,孔子的声音竟激动得发抖。
子贡像是丧了心似地,没精打采地站起来。接着,突然用手蒙住脸鸣咽着。这时,孔子的双眼也含着亮晶晶的泪水。他相信子贡今后在德业方面,必将有深入一层的进境。过了四年,孔子与世长辞:当弟子在丧满三年,各奔前程后;子贡感念施恩,继续守丧三年,才依依不舍地黯然离去。
夫子击磬
子击磬于卫。有苛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 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已知也,斯已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 子曰:“果哉!束之难矣!”
——寭问篇
现在是鲁定公十三年春天,孔子五十五岁;他对鲁国的政治不再存有丝毫希望,辞去了大司寇的职位,带着一行弟子,踏上周游列国的第一站,来到卫国;暂时客居在子路的妻兄颜雠由家。
四年前,鲁国经过阳虎之乱以后,三恒各有憬悟,君臣一致有启用孔子之意;在这一机缘中,已知天命的孔子逐翩然出仕;并且由于政绩斐然,四方景从,很快地一升再升至大司寇摄理相事。翌年,兵强马肥,虎视眈眈的齐国,以齐景公及齐相晏婴一行君臣为首,率领部队越鲁公会与夹谷,想要迫订城下之盟。在这一幕极为险恶的会中,孔子以大司寇随行辅助;他除了预设武备,并实际显露无比的但是与智慧,先后义正词严地制止齐人行刺鲁公、侮辱鲁公的举动,最后甚至迫得齐景公不得不将侵占的汶阳、竈阴之田归还鲁国。造成了弱国外交的光荣胜利。
从那以后,孔子不但完全获得鲁定公的信任,同时也缺的三恒之首的季恒子的支持,更能力行改造鲁国政治工作。
到了去年,孔子在事先获得季恒子的支持以后,进行振奋鲁国人心的堕三都计划;要拆除三恒的城郭,削去私人的割据势力,以巩固鲁国公室。然而,想不到最后要拆除孟孙氏的城郭时,孟懿子竟抗命不从,而季恒子也起了兔死狐悲的心理,存着首鼠两端的念头,不在全力支持孔子,使孔子实现政治抱负最重要的工作落空。刚好在这时候,齐景公眼看鲁国日渐强大,为了破坏孔子的改造工作,挑选了八十名特别美艳的舞女,送到鲁国都城南边的高门外,想以靡靡之音和淫冶之舞。来销蚀鲁国君臣图治之心。于是正好让季恒子借这个机会逃避孔子;他先狡猾地请得鲁定公的允许,微服偷偷前去观赏一番,接着更诱劝鲁定公借出巡之名,赶往销魂;君臣迷得三日不朝。这一来,齐人的女乐阴谋果然成功;除了孔子本人对鲁定公为德不卒,及鲁国政治前途充满荆棘,感到十分痛心失望外,以子路为首的弟子们。也为之愤愤不平。因此,孔子在今年春祭没有收到照礼应送的祭肉时,马上以在位者不能再维持过去对他的礼貌为借口,辞去大司寇的职位,放弃在本国所作的努力;于春寒抖峭中离开鲁国,开始往后十四载的漂泊生涯,想要从劝使天下诸侯推行仁政这个方向,去实现他澄清天下的政治抱负。
鲁、卫原是兄弟之国。因为鲁、卫分别是周武王之弟周公和康叔的封地;并且目前两国都同样日渐衰败。孔子首途来到卫国以后,一向安于逸乐,放纵怠政的卫灵公,为了向天下表示他礼贤下士,在政策上,不得不想办法留住孔子;但如何安置,一时却难于决定。而孔子心目中所希望的,俸禄多寡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能够实现政治理想的机会。在这种情形下,孔子就姑且抱着几分希望,暂时客居在颜雠由家静观情态。
羁旅之中,孔子一如平日,仍然不忘以师、乐怡情;经常吟诗、鼓琴、击磐。由于以往孔子就一直认为艺术的陶冶,是道德人生中所不可缺少的,因此,在这种环境下,甚至可以说最适合他的心情的,莫过于诗和乐。
今天,孔子一早就击磐自遣。有如水晶珠儿相碰般清脆的声音,构成潺潺不绝的悦耳旋律,静静地流淌出户外,洋溢在清新的空气中。咦?
一位担着草畚,壮似农夫的人,走到门口突然驻足侧耳。多么动人的磐声;可惜击磐的人还拜托不了世俗的欲念。说完,举步向前走去,并刻意地甩头吐了一口吐沫。
这时,跟随孔子周游列国的弟子之一冉求,正巧走出门外撞见这一情形;他对这位古怪的人放言,很不以为然。
怪家伙!他盯住那人的背景,这样想着。
那人似乎早就知道会有人在背后这样看他,突然回转身子,向冉求走前两三步,先是咧嘴和善的笑着,然后停住笑容,伸出舌头对冉求扮了一个鬼脸。
原来是个疯子。冉求一看,心里立刻这么觉得。于是他急急想要避开,但当他正要朝相反的方向走开时,那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冉求不禁回头再看着他。嘿,看样子你也不是欲念勃勃之徒。那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他。冉求虽已认为他是疯子,但看见他这种肆意的样子,总有被侮辱的感觉;他十分恼怒地站着怒视那人。
嘻嘻嘻,何必摆出那副难堪的脸色?不如先平下气来听听那磐声吧。磐声又怎么样? 不是不错嘛? 你也听得懂?
当然听得懂。不但听得懂,而且还懂的很清楚。听到那里面还有饱受尘劳,以及
摆脱不了欲念的地方,难道你不觉得很可爱吗? 你说什么!
哎呀!看你又生气了,这样子你的人就会和磐声一样低俗。什么!你说磐声低俗?
是啊!磐声虽然有点可爱,却极为低俗。你听,那声音不是表示那个人固执无法圆通吗?大概是对现实有很大的不满。不过,还比不上你现在这种不满哩„„ 面对这位素不相识的怪人,一再听他口无遮拦的言语,冉求显得有些不自在,想转身走开。
哈哈哈,想溜走了?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想溜走,真是难看极了。你不能爽快一点吗? 我?
冉求鼓起勇气问他。
是啊!并且哪位击磐的人也是一样。
那位击磐的人,是被称为当今之世的圣人啊!恩,是一位不够圆通的圣人。„„„„
冉求但觉得他的话毫不客气,一时竟哑口无言,答不上来。
我说的不对吗?如果没人欣赏,干脆隐退算了,何必到处徘徊流浪?哈哈哈,真是不识时务。我们的老师„„
哦——,原来是你的老师。怪不得看来你们有很多想象的地方。这么说来,你也被社会遗弃,却仍恋恋不舍的哪一类人了? „„„„
如果真对社会恋恋不舍的话,何必固执己见?乖乖找一位国君侍奉不就好了吗?要是还一味固执不通的话,干脆就远离这个社会,不也来的痛快吗?
冉求被说得张口结舌,他感到闻所未闻,只能不断地眨着眼睛。这时,那人突然大声唱起歌来,掉头扮出滑稽的样子走了。
时代已经如此,何不因时制宜?好比涉水过河;水深干脆不拉衣服;水浅才把衣服拉起。
歌声缠绕在冉求四周,冉求著了魔似地,望着那人的背景发呆。半响,他才恍然醒悟,原来这人就是所谓的隐者。他想到曾经听人说过,各种山野都有过着农夫或樵夫般生活的隐者;今天头一次让他碰到。因此,他像发现极为重要的的事,急忙返身跑回屋里;喘息未定,就已一五一十地向孔子报告完刚才的经过。孔子听完,叹息着说:
这倒是快人快语啊,可是自洁起身并不困难,最难的是,也要同时能够维持天下的明教。
冉求听孔子这么说,才摒除起伏心中的杂念,在出门去做他的差事。
天之木铎
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八佾篇
说实在的,这是我唯一的乐趣,„„不,说是乐趣未免失礼;但坦白的说,就是因为有这种乐趣,我才一直在这里担任守关的工作。卫国义邑的守关吏——官衔封人,是一位即将七十的老人。他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孔子,特地来到孔子投宿的旅邸找守门的冉有,一边用手搥着有点儿佝偻的腰背,一边直啰嗦地说个不停。这时是孔子辞去大司寇,周游列国的第二年,义邑,位于临近晋国的边界上。
那么,你在这里任职了多久?
冉有不想让封人见孔子,他认为孔子应该接的不是诸侯,起码也是大夫之流,哪能和这种小吏一一面谈。何况现在正是孔子不得志的时候;自从来到卫国以后,很快过来十个月,老朽昏庸的卫灵公,对深居简出的空子,始终未曾表示过任用之意,眼前正要离去之际,引荐这个小小的守关老头儿,更是有损孔子的尊严。因为有了这种想法,所以冉有有极力将话岔开,打算把他应付过去。说来也快四十年了。封人挺直佝偻的腰背,很得意地回答。四十年!冉有反而因此大吃一惊。
恩!我这差事倒不错呢。由于职务上方便,经常有机会见到各种人。原来是这样„„冉有的辞色,很快变为冷漠。
不过,最初因为不习惯这样,有许多应该求见的人物,都错过了机会。就是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感到可惜。慢慢地,我总算才完全懂得要领;只要想见的话,我没有见不到的。这也许是常年守关特有的好处吧。冉有有些生气,望着院子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先生很累。但我不会耽误您休息的时间,只要我和令师谈两三句话就好了。光是刚才在路上望着他,绝不会使我这老头子心满意足的。并且我觉得令师是过去我所见到的人物中,最伟大的。即使把过去我所见过的人物,全部加起来,也还不及令师呢。我没有多少时日能在担任这个小职务,也许见令师一面,是我守关生涯中最后的留念,说不定从今以后,我就辞去这个职位,所以请您帮忙。冉有的心理有点儿被打动,但还是不想替他传话。
不必现在也没有关系。明天早晨出发以前的任何时间都可以。只要能见上一面,要我等一整夜也没有关系。以前就有几次这样的例子,没关系的。冉有不禁笑了出来,封人趁机说:您愿意答应我了? 他把一脸的不安凑像冉有面前。
好吧。我进去给你传报一声就是了。冉有终于站了起来。
谢谢,谢谢您。只要您替我传报一声,他一定会接见我的。对了,以前也曾经有些人推三阻四的,那大都是随从打的主意,要不就是本人没什么了不起。如果对人情事故多少懂得一点儿,都会非常体谅卑贱的人和老人的。
冉有觉得好气又好笑。他定住正要举步的脚,瞪着守关的封人。但封人就这一瞬间把视线转向窗外,又将腰背伸了一伸,机巧地说:真谢谢你答应我的要求。冉有仍站着不动,并且把头摇了又摇。想了一会儿以后,他才下定决心似地往里面走。大约经过五六分钟,他带着不大高兴的表情回来,爱理不理的人封人说:请你进去吧。
说完,冉有向邻室叫来一位年轻的师弟,请他带封人进去。
封人这时不再像刚才那般恭敬了,他连看都不看冉有一眼,只说:好,好啊
然后慢慢地跟着那位年轻的弟子走进里面。
冉有苦笑着目送封人进去以后,两手叉在胸前坐下。这种人实在不该理会他。明知老师一向不会拒绝任何求见的人,偏偏却让这老头儿给说动了。我怎么会这么笨呢?但是,老师也未免太轻率一点了。我很认真地请他不要接见这人,但他反而说这人可能是很有趣的人物,不妨见见。其实只不过是一位守关的小吏罢了,还是什么有趣。并且这种没出息的职务竟干了四十年,他的人如何也就可想而知。老师在这个正要游说诸侯的时候,接见这个老头儿,到底有什么用呢?现在这位老头儿一定和刚才一样在胡说一通吧。和这种疯老头接谈,结果只有辱及老师的身份而已。还是老师任鲁国大司寇那时期,最令人怀念不已。如果不辞去这一位高职显的官职,哪里会僕僕国外,受到羞辱呢? 也许有人笑我爱发牢骚,但谁又喜欢弃官下野呢?哼!还说什么乐道不乐道的,一旦离职下野,社会上的评价马上不同。人情世态就是这样子。我想老师也该好好的自重,否则将来不知会遭到怎么样的困难。无论如何,我今天向老师引荐这老头,到底是我的过失。这当他想这些事时,先前外面办事的四五位弟子接蹱回来。他好像就等他们似地,迫不及待地将刚才经过告诉他们,并说:我以为将实情讲出来,老师一定不会说要见他,但想不到结果却料错了。他特别以遗憾的口气强调。老师不是常说:不用忧虑别人不知道自己,只需忧虑自己不能知道别人吗?其中一位弟子好像很不了解地这样说。
应该不会吧?我相信老师不会被那家伙羞辱的。另一位弟子若无其事地说。那当然。不过接见这种地位低贱的人,难道不会损老师的身价吗?又一位弟子这么说。
我担心的就是这点。冉有又把手叉在胸前,吸了一口气地说着。
这点大家都有同感。他们甚至认为这么一来,连他们的身份也会因此降低不少。那个老头儿对你的态度怎样?是不是有像老师请教的意思?一位弟子这样问冉有。
那种态度根本就看不出来。不,我只觉得他有故意愚弄我的意思。
记得老师在大司寇任上时,哪些下级官吏尊者我们就像是对老师一样呢。是啊!确实是这样。大家不禁恍然若失。
于是接着而来的是一阵感慨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门轻轻地被推开。原来是守关的封人。
大家都不约而同把不快的眼光投到封人身上,封人却自顾笑嘻嘻地走到他们面前。
哦!我看你们都是孔子的弟子吧? 封人稍微欠身对他们说。接着不等他们回答,马上接着说:刚才麻烦你给我引见,真不知如何道谢才好,我这老朽实在太高兴了;活到今天,总算才觉得自己没有白活。过去我见过不少老不起的人物,但若和令师一比,就如天地之别,不能相提并论。一和他见面,我心上就感到无比的舒坦,再听他的言语,更是感动不已,完全忘了早已准备好的谈论话题。我这老朽一向不服人;过去所见到的那些大人物,我都要直陈自己的见解,往往非经一场争辩决不罢休。但今天在令师面前,我却变成小孩子一样,内心一片纯净,从头到尾无插嘴的念头。我想现在我能在这种无牵无挂的心境下突然死去,那该多么幸运。要不然眼睁睁看着市风浇薄,社会混乱死去,实在是非常痛苦的事。
冉有和那几位弟子,都哑然地望着眼前这位老封人发呆,老封人平静地继续说:
我说啊,你们以跟随一位很好的老师。年轻时到能跟随这样好的老师求学,日子过得真是有意义。当然,你们跟随着老师到处流浪,有时难免会感到寂寞。但你们都还年轻,而令师的价值,„„不,说价值还不能形容他,„„对了,令师的精神,也就是他心底深处不忧、不惑、不拘的那种崇高的精神,各位如果想要加以了解,只有跟他一起共患难,才有机会体会出来。各位中间,要是有人因为令师辞去鲁国大司寇,而觉得失望的话,那会受到上天的责罚哩。老封人的脸上。由于兴奋,渐渐浮现红晕。弟子们受到他的影响,不觉动容端坐。而去,第一——老封人再向这些弟子前一步,有意促使他们注意地说:各位不想想,令师只留在鲁国做官,不是太可惜了吗?
弟子们面面相窥,没有一人回答。这时,老封人更高的声音,已冲入他们的耳朵里:令师并不是为你们的功名利禄,才生在这个世间啊!屋子里的人,突然都想石头般僵住不动。老封人的身体稍微前倾,将头凑了出来,两眼发出异样的光彩,一直盯在冉有脸上。
冉有,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囁了一下嘴角,显然挣扎着想说什么,但老封人突然笑着摇摇手说:哦,竟越说越大声了,真对不起。当然,你们随时都很关心令师的处境,我这老朽也看得出来。但在世道人心已衰败到这个样子,令师必须出来为天下人承受苦难,担任起重建道德秩序的责任。这可以说是上天降给令师的使命。对了,卫国有一个样子很怪,叫做木铎的铃,如果政府有什么政令要颁布,就先摇着木铎,提醒百姓注意。鲁国也有这种玩意儿吗?总之,那东西摇起来很吵就是了。似乎除了用来宣导政教,再也没有其他用途。不过,我每次听到那种声音时,都经常想到这个世界上,如果也有传达上天旨意的木铎,那该多好。他好像要探知每位弟子的反应似地,一一注视他们脸上的表情,然后更严肃地说:给位明白了吗?令师从今以后将成为天下之木铎了。
肃静又充满他们的四周。过来一会儿,老封人向这些弟子们作揖说:啊!说的太多了,祝你们旅途平安顺利。
说着,慢慢地走出去。弟子们动也不动,目送着老封人。当他的背景消失在门外后,冉有才突然有所领悟似地站起来,急急忙忙地往孔子的房间走去。
子畏于匡
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亡矣。’ 曰:‘子在,回何敢死!’” ————先进篇 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子罕篇
是的,现在想起来了,那次随阳虎来的时候,就是从那边进去的。颜刻一面赶着车子,一面用马鞭指着一脚崩塌的城墙回答孔子。
孔子一行,正在离开卫国前往晋国途中。这时已来到卫国边境的匡邑。当时,听说阳虎的行为非常横暴。孔子从车窗眺望附近一带的景色,很感慨的说着。阳虎原是鲁国季氏的家臣,专横僭越,季氏专鲁公之权,阳虎又专季氏之权。鲁定公六年,阳虎带着鲁国的军队侵入匡邑,造成无数人的流离失所。后来在鲁定公九年隐瞒作乱失败后,逃到禁果投靠赵氏。
是啊!太没有人性了。掠夺财物,拘禁妇女,可以说是无恶不作。现在匡人一定还很痛恨他。
那你也是他们痛恨的一个了。
真是惭愧。当时我实在是身不由己。如果给他驾车,一定会没命。这么说,你一定也跟着他一起乱来了?
没有啊!请你相信我绝对没有乱来过,从我由阳虎那伙里面逃出来这点,您也可以看得出来。
他们这样说着,没多久一行人已进城,来到预定投宿的旅舍。
在他们进城时,引起了即为路人窃窃私语。但他们只当作是平常的事,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迹象。等他再旅舍各自安顿好了,一起用过晚饭正要休息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有骚杂的声音,两三位弟子站出外面,看到不知在什么和时候,旅舍周围已被武装的士兵团团围住,才发觉情形有异。
是发生什么事情呢?其中一位弟子,小心地问着站在门前的士兵。
那位士兵瞪了他一眼,丝毫不加理会,反而转身对旁边另外一位士兵耳语,接受耳语的那位士兵,点了两三次头以后,立即离去。
弟子们觉得很奇怪,仍然站在门外,想查看下动静再说。不一会儿,刚才离去的那位士兵,带着一位外表粗壮,留着一脸胡子,好像是队长的人回来。除非有命令,绝对不准里面任何一个人里看这个屋子。
这位队长摸样的人,先斜视着附近的士兵,对他们说了这些话,然后转过来一个一个端视这几位孔子的弟子。
站在门外的几位弟子,面面相窥,感到莫名其妙。但是觉得可能和他们有很大的关联,于是不约而同地急忙走回屋里,把在外面看到的一切情形告诉大家。什么?这和我们不会有关系的,如果是有些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好了,大家好好去休息吧,假如真的有什么事的话,他们应该先派人来告诉一声才对。孔子说完,若无其事地朝他房间走去。
但是,大家并不能安静下来。尤其是颜刻,特别显得一脸的不安,频频侧近窗口向外探看。
好,我去打听真相。子路先忍耐不住,带着长剑,一个人向外奔了出去。没过多久,他回来了,样子显得激愤地说:真是莫名其妙,他们把老师当做阳虎。谁?阳虎?弟子们都大感意外。
是啊,进城的时候,我也听到有人说,坐在车上的人很像阳虎。真是奇闻。
但是,说来也难怪他们,因为老师的脸,有时候连我们都觉得和阳虎很像。可是,问题偏偏就出在随行人员当中。我们这些随行的人?为什么?
不,不是说大家。其实,主要原因就是驾车的人,正好是颜刻。可不是吗?他们以为他又和阳虎来了;而且老师的面貌那么像阳虎,这种误会不是没有道理的。
颜刻此刻一脸的惊愕,呆呆地听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只要表明我们是孔子一行,难道他们还会不相信吗? 问题并没有这么简单。因为此地的人对阳虎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假如我们真的是阳虎,这里的人民对他们绝不会谅解的。
要是由老师出面向他们解释,总不会再硬被指为阳虎吧?
这可靠不住。听说此地一位对阳虎印象特别深刻,叫匡简的人,他就一口咬定老
师是阳虎。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不赶快想办法,那些人可能就要闯进来无礼了。
不会的,应该不至于这样乱来。因为他们也知道对孔子一行,不能做出无礼的举动。所以他们现在正很谨慎地处理这件事。
话说回来,这个地方的人,至少总有一位看过老师吧?
这样问题就好解决了。巧的是,认得颜刻和阳虎的人很多,见过老师的却没有一个。
那他们到底要这样?
除非能够证实我们确实是孔子一行,否则他们还要继续把我们困在这里。喂,喂,那到底要我们等多久。
听他们说,最少要三四天才能调查清楚;他们已派人到外地去打听了。这也没道理,怎么可以要我们等这么久。
又有什么办法?也许这就是天命吧。不过,我已经告诉他们,如果耽误太久了,我们会另有打算。喔,这样很对。
不知道老师睡了没有? 大概还没有„„
总而言之,还是先把一切报告老师再说。子路说着就往孔子房间走去。
弟子们等子路走开了以后,顿时面面相窥,燕雀无声。只有一墙之隔的屋外,不时传来士兵的叫声,以及佩剑的碰击声。颜刻一听到这些声音,就环视着大家,显得萎缩不安。
和刚才出去一样,没过多久,子路再转回来。
老师说:我们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先忍耐下来静待消息。老师比较担心的倒是颜渊。
颜渊比孔子一行稍慢,预定要等到入夜才能到达匡邑。
对了、对了!颜渊几乎被我们忘掉。照说差不多也快到了;不过,他不知道发生这种事情,如果向人打听我们的住所,因而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他做事一向很小心,应该不会这样才对„„
话是不错,但他一定连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是不是要替他像个办法? 办法?什么办法?
找一个人偷偷潜到城门附近去接他„„ 四周的封锁这么严密,有谁能够出的去?
先找他们的队长,诚恳地向他商谈这件事,倒是比较好的办法。不行,这么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一直一言不发,叉手沉思的闵子骞,这时才开口说话:颜渊的智慧比我们都高,而且老师对我们替颜渊出的小计策,也会不以为然。
冉伯牛和仲公二人,开始也是保持沉默,等闵子骞说完了以后,才深深地点头表示同感。
这时子路说:其实老师的意见也是这样,他虽放心不下,却说与其我们在这里替他想办法,不如让他本人随机应变来的安全。大家知道孔子对颜渊非常有信心。其中就有人记得孔子对他们说过那些话:颜渊整天与我谈论,从不反问,看起来好像很愚笨。其实他是一位默默进德修业,不
断在做自我建设的人;不论任何际遇之下,他都能认清道体,不会发生差错。我谈论的话,对他都会有启发作用,他一点也不愚笨。
和这些话想起来,他们也就不敢违背孔子的意思,在单方替颜渊想办法了。既然这样,今天晚上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就只有睡觉了。咦?怎么总是不能把心定下来。我就是躺着也睡不着啊。
大家转而互诉不安的心情,继续做了一段时间,仍然没有一点睡意。最后由于老是这样坐着也不是办法,才纷纷上床躺着静听外面的动静。
一夜不能安眠,天也亮了。士兵们的脚步声彻夜不绝于耳,而颜渊也中关于没有到来。
并且,第二天,第三天包围的士兵仍然没有车去。弟子们内心的不安,随着包围的时间相对地增加。孔子和五六个高足仍然很冷静。可是,他们也为没有颜渊的消息儿略有不安的颜色。有时候,孔子的嘴里,还会发出似乎叹息的声音;弟子们每一听到,就更加深内心的忧虑。子路变得有些急躁。孔子始终留意着他的情绪,努力是他尽可能稳定下来。因此,他不时奏乐、唱歌,命子路一起合唱。
第四天入夜,孔子、子路和弟子们围在一起照常唱歌时,颜渊突然出现在门口。这时候的空子,已顾不得把歌唱完,飞快地走向颜渊。哦,平安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颜渊眼眶留着泪水说:老师还在,我怎么敢轻易就死呢? 大家这是都已站起来,听到二人的对话,个个无不受感动,不禁出神地站着不动。先坐下吧!孔子几乎伸手去按颜渊坐下,接着问他这三天来的情形,怎么能够突过包围,平安地来到这里。演员回答说:那天晚上一进城,就发觉情形不对,于是先装作不知道,另外找别的地方投宿。然后在这三天之间,尽可能对此地居民宣传,说老师一行从卫往晋的途中,一定会取道经过此地。其间,我听到这里旅舍传出弦歌的声音,那时这有说不出欣喜和难过。而在居民之中,也有人听到这些声音,说那不是阳虎。后来这么说的人很多,他们认为阳虎那种人绝不可能弹出那么好的音乐,我也就稍微放心。最后我看时机成熟了,便下定决心和他们的队长商量,他居然马上答应。不过,他去吓唬我说。进去可以,但是想出来,恐怕就不可能了„„
弟子们听来,好像放心又好像不放心的样子,只是面面相看。孔子这时候,则露出这几天没有过的笑容。现在一行都到齐了。不管今后变得怎样,只要大家都在一起,就可以不用担心了。今天晚上大家好好休息吧。
孔子说完正要起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是阳虎!不管这么说,准是阳虎没错!万一是孔子一行,你们要怎么办?
不会有什么万一的。确实是毁了我们财产和女儿的阳虎。那家伙的脸孔,现在还深印在我的眼前。
也许你说对了。但是也要在等一天,你们既然已经忍耐到现在,难道不能在等到明天吗?
明天一定要把人交给我们!那要看队长的命令。
看!有用这种话来骗我们,我们才不会上当。
我为什么要骗大家。现在还在调查中;明天一定会查清楚。
哼!调查什么?都被那家伙的音乐给迷住了,连队长本身也说可能是孔子一行,着算什么调查?啐!
我们并不是只凭音乐来判断。这几天的风声,不也说孔子要从这里经过吗?那也是有几分靠得住的。
那不过是两三天前,一位陌生人来这里散布的谣言。不见得都是那个人说的。不然的话,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在队长那里!
不知道了吧!不知道就不要站在这里。滚开了!我们自有打算„„。喂!大家一起过来。不要动!
畜生!你打我。这是命令!什么命令!
门外已经引起冲突。群众的呐喊声,士兵的制止叫声,跑来跑去的脚步声、佩剑的撞击声,加上丢掷东西的声音,接连不断,构成一片混乱的喧闹声音。
屋子里面,弟子围着孔子,一个一个目不转睛的站着。他们都想像得到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子路和子正两人,各紧握着一柄长剑站在面前。其中的子正的脸上,尤其充满着立即可以挺身而出的颜色。他说富家子弟,但不仅没有丝毫的纨绔气息,他就带着五辆车子随侍,想要为这位心目中敬爱的老师壮行色。对于匡人的误会,一开始他就觉得是莫大的侮辱,现在更是忍无可忍。因此,他凭着一身过人的勇力,和子路同时挺身而出。
孔子只是闭目沉思。一会儿,他才张开眼睛,环视弟子们的脸。不用担心:都坐下来吧。
说完,他就先坐下。弟子们虽然三三两两地跟着坐了下来,但有一部分唯恐发生意外的弟子,仍然站着戒备。
孔子接着以严肃的口吻缓缓地说:自从文王去世以后,古圣先贤的文化传统,不能在我一人身上吗?我相信这是天意。因为天如果要断绝这文化,就不应使出在后世的我,能够亲近诗、书、礼、乐,有这个继承先王之道的抱负。既然如此,天人一定会保佑我,一定会保佑我完成这个伟大的使命。那么,匡人又能把遵照天意承先启后的我怎么样呢?大家放心好了。哪些站着戒备的弟子,这才坐了下来。而且——孔子继续说:世间每一个人,与生俱来既有一颗求道慕德的心。在声气相同之下,有德行的人,绝对不会陷于孤立的境地。不管怎么寂寞,只要能坚守德行,一定会有收到感应的人来和你站在一起。匡人同样也是人;现在他们所痛恨的是阳虎,并不是孔丘。你们不用担心,只要相信上天,相信自己,坦荡荡地活下去,天道自然会打开这个局面。
门外的骚动还没有平息下来。但是,想法的,屋子里却非常寂静,似乎两一个人喘息声都没有。孔子说完以后,再度仔细地环视每位弟子脸上的表情,频频额手表示满意。最后,当他看到坐在一角,显得有点懊丧的颜刻时,突然露着笑容对他说:哦,颜刻,你会平安无事的。
颜刻反而因此显得缅甸不安。
那么,子路——
孔子仍带着满脸笑容,回顾子路:我们再来歌唱文王的乐曲。
子路这时把那柄握得手心几乎出汗的剑,连鞘立在身前,然后用右手拍打剑鞘,和着节拍。
朗朗的歌声,从他们两人的喉咙中流出。其他的弟子们,先是静静听着,不就也跟着和了起来,有的唱出嘹亮的歌声,有的则拍打着剑。
门外骚动的声音,和屋内流转的旋律,在星空之下交织一片。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骚动的声音才溅被那磅礴的旋律所掩盖,再过不久,匡邑的家家户户,就好像听来摇篮曲似地,全部进入甜蜜的梦想。
异日,队长和五六名匡邑的官吏,很有礼貌地来求见孔子。
颜刻比任何弟子更有重生的感觉。但是,当天要出发的时候,不论怎么说,他都不肯坐在孔子的座车上执辔。
罪无可祷 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 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八佾篇
孔子打算早日离开卫国。他这趟再来卫国,虽然卫灵公好意比照当年他在鲁国任大司寇的俸禄。致赠六万小斗的粟给他,但这只不过是为了掩饰君主的体面,他在政治方面的建议,并不能受到采用,甚至可以说连被考虑过都没有。再加上卫灵公的夫人南子,是一位淫乱的女人,日常耳闻她的狼籍声名,就已使他不齿,最近竟有人把他和南子扯在一起,说他为了行道,不惜诎身借渊南子,希望从宫廷之中获得卫灵公的重用。这件可笑的事,不仅是对他的一大讽刺,弟子之间也有不能谅解的。
说起来,这时不久前的事。有一天,南子借口仰慕他,派人到他旅邸传话约见,他明知南子的目的在借他自抬身价,但他既已食卫之禄,以礼不能拒绝,于是不得不去一趟。然而也因此无法避免别人的误解。首先是子路事后就当面对这件事表示不满,他只好委婉地告诉子路: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我若是有错了,自会受到上天的厌弃)这句有如旦旦誓言的解释,并不能澄清外界同时对他产生的误解。传言越来越多。这难免是他对卫国感到几分失望,心里自然萌出离去的念头。
不过,他在卫国已经收了很多弟子。鲁国是他的家乡,所以弟子当然最多,而仅次于鲁国的,就是卫国。他每一想到这些弟子,总不忍离去。
在三年前,他曾经一度来到卫国,并且居住了十个月。那正是他刚辞去大司寇时的事。后来离开卫国,现在匡遭到匡人的围困,再听说原为诸侯盟主的晋国,内乱不已,赵氏与范氏、中行氏構寡,就打消游晋国的念头,再转来卫国。这两件事,使他对诸侯很感失望,认为他们卑劣的私心,完全相同。于是他逐渐觉得与其为求明君而漂流天涯,不如专心一志地教育子弟,好好去培育百年的人才。卫籍的弟子,和鲁国的弟子一样,时时被他所关心,这就是他有教无类的的精神。卫灵公的昏庸无道,和夫人南子的荒淫乱伦,造成卫国社会风气的败秽;对他来说,虽然是相当难受的,但是一和这些朝气蓬勃的弟子们讲习诗、书、礼、乐、谈论政治理想,就暂时不会有身处异国的寂寞;因为每当他身处这种心境时,到处都是他的故乡。
这一层因素,使孔子在未离开卫国之前,内心才能有所寄托。
在卫籍的弟子之中,又一位叫王孙贾的。他虽然向孔子执弟子之礼,却是贵为执掌卫国军政大权的司马。卫灵公昏庸无道,但因为有仲叔圉主持外交,祝驼掌管内政,王孙贾负责军事,才能够不遭到灭亡。这三位极具才能的大夫,都是孔子欣赏的人物。
以孔子的声望来说,王孙贾当然巴不得孔子能永久居住在卫国,但因为他对孔子还不够了解,所以心里总有这种想法:其实孔子内心是很想留在卫国的,问题是在卫灵公本人对他极为敬远,所以使得孔子无法接近她。这一点,我应该作为他们之间的桥梁,居中加以撮合才是。不过,要说服卫灵公并不容易,可以说除了孔子直接去接近她以外,再没有别的办法。我想如果想让孔子去说动卫灵公,相信孔子是不会太固执的。但要他即刻去说动卫灵公,也是不妥,说不定就此弄巧成拙。依实际情形来看。只要有政绩摆在卫灵公面前,卫灵公就不能再抱着从前那种敬远的态度。而在孔子这里,也可以及时就实际问题去说服卫灵公。
由于一直有这种想法,这一天,他终于趁着其他弟子不在时,急急派人去约定时间,然后驱车前往孔子旅邸。一路上,他并开始想象计划顺利进行以后,他那所可能因而随之提高的地位和声望:我想如果获得孔子的支持,一旦进行政事整顿以后,老百姓的信望,就会渐渐集中到我的身上,那么卫灵公也会因此对他自己的行为有所谨慎。如此一来,相信百姓就会更加赞美我的德行。这时候,就能使孔子正式被任用,直接参赞枢机,于是政治必然更加修明。而孔子不但不是那类会争功的人,并且还会由衷地感谢我的撮合,一定会将全部的功劳都让给我。但我想即使到了这时候,也决不能独占这些荣誉,同时对于仲叔圉、祝驼两位大夫,也要保有谦逊的美德,免得使他们嫉妒憎恨。结果我的声誉当然不会再他们之下。不,反而会„„
他想着自己受到万人敬爱时的神态,不禁半闭上眼睛。而在这一瞬间,古代帝尧举舜禅位的这页伟大历史,突然从脑海里浮想在他眼前。这时候,他却突然叫了一声:奥!这怎么可以!
车夫听到他的叫声,稍微勒紧缰绳说:近来老百姓比较偷懒,连道路都修不好。原来他的车子驰上一段凸凹不平的道路,将他整个人重重往上拖起,就在这一托一顿之间,他突然清醒过来,因此不禁失声叫了出来。否则,他这种荒唐的妄想,最后不知会如何把自己和大舜连在一起,只有天晓得。
但车夫哪里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王孙贾的心。完全被别的事情所支配着。他急急地揉着胸前,似乎要将刚才已发展到古代帝王禅让的那些联想揉掉。我如果抱着这种妄想,到了孔子面前,不是什么都完了吗?因为他很容易就能看穿任何人的心思。还记得前些时候,他曾经对大家说过,一个人不论如何掩饰自己,但一到了明眼人面前,便无所遁形。接着他就将如何观察人的方法告诉大家,他说只要先看这个人的行为,在看这个人的行为动机,最终看这个人能否心安理得,也就是注意观察这个人的眼睛,因为一个人心里所感受的,都会充分显露在眼神之间;经过这三种由浅而深,不同角度的观察,这个人的正邪,再也不能掩藏得住。大家听完以后,不禁悚然吐一口气,真是太可怕了。无论如何,在孔子面前,绝对不能有丝毫的私心。
想到这里,他才收回那荒唐的妄想。但从妄想清醒过来以后,却有如醉后醒来的第二天早晨,有一股不可名状的落寞笼上心头。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呢?计划不是太浅薄了吗?他开始彷徨无依地烦闷起来。
如果孔子听到的不是直接去奉侍卫灵公,而是屈身做一位大夫的政治顾问,他会
有怎样的想法?而那位大夫就是我;我之于孔子,又只不过是他的一位弟子而已。他开始在车上坐立不安,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多加考虑。打算已和孔子约好了时间,怎么再转回去。
道路已经没有凹凸不平了,车子平静地向前快驰着。车子终于停在孔子的旅邸门前,他这次来到卫国,仍然借助在子路的妻兄颜雠由家。
王孙贾没精打采地下了车。他无心去理会迎候在门口的人向他寒暄的话。打他很快想到,不论是板着脸孔,或是垂头丧气地悄悄走进去,都不是大夫应有的仪态。于是一进大门,他就把视线投到屋顶上面,昂然地向里面走去。
这时,他看到厨房的屋顶上,冉冉升起一缕黄色的炊烟。就在他注视那缕炊烟的一刹那间,突然联想到竈。
能够在这时候联想到竈,对他来说,这时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有了!
他首先在心里叫着。
上天的启示,大概就是指这个场合而说吧。他望着炊烟联想到竈的那一瞬间,随即想起一句足以把他从刚刚那种苦境中拯救出来的俗语: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竈。(与其奉承奥神,不如去奉承竈神。)
奥,指室内的西南隅,是家家户户祭神的最高场所,但他只是五祀中屍主的共同所在地,并没有一位特定的主神接受祭祀。竈与户神、土神、行路神、门神、中宅神。同为五祀之一,是祭祀管理炊事饮食之神的所在。五祀的地位虽低,却各有主神,祭祀的内容具体而实在。相反的,奥神的地位虽高,却没有主神,要等五祀祭拜完了以后,迎回五祀的屍主,才对它作形式上的祭拜,只不过是幽隐不明的神像而已。
王孙贾想起这句俗语,所以高兴的原因,是因为奥神幽隐不明,相当于卫灵公的夫人南子,竈神则明确而实益,相当于他本人。孔子既有留在卫国之意,与其借援于宫廷之中,不如求合于朝廷之上,走他这条路线。
于是他想到应该在和孔子见面时,故意装作不懂,向他请教这句俗语的意思。如果他认为在某些不得已的场合,媚竈是可以的,就把心中的想法,坦白拿出来告诉他,然后具体的进一步商量。否则便就此打住,完全不提这个问题回去。穷则通,这句话真是有意思。走进孔子房间之前,他的意得这样想着。孔子正在闭目静思,听说王孙贾已经来了,随即起身迎接。
老师,你好像很寂寞的样子?王孙贾边坐边说。这是他对有志未伸,周游列国的孔子,见面所说的一句寒暄话。
我们门人之中,又一位叫颜回的青年,不论处在任何穷困的环境,心中总是很坦荡快乐的。孔子借颜回来表明自己的心境,王孙贾脸,不禁为之羞红。但却接着再说:卫灵公绝对没有不起用老师的意思。只是有种种复杂的原因,所以一直拖到现在„„他的话,依然和孔子的仕官问题有关。他原本认为要提出那句俗语之前,还必须先将话题转到其他方面,以免不好直说。但到底忍不住,并且也担心孔子会先将话题移开,所以他还是说到这一上面来。
不就,当他们两人的对话中断时,终于给他抓住机会。他以突然想起的口吻对孔子说:老师,我年轻时候曾经听到一句俗语,叫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竈,当时听了不但不敢苟同,放而距地很不愉快,打算最近在实际参加政治,经过一番阅历后,觉得这句俗语似乎还有一面之理。您认为这种想法怎么样呢? 孔子粥起眉头,仔细地盯着他的脸,然后略带微笑地摇着头说:一点道理也没有。
王孙贾本来就充分地预料到孔子的否定,但他觉得孔子的态度和口吻,含有以往所没有的辛辣味道,使他好像被关入冰库,全身颤慄起来。
孔子改容端坐接下说:违背天理是可怕的。做事如果背理,得罪了天,无论像什么神祷告,都没有用处。因为天才是主宰者,是真理之母。
王孙贾虽然恭敬地点头称是,但在内心里面,对于孔子既然有心要做官,却不愿意去走方面之门的态度,感到有点烦厌。
固执也要有个程度。这样下去,不必再存着希望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该收住话题告辞了,这时,孔子再一次对他强调说:君子之道既不媚竈,也不媚于奥;君子之道始终是一贯不变的。王孙贾并不是不懂孔子真正意思的人,听完这话,他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已被看到一清二楚,在羞耻和完全失望之下,四肢不禁一阵抖动。
不过,他这时侯以真正了解孔子的高洁的人物。过来不久,孔子证实卫灵公对他没有丝毫诚意,动身离开卫国时,王孙贾依依不舍地亲送孔子到国境,希望能在临别之前,多获得一言半语的教诲。
司马牛之忧 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 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颜渊篇
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 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
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颜渊篇
司馬牛,落在孔孔子一行人之後,有一步沒一步的跟著。他每走一步,內心所受的苦悶,就更為深刻。他想到孔子一行人到了宋國未能久留,都是因為他哥哥蠻橫所致。
宋景公非常禮遇孔子,但因為孔子批評擔任司馬的桓魋(司馬牛的哥哥)私營,是侈靡且違禮的事,卻招致桓魋派人追殺孔子。司馬牛心理總想著「為什麼會有這種兄長?」
他心中不時嘆息著,但當他想到孔子在危難時刻,那句嚴正的話時,他又肅然起敬--「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天即授德于我,如果我有什么万一的话,那是天意,桓魋一个人的力量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喪失人性的兄長!想不起就不禁驚心。不知孔子對我的看法如何。我誠心地希望能接受孔子的教誨,才加入他們一行人,但他們的視線經常不約而同的集中在我一人,難道他們在懷疑我嗎?他們的眼神好像在說「有其兄必有其弟」。至於孔子每當和我相遇時,就馬上轉開?我要留下來忍受他們的歧視嗎? 司馬牛就這樣胡思亂想著,就這樣離孔子一行人越來越遠,到最後一人也看不見時,他眼眶忽然一熱,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喂!怎麼了?」
是子夏的聲音。子夏再回來叫司馬牛,司馬牛急忙擦掉眼淚。「是不是腳痛?」
「不,這麼大的人了,那會有這種事。」
「大家談得正起勁,都沒注意你沒跟上,一直等到老師發現才知道。」 子夏的口吻,絲毫沒做作,司馬牛很高興。「你的精神好像很不好?」 司馬牛回答:「也許是吧。事實上我很孤獨。」
「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本身並沒有罪過,大家非常同情你。」
經過片刻,司馬牛嘆息的說「我現在等於沒兄弟,大家都有很好的兄弟,我已經沒有了。」
現在換子夏嘆著氣,但隨即扮著笑臉說「別再感傷,像老師所說的那樣;『一個人的生死,命中早已注定,富貴也完全由天安排。』與兄弟沒緣份,也是天命。我想,只要彼此心中能夠持敬,然後努力用敬來維持社會生活,與人相處謙恭有禮,那麼天下的人,都可以成為兄弟。並不是只有親骨肉的兄弟才是兄弟。你看,現在眼前趕路的,不都是你心靈上的兄弟嗎?」 「大家真的會把我當弟兄嗎?」
「怎會有這種想法。你這種自卑的想法,只有蹧蹋自己。要有信心才對。」 司馬牛聽了,腳步不禁輕快得多了。「好了,我們快趕上他們吧!」
子夏催促著;兩人邁開大步上前去。
兩人在山坡下的橋邊,追上孔子一行人。大家就暫時停下來休息。子路和冉有在商談晚上住宿問題,宰予和子貢站著欣賞河邊風景,仲伯牛、仲弓、顏淵及閔子騫等四人並坐一起,各自沉思。
孔子獨自在稍遠的地方坐下,凝視流水。
司馬牛先觀察大家的表情,然後才下定決心,走向孔子面前。孔子對於他的出現,靜靜的抬起頭微笑表示關注。「老師,讓你操心,真對不起。」 「看來沒不舒服?」
「不,沒有...。但一直想著一些問題。」 「想一些問題?什麼問題?」
孔子的臉,浮現些許憂色。司馬牛原想坦白說出心中的煩悶,但因為自己覺得被孔子看穿他的內心,並且看樣子也有責怪的意思。於是在慌張之餘,臨時改變主意,想到以向孔子請教問題做為下臺。他請教他們常用的「君子」這句字眼的意義:
「我想向老師請教怎樣做為君子?」
孔子反過來接受他的問題,孔子閉上眼睛,然後沉緩有力的回答:「君子不憂不懼。」(君子无所忧虑,也无所恐惧)
司馬牛認為對「君子」的這種說法,太過簡略了,反而有點迷惑。可是他又以為其中可能含有深義,所以接著問: 「不憂不懼,斯謂之君子已乎?」(不忧不惧这就算是君子吗?)「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如果内心省察自己而没有丝毫愧疚,还会有什么忧惧的呢!但不忧不惧,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得到的。必须心地坦荡,才能达到这种境界)
司馬牛這才了解孔子的解釋。不過,他並不能把話中的意思拿來和自己的問題連
想在一起。孔子稍為皺一下眉頭說:
「老是在懷疑別人會有什麼猜疑,一定是心人被陰影所敝。」 司馬牛心裡一怔。現在總算明白孔子的話完全是針對他說的。孔子這時在一旁不等司馬牛辯解,接著說:
「你兄弟們做的事,和你絲毫無關;相信你可以完全明白。可是為什麼還要為那些事去擔心別人對你的看法,甚至像叫花子般到處找人評論?難道這能說太過自愛的緣故嗎?我們還有許多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司馬牛的煩惱,頓時全消。不过,从现在起他必须面对另一个更大的烦恼。就是他发现人生的大道,像一座高峻的山峰,立在他面前。
陈蔡之野
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 明日遂行。
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 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卫灵公篇 子曰:“赐也,如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 对曰:“然。非与?” 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卫灵公篇
鲁哀公二年,蔡在陈、楚两国的强大侵迫下,放弃原来在负函(今河南信阳)的土地,迁到州来(今安徽寿州)另建新国。到了鲁哀公六年春,吴王夫差为了替他的盟国蔡报旧怨新仇,出兵攻打陈国,陈湣公向他的盟国楚告急,楚昭王亲自率军前往救援,双方在城父(今安徽亳县东南)一带激起一场大战。这时孔子六十三岁,正在离开陈国的途中,这场可以代表当时诸侯扰攘不惜的战争,不但徒然增加人民生命、财产的损失,也给他带来一场空前的困厄。
四年前,孔子再度离开卫国时,对政治方面并未绝望,仍然一心希望能够遇到明君,所以就带一行弟子经过曹、宋来到陈国。离开卫国前后这四年间,他内心的感触,不下于离开鲁国前那段失望的从政生涯。他一再前去卫国,除了因为鲁国是周公之后,卫国是康叔(周公之弟)之后,内心有一种比较亲切的感觉外,主要因为卫国的衰乱正和鲁国相似;他希望把受阻于鲁国的政治抱负实现在卫国。然而,当他再度前去卫国时,由于依礼应南子之召,竟有人传言他欲借南子近身;王孙贾就坦白向他示意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竈。这首先使他感到在复杂的政治环境下,终难久留卫国。
接着是卫灵公本人对他礼貌骤减。原来卫国世子蒯瞆与南子不睦,在谋杀南子不成后逃往晋国后,由于传言蒯瞶将在晋人的援助之下,回来篡夺卫灵公的王位,国内正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心神烦乱的卫灵公,在决定与晋人一战之际,想到被他敬远的空子此时也许能献给他不少谋略,于是立刻向孔子问起有关战阵的
事。这在孔子来说,虽是卫灵公一遭向他请教国家大计,但他对这种夫子相争的丑事,绝不愿意插上一手,只回答卫灵公说:有关于礼的事,不佞是曾听人说过;至于战阵的事,倒一直没有学过。
卫灵公当然知道孔子要他对就家庭邦国讲求礼乐,但他一心只想向外扬武,一旦一言不合,心里对孔子也就更加不以为然。君子见机而作,不俟终日,这件事就促使孔子在第二天离开卫国。
当他离开卫国,带着孙儿子思出生的消息,由曹国进入宋境时,因为意外招致恒魋的忌恨,不得不微服而行,以提放恒魋追杀;一路上可说都在困厄之中。等来到陈国以后,受陈湣公的并无起用他的意思。这时正好吴王夫差率军侵陈,他听说率师救援陈国的楚昭王,在诸侯之中,比较能礼贤下士,于是就仆仆风尘地踏上他寻求明君的另一旅程。但是,当这个消息传到吴王阖闾。在才人引导之下,大举伐楚,吴军溯汉水西上,在淮汭(今河南固始县北)舍舟登陆,然后南下大败楚师于柏举(今河北江陵县北),造成楚国空前未有的巨创。当时楚昭王虽靠秦哀公之助,勉强复国,但如今楚国已日渐强盛,今后如果再重用孔子,不禁将构成莫大的威胁,甚至会威胁即将到手的霸业。
再怎么说,孔子到底是一位了不起的贤者,他在诸侯之间不能受到重用,并不是他们不知道孔子的伟大,相反地,正因为知道才不敢用他。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能一针见血的指出诸侯施政的缺失。如果楚国因为重用孔子而大力改革政治,必将对我国形成莫大的威胁。我国的地位,结果会如何,也就很难想象了。于是,吴王夫差和他的臣下们,在幕中经过一番密议以后,决定派出一队化装成百姓的士卒将孔子一行围住,然后让他知难而退。
孔子到楚,最快捷的路线是直接由蔡入境。当孔子一行来到陈蔡边界时,已不知不觉地进入吴国士卒在此预先布下的层层包围网。孔子一行当然没有足够的武力去突破重围;当他们发觉已被不明身份的人马包围以后,有两三位弟子想上前一拼,但立刻被孔子戒为无谓,大家只好静待围困解除。
然而,围困并没有解除的迹象。幸好他们没有加害孔子一行的意思,不过,缺乏粮食就足以对孔子一行构成严重的问题。头一两天还好,第三天、第四天也有稀饭果腹,但到了第五天连一粒栗都没有时,弟子们由于饥饿和疲惫,大家都四肢无力地躺在草地上。
孔子本身也一样十分难受,他的脸上已现出衰惫之色。不过,他仍泰然自若地不忘讲道;并且偶尔还会弹琴唱歌。
勇敢的子路,随时都在孔子的身边警戒万一。他的内心并不平静,他对孔子这种紧急场合,却还不能想出一个对策,感到很不信服。
对濒于死亡的人来说,道又有什么用?音乐又有什么用?那不过是在穷困的时候,借以欺骗自己的一种掩饰而已。
他这样想着,不禁埋怨地瞪着孔子的侧面。到了第五天夜晚即将过去,黎明来临之前;这时,初秋的天空闪烁着美丽的星空,在寂寥的陈蔡旷野,却有不少奄奄一息,正介于生死之间的黑影,纵横交错地躺在草地上,而他们之间,只要稍微侧耳,就随时可以听到那种令人心惊的梦魇。老师!在黑暗中,突然传来子路低沉的声音。
这时,孔子已坐着沉思很久,正好感到疲倦,打算躺下休息。但听到声音便不再躺下;他知道是子路,随即把头转过去,于是子路悻悻地开口:君子也有穷困的时候吗?
孔子想了一下,当即和缓地说:君子固然也有穷困的时候,但君子穷而不繿’不蘫就是道之所在。相反地,小人一到穷困的时候,就不守本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既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绝对不会有道的,这才是真正的穷困。
孔子的话还没有说完之际,一位坐在两三丈左右远的弟子,突然站起来,带着一团黑影,显得有点摇晃不稳地走到他面前。原来是子贡;他一声不响地坐下以后,一面喘气,一面瞪着黑暗中孔子的脸。
是子贡吧?孔子慈祥地问他。但是,子贡却不吭一声。达虽然没有对孔子说出不礼貌的话,但蕴藏在内心的不满,远胜于子路;他这时的脸上,露出不屑的微笑。不过,孔子还说能在黑暗中察觉出来。子贡,我是不是辜负了你的希望?
子贡依然默不开口,他喘气的声音越来越急促。
你以为我博学强记,学问无不通晓,对于处理任何场合的办法都很熟悉吗? 是啊。不„„不是这样吗?子贡的声音有点颤抖;可以听出那是因为含有强烈质问的语气所致。
孔子抬头仰望夜空,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面对子贡,以严肃的声音缓缓的说:都不是,我不过拿一个根本原则来贯通万物罢了;那也是我全部生命的依归。孔子说完以后,突然觉得非常孤单。他想到自己抱着连弟子都不能了解的道,在荒野上忍受饥饿,心里不禁深为感伤。同时,对于不能了解他的道,就跟他一起承受苦难的弟子们,他也起了怜悯之心,很快对他们说些安慰的话。
但是——他继而一想:我不能因此怠突;不能因为一时的感伤,就宠坏他们。他们之中,有些人只像才在茁长的幼苗,还不能开花,有些人虽然已到了能够开花的程度,却还没有结果。我决不能放松一向的原则。因为我爱护他们,我要做他们最忠实的朋友。既然爱护他们就不能担心他们吃苦;既然要做他们最忠实的朋友,就应该毫不怠突地时时教诲他们。这样才能使天道真正地在社会上实现。如果我在这时候退让一步,就等于是天道退让一步。道的实现,有如堆筑一座山,不论花了多大血汗,只要在只差一篑的时候停下来,就是前功尽弃。又好像是在平地上填土。只要立定注意,即使才倒下一篑,但已经就有了一篑的成就,长此下去,更一定可以填成。道是永恒的,能够前进一步就比停止的好。而不论是进是退,都操于那可是否会向苦难妥协的心。
他整个人在没有丝毫疲倦的感觉;他端正仪态回顾子路,用低而清晰的声音说:匪儿匪虎,率彼旷野这句诗,你还记得吗? 记得。
是什么意思呢?
人与犀牛、老虎一类的野兽不同;可是人如果不能走上应走的道路,那牛和这些徘徊在旷野的野兽一样。大概含有这个意思。哦。那么你认为我的道怎样?有没有错误?我现在是不是和在旷野徘徊的野兽一样?
老师的道有没有错误,我不敢说。不过,如果别人对自己的话不相信,那就表示本身的仁还不够完美。如果别人不愿实行自己所行的道,那就表示本身的智还不圆熟。
子路的回答,极不客气:他的声调,可以感觉得出满肚子的不平。但孔子却很平静地说:你的想法不对。要说仁者之言一定会被人相信,那么伯夷、叔齐就不会饿死了。要说智者之言一定会被人采行,那么王子比干也不会遭到虐杀。
第二篇:论语故事
原文: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解释:东汉名臣杨震身处异乡,靠教书为生,后到州里任职。一次,老相识王密送他十两黄金以报答他的知遇之恩,再三劝杨震收下,却被严词拒绝。从此,杨震“夜畏四知,严拒私谒”的故事成为美谈。它教育人们当富贵与仁义不可兼得之时,作为一个有志向的人,情操好、修养高的人,则应该取仁义而甘贫贱,不应丧失道义、仁德而去谋取财富。为此人们需要树立远大的理想,努力提升自己的品行。
评价:人们往往在寒微之时能够为改变自己的处境而拼搏上进,但是当目的达到以后有时就会有所变化,一些人变得贪婪,生活腐化糜烂、骄奢淫逸。以仁德去处理金钱,才不会出格越轨、迷失方向。原文: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改。
解释:东汉末年,管宁和华歆一起在园中锄菜,地上有块金子,管宁视为瓦石,而华歆捡起看了看又扔了。还有一次两人一起读书,门外有官员的轿舆前呼后拥而过,管宁读书如故,华歆忍不住去看热闹。管宁认为华歆“见利而动心,心慕官绅”均非君子之举,于是割席断交。它教育人们:第一要保持庄重,第二要求人们要尽力做事,说话算数,第三教导人们多看朋友的长处,第四不要怕改正错误。为此人们当以忠厚诚信为本,不要和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评价:华歆所犯错误看似很小,但却是人们最易忽略的细微末节,但足见
世人品评他人与约束自己的尺度之严。见微而知著,因小而见大。原文: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解释:孔子生活的年代已有丰富的历史文化典籍。但由于年代久远,这些典籍在流传过程中破损散佚,残缺不全。孔子一方面出于教学的需要,一方面作为知识渊博的学者,他感到自己有责任将这些珍贵的遗产进行整理编撰,以便于系统的研究。它教育人们把握好学与行的关系,亦是做学问与做人的原则。博学不能散漫无状,在博学的基础上要“约之以礼”。要将博学来的知识,用一种文化精神、理论原则来统率规范。为此人们不仅需广泛地学习知识,还要把知识上升到精神的层面。
评价:我们不仅要有渊博的知识,更需要用精神和原则为标准、尺度来分析研究,加以系统化、理论化,真正变成自己的东西。
6原文: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解释:秦武王强健有力,喜欢亲近大力士。他听说没有人能举起鼎,就决定试一试。力士任鄙说自己只能举百钧之物,“这千钧之鼎,臣不能胜任”。力士孟贲勉强把鼎举了半尺高。秦武王举鼎时把脚砸成重伤,不省人事,当夜伤重身亡。之后,孟贲被五马分尸,诛灭其族。而任鄙不单纯崇尚勇武,得以善终。它教育人们勇有大勇与小勇之分大勇可以大到安天下,小勇则小到只能力敌一人而已。为此人们应具备德与才两方面,那么勇敢可以说是才的一个方面。君子有才,用德来发挥才能,就会如虎添翼。
评价:只是有勇力与勇气,明显不足以为勇的。勇的可取,正是因为勇是在仁爱信念的驱使下,所体现的一种无所畏惧的行为及精神。
7原文: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解释:三国时的马谡素有才名,长于战争理论、战略部署和战术安排,得到诸葛亮赏识。有人曾说他“言过其实,不可大用”,但诸葛亮并未听取。由于马谡缺乏实战经验,在街亭一战中,他不听取副将王平的建议,一意孤行,导致蜀军惨败。诸葛亮只得“挥泪斩马谡”。它教育人们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一定要避免言过其实,要量力而言,量力而行。为此人们应该多做事而少说话,言行一致为好。
评价:在社会生活中,总有一些夸夸其谈的人,他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尽了大话、套话、虚话,但到头来,一件实事也没有做,给集体和他人造成了不良影响,因此我们需谨言慎行。
8原文: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解释:春秋时期,晋国攻打某个敌国,行军须经虞国。晋献公以美玉和名马为礼物,送给虞公,请求借道。虞国大夫宫之奇认为两国互相依靠,唇亡齿寒,劝虞公不要答应。但虞公贪恋美玉和名马,答应借道。晋献公在灭掉敌国后很快就灭了虞国。它教育人们要不为利所动,能够见利而先思义,不可见利忘义,抛弃原则。为此人们应该应以道义为先,做符合仁义的事情,而且要做到最好。
评价:君子与小人的分野就在于面对义与利的态度,功利与势利,是区分君子与小人的试金石。君子以道义为先,小人以利益为重。我们尽职尽责地去做事,利自在其中。
第三篇:下村乡刘湖卫生室2018工作计划
下村乡刘湖卫生室2018工作计划
2018年我村卫生室各项工作,将在县卫计局、乡卫生院和村委以及上级业务部门的正确领导下,紧紧围绕全乡卫生工作会议精神和2018各项工作任务,进一步加强业务学习及加大卫生工作宣传力度,确保我村卫生工作各项任务指标全面落实,现将工作计划提出如下:
一、行政管理:
1、年初有工作计划,年中有自查报告和半年总结,年终有总结和考核自查报告。
2、每月向上级领导汇报工作一次,各种制度上墙,按时完成各种材料上报工作。
3、使用统一的基本医疗、疾病预防控制、妇幼保健、健康教育、等工作登记表、卡、册、档案规范管理。
4、积极开展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宣传及医疗服务工作,积极参加药品统一代购及乡村一体化管理。
5、按时参加例会及业务学习培训,并作好学习笔记。
二、疾病预防控制
1、认真作好疾病预防控制的健康教育宣传工作,严格执行传染病防治法,按时上报疫情,报告率100%,严防传染病的发生及爆发流行。
2、计划免疫工作:按时通知和督促接种对象进行疫苗接种,按计划完成接种任务。
3、积极参加上级安排的计划外各种疫苗活动。
4、按时完成上级布置的各项任务。
5、认真作好结核病人治疗的全程督导,督导率100%。
6、及时上报本村死亡人员、发热病人等需要重点监控的人群数据。
三、妇幼保健工作
1、及时准确上报本村的孕妇数及出生情况,认真填写及开展高危孕妇的筛查,确保各项任务指标的全面完成。
2、认真做好妇幼卫生知识及降消项目的宣传工作,村宣传覆盖面达100%,孕妇知晓率100%(外出除外)。
3、按时准确上报各种报表,资料存根等进行归档保存。
4、做好孕产妇的转诊工作。
四、医疗工作
1、遵守职业道德和医德医风规范以及村卫生室的各项管理制度,严格按照操作规程开展医务服务工作。
2、处方书写规范,用药、收费合理,配伍正确,并有病情和治
疗记录。医疗垃圾及时正确处理并完善记录备查。
3、热情接待病人,不得推诿病人和拒绝出诊,做好病人的转诊工作。
4、做好农村新型合作医疗工作的宣传动员工作,让农民得实惠。
5、认真执行基本药物制度和药物零差价销售。
五、健康教育
1、认真做好本村的健康教育和健康咨询工作,制定好全年的健康工作安排,做到工作有计划,做后有总结。
2、针对重点人群有针对的慢性病进行讲解,让老百姓了解一些慢性病和常见病的预防和治疗情况。
3、对季节性的疾病做好预防工作,特别是一些具有传染性的疾病,让老百姓增强传染病的认识和懂得一些防治知识。
4、加强学校和公共场所的健康宣传。
六、本公共卫生项目上本村卫生室应做到:
1、继续开展生命知识,农村基本卫生知识的传播工作,使广大农民群众了解并掌握最基本的卫生知识,提高自我防范能力。
2、继续宣传协助《儿童计划免疫》工作,使广大农民加强疾病预防能力,科学的、有计划的接种疫苗。
3、加强对《传染病防治法》的宣传工作,提高我村广大农民对疾病的预防知识。
4、加强宣传工作,使广大农民在新生儿出生后及时主动地进行预防接种。
5、加强广大农村妇女的妇幼保健工作,使广大妇女了解四期保健,提高卫生防护意识,减少一些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和行为可能给自己带来的损害。
6、继续宣传传染病知识的普及工作,甲型H1N1流感手足口病的防治知识宣传。提高广大农民的自我防范意识,改陋习、讲卫生。
7、宣传学习结核病、艾滋病及慢性非传染性疾病的预防知识。
8、利用世界卫生日、爱国卫生运动等活动进行健康教育,使广大群众更多地从不同方面了解生命知识,懂得预防疾病的知识。
9、积极配合乡卫生院各项工共卫生项目工作。
总之,我卫生室将继续坚持在县卫生局、乡镇卫生院的领导下,依照上级卫生部门的总体部署,从深化医改、规范管理、提高技术和强化服务等方面着手,进一步提高服务水平,让百姓享受放心、安全、有效、价廉的基本公共卫生服务和基本医疗服务,圆满完成2018责任目标。
兰陵县下村乡刘湖卫生室
2018年1月18日
第四篇:论语经典故事读后感
论语经典故事读后感
论语经典故事读后感1
《论语》是一本成就于春秋时期伟大作品。这本书是记录孔子和他的弟子的言论。《论语》是一颗灿烂的明珠,在过去的2500多年中,世界人们最熟读恐怕就是《论语》。今年,暑假我有幸读了这部书,去感受里面无穷的智慧。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在自省也。”它使我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它像一面警钟一样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见到比自己还有贤能的人,应该要虚心学习,以她为榜样,不应该存有嫉妒之心。如果是见了没有才德的人,也应该自我反省一下想一想自己有没有和他(她)一样的缺点,以便及时调整自身的修养。
社会发展日新月异的今天,同样的我们也要调整自己的心态,反思当天的所作所为,就像《论语》里面所说的:“吾日三省吾身”:替人做事有没有尽心尽力?跟朋友交往有没有不诚信的地方?老师所传授的课业,有没有不用心温习?总而言之。我们每天都要做到这一点,这样才能让我们自己不断进步。
我还觉得“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也就是说求学不仅是为了明白道理,更要去实践以此为乐,如果我们把学习当成臆见无聊、枯燥的事情,那就很难将课业学好,所以尝试着用快乐的心情去学习,这样必定会学得更好。我们的许多同学也像我说的这样,把学习当成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如果他们读了这句话一定会振聋发聩的。
正如宋朝宰相赵普所说的:“以半部论语治天下。”有心的同学何不妨去读一读《论语》,相信你会比我的收获更多的。
论语经典故事读后感2
《论语》是我国经典读物,涵蕴了我国的文化经典。俗话说“半部论语治天下”论语用精短的语言告诉我们怎样和朋友交往、怎样孝敬父母、怎样解决事情、怎样……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是在说:“孝顺父母,顺从长兄,而喜好触犯上层统治者,这样的人是很少见的。不喜好触犯上层统治者,而喜欢造反的人,是没有的。君子专心致力于根本的事务,根本建立了,治国做人的原则也就有了。孝顺父母,顺从长兄,这就是“仁”的根本。“义”是在仁的基础上理解的,即:一个人在社会中要做到为人所想,去帮助别人“礼”让我想到孔子的'一句名言“克己复礼”!大家要是都谦让一点,不就好了吗?“智”我觉得就是知人之言为智!也就是明白别人的道理,使自己更好的向前发展!其实,我们现在都是在学习前人给我们留下的经验!我们只有了解了其中的道理,才会明白自己在社会上的意义!当然对身边人的意见应该是选择好的,有利于个人和社会发展接受!“信”是我们一直在提倡的诚信。从我们的先祖开始就提倡“信”,而当今社会有时却缺失了传统文化的美德!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学习、发扬《论语》中的道理。这样我们才能做一个“少年君子”
我们要想真正的建立和谐的社会,没有仁义礼智信不行的!希望我们的国家越来越美好,社会越来越和谐!
论语经典故事读后感3
子曰:“富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孔子的弟子原宪很会理财,有一年春节,原宪准备于家人团聚见,。孔子原宪十分辛苦决定给他一些小米,原宪却推辞不要,孔子说:“你家吃不完就送给穷人吧!”原宪就接受了,那一次师生间的闲谈,原宪问孔子什么事可耻,孔子告诉他:“你要坚守自己的信仰,不能当国家政治黑暗,就躲开,这就是可耻。”原宪铭记在心,孔子去世时,他才三十多岁,可是他看到坏人当道,好人遭殃的形势,过着自食其力,清贫的生活。十几年过去了,子贡做了卫国国相,打听到同学原宪,便来见他,子贡以为原宪病了,而原宪的回答却让子贡告辞而别。
读了这个故事使我们可以看出原宪的守信,即使再贫穷也要坚信仁义道德。听了老师的教诲铭记在心,从不违背,同时卖商品的女商贩的坚信,在外即使弄虚作假老板发现不到,但仍然要坚信自己并说出了非常惊人的回答。
一个人是否守信只有对自己负责,对自己负责的人非常守信,而对自己放松的人则是满口谎言,无人相信。
论语经典故事读后感4
《在陈绝粮》是一个关于孔子的故事。主要讲的是孔子刚进陈、蔡边境之时,忽然鼓声四起,杀出一队不攻、不杀、不放路的人马来,堵住孔子的路。原来陈君得知孔子走了,为自己没中庸孔子追悔莫及。于是决定派兵围困,比孔子一行返回陈国。被围困的第二天,孔子师徒的粮食便吃完了。到后来的几天,孔子师徒就地拾柴,烧开水充饥。在这饥饿难忍的日子里,子路问孔子为什么贤才不得志、善良遭恶报?又问君子处境困窘时应该怎么办?君子和小人的区别是什么?孔子一一做了答复,告诉弟子要坚定不移地追求信仰。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通向成功的道路布满了荆棘,充满了数不清的艰难与困苦、辛酸与煎熬、最要紧的关头、最危险的时刻、最难以忍受的折磨往往就是成功的临界点,放弃它,就是放弃了成功;超过它才能柳暗花明。
克洛克创办麦当劳的故事又向我们表述了每一个人都要有一颗恒心,只要坚定自己可以做一个强者的信心,树立远大理想,做到失败面前不低头,挫折面前不气馁,为以后的人生道路打下坚实的基础,相信你一定会活得更精彩!
论语经典故事读后感5
孔子的至理名言,比不上老子的意味深长,比不上庄子的逍遥洒脱,却是一剂朴素的灵丹妙药,短短几句,往往就能使人受益一辈子。
论语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几则,莫过于“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第一则说孔子想住九夷那蛮荒之地去,大家觉得奇怪,就去问他怎么去住那么落后的鬼地方呢?他却答“君子住在那,又怎么会闭塞落后呢?”
此话又说到了两个方面,一是君子不回在乎外界环境的好坏,毕竟自身内心的清净重要于外界环境的清净。二是人改变环境,还是环境改变人,有一则小故事说把胡萝卜放到开水里,胡萝卜变软了,把鸡蛋放水里,蛋清蛋黄都凝固了,把咖啡豆磨碎了放开水里,水就成咖啡了,这足以说明三种对于外界环境的态度,是“穷忍着,富耐着,睡不着眯着。”直到被环境慢慢改变还是与环境对抗,亦或者是如咖啡豆一般的改变环境,孔子正是说,君子能到九夷去像咖啡豆一般的改变环境,那里就不会闭塞落后了。
论语经典故事读后感6
《论语》乃修身阳性,人生之道,必读之本。
学,是孔子教书的首要。每一个人不论他是职位高低贵贱,只要他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他就可以做我们的老师。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不耻下问如今成为一种摆设。不懂得你问了吗?如果你觉得像别人请教问题就低人一等,那你这样的学习态度永远也学不好。真正的学习是用自己的主动,不卑不亢的态度去请教,达到学习的态目的。
学会了学习,学到了知识,接下来就是学以致用灵活运用自己所学知识,把所学的知识落到实处,正处。不要让知识去支配你!不要做一个被动者,同时也要学会权变,让学习的知识,智慧,品德融为一体!
还要善于反省自己,该说的话该做的事,说了没有做了没有;不该说的,不该做的是不是也去说了也去做了!要以一个正确的态度衡量自己,看清自己。我觉得这点对我影响很大!
孔子还有最重要的思想,那就是分享。雨果也说过,你有一种思想,我有一种思想彼此交换就有两种思想。新东方总裁于洪敏的成就得益于他的众多朋友的支持,而知些朋友的支持就来自于洪敏在大学时期的乐于分享,所以他需要的时候他的朋友就从世界各处纷至沓来,成就了新东方,成就了俞洪敏
孔子的思想博大精深,我粗浅的阅读可能都不能体会其精神的九牛一毛但是《论语》告诉我要做一个有理想有智慧,有诚信的人,一个守恒的,内心忠诚的人,这样才能安安心心,堂堂正正的行走于人世间!
论语经典故事读后感7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从前有个故事叫《安贫乐道》,这个故事讲了原宪听了孔子的话,要在怎么贫苦也要读书,没有多余的财富是贫苦。子贡却只要财富,但他听了原宪的话,只是惭愧的离开了。这个故事讲到了:如果是富有与贫穷,都想要富有。但是有道德,爱学习,读书才是最重要的。
还有个小故事是《佛会知道》,这故事就讲,做人要诚实,就算老板不会发现,但是佛也会知道。所以我们要认认真真做事,清清白白的做人。
在生活中,我也遇到过这样的事:那一次,朋友说她的水彩笔用完了,就去向她的好友去借,她的朋友本想,算是朋友的份上,借她用几天吧。谁知道她“一用不复还”。这个故事就讲了,虽然一个水彩笔不值多少钱,但也是用钱买的,我们要认真对待每一件事情。
以后,我看见了这样的人,便去对他说,要做个君子,学会讲道德。
第五篇:论语小故事
孔子的小孩为什么取名为鲤?
刘桂光
(论语)季氏十六第十三章中记载着陈亢问于伯鱼的事,陈亢或许是想了解孔子平常的教学,是否与他在家里教自己的小孩时相同吧!陈亢小于孔子四十岁,是孔子晚年的学生,可能对于老师的风格尚未了解,因此想借着探问伯鱼,看能不能有一些内幕消息吧!陈亢的探问自然是落空的,因为孔子并没有私心啊!我们知道伯鱼是孔子的儿子,至于为什么叫伯鱼?
根据(孔子家语)的记载:孔子十九岁时,娶了宋国的官丌氏(丌音ㄐㄧ,同「基」字),过了一年后生下一个男孩,这时鲁昭公送了一条鲤鱼来恭喜他,孔子对于鲁国国君的赏赐感到十分荣幸,因此将儿子命名为鲤。同时由于是第一个儿子,所以字伯鱼。(伯是老大的意思。)孔子应是十分重视子嗣的吧?因为他的父亲便是在过了六十四岁以后,才又再娶了颜氏的三女征在而生下他。(孔子字仲尼,他有一个哥哥字伯尼,但因为脚 不便于行,孔子的父亲叔梁纥便想再有一个健康的儿子,故而再娶。)很可惜的是,孔子虽将第一个儿子唤做伯鱼,但终其一生却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并且先于孔子而死,年五十岁。
从孔子对儿子的命名,其实我们可以感受到孔子的平易近人,他或许早已设想了许多深具意义的名字,但儿子出生时郄意外的得到了国君的赏赐,这是相当大的荣耀,所以孔子便以此来命名,以纪念鲁昭公送鲤鱼的这件事。这样的反应,与平常人是没什么不同的。因此对于孔子,我们实在没有必要附会太多的神话传说,因为孔子的伟大并不在于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反而是因为他的平凡朴实、待人亲切、生活认真,使人感到由衷的敬佩。(待续)
【摘自《读经通讯》第七期】
「论语小典」其二--孔子的相貌
刘桂光
根据(孔子家语)的记载:孔子到郑国时,与弟子们失散而独自站立在东边的城门外。这时弟子们急忙地要寻找老师,附近的人们瞧见这些年轻人似乎正在找人,便上前对其中的子贡说:「我刚才在东门外看见一个人,身高大约是九尺六寸(这是古代计算身高的单位)。浓眉大眼,额头宽宽大大的。他的头看起来有点像 尧,脖子像皋繇,肩膀倒有点像子产,可是腰部以下郄像大禹,只是似乎比较矮了一点。他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很狼狈,像条丧家之狗呢!」于是,子贡便带领着其它的弟子,在东门外找到了孔子。并把郑国人对他的描述告诉孔子,孔子笑着说:「一个人的长相如何?那是不十分重要的。但说我像条失去主人家的狗,倒是蛮贴切 的啊!」
孔子周游列国想要施展抱负的过程并不顺利,此时匆忙的行程中又与弟子们失散,所以神情看起来十分失意。这里说孔子像丧家之狗,孔子非但不生气,反倒欣然接受,可见孔子的幽默。而从郑国人对孔子的描述,我们可以想象孔子的相貌确实不凡,因为尧、禹和皋繇是古代 的圣王、贤臣,而子产更是郑国了不起的政治家,(《论语》中便有对子产的称赞之语)说孔子长得像他们,可见孔子应该是很有圣人气象的。但是孔子却不十分重视一个人的外表长相,从《论语》来看,孔子比较重视的,应该是一个人内在的品德修养吧!因为「腹有诗书气自华」啊!
「论语小典」其三-「孔里」是什么?
刘桂光
《论语》中,有「宰我问三年之丧」的记载。宰我认为:三年之丧对一个君子而言,似乎是太久了。他说:「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阳货第十七))所以守丧一年就足够了!孔子反对这种说法,并指责宰我不仁。孔子说:「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事实上就孔子甚至是一般人而论,为父母守丧三年亦是不足够。但是这多少能表达一些子女对父母的思念之情,这并不是宰我纯粹从功利或效用的观点所能说 明。所以孔子的看法是:我们应反省在良知面对自己及他人时,是否都能有适当的安顿。这才是守丧的意义,而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这种教育的意涵。具体地表现在孔子过世之后。
在孔子去世时,子贡为孔门的大弟子,其它弟子们于是听从子贡的意见——「昔者夫子之丧颜渊,若丧子而无服丧,子路亦然,请丧夫子,若丧父面无服。」(《礼记》(檀公上))——而共服心丧三年,据《史记》及《孔子家语》记载:弟子们服完三年心丧后,有的留在鲁国,有的则回到自己的国家,而子贡即在老师 的坟墓旁盖了一间草屋,又守了三年,不仅如此,其后孔子的弟子及鲁国人民,为了怀念孔子而将住家迁居于孔子墓园四周的,有百余户之多。人们因此将之命名为「孔里」。这是在孔子过世之后,人们因孔子个人的影响,而自动形成的一个村落,这是多么令人鹜讶的事啊!可是不仅是孔子的学生,连一般人都受到孔子人格的 感召,并且化为具体的行动。若不是真有令人感动的地方,何以会有如此的情况出现呢!
【摘自《读经通讯》第九期】
「论语小典」其四-子贡守丧
刘桂光
《孟子》(滕文公上)记载:「昔者孔子没,三年之外,门人治任将归,入揖于子贡,相向而哭,皆失声,然后归。子贡反筑室于场,独居三年,然后归。」
每次读到或想到这一段内容,便感动不已。老师、学生之间,竟是如此的恩重情深。固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是能以父丧为老师守上三年,已是难能可贵。子贡显然是于三年期满之时,思及昔日师生相处的种种情景,想起老师对自己的影响,忆及老师的恩情……。三年之期,仍未能抚平丧师之恸、仍未能安慰怀师之情,所以告别同学之后,返回老师的坟墓之旁,竟又守了三年,总共六年的时间。
子贡的守丧岁月之中,没有锦衣玉食,甚至必须是粗茶淡饭、短褐布衣;没有交际应酬,生活几近苦修、隐居;没有太多的欢乐笑话,只有无尽的思念。试想:若不是有极大的恩情、极深的影响,何至于使一个学生愿意如此做?师生只是后天形成的一种关系,并不像父子、兄 弟,有着先天上的血缘关系。然而,子贡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却远超过一般有着先天血缘关系的人的表现,怎么不令人感动呢?
从子贡与孔子之间的情感表现,让人想到孔子的「有教无类」和「因材施教」。如果老师对学生没有相当深入的了解,如何做到「因材施教」?同样的,这中间如果学生不相信老师,则「因材施教」亦无法落实!而「有教无类」对一个老师而言,更是极大、极为困难的挑战。这其中呈现出一个老师必须具备极大的爱心与耐心,做到不保留、不偏私、不倦怠。从学生们对孔子的尊敬,显然孔子做到了。而子贡对老师守丧六年,更足以证明 孔子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教育家。
「论语小典」其五-孔子与曾子论孝
刘桂光
曾子少孔子四十六岁,史传对他的孝行有许多的记载。《孟子》(离娄上)、(尽心下)的记载,应是我们比较容易知悉的。《孔子家语》亦说「曾参志存孝道」,可见曾子的孝行。不过,曾子的孝似乎也不是一开始便做得很好的。我们可以从《家语》上的一段记载了解,曾子与孔子这一对为师生对孝顺的不同层次的理解。
《家语》记载:「曾子耘瓜,误斩其根。曾皙怒,建大杖以击其背,曾子仆地而不知人久之。有顷乃苏,欣然而起,进于曾皙曰:『向也,参得罪于大人,大人用力教参,得无疾乎!』退而就房,援琴而歌,欲令曾皙而闻之,知其体康也。」
从这一段的记载,我们应可以体会曾子的孝心确实非常人所及。不小心犯了错便甘愿受罚,这是一般人容易做到的。但是被父亲重罚昏倒而不省人事良久,醒来之后立即向父道歉,并且在退下之后以轻松愉悦的行为表示自己的无恙,以除去父亲心中的担忧。这便蓍实不容易做到了。「曾子的孝名传天下,果然不虚。」我读到 这一段记载时,便作如是想。可是……
《家语》继续说:「孔子闻之而怒,告门弟子曰;「参来勿内。」曾参自以为无罪,使人请于孔子。子曰:「汝不闻乎?昔者瞽瞍有子曰舜,舜之事瞽瞍欲使之未尝不在于侧。索而杀之未尝可得。小棰则待过,大杖则逃走。故瞽瞍不犯不父之罪,而舜不失烝烝之孝。今参事 父,委身以待暴怒,殪(死)而不避。既身死而陷父于不义,其不孝孰大焉?汝非天子之民也,杀天子之民。其罪奚若?」曾参闻之曰;「参罪大矣!』」遂造孔子而谢过。」
原来孔子对孝的要求,更高于曾子一等。以舜为例,说 明真正的孝顺是要以尊亲的角度来省思自己的行为。人在生气、盛怒之下,难免会有一些非理性的行为出现,这时做为子女的便不可以不替父母着想。如果只是轻微的处罚,当然要诚心的接受。但若是足以造成严重的伤害,而陷父母亲于不义,那就应有不同的做法了。试想:若曾子当时被父亲打死,那么曾子原本是想:自己做错事,当该受罚。却造成世人认为:曾皙打死自己的儿子。这既不是曾子的本意,更不是曾皙想要的处罚结果啊!
由这一段记载我们当可明白孔子之所以为圣人,而曾子之所以为至孝的君子,其生活的深刻用心,正是我们要体会学习的地力。
【摘自《读经通讯》第十一期】
「论语小典」其六-子路
刘桂光
子路小孔子十岁,是孔子最早的学生。同时期的同学还有曾点、颜路、伯牛……等。一般人对子路的印象多半是:武勇。《史记》上记载:「子路性鄙,好勇 力,性伉直。」可以使我们约略地了解,他是一个质朴刚猛的人。有一回他主动的问孔子说:如果老师要率领三军,那要找谁同行呢?(<述而>)子路或许认为在军事上的表现,自已应是诸多学生中的佼佼者才是,所以有这样的提问,期待老师的肯定。可见他对自己的武勇也充满了信心。
事实上,孔子也对他的果敢有所肯定,说:「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雍也>)其实子路的勇敢并不只是在政治、军事方面,《论语》上说:「子路知道了该做、值得做的事,往还没有做到之时,只怕又知道新的事。」(<公冶长>)可见子路勇于改过行善的表现。因 此,在德行的表现上虽不及颜渊的「不迁怒、不贰过」,但亦算是一个有为有守的君子了。
不过,子路除了果敢之外,也是一个极为孝顺与讲求信用的人。孔子曾经说:「他事奉尊亲极为孝顺父母,生时尽心于孝道,父母过世了仍十分真切的思念双亲。」(「《家语》卷二中,有关于子路孝顺的记载。)其次,他的讲信用也让孔子对他有所肯定,孔子说:「根据片 面的言辞就能够判决案件」又说:「子路说出的话一定立刻去实行,绝不拖延到第二天。」(<颜渊>)前一段应是肯定子路的诚实讲信,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欺骗他;后一段便很清楚地告诉我们子路的守信了。
子路早于孔子半年过世,(根据《左传》及《礼记》的记载,子路死于政敌之手,且被剁成肉酱。)对孔子而言,这是继颜渊死后,另一个人生重大的打击。如果说颜渊是孔子最钟爱的学生,那么子路应是孔子最亲近的学生了吧!他曾经告诫过子路:「临事而惧,好谋而 成。」(面临事情时要谨慎小心,细心规划才能成功。)但最后子路仍无法了解老师的话,这或许是孔子最感悲痛的原因吧!
《论语》〈先进十一〉记载:「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子。」这一段记载的大意是:南容经常诵读〈白圭〉这首诗来策励自己,这样的人是极为难得的君子,因此孔子以其兄长的女儿(侄女)嫁给他。
或许有人认为孔子未免过于轻率,只因一个人诵读一首诗,便将侄女嫁给他。其实不然,首 先我们要知道〈白圭〉这首诗是《诗经》〈大雅〉中的一首,其内容是:「质尔人民,谨尔侯度,用戒不虞;慎尔出话,敬尔威仪,无不柔嘉。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这大意是告诉我们:言行是很重要的,行为不可随便,说话尤其必须慎重。这就好比一块有瑕疵的白玉,我们还可以磨去斑点,重新拥 有白玉;说出的话一旦有错,便难以收拾了。《论语》中有许多的篇章,都在告诉我们言行的重要性。像是「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也。」(〈里仁〉君子在言语方面要谨慎迟钝,在行为处事上则要勤奋努力。)、「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为政〉把要说的话先加以实行之后,再把它说出来。)、「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宪问〉假若一个人只是会说大话,那么要他来实践也会是很困难的。)、「君子耻其言过其行也。」(〈宪问〉君子对于多说少做这样的行为,是感到羞耻的。)……等,都强调「言行相顾」,甚至「先行后言」的行为准则,可见孔子特别重视实践,而不轻易说话。换言之,一个谦谦君子应首重道德的实践,重视言行的合一,并且至少要做到寡言。
南容以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可见他是一个注重修养品德的人。而在〈公冶长第五〉中记载: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可知南容确实能实践谨言慎行的君子德行。由是我们可以说:孔子在〈宪问十四〉中所论的:「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逊)」南容应是一个典型的代表之一了。由此观之,孔子以侄女嫁给南容,应是为自己的侄女找到可以倚靠终身的伴侣了。
【摘自《读经通讯》第十三期】
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刘桂光
《论语》〈里仁第四〉中孔子说: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由于仁德的人他公正无私,对人的看法不搀杂私人的好恶、成见,而能以一个客观的标准看待人,所以孔子说只有具备仁德的人才有真正好恶。一般人的好恶多半是混杂着个人的私心,而无法如实客观地呈现显公道。而这搀杂私心的好恶,也就是我们生活中许多纷争 之所出现的原因吧!
但是在现实上如何去做到呢?是否有确实的例证,足以说明这仁者的好恶是如何的一种情况呢?许多的道理,其困难度并不在理解,而在于实践啊!在这里我们从《论语》中选出两个例子,说明圣人是如何做到「好人、恶人」的?
在 〈宪问十四〉第十三章,子路问成人时,孔子回答说:「若臧武仲之智、孟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子路问「成人」是请教老师如何使自己成一为 一个道德智识皆健全的人?孔子试举当时的一些贤士,将他们的德行综合勾勒出一个典型给子路参考,这些人自然是一时之选。其中的智识即以臧武仲为代表,这是对他在齐国能预见徫献公之必能复国,及预知齐侯将败而不受其封邑的表现而有的肯定。从孔子不轻易肯定某人的原则来看,可见臧武仲确是一个有智识的人了。
然 而,在第十五章孔子却说:「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臧武仲好用其智,导致当时的鲁国执政大臣季孙对他不满,于是他出奔于邾。一般人认为他是受害者而寄予同情,可是孔子却认为封邑与否是国君的权力,臣子怎可要挟国君呢?所以孔子一方面肯定他的智慧,却也对他依恃聪明、不知谦卑的行为 予以指正,这就是所谓的「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另一个典型的例子是管仲。孔子对他能「九合诸侯不以兵车」,「一匡天下」而保住华夏文化不受夷狄侵扰的贡献给予肯定,赞赏他仁德的表现。而不像子路或子贡,认为他协助公子纠争取王位失败,应当自杀。〈宪问第十四〉但是孔子亦不是就此全盘肯定管仲,孔子所赞许的是 他「尊王攘夷」的这件事,却对他的为人表示了一赞同的意见。孔子说:「管仲之器小哉!」、「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又说:「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玷,管氏亦有反玷。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八佾第三〉这三段文字说明管仲是一个小器、不知礼、不懂得节俭的人,若只从这 些言论来判断,孔子应是十分否定管仲这个人了。可是孔子却是就事论事、就人论人,圣人的公正客观便是如此。
我们在生活中,经常出现的情况是:如果你喜欢这个人,那么当他随地乱丢垃圾,你大不了是叫他捡起来,说他几句。但是,如果此人是你平常就相当厌恶的人,那么相同的行为你可能说他没有教养,没有文化,说他不卫生,简直糟糕 透了。同样的情况,不同的反应,问题恐怕是出于我们的私心吧!所以多学习圣人的「寡欲」(不断地去除个人的私欲),多反省自己的过失,学习用更宽广的心看待别人,这个社会才有机会更好起来。
颜渊的丧礼
刘桂光
【论语】〔先进十一〕(11.11):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颜渊是孔子心爱的学生,他的过世对孔子而言,确实是一个重大的打击。然而当颜渊过世,同学想要为他举行一个隆重而盛大的丧礼时,孔子却持反对意见。后来同学还是「厚葬」颜渊,孔子的说法应是对这些学生的责备罢!
孔子为什么反对厚葬颜渊呢?从同学的角度来看,颜渊做人诚恳,德性,修养好,学问也高。不论品德、学养都是同学学习的典范,并且家中贫穷,恐怕连个象样的丧礼也没有,如今他「不幸短命死矣!」同学想要给他一个丰厚的丧礼,似乎也是人之常情,并非不可。那么孔子为什么要反对呢?其实按当时 的礼仪,「称家之有无,有,毋过礼。苟无矣,敛手足形,还葬,悬棺而封。」(礼记)、(檀弓)颜渊家贫,自然不宜厚葬,孔子的反对自是合于礼的要求。或许有人会问:孔子难道不懂得变通吗?其实孔子与颜渊情同父子,在私人的感情上孔子当然也愿意,但是当伯鱼死时亦只是有棺而无廓,所以颜渊自然亦不必有。如果 孔子同意厚葬颜渊,岂不是厚颜渊而薄其伯鱼了吗?更重要的是,孔子深爱颜渊的,所以即便是他已过逝,孔子亦不希望因为同学将他厚葬而陷他于不义。因此反对厚葬颜渊。然而同学们却坚持要做,实在也是情感之自然流露,这是孔子所不能制止的。是以蔡仁厚先生说的好:「门人之必欲厚葬,是不容己之情;孔子之不允,则是不可逾越之义。情意俱尽,各当其可。」(《恐门弟子志行考述》页17)
最后要说明的是:孔子对礼其实是相当懂得权变的,只是变要有变的原则,如果用《论语》的说法,这个原则便是有子说的:『礼之用,和为贵。』(《学 而第一》1.12)在《礼记》(檀弓)中记载幼童汪碕执干戈以为社稷的事,按当时的礼,未成年而死则用「殇」。当时鲁国人想用成人之丧礼来葬汪碕而问孔子,孔子便说:「能执干戈以卫社稷,虽欲勿殇也,不亦可乎。」从这个例子我们可以了解,孔子重视的是礼的本质而不是外在的仪式,对汪碕的死亦是如此。毕 竟,即使在丰厚的葬礼,恐怕也不足以表达对颜渊之死的悲恸吧!
【摘自《读经通讯》第十六期】
孔子懂礼吗?
刘桂光
《论语》〈八佾第三〉(3.15)记载:「子入太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此时的孔子虽 然年轻,但是声名却早已远播,尤其是对礼的了解,应算是当时的权威了。太庙的祭典是当时鲁国最重要的活动,孔子既然精通礼,自然就成为祭典中重要的负责人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孔子在祭典中每一件事都要发问,众人都被孔 子的表现给吓了一跳。孔子既是以知礼闻名于世,怎么到了太庙却又每件事都问呢?这样的一种与听闻完全不同的表现,自然引起大家的疑惑而生出轻蔑的看法:「谁说叔梁纥的儿子懂礼呢?(我看他什么都不懂。)他到了太庙,每件事都还要向人家来请教。」可是孔子听到了却说:「这才是礼的表现啊!」这究竟是怎么回 事呢?孔子究竟懂不懂礼呢?
从孔子一生的言行来看,他是讨厌一个人名实不符的,他并不喜欢做一个言过其行的人,所以孔子说:「是礼也。」应当是有其根据的。那么我们应该如何来理解孔子在太庙的行为表现呢?我们从儒家对礼的要求,以及许多学者对这一章的诠释,整理出一些说法提供大家参考。
首先,有不懂的地方就要请教别人,这种行为本身便是符合礼的表现。人非生而皆知,总有不懂的地方,不懂便问就是礼。
其次,孔子当时年纪尚轻,虽以知礼闻名,但人们未必就完全信服他。因此在众多长辈之前,孔子多向他们请教,一方面表现对长辈的敬意;一方面也以谨慎的态度表示对礼的虔敬。这也是表现礼的适当方式之一。
再其次,当时的人们对礼的表现多所僭越,从诸侯、贵族到士大夫阶层,几乎都踰越本分,使礼法遭到破坏,人与人之间的份际泯灭无存。(孔子并非保守或食古不化之人,只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自我节制却不能没有,否则就像当今的社会,个人权力无限扩张的结果,人的基本尊严必然受到斲丧。)所以藉由「每事问」,等于提醒众人:何种礼当该如何进行!透过公开的讨论与说明,人们可以更清楚的认识到礼的本质,而不只是重视外在的仪式。
最后,就孔子这一次的表现,我们发现孔子确实是以身作则的表现对礼的敬慎。透过「每事问」,我们看到孔子对礼的重视,即便他已是大家公认的知礼之人,却仍是如此用心谨慎。那么我们确实该更用心来面对我们生活中种种不合于礼的言行了。
孔子的喜怒哀乐
刘桂光
人们都认为孔子是圣,两千多年来孔子几乎被大家给神格化了。似乎忘了孔子也是个人,也是个有喜怒乐的人。其实在《论语》中我们可以发现孔子本来就是个普通人,〈季氏第十六〉记载孔子在家中管教伯鱼的过程(16.13),那叮咛、唠叼的样子与一般的父母有何不同呢!至于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呢?我想只是因为他面对生活的态度极为用心吧!现在我们就从《论语》中的一些篇章来看看孔子的喜怒哀乐吧!
在〈阳货第十七〉中记载:「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17.4)孔子见到学生(子游)能行礼乐教化于政事之中,心中的喜悦可想而知,脸上的笑容应是十分灿烂的吧!而平日生活现场的孔子则是和善亲切的,〈述而第七〉说:「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7.4)〈乡党第十〉则记载:」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10.1),这些都说明孔子平日的生活是充满喜悦平和的。
《论语》中直接描述孔子生气的章句几乎没有,不过我们却可以从某些对话中去揣想一下。〈颜渊第十二〉中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在这一段对话中,我们可以想见孔子是有些生气的,执政者不能自我反省施政是否得宜?却只想到运用严 刑峻法,岂不是把人民当一般的畜牲来对待了吗?〈阳货第十七〉记载了宰我问三年之丧的事(17.21),孔子对于宰我的说法也相当地生气。子女对父母的感 恩与回报竟不从仁心出发,却以外在的事物来评断,这样的本末倒置当然是令人生气的。
而令人感到悲伤的事,在孔子而言多半是与人事、学生有关。〈雍也第六〉记录了孔子去探视病危的伯牛,孔子有些感伤的说:「斯人也而有斯疾也。」(6.10)当然更令孔子感到悲伤的是颜渊的去世了,〈先进第十一〉记着:「颜渊死,子哭之恸。」(11.10)而 伯鱼的去世,子路被杀,这些都让孔子哀恸不已。
生活中,孔子对于许多美好的事物都感到高兴,尤其是自身及学生们的学习修养。〈先进第十一〉说:「闵子侍侧,誾誾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页,侃侃如也。子乐,」(11.13)孔子的乐应该是因为这些学生伯都各有其优秀的表现与修为而乐吧!在〈学而第一〉孔子亦说:「学而时习之,不易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1.1)可见在日常生活中孔子的乐趣是经常可见的。
【摘自《读经通讯》第十七期】
孔子把人分为哪三种? 刘桂光
大学推荐甄选考试的国文科试题有一年出了一题:「孔子把人分为哪三种?」做为高中的国文老师,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来回答这样的问题?如果勉强要找一个解 答,那么在〈阳货第十七〉的第三章,孔子说:「唯上智与下愚不移。」或许算是一种分别吧!有一种人是「上智」,有一种是「下愚」,在两者之间的应该就是第三种了。不知道这样的答案是否可以通过「大考中心」命题教授的检验?或者,在〈季氏第十六〉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者,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16.9)可是,如此一来孔子就把人分为四种了。或者,命题教授的看法是;孔子只是简单的把人分为君子、普通人与小人呢?
问题是:孔子如果真有意图要人分别为三种,那么孔子的用意何在呢?就以上智与下愚的分别来说吧!孔子曾经说过;「有教无类」这样的话,因此以我们所了解的孔子,他应该不会放弃任何人吧!所以说「不移」不是说他们极度聪明或愚笨故无法改变他们,应是针对他们的 自我学习的程度而言吧。
上智之人有积极主动的学习精神,所以可以不断的自我学习,不需要外人去改变他。(其实这种人几乎是没有的,孔子自己就说;「我非生而知之者。」)下愚的人则因为他放弃了自我学习的主动精神,不愿意去学习,所以他与众人便渐行渐远了。这是他自己不愿意改变自 己,外人即使想帮忙也无从着手。
其实在儒家的教学理论中,首先强调的便是自学。孔子曾说:「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7.8)可见的老师的功用在于提点、引导,重要的仍在于同学们主动的自我学习。孟子亦说:「教亦多术矣,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 矣。」(告子下.16)其中的用意即是希望学者能自我警省,努力奋发。又说:「君子深造以道,欲其自得之也。」(离娄下.14)一个学习者若经由老师的引导,仍不愿意自我学习,那么老师实在也无能为力。俗话也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自己。」所以就人都具有学习的能力而言,人是无分别的。人之所以有差别,原因就是在于个人主动的学习精神。不仅如此,儒家更强调我们不但要自我不断的学习,更要帮助别人去学习,否则贤与不肖就相差无几了。孔子即说过:「己欲立 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6.30)这便是强调相互帮助学习的重要性。其中的基本信念则是:主动自觉的学习精神。
有钱就足够了吗?
刘桂光
《子路第十三》记载:孔子到卫国去,由冉有为老师驾车。到了卫国,孔子见到卫国百姓众多便十分的赞叹!冉有便问老师:人口多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孔子说:让人民富裕起来。冉有又接着问说:有钱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孔子说:教化百姓啊!
儒家重视道德教化,可是孔子更明白的是,人民没有吃饱饭哪有可能谈仁义道德呢?更不用说实际去做了。所以,首先要做的便是使百姓富有起来。(说苑)的《政理》中亦记载:鲁哀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回答说:「政有使民富且寿。」可见执政当局不仅要让百姓富有,更要使百姓生活在安乐之中,如此也才能做到使民长寿啊!而在《建本》中记录子贡问政,孔子回答说:「富之,既富乃教之也。此治国之本。」可见孔子认为治国首先注重的便是经济,使百姓富足才有谈礼乐教化的可能。
然而,有钱就足够了吗?
当然不是,因为孔子接着说的是:「教之。」.当人们有了 钱却没有教化,那就与动物有了食物,可以吃饱饭却整日无事一样,那么人与动物又有何差别呢!所以在《颜渊第十二》中,子贡问政,孔子的回答是:「足食,足 兵,民信之矣。」若是不得已要去除什么呢?孔子说:兵、食可去,但是「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是以,巩固生活的更根本基础仍在于人之所以为人而不同于禽兽的道德教化,而人若是只以夺取利益为唯一个取舍标准,那么人的世界与其它动物实在没有什么不同了。在<里仁第四>中孔子便说:「放与利而行,多怨。」意思便是,凡事依据利益来行事,便会招来很多的怨恨。
从孔子的说法来看现在的台湾社会,我们有钱了。但是却到处出现各种怪异的犯罪行为。有儿女杀掉父母亲的,有父母杀死儿女的,有人轻易的就自杀,有人去掳走、绑架别人的小孩,有人在路上看不顺眼便杀来杀去,一般的偷窃、抢劫更是层出不穷。政治人物不断地说谎,不断的上演权 谋。小孩有样学样的说谎,逃避压力。所以有人说:「我们不仅生病。而且病的很重。
是的,我们很有钱,可是我们缺乏道德礼乐的教化。所以,有钱就足够了吗?
【摘自《读经通讯》第二十期】
生命的节制原则
刘桂光
现代人的生活中常常听到的是:「唉!真是累啊!」、「压力太大了。」、「生活实在太不正常了!」现代的生活也产生许多文明病,这些问题往往都是因为我们 过度的使用生命,不懂得节制与生生不息的道理。而我们生活的地球,各项资源也在大量的消耗之中,二十世纪兴起的环境保护,也就是因为我们在面对自然资源时,完全不懂得节制,导致过度的耗损。
其实在《论语》中,孔子早就告诉我们做任何事都要注意到 「节制原则」。〈述而第七〉说:「奢则不孙(逊),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7.36)过份的奢侈与节俭都不好,都可能产生问题、招来非议,可是与 其浪费,孔子宁愿选择俭省。这与〈里仁第四〉「以约失之者鲜矣。」(4.23)的原则是一样的。这「约」便是一种「节制原则」,而具体的内容便是「礼」。
孔子强调的是一种自我的「节制原则」这种原则不论在各方面都适用。例如:颜渊问仁,孔子回答说:「克己复礼为仁。」不论视听言动,都要依礼而行。(12.1)这「礼」便是「节制原则」的内容,透过不断的「克 己」工夫(也就是前面所说的「约」),呈现人之所以为人的价值。而在〈雍也第六〉孔子说:「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叛)矣夫!」(6.27)这也是强调「节制原则」,光是读书,学习知识是不够的,更要有「约礼」的道德修为,如此才能善用知识,发挥贡献。
在言语上,孔子也强调「节制原则」。例如:「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14.20)「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也。」(14.27)说话要节制、不要说大话却什么也做不到。行为上呢!孔子说:「君子义以为质,礼以 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15.18)又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15.24)这些都是要求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要懂得自我「节制」,懂 得节制则我们的生活可以充实而悠闲,与人相处可以和平喜乐,对环境则多一分的珍惜,对各种事情多一分用心与谦让,这样的生活不是充满柔软与温馨吗!
资源有限,欲望无穷。不论是面对自我的命,或是我们生存的大自然,如果我们不懂得节制,那么只会加速走向灭亡,如果我们承认生命的特质在于生生不息,那么生活中的任何一种型态,不论是对人、事、物都应该要做到「节制原则」,如此才能创造更多的继起生命,展现生命生生不息的特质。
论语小典其十四
贤贤易色 刘桂光
推广读经的经验中,在大人这一方面最常遇到的问题是:「经书都看不懂怎么办?」我们的回答通常是:「不懂有什么关系,人生不懂的事太多了,只要多用心,『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或者强调重在记忆背诵,孩子其实并不重现理解的问题。」可是大人总是不放心,因此我便劝家长们一起来读经。但是问题仍然存在,「不懂怎么办?」我想若说要完全掌握孔子的本意恐怕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如果我们多用心去体会研习,或许要理解经典并不一定是难事。以下便是一个例子。
【学而第一篇】的第七章记载: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1.7)在理解上,比较有因难的是第一句「贤贤易色」,自古以来便有许多不同的解释。(一)何晏、朱子的看法:「以敬重贤人 的心,替代爱好美色的心。」(二)皇侃的《论语集解义疏》则另有一种说法是:「如果有人能改变其好色的心来尊敬贤人,那么这个人便比贤人还要贤能。」(三)其次他又提出一个说法:「想要尊敬这个贤人,那么就应当改变平常的脸色,以一种庄敬的容貌面对之。」近人南怀瑾先生的看法与此相类,但较为精确而简 要(见《论语别裁》。(四)刘宝楠引用《汉书》颜师古注的看法则是认为,此段文字的下面谈到事父母、事君、交朋友,因此这一句应该也是指人伦的关系,以他 的意见,这句话应是指夫妻之间,所以将之译为:「对待妻子,重视品德,不重容貌。」杨伯峻先生的《论语译注》就采用这一种说法。另外还有(五)清代的王念 孙《广雅疏证》认为这一句话的意思是:「尊敬贤能的人,如同爱好美色一般。」以上我们提出了五种不同的解释,究竟那一种才对呢?
从整章的文意来看,这五种说法似乎都有其道理,皆可通解本章之文义。其实,我们读经典只要理解的意思不会 造成经典本身的矛盾,我想都是可以的吧!只是我们可以再想一想,假设孔子听到子夏说的这一段话,那么孔子会采用哪一种见解呢?在《论语》的子罕及卫灵公两 篇中,孔子分别说过:「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子夏的说法或许是有感于此吧!从孔子的慨叹,我们可以有以下的几种 推测:(1)在孔子当时,人们对美色的喜好显然多于对德行修养的喜好,但孔子并不一定就反对「好色」,毕竟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孔子认为「好德」较为重要。(2)可是世风日下,孔子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人们的好德之心至少要等同于好色之心吧!(3)因此,若是问孔子哪一种说法比较好?孔子的选择应是第五种王念孙的看法吧!
至于我的说法对不对?你也可以加入讨论啊!这便是读经的乐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