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高处的河沟一旦挖深古文翻译
高处的河沟一旦挖深,好处无穷。旱年可以蓄水,帮助灌溉。发大水的年份,可以帮助分流,防范水灾。深的地方可以养鱼求利,浅的地方可以种荷求利。土地贫瘠的,每年拿沟里的泥巴就可以肥田。如果住得离主干河流较远,有了河沟,每天取水洗衣服,以及吃饭喝水都不成问题了。现在常、镇各州县,大半地势较高,农民不但不挖深河沟,反而还要填土,或者做路,或者造田,谁来阻止他们呢?把天时丢了,又失去了地利,罪莫大焉。也就难怪低处的田常常丰收,而高处的田常常歉收了。
海瑞,字汝贤,琼山(今海南)人。乡试中了举人。进入京城,上奏《平黎策》,建议在海南设置县衙,来开化自己的故乡。知道这事的人都认为他志气豪壮。朝廷任命他南平教谕(学官名)。御史(官职名)到学府里去,下属官吏都要跪地免见,只有海瑞只作长揖(行礼的一种动作,抱拳鞠躬),说:“再御史府上拜见大人应该行下属的礼节,这里是学堂,师长教学生读书的地方,不应该下跪。”改任淳安知县。穿布袍,吃粗饭,让老仆人种菜自给自足。总督(官职名)胡宗宪曾经对人说:“昨天听说海县令为母亲作寿,买了两斤肉。”胡宗宪的二子经过淳安县,被驿馆的官员惹恼,把官员倒挂起来。海瑞说:“从前胡大人公管理部下,明令所经过的地方,地方官员招待他们不要铺张。如今此人行李装备很丰厚,一定不是胡公子。”罚了他好几千两银子,收在官库里,派人骑马禀告胡宗宪,胡宗宪无法给他施加罪名。都御史(官职名)鄢懋卿从淳安县经过,海瑞对他们的招待都很简陋,说淳安县地方太小容不下车马。鄢懋卿非常愤恨。但是一直都听说过海瑞的名声,只好收敛威风离开了。
第四单元
在道州城西边一百多步的地方,有一条小溪。它向南流几十步远,并入营溪。溪水两岸,全都是怪石,它们倾斜嵌叠,回旋盘曲,姿态奇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清澈的溪流冲击到岩石,便激起腾空的浪花和股股洄流。岸边还有美丽的树木和珍奇的青竹,垂下荫影相互遮蔽。这条溪水如果在空旷的山野,那是很适合隐士游览和居住的;如果在人烟聚集的地方,也可成为城市居民游览的胜地,和爱清静者休憩的园林。可是自从道州城成为州的治所以来,却至今没有人们来欣赏它和喜爱它;我在溪水旁徘徊,为此怅然惋惜!于是进行疏导开通,清除掉杂乱的草木,建造了亭阁,又种植了松树、桂树,还铺植保护坡岸的香茅,来增益它优美的景致。因为溪在州城之右(即西面),便命名它为“右溪”。现在把这些文字刻在石上,以让后来的人知道。17
我在初十便到了郡中,当晚就游览了虎丘。月色很美,游人也还不多,风吹过亭子月光洒落在树间,偶尔有一两队歌女吹笙点缀,并不使人厌恶。但还是不如山林空寂之时,一人前往要合我意。我曾在秋夜坐在虎丘山顶的钓月矶上,天色昏暗,无人来往,只听到悬于檐下的风铃声,看到佛灯在静夜之中若隐若现。还有今年春天,我和无际一起在这里拜访仲和。半夜之时,月亮出来了,不见人影,我们一起盘膝坐在石台之上,既不饮酒,也不交谈,只静静地对坐着,便觉得悠然之间心与周围清净之情景同在了。我一生中造访虎丘,也就这两次见到了虎丘的本色十天后,到了雁荡山的大龙湫。还没到大龙湫的三里之外,看到一条带子从天而下,但是没有声响。走到跟前仔细观看,原来二十丈以上是瀑布,二十丈以下不是瀑布,都化成了烟,成了雾,成了轻绡,成了玉尘,成了珠屑,成了琉璃丝,成了杨白花。往下坠落,却又像上升;疏散开来,却又像在密密编织。风吹来摇动它,就飘散不知落到哪里去了;日光照耀它,五彩缤纷。有时候站的远远的却打湿了头发,有时贴得很近的看它但是衣服一点都不湿。这个原因是因为瀑布的落点太高,悬崖中间洼,水流在在中间没有依靠,不得不随风缥缈,又很少被阻拦,所以不能发出大的声响,和石梁瀑布很不一样。大致石梁瀑布威猛,龙湫瀑布温和;石梁瀑布喧腾,龙湫瀑布平静;石梁瀑布湍急,龙湫瀑布缓和;石梁瀑布一直向前冲击,龙湫瀑布就像来回奔流;这是他们的不同之处。才见到石梁瀑布的时候,以为瀑布的景象也不过如此,龙湫瀑布就可以不来看了;等到到了龙湫以后才知道耳朵、眼睛还有没听过、没见过的东西,真实不能盲目揣测啊。
第二篇:古文翻译
1、唇亡齿寒
译文:晋献公再次向虞周借路去攻打虢国,宫之奇进谏说:“虢国是虞国的屏障。虢国灭亡了,虞国必定会跟着被灭掉。晋国的野心不可助长,对外敌不可忽视。借路给晋国一次就算是过分了,怎么可能有第二次?俗话说,‘面颊和牙床骨是相互依存的,失去了嘴唇牙齿就会受冻。’这话说的正是虞国和虢国的关系啊。”
2、惠子相梁
译文:惠施做了梁国的国相,庄子去看望他。有人告诉惠施说:“庄子到梁国来,想取代你做宰相。”于是惠施非常害怕,在国都搜捕三天三夜。庄子前去见他,说:“南方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你知道吗?从南海起飞飞到北海去,不是梧桐树不栖息,不是竹子的果实不吃,不是甜美如醴的泉水不喝。在此时猫头鹰拾到一只腐臭的老鼠,鸟从它面前飞过,猫头鹰仰头看着,发出‘吓’的怒斥声。现在你也想用你的梁国来‘吓’我吧?
3、苛政猛于虎
译文:孔子路过泰山边,有个妇人在坟墓旁哭得很悲伤。孔子扶着车前的伏手板听着,派子路问她说:“你这样哭,真好像不止一次遭遇到不幸了。”她就说:“是啊!以前我公公死在老虎口中,我丈夫也死在老虎口中,现在我儿子又被虎咬死了。”孔子说:“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妇女回答说:“(因为)这里没有残暴的政令。”孔子说:“子路要记住,残暴的政令比老虎还要可怕!
4、良狗捕鼠
译文:齐国有个善于识别狗的人。他的邻居委托他找一只能捉老鼠的狗。过了一年他才找到一只,说:“这是一条好狗呀!”那邻居养了狗好几年,狗却不去捉老鼠。他告诉了那个会识别狗的人这个情况。那个善于识别狗的人说:“这是只好狗,它的志向在于獐、麋、猪、鹿这类野兽,不是老鼠。想让它捉老鼠的话,就捆绑住它的后腿。”(后来)这个邻居捆绑住了那条狗的后腿,这狗才捉得老鼠。
5、薛谭学讴
译文:薛谭向秦青学习唱歌,还没有学完秦青的技艺,就以为学尽了,于是便告辞回家。秦青没有劝阻他,在城外大道旁给他送行,秦青打着节拍,高唱悲歌。那歌声使路边的树林都振动了,使空中的飞云也停住了。薛谭(听了后)便(向秦青)道歉并请求能返回(继续跟秦青学习唱歌),(从此)一辈子不再说回去的事了。
6、颜回好学
译文:颜回二十九岁,头发全白了,过早地死了。孔子哭得十分伤心,说:“自从我有了颜回,学生们(以颜回为榜样)更加亲近我。”鲁哀公问:“你的学生中哪个最好学?”孔子回答说:“有个叫颜回的最好学,不迁怒于人,不两次犯同样的错误。可惜短命死了!现在再也没有这样的人了,7、朝三暮四
译文:宋国有一个养猕猴的老人,他很喜欢猕猴,养的猕猴成群,他能懂得猕猴们的心意,猕猴们懂得那个人的心意。那位老人因此减少了他全家的口粮,来满足猕猴们的欲望。但是不久,家里缺乏食物了,他将要限制猕猴们的食物,但又怕猕猴们生气不听从自己,就先骗猕猴们:“我给你们的橡树果实,早上三颗,晚上四颗,这样够吗?”众多猕猴一听很生气,都跳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给你们的橡树果实,早上四颗,晚上三颗,这样足够吗?”猕猴们听后都很开心地趴下,都很高兴对那老人服服帖帖的了。
8、歧路亡羊
译文:杨子的邻居掉了一只羊,于是带着他的人,又请杨子的儿子一起去追赶羊。杨子说:“哈哈,掉了一只羊罢了,为什么要这么多人去找寻呢?”邻人说:“有许多分岔的道路。”不久,他们回来了。杨子问:“找到羊了吗?”邻人回答道:“逃跑了。”杨子说:“怎么会逃跑了呢?”邻居回答道:“分岔路上又有分岔路,我不知道羊逃到哪一条路上去了。所以就回来了。”杨子的脸色变得很忧郁,不说话有很长时间,没有笑容一整天。
9、师旷劝学
译文:晋国的平公(皇上)向师旷问道:“我今年七十岁了,想学习,恐怕已经晚了吧!”师旷说:“为什么不在晚上点燃火烛呢?”平公说:“哪有做臣子的戏弄他的君王的呢?”师旷说:“愚昧的臣子怎么敢戏弄他的君王啊!我听说:‘年少好学,就如同日出时的阳光;壮年好学,就如同太阳在中午时的光明;老年好学,就如同点亮蜡烛照明的光亮。’点燃蜡烛照明,和在黑暗中摸索哪个更好呢?”平公说:“说得好!”
10、人有卖骏马者
译文:有个要出卖骏马的人,接连三天呆在集市上,没有人理睬。这人就去见相马的专家伯乐,说:“我有匹好马要卖掉它,接连三天呆在集市上,没有人来过问,希望你给帮帮忙,去看看我的马,绕着我的马转几个圈儿,临走时再回过头去看它一眼,我愿意奉送给你一天的花费。”伯乐接受了这个请求,就去绕着马儿转几圈,看了一看,临走时又回过头去再看了一眼,这匹马的价钱立刻暴涨了十倍。
11、扁鹊见秦武王
译文:医生扁鹊去见秦武王,武王把他的病情告诉了扁鹊,扁鹊请求让自己来医治,可是国君的近臣说:“君王的病在耳朵的前面,眼睛的下面,未必能治好,将反而使耳朵听不清,眼睛看不明。”武王把这话告诉了扁鹊,扁鹊很生气,扔掉他手中的石针,说:“君王与同懂得医道的人商量这件事,与不懂得医道的人商量会破坏了这件事。凭这一点就可以了解秦国的内政,则是君王的一个举动随时都会导致亡国。”
12、王羲之书六角扇
译文:王羲之曾经在蕺山看见一个老妇人,拿着六角竹扇在卖。王羲之在她卖的扇子上题字,每把各写五个字,老妇人起初有点生气。于是王羲之就对老妇人说:“你只要说是王右军写的,凭此就可以卖到一百钱了。”于是老妇人按照他的话做了,(果真)人人都争着买扇子。过了几天,老妇人又拿着扇子来找王羲之,王羲之笑着没有回答。
13、塞翁失马
译文:靠近边境一带居住的人中有一个精通术数的人,他们家的马无缘无故跑到了胡人的住地。人们都前来慰问他。那个老人说:“这怎么就不能是一件好事呢?”过了几个月,那匹马带着胡人的良马回来了。人们都前来祝贺他们一家。那个老人说:“这怎么就不能是一件坏事呢?”他家中有很多好马,他的儿子喜欢骑马,结果从马上掉下来摔得大腿骨折。人们都前来安慰他们一家。那个老人说:“这怎么就不能是一件好事呢?”过了一年,胡人大举入侵边境一带,壮年男子都拿起弓箭去作战。靠近边境一带的人,绝大部分都死了。唯独这个人因为腿瘸的缘故免于征战,父子得以保全生命。
14、女涡补天
译文:以往古代的时候,四根天柱倾折,大地陷裂;天(有所损毁,)不能全部覆盖(万物),地(有所陷坏,)不能完全承载万物;烈火燃烧并且不灭,洪水浩大汪洋(泛滥)并且不消退;猛兽吞食善良的人民,凶猛的禽鸟(用爪)抓取年老弱小的人(吃掉)。于是女娲炼出五色石来补青天,斩断大龟的四脚来把竖立(天的)四根梁柱,杀死(水怪)黑龙来拯救翼州,累积芦苇的灰烬来制止(抵御)过量的洪水。苍天(得以)修补,四个天柱(得以)扶正(直立);过多的洪水干涸(了),翼州太平(了)
15、门可罗雀
译文:太史公说:凭着汲黯、郑当时为人那样贤德,有权势时宾客十倍,无权势时情形就全然相反,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一般人呢!下邽(guī,龟)县翟公曾说过,起初他做廷尉,家中宾客盈门;待到一丢官,门外便冷清得可以张罗捕雀.他复官后,宾客们又想往见,翟公就在大门上写道:“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汲黯、郑庄也有此不幸,可悲啊!
16、死灰复燃
译文:御史大夫韩安国,是梁国成安县人,„„侍奉梁孝王,担任中大夫。吴楚七国叛乱时,梁孝王派韩安国和张羽担任将军,„„韩安国稳固防守,因此吴军不能越过梁国的防线。吴楚被打败后,韩安国和张羽的名声从此显扬。„„后来韩安国因犯法被判罪,蒙县 的狱吏田甲侮辱韩安国。韩安国说:“死灰难道就不会复燃吗?”田甲说:“要是再燃烧就浇灭它。”过了不久,梁国内史的职位空缺,汉朝廷派使者任命韩安国为梁国内史,从囚徒中起家担任二千石级的官员。田甲弃官逃跑了。
17、吕文穆公逸事
译文:吕蒙正做了宰相后以宽厚待人,宋太宗尤其赏识。有一位朝庭中的官员,家里藏有(一面)古镜,自己说这面镜能照二百里。(朝士)想凭借吕蒙正的弟弟(把古镜)献给吕蒙正来求得(他的)赏识。吕蒙正的弟弟等到他有空闲的时候不慌不忙地告诉他,吕蒙正笑着说:“我的脸不过碟子般大小,怎么用得着能照二百里的(镜子)?“他的弟弟于是不敢再说这事了。听到这话的人都赞叹佩服吕蒙正,认为他比李卫公更贤德。大概他的嗜好很少并且能够不被外物牵累,(这)是过去的贤人也很难做到的。
18、田登为郡守
译文:田登担任一个郡的太守,以别人说到他的名字而愤怒,违者必定受到鞭打,于是整个郡的百姓都把“灯”叫做“火”。正碰上元宵节张挂彩灯,官吏在集市上张贴告示,说:“本郡依照惯例放火三天。”所以有人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是说这个。
19、吴讷为官清廉
译文:吴讷是由医士举荐的,官位达到了副都御史。吴讷巡视贵州返回时,有官员用黄金百两馈赠他,追到夔州送给他。吴讷退回了未启封百两黄金,还在上面题诗一首写道:“(我带着)简朴的行装向东返还,将要渡过前头最危险的滩头。如果有赃私和土特产,就任由它沉没在江中。”
20、推敲
译文:贾岛初次在京城里参加科举考试。一天他在驴背上想到了一句诗:“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想用“推”字,又想用“敲”字,反复思考没有定下来,便在驴背上(继续)吟诵,不停做着推和敲的动作,围观的人对此感到惊讶。当时韩愈临时代理京城的地方长官,他正带车马出巡,贾岛不知不觉,直走到(韩愈仪仗队的)第三节,还在不停地做(推敲)的手势。于是一下子就被(韩愈)左右的侍从拥到韩愈的面前。贾岛详细地回答了他在酝酿的诗句用“推”字还是用“敲”字没有确定,精神离开了眼前的事物,不知道要回避。韩愈停下车马思考了好一会,对贾岛说:“用‘敲’字好。”两人于是并排骑着驴马回家,一同谈论作诗的方法,好几天不舍得离开。(韩愈)因此跟贾岛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21、庸医治驼
译文:从前有个医生,自吹能治驼背。他说:”无论驼得像弓那样的,像虾那样的,请我去医治,保证早晨治了,晚上就如同箭杆(一样直了)。“有个人信以为真,就请他医治驼背。(这个医生)要来两块门板,把一块放在地上,叫驼背人趴在上面,又用另一块压在上面,然后踩踏。驼背倒是很快就弄直,人也跟着死了。他(驼背人)的儿子想要告官,医生说:”我的职业是治驼背,只管把驼背弄直,哪管人死活!“唉,如今的做官的人只管收钱,不管百姓死活,和这个医生有什么区别呢?
22、鲁国之法
译文:鲁国有一条法律:鲁国人在其他诸侯国中做奴隶,有能把他们赎出来的人,可以到国库中领取赎金。有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贡在一个诸侯国中赎了一个鲁国人,(回国后)拒绝收下国家给他的赎金。孔子说:“子贡呀,你采取的不是好办法。圣人所做之事,可以改变风俗习惯,影响老百姓的行为,不只是个人的事情。现今,鲁国富人少而穷人多,你收回国家的赎金并不会损害你的行为的价值,而你不肯拿回你的赎金,(从今以后,)鲁国人就不肯再替沦为奴隶的本国同胞赎身了。”子路救起一名落水的人,那人感谢他送了一头牛,子路收下了。孔子说:“这样鲁国人一定会有许多救落水者的人了。
23、孟子自责
译文:孟子的妻子在屋里休息,两腿叉开坐着。孟子进屋看见她这个样子,告诉他母亲说:“我妻子没有礼貌,请把她休了。”孟母说:“这是为什么呢?”孟子说:“她两腿叉开坐着。”孟母说:“你怎么知道她这样呢?”孟子说:“我亲眼看见的。”孟母说:“是你没礼貌,不是她没礼貌。《礼》不是说嘛,‘要入门时,先要问谁在里面;要上堂时,一定要高声说话;要进屋时,眼睛应该往下看。’这样可以使人在没有防备时,不至于措手不及。现在你到她闲居休息的地方去,进屋前也不说一声,使她这样坐着让你看见了,这是你没有礼貌,不是你妻子没有礼貌。”于是孟子感到很惭愧,不敢再说休妻的事了”
24、秦西巴纵麑
译文:孟孙氏打猎得到一只幼鹿,派秦西巴拿回去烧煮它。母鹿跟随着秦西巴并啼叫。秦西巴不忍心,(将幼鹿)放还给母鹿。孟孙氏回来后,寻找鹿在哪里。秦西巴回答说:“小鹿的妈妈跟在后面啼叫,我实在不忍心,私自放还给母鹿。”孟孙氏很生气,把秦西巴赶走了。过了一年,又采用他把他作为儿子的老师。左右大臣和侍卫说:“秦西巴对您有罪,现在却把他作为您儿子的老师,为什么?”孟孙氏说:“(他)对一只小鹿都不忍心伤害,又何况对人呢。
25、一鸣惊人
译文:淳于髡是齐国的一位入赘女婿。身高不足七尺。为人滑稽,能言善辩,屡次出使诸侯国,从未受过屈辱。齐威王在位时喜好说谜语,彻夜陶醉于酒宴,不理政事,将国事委托卿大夫。文武百官也荒淫放纵,各国都来侵犯,国家危在旦夕。身边近臣不敢进谏。淳于髡用隐语劝谏说:“国中有大鸟,落在大王庭院里,三年不飞又不叫,大王猜这是什么鸟?”齐威王说:“这只鸟不飞则已,一飞就直冲云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于是就诏令全国七十二县长官来朝奏事,奖赏一人,诛杀一人;又发兵御敌,诸侯十分惊恐,都把侵占的土地归还齐国。齐国的声威竟维持三十六年。
26、苏秦之楚
译文:苏秦到楚国去,许多日后才能够见到楚王。他们交谈结束后,苏秦向楚王告别。楚王说:“我听说先生的指教就像听到古代贤人的教诲一样,现在先生迢迢千里来见我,竟不愿留下来。我想听听您的意见。”苏秦回答说:“楚国的粮食比珠玉还贵,柴草比桂木还贵,掌管进谏的人像鬼一样难见,大王像天帝一样难得见面;现在要我吃珠玉,烧桂木,依靠小鬼见天帝。”楚王说:“请先生在客馆住下,我接受教导了。”
27、三人成虎
译文:魏国大臣庞恭,将要陪魏太子到赵国去做人质,临行前对魏王说:”如今有一个人来说街市上出现了老虎,大王相信吗?“魏王说:”我不相信。“庞恭说:”有两个人说街市上出现了老虎,大王相信这种说法吗?“魏王说:”我开始质疑。”庞恭又说:“三个人说街市上出现了老虎,大王相信这种说法吗?” 魏王答道:“我相信了。” 庞恭就说:“集市上不可能有老虎,可是有三个人说有老虎,就变成真的有老虎了。如今赵国国都邯郸离魏国国都大梁的距离比距离这里的街市远了许多,而议论我的人也一定超过三个人。希望大王能考察识别那些人的话。”魏王说:“我自己知道。”庞恭就走了,之后诋毁他的话就来了。后来太子结束了人质的身份,庞恭果然没有见到魏王。
28、南辕北辙
魏王想要攻打邯郸(今河北省邯郸市),季梁听说这件事后,半路返回,来不及抻平皱缩的衣服和去除头上的尘土,去拜见魏王说:“今天我来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人,正在面朝北面驾着他的车,他告诉我说:‘我想到楚国去。’我说:‘您去楚国去,为什么往北走呢?’他说:‘我的马很精良。’我说:‘你的马虽然很精良,可这不是去楚国的路。’他说:‘我的路费很多。’我说:‘你的路费虽然多,可这不是去楚国的路。’他说:‘我的马夫善于驾车。’这几个条件越是好,就离楚国越远了。大王的行动是想成为霸王,举止是想取信于天下。依仗魏国的强大,军队的精锐,而去攻打邯郸,以使土地扩展,有好的名声。大王这样的行动越多,那么(您)距离称王的事业就越来越远了。这就好像到楚国却向北走一样。”
29、苏武牧羊
卫律知道苏武终究不愿意投降,报告了单于。单于于是越发想要使他投降,就把苏武囚禁起来,放在大地窖里面,不给他喝的吃的。天下雪,苏武卧着嚼雪,同毡毛一起吞下充饥,几日不死。匈奴人认为这很神奇,就把苏武流放到北海边没有人的地方,让他放牧公羊,说等到公羊生了小羊才能归汉。同时把他的部下及其随从人员常惠等分别安置到别的地方。苏武被流放到北海后,粮食运不到,只能掘取野鼠所储藏的野生果实来吃。他拄着汉廷的符节牧羊,睡觉、起来都拿着,以致于系在节上的牦牛尾毛全部掉落了。
30、楚人贻笑 楚国有一个人,家境贫寒,穷困潦倒。他读了《淮南方》这本书后,得知“螳螂捕蝉时,掩蔽过的树叶,可以用来隐没人身。”于是他就到一棵树下仰起头来摘叶子,发现一片遮蔽着正在守候蝉的螳螂的树叶,就伸手摘下来。叶子落到地上,地上原本有落叶,不能再分辨,他就扫了几斗带回去。回家后,他一片一片地轮番拿来树叶遮住自己的眼睛,问他妻子:“你还能看见我吗 ?”开始,妻子一直说:“能看见。”几天后,妻子不耐烦,欺骗他说:“看不见了。”这人一听喜上眉梢,急忙将选出的树叶揣在怀里,当面拿别人的东西,结果被官府差吏当场抓住,县官当堂审问,楚人自己诉说了从头到尾的经过,县官大笑起来,释放了他而没有治他的罪。
31、孙亮辨奸
东吴主孙亮走出西苑,正在吃生梅,派遣宦官到宫内的仓库去取蜜浸渍生梅。取来的蜜中有老鼠屎,孙亮便问管仓库的官吏说:“宦官从你这儿拿蜜吗?” 回答说:“他刚刚来求蜜,实在不敢给。” 宦官不服气,左右的人请求交监狱官判断,孙亮说:“这很容易弄清楚。” 就命令人剖开老鼠屎,发现里面是干燥的。孙亮说:“老鼠屎如果在蜜中很久了,蜜里面一定潜透;现在里面还是干的,一定是宦官后来加入的。”宦官于是磕头认罪,左右侍卫无不惊讶。
32、画地学书
欧阳修,字永叔,庐陵人。四岁时父亲去世了,母亲郑氏下决心不改嫁,在家亲自教欧阳修读书学习。因家里贫穷,以至于只能用荻杆在地上练习写字。欧阳修幼年时天资聪颖,悟性超过常人,读过的书当即就能背诵。等到成年时,人品超群而享有声誉。在那以后,就以文章文明天下了。
欧阳修在滁州任职,自号为醉翁,晚年更改为六一居士。他生性刚直,见义勇为,即使有陷害人的圈套在前面,都一直前往即使身受伤害都不回头。即使多次被贬官放逐,他的志向也没有改变。
33、常羊学射
常羊向屠龙子朱学射箭。屠龙子朱说:“你想知道射箭的道理吗?楚王在云梦打猎,让掌管山泽的官员去哄赶禽兽出来射杀它们,禽兽跑了出来,鹿在楚王的左边出现,麋从楚王的右边跑出。楚王拉弓准备射,有天鹅拂过楚王打猎时的红色小旗,展开的翅膀犹如一片垂云。楚王将箭搭在弓上,不知道要射谁。养叔上前说道:‘我射箭时,放一片叶子在百步之外去射它,十发箭十发中。如果放十片叶子在百步之外,那么能不能射中,我就很难说了!’”
34、造酒忘米
一个人向一家做酒的人家请教酿酒的方法。酒家对他说:“一斗的米,加上一两酒曲,加上二斗的水,三样相互掺和,酿制七天,就变成酒了。” 这个人十分健忘,回家后用了二斗水,一两酒曲,相互掺和,七天后尝一尝,还是与水差不多,于是就去责备酒家,认为人家不教他真正的酿酒之法。酒家说:“你只是没有按照我说的方法去做。”这个人说:“我按照你说的做的:用二斗水,一两酒曲。”酒家问他:“加了米吗?”他低下头想了想说:“是我忘记放米了!”
哎!连酒的本质都忘了,想要酿酒却酿不出酒,却反而生气怨恨教他方法的人的不对。当今世上的不少求学的人,忘记去打基础,而想着一步登天,结果什么也学不到,跟这个人有什么不同呢?
35、痀偻承蜩
孔子到楚国去,走出树林,看见一个驼背的老人正用竿子粘蝉,就好像在地上拾取一样。孔子说:“先生的技艺真是巧妙啊!有什么技巧吗?”驼背老人说:“我有我的办法。经过五、六个月的练习,在竿头累叠起两个丸子而不会坠落,那么失手的情况已经很少了;叠起三个丸子而不坠落,那么失手的情况十次不会超过一次了;叠起五个丸子而不坠落,也就会像在地面上拾取一样容易。我立定身子,犹如临近地面的断木,我举竿的手臂,就像枯木的树枝;虽然天地很大,万物品类很多,我一心只注意蝉的翅膀。我不反身,不侧视,一动不动,绝不因纷繁的万物而改变对蝉翼的注意,怎么会不成功呢!”
孔子转身对弟子们说:“运用心志不分散,就是高度凝聚精神,它就是驼背老人说的道理!”
第三篇:如何翻译古文
如 何 翻 译 古 文
学习古代汉语,需要经常把古文译成现代汉语。在汉语专题的考试中,古文翻译也占相当的分数。因为古文今译的过程是加深理解和全面运用古汉语知识解决实际问题的过程,也是综合考察古代汉语水平的过程。理想的古代汉语类的考试题目,应该围绕着考察阅读古文的能力来设计。目前虽然在探索和研究阶段,但不论在教还是在学中,都应该重视应该古文翻译的训练。古文翻译的要求一般归纳为信、达、雅三项。“信”是指译文要准确地反映原作的含义,避免曲解原文内容。“达”是指译文应该通顺、晓畅,符合现代汉语语法规范。“信”和“达”是紧密相关的。脱离了“信”而求“达”,不能称为翻译;只求“信”而不顾“达”,也不是好的译文。因此“信”和“达”是文言文翻译的基本要求。“雅”是指译文不仅准确、通顺,而且生动、优美,能再现原作的风格神韵。这是很高的要求,在目前学习阶段,我们只要能做到“信”和“达”就可以了。
做好古文翻译,重要的问题是准确地理解古文,这是翻译的基础。但翻译方法也很重要。这里主要谈谈翻译方法方面的问题。
一、直译和意译
直译和意译是古文今译的两大类型,也是两种不同的今译方法。1.关于直译
所谓直译,是指紧扣原文,按原文的字词和句子进行对等翻译的今译方法。它要求忠实于原文,一丝不苟,确切表达原意,保持原文的本来面貌。例如:
原文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
请学为圃。子曰:“吾不如老圃。”(论语·子路)译文
樊迟请求学种庄稼。孔子道:“我不如老农民。”又请求学种菜蔬。孔子道:“我不如老菜农。”(杨伯峻《论语译注》)
原文
齐宣王问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孟子·梁惠王下)译文
齐宣王问道:“商汤流放夏桀,武王讨伐殷纣,真有这回事吗?(杨伯峻《孟子译注》)
上面两段译文紧扣原文,字词落实,句法结构基本上与原文对等,属于直译。
但对直译又不能作简单化理解。由于古今汉语在文字、词汇、语法等方面的差异,今译时对原文作一些适当的调整,是必要的,并不破坏直译。例如:
原文
逐之,三周华不注。(齐晋鞌之战)
译文
〔晋军〕追赶齐军,围着华不注山绕了三圈。译文在“追赶”前补上了省略的主语“晋军”,把“三”由原句作状语调整为补语,这样增补调整才符合现代汉语的表达习惯。如果拘泥于原文,译成“追赶他们,三圈围绕华不注山”,这种不符合现代汉语表达习惯的翻译只能称之为硬译或死译。
2.关于意译
所谓意译,是指在透彻理解原文内容的基础上,为体现原作神韵风貌而进行整体翻译的今译方法。例如
原文
凌余陈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楚辞·九歌·国殇)译文
阵势冲破乱了行,车上四马,一死一受伤。
埋了两车轮,不解马头韁,擂得战鼓咚咚响。
天昏地黑,鬼哭神号,片甲不留,死在疆场上。(郭沫若《屈原赋今译》)
由上段译文可见,意译不强求字、词、句的对等,而着重从整体上表达原作的内容,力求体现原作的风采神韵,译法比直译灵活自由。
对意译也要防止一种错误理解。有人认为,意译既然不拘于原文字句,而以传达神韵为主,那么译时就可以随意增删,任情发挥。这样的“意译”,只能称之为乱译。意译是一种要求很高的今译方法,只有透彻理解原作的思想内容,真正领悟原作的语言特色,才有可能进行象样的意译。初作今译练习,一般应直译,切不可借口意译而任意乱译。
二、古文今译的具体方法
直译和意译是对译文的总体分类,在今译时还应运用具体的翻译方法。具体方法大体包括对译、移位、增补、删除、保留等项。
1.对译
对译是按原文词序和句法结构,逐字逐句地进行翻译。这是古文今译最基本的方法。古今汉语词序一致,句法结构相同的句子,今译时不改变原句词序的句法,只要对原句中的字词,从现代汉语中选择最恰当的有对应意义的词语来翻译就可以了。例如:
原文
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曹刿论战)(1)
译文
〔鲁庄公〕十年的春天,齐国军队攻打我国。庄公将要应战,曹刿请求接见。
原文
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烛之武退秦师)(2)
译文
我不能早任用您,现在〔国家〕危急才来求您,这是我的过错。上面两段译文,除〔 〕内是必要的增补外,字词,古今是一对一的关系;词序、句法结构,古今相同。这种翻译方法就是对译。
对译的好处是逐字逐句落实,便于准确地表达原文内容。由于古今汉语相同之处颇多,所以对译也就成了古文今译的一项基本方法。凡是能够对译的地方,应尽量对译。对译有困难或对译后意思表达不清楚的,才可作适当调整。
2.移位
移位是指古代汉语某些特殊词序与表达方式,今译时按现代汉语表达习惯移动词语位置。例如:
原文
彼且奚适也?(北冥有鱼)(1)
译文
他将要去哪里呢?
原文
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齐桓公伐楚)(2)
译文
楚国把方城山作为城墙,把汉水作为护城河。原文
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郑伯克段于鄢)(3)
译文
命令子封率领二百辆战车来讨伐京邑。原文
晋侯饮赵盾酒。(晋灵公不君)(4)
译文
晋侯使赵盾饮酒。原文
邴夏御齐侯。(齐晋鞌之战)(5)
译文
邴夏给齐侯驾车。
原文(1)的“奚”是疑问代词作宾语,置于动词“适”的前面,今译时应按现代汉语词序置于动词后面。“奚适”应译为“去哪里”或“往哪里去”。原文(2)的“方城”、“汉水”是介词“以”的前置宾语,今译时要移至介词后面。原文(3)的“二百乘”是“车”的后置定语,今译时要移至“战车”的前面。原文(4)中“饮”与“赵盾”之间是古汉语特有的动宾关系,今译时,词序应调整为“使赵盾饮”。原文(5)“御齐侯”也是一种特殊的动宾关系,宾语不是行为的目的物,而是动词为宾语而动,今译时词序应调整为“给齐侯驾车”。
3.增补
增补是指古代汉语省略或表达过于简古的地方,今译时作必要的增添补充。古汉语省略比现代汉语普遍,今译时应补出必须补出的省略成分;古汉语一般表达简古,为准确清晰地表达原意,今译时须作必要的增添。例如:
原文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巌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1)
(郑伯克段于鄢)译文
等到庄公登上君位,〔姜氏〕替公叔段请求制这个地方。庄公说:“制是险要的城邑,〔从前〕虢叔死在那里,〔不适合给他〕。别的城邑一定听从〔您的〕吩咐。”
原文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曹刿论战)(2)
译文
第一次击鼓振作士气,第二次〔击鼓〕〔士气〕已经衰落,第三次〔击鼓〕〔士气〕便泄尽了。
原文(1)的译文,补出“姜氏”以明确“为之请制”的主语;增添“从前”和“不适合给他”两处,是为了揭示原文中隐含的意义;增补“您的”以限定听从谁的“吩咐”,使语意表达更清楚。原文(2)于“再”、“三”之前承前省略了谓语动词“鼓”,在“衰”、“竭”前面惩前省略了主语“气”。翻译时分别补出“击鼓”和“士气”,这样才能使语意显豁。
增补宜慎重,只有不增补原意无法表达清楚的地方,才可增补。如随意乱补,就会使译文臃赘,失去准确性。
4.删减
与“增补”相反,删减是指原文中个别词语可以删掉不译。古代汉语中某些表达方式和某些虚词,现代汉语中已不再使用,也没有类似的句法结构和相应的虚词,遇到这种情况,只要译文已把原文的意思表达清楚了,个别词语可以删除不译。例如:
原文
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前出师表)(1)
译文
从那时以来已经二十一年了。原文
狼度简子之去远。(中山狼传)(2)
译文
狼估计赵简子已经离远了。原文
维禹浚川,九州攸宁。(史记·太史公自序)(3)
译文
禹疏通河道,使九州安宁。
原文(1)十位数与个位数之间起连接作用的“有”字,原文(2)置于“简子”和“去远”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的助词“之”字,原文(3)的句首语气词“维”字与“宁”前的词缀“攸”字,现代汉语没有类似的表达结构和相应的词语,今译时均可删除不译。
5.保留
保留指原文中有些词语可以不译而径直保留在译文中。凡古今意义相同的词语,特别是许多基本词汇,如人、牛、山、草等,当然可以保留不译;象一些表示已经消失的古代事物的词语,一些专有名词,诸如人名、国名、历史地名、民族名及官号、年号、谥号、特殊称谓、特殊学术用语以至专业术语等,一般都可保留不译。例如:
原文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公叔段。(郑伯克段于鄢)(1)
译文
当初,郑武公在申国娶妻,称为武姜,生下庄公和公叔段。原文
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月八日卒,年四十七。(柳子厚墓志铭)(2)
译文
子厚在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逝世,享年四十七岁。原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子)(3)
译文
道可以用言词表达的,就不是常道;名可以说得出来的,就不是常名。
原文(1)中的人名、国名都移入译文,保留不译;原文(2)中的“子厚”是柳宗元的字,“元和”是唐宪宗年号,也保留不译;原文(3)中的“道”、“名”、“常道”、“常名”都是具特定含义的哲学概念,也可径直移入译文,保留原貌。
所谓保留,是就字面说的,实质上它仍是对译。这类保留的词语如须加以说明,可用加注方式处理,如在“元和”后用(唐宪宗年号)注明。但所加的注只是解说,而不是翻译。
上述五种具体方法中,对译是最基本的,其他几项则是根据具体情况在对译基础上的变通调整。我们在今译时应当灵活运用各种方法,以求既准确信实地译出原文内容,又行文通畅,符合现代汉语的语法规范和表达习惯。
这里特别要强调的是,平时练习中,要注意练习“操作程序”,这就是: 第一步,将古文中词的现代汉语的意义对应着写下来。
第二步,看不能理解的句子是否是词类活用、名词状语、前置宾语等。尤其要注意词类活用。
第三步,看有无需要调整的地方(移位、增补、删减等)。
如果按部就班,即使有难以理解的句子,一般都可以顺利地解决。
三、古文今译常见的错误
古文今译常见的错误有以下几种: 1.因不了解字词含义造成的误译
由于不明用字通假,古今字、词的本义和引申义、古义与今义、单音词与复音词等字词问题而造成的误译,在古文今译的错误中占很大比重。例如:
(1)齐国虽褊小,吾何爱一牛。(齐桓晋文之事).(2)周道:太子死,立適孙。(史记·梁孝王世家).(3)八月剥枣,十月获稻。(诗经·豳风·七月).(4)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前出世表)..
“爱”字在古代有两个常用义项,一是亲爱义,古今相同;一是吝惜义,今已消失。例(1)中的“爱”字正是吝惜义。“吾何爱一牛”应译为“我怎么会吝惜一头牛”,有人由于不明古义,误译为“我怎么会疼爱一头牛”。例(2)的“適”是“嫡”的古字。在宗法社会中正妻称“適(嫡)”,正妻所生的儿子称“適(嫡)子”,立嫡长子是宗法社会的王位继承制度。句中“適孙”,指帝王的长孙,有人按“適”的简化字“适”译为“合适的孙子”,与原意相差很远。例(3)的“剥”,是“扑”的通假字,意思是扑打。有人就“剥”的本义“割裂”来翻译,造成误译。例(4)的“卑鄙”是个词组。“卑”是卑下,指身份低微;“鄙”是鄙陋,指知识浅薄。可译为“地位低,知识浅”。有人把这个词组理解为双音节词,径直移入译文,就误译成诸葛亮道德品质恶劣的意思了。
2.因不了解古代汉语语法修辞造成的误译 这类错误数量也很多。例如:(1)孔子登东山而小鲁。(孟子·尽心上)..(2)少时,一狼径去,其一犬坐于前。(狼)....(3)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则就木焉。(左传·僖公二十五年)..例(1)的“小鲁”,有人译为“小了鲁国”,这是由于不了解此处“小”字是形容词的意动用法而误译。此句应译为“孔子登上东山而觉得理国小了”。例(2)“其一犬坐于前”,有人译为“其中一条狗坐在前面”,这是不了解“一”字后省略“狼”字,“犬”字是名词用作状语而造成的误译。因译为“其中一条狼象狗那样蹲坐在前面。”例(3)中“就木”的“木”字,指棺槨,属修辞上的借代格。“就木”是走向棺木,可译为“进棺材”。有人译为“去寻找木头”。这是由于不了解古汉语修辞而造成的误译。
3不了解古代生活与典章制度而误译
缺乏古代文化常识,不了解古代社会生活,常会造成误译。例如:(1)故有所览,辄省记。通籍后,俸去书来,落落大满。(袁枚·黄生..(2)(3)借书说)
待其酒力醒,茶烟歇,送夕阳,迎素月,亦谪居之胜概也。(黄岡...竹楼记)董生举进士,连不得志于有司。(韩愈:送董邵南序)...例(1)的“通籍”,意思是做官古代中进士取得做官资格称“通籍”,意为朝廷中有了名籍。有人译为“精通书籍”,这是不了解古代习俗造成的误译。这几句可译为:“所以看了什么书,总是弄懂并记牢。做官后,官俸化掉,书籍买来,一本本堆得满满的。”例(2)“茶烟歇”,有人译为“茶品完了,烟抽完了”,这是不了解当时社会生活造成的误译。原文“烟”指煮茶的炉烟。宋代喝茶要煮过,与现代用开水冲不同;烟草于明代才传入我国,北宋初的王禹偁根本不可能抽烟。“茶烟歇”应当译为“茶炉的烟散尽了”。例(3)“举进士”,有人译为“中了进士”这是不了解唐代的科举制度与明清不同而造成的误译。唐代参加“进士科”考试的人称进士,“举进士”是“被推举参加进士科考试”的意思。入已考上进士,就不能说“连不得志于有司”了。
4.不明解词的注释与翻译的区别而造成误译
字典辞书与古文注本对字词的解说与翻译是不同的。有人不了解这一点,把字词的解说简单地移入译文而造成误译。例如:
(1)贞元十九年,由蓝田尉拜监察御史。(柳子厚墓志铭)(2)雩而雨,何也?(天论)
例(1)有人译为“唐德宗李适年号十九年,〔柳宗元〕由蓝田县尉升任御史台的属官,掌监察百官、巡按郡县狱讼、军械等事。”这是把“贞元”和“监察御史”的解说抄入译文所造成的误译。唐德宗年号除“贞元”外尚有“建中”、“兴元”;“御史台的属官”也不止“监察御史”一种。照抄解说,反而造成含义不清、文句不通。例(2)有人译为“古代求雨的一种祭祀而下雨,为什么呢?”这是照抄“雩”字的解说而造成的误译,“雩”是求雨的祭祀,既可用作名词,也可用作动词,例(2)中用作动词。“雩而雨”应译为“祈天求雨后下雨了”或“雩祭后下雨了”。
不认真阅读、分析原文,是产生误译的重要原因。如上面所举“其一犬坐于前”句,前面已有“一狼径去”,而根本没有出现“犬”字,只要细心分析就会清楚:“其一”是指其中一条狼,只不过“狼”字承前省略了。“犬坐于前”的主语既然是浪“狼”,“犬坐”当然不是“狗蹲坐”,而只能是“象狗那样蹲坐”的意思。误译者没有发现“犬”字是名词用作状语而导致误译。文章是个整体,字、词、句都是文章的有机组成部分。词与词、句与句、段落与段落之间,都是互相联系,互相制约的。也就是说,词、句在具体的语言环境中,意义才是确定的。所以必须认真阅读原文,从文章整体出发进行今译,才能少出或不出错误。
四、今译的要求——信、达、雅
古文今译的要求,一般归纳为信、达、雅三项。信、达、雅原是严复《天演论·译例言》中提出的翻译外文的原则,但对古文今译也基本适用。第一,关于“信”。“信”即信实,指译文要准确地反映原作的含义,避免曲解原文内容。例如:
原文
苏秦„„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战国策·秦策一)误译
苏秦„„读书想睡觉,就拿起锥子刺自己的屁股,血流到脚上。这段译文有两处不准确,没有达到“信“的要求。其一,“睡”的古义是“坐寐”(《说文解字》:“睡,坐寐也。”),即坐着打瞌睡,而不是躺下来睡觉。苏秦读书困倦,很自然地坐着打盹儿。译成“睡觉”,不准确。其二,“股”指大腿,因不了解古义而译成“屁股”。此段应译为:“苏秦„„读书〔困倦〕要打瞌睡,就拿起锥子刺自己的大腿,鲜血一直流到脚上。”
又如:
原文
厉王虐,国人谤王。(召公谏弭谤)误译
周厉王暴虐,国内的人诽谤周厉王。
这段译文也有两处不准确,没有达到“信”的要求。其一,句中的“国”指国都,“国人”指国都里的人,译成“国内的人”,不确切。其二,“谤”字上古汉语指公开批评错误,没有贬义。厉王暴虐,国人才议论,不是恶意的诽谤,而译者用“谤”的今义去翻译,结果歪曲了原意。此两句应译为“周厉王暴虐,国都里的人议论厉王。”
第二,关于“达”。“达”指译文应该通顺、晓畅,符合现代汉语语法规范。就是说,译文即使在内容上与原文不相符,带表达不顺畅,不符合现代汉语语法规范,便不合乎“达”的要求。例如:
原文
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捕蛇者说)
译文
永州的野外出产奇异蛇,黑底而白花。异蛇触草木,草木全尽死。这一段译文内容上没有多大问题,但表达方面文白夹杂,生涩拗口。“奇异蛇”、“黑底而白花”、“全尽死”等,都不符合现代汉语表达习惯,“异蛇”、“触”该译而没有译,使译文读起来窒格不畅。此段可译为:“永州的郊野生长一种怪蛇,黑色的皮上带有白色斑纹。它碰到草和树木,草和树木都会死去。”
又如
原文
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从而后)译文
孔子说:“隐士呢。”让子路返回去见他。到了,却走了。
这段译文逐字翻译,没有失误、不实之处,带意思没有表达清楚,不符合“达”的要求。原文“隐者也”和“行”的主语是荷蓧丈人,“至”的主语是子路,都承前省略了。这样省略符合古汉语的表达习惯,但不合乎现代汉语的表达要求。译文应该把省略的成分补出来。可译为:“孔子说:‘他是个隐士啊。’让子路返回去看望他。子路到了他家,他却走开了。”
“信”和“达”是紧密相关的。脱离了“信”只求“达”,不能称为翻译;只求“信”而不顾“达”,也不是好的译文。因此“信”和“达”是古文今译不可或缺的两项基本要求,不可偏废。
第三,关于“雅”。“雅”是对译文较高层次的要求。它要求译文在信实通顺的基础上能表达得生动、优美、再现原作的风格神韵。这是孜孜以求的目标,不易一时奏效。对初学者来说,如能在“信”“达”的基础上初步体现出原作的语言特色,也就可以了。
雅与不雅总是相对而言的。例如: 原文
前者呼,后者应。(醉翁亭记)译文一
前面的人呼喊,后面的人答应。
译文二
走在前面的召呼着,走在后面的答应着。译文三
前面的人呼唤,后面的人应和。
这三种译文,内容上都没有什么不妥,也都通顺,但却有优劣之分。欧阳修者两句是描写滁人游山的情景的。比较而言,译文三较能传达出游人从容而又热烈的情态,与原文的格调、特色基本一致;译文一则显得匆忙窘迫,粗声粗气,不象描写游山,与原文风格相距较远;译文二则好象描写赶路,语言风格也与原作不类。相对而言,疑问三比较合乎“雅”的要求,又如
原文
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岳阳楼记)
译文一
沙鸥飞散开来又停歇拢来,鳞片闪光的大鱼游来游去。译文二
沙鸥在湖面上飞翔或聚止,鱼儿在水里自由游荡。译文三
自在的沙鸥飞翔群集,美丽的鱼儿游来游去。
上述三种译文都基本符合信、达的要求。但译文一、二对原句是对偶句这一语言特色考虑不足。译文三则以对偶句来翻译,情调风格与原作相近,因此比较合乎“雅”的要求。
译文的“雅”是建立在“信”、“达”的基础上的,不能脱离原文的思想内容和语言特色去追求外加的所谓“雅”。那种不顾原文而随意发挥,甚至凭空增添修饰成分,借以使译文生动优美的做法,是错误的。例如:
原文
愬亲行视士卒,伤病者存恤之,不事威严。(李愬雪夜取蔡州)译文一
李愬在军中,时常下去了解战士的情况,看见病号和受伤的人,总是亲切慰问,端汤捧药,一点架子也没有。
译文二
李愬亲自下去视察士卒,对伤病员亲切慰问,不耍威风。译文一看上去细致生动,但有许多词语是凭想象硬加上去的,如“时常”、“总是”、“端汤捧药”、“一点”等等。这样做连“信”的要求都没有达到,更谈不上“雅”了。不如译文二老老实实对译,把原文朴实无华的语言风格自然地表现了出来。
译文油滑俗气与不恰当地使用生僻方言词语,是最伤“雅”的,应注意避免。例如:
原文
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师说)
译文一
他跟他年龄差不多,学问也是半斤五两。译文二
某人和某人年龄相近,学问也相仿。译文一将“相似”译为“半斤五两”,与原作端庄严肃的特色相背离,给人一种油滑俗气的感觉,相比之下,译文二显得“雅”些
关于“雅”,涉及的问题还很多,不能一一详谈。做今译练习,如能较好地体现出原作的语言特色,也就初步地达到了“雅”的要求。
思考与练习(二十二)
一、简答下列问题
1.什么是直译?什么是意译?
2.古文今译的具体方法有哪几项?哪一项是最基本的方法? 3.古文今译常见的错误有哪几类?
4.古文今译的要求是什么?哪两项是基本要求?
二、阅读下面一段古文与译文,指出译文错误,并加以改译。原文
陈相见孟子,道许行之言曰:“滕君则诚贤君也;虽然,未闻道也。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飱而治。今也滕有廪府库,则是厉民而以自养也,恶得贤?”(孟子·滕文公上)
译文
陈相来看望孟子,转述许行的话说:“滕君倒确实是贤明的君主,虽然没有听到过道理。贤明的人和百姓一起耕种才吃,〔自己〕做饭而治理国家。如今滕国有仓廪〔存储粮食〕、府库〔存放财物〕,这就是损害人民来奉养自己,怎么能得到贤人呢?”
三、今译下面两段古文
1.海上之人有好鸥鸟者。每旦至海上从鸥鸟游,鸥鸟之至者百数而不止。其父曰:“吾闻鸥鸟皆从汝游。汝取来,吾玩之。”明日之海上,鸥鸟舞而不下也。(列子·黄帝)
2.西施病心而颦其里。其里之丑人见而美之,归亦捧心而颦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絜妻子而去之走。彼知颦美而不知颦之所以美。(庄子·天运)
四、给下面一段古文加上标点然后今译
灵公好妇人而丈夫饰者国人尽服之公使吏禁之曰女子而男子饰者裂其衣断其带裂衣断带相望而不止晏子见公问曰寡人使吏禁女子而男子饰者裂断其衣带相望而不止者何也晏子对曰君使服之于内而禁之于外犹悬牛首于门而卖马肉于内也公何以不使内勿服则外莫敢为也公曰善使内勿服不踰月而国人莫之服(晏子春秋·内篇杂下)
报任安书
支菊生 译
本篇是司马迁写给其友人任安的一封回信。任安,字少卿,曾任益州刺史、北军使者护军等职,本书卷一百四《田叔列传》中附有褚先生补记的《任安传》。司马迁因李陵之祸处以宫刑,出狱后任中书令,表面上是皇帝近臣,实则近于宦官,为士大夫所轻贱。任安此时曾写信给他,希望他能“推贤进士”。司马迁由于自己的遭遇和处境,感到很为难,所以一直未能复信。后任安因罪下狱,被判死刑,司马迁才给他写了这封回信。关于此信的写作年代,一说是在汉武帝征和二年(前91),另一说是在汉武帝太始四年(前93)。
司马迁在此信中以无比激愤的心情,向朋友、也是向世人诉说了自己因李陵之祸所受的奇耻大辱,倾吐了内心郁积已久的痛苦与愤懑,大胆揭露了朝廷大臣的自私,甚至还不加掩饰地流露了对汉武帝是非不辨、刻薄寡恩的不满。信中还委婉述说了他受刑后“隐忍苟活”的一片苦衷。为了完成《史记》的著述,司马迁所忍受的屈辱和耻笑,绝非常人所能想象。但他有一条非常坚定的信念,死要死得有价值,要“重于泰山”,所以,不完成《史记》的写作,绝不能轻易去死,即使一时被人误解也在所不惜。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持他在“肠一日而九回”的痛苦挣扎中顽强地活了下来,忍辱负重,坚忍不拔,终于实现了他的夙愿,完成了他的大业。今天我们读着这部不朽的巨著,遥想司马迁当年写作时的艰辛与坚毅,怎能不对他的崇高精神无比敬佩呢!
本篇不仅对我们研究司马迁的思想以及《史记》的写作动机和完成过程有极其重要的价值,并且在文学史上是不可多得的散文杰作,古人早就把它视为天下奇文,可与《离骚》媲美。此文之奇,首先表现为气势的磅礴。作者长久郁积心中的悲愤,借此文喷薄而出,有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其气势之壮阔,令人惊叹。此文之奇,更在于他的纵横开阖、起伏迭岩。作者是坦率的,但内心的矛盾与痛苦又是极其复杂的,他无意矫饰,但三言两语又无法说清,所以他就一一地如实道来。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旁征博引,时而欲言又止。曲折反复,一波三折,充分表现出笔力的雄健。此外,行文的流畅,语言的生动,骈句、散句自然错落,排句、叠句时有穿插,使本篇在散文形式上也具有独具一格的艺术魅力。
本文原载《汉书·司马迁传》,后又收入《文选》,两书文字略有出入。这里以《汉书》所载为底本,以《文选》参校。
太史公、像牛马一般的仆役、司马迁再拜说:
少卿足下:前时,蒙您屈尊给我写信,教导我待人接物要谨慎,应把推荐贤士当作自己的责任。情意那样诚恳,好像抱怨我没有遵从您的教诲,而是追随了世俗之人的意见。我是不敢这样做的。我虽然才能庸劣,也曾从旁听说过有德之人留传下来的风尚。只是自己以为身体残缺处于污秽耻辱的境地,行动就要受指责,想做有益之事反而招来损害,因此只能独自愁闷,没有谁可以去诉说。谚语说:“为谁去做事?谁来听从你!”锺子期死后,俞伯牙终身不再弹琴,为什么呢?士人要为他的知己效力,女子要为喜爱她的人梳妆美容。像我这样的人,即使自己怀有的才能像随侯珠及卞和玉那样宝贵,品行像许由和伯夷那样高尚,终究不能再以此为荣,恰恰只能被人耻笑而自取污辱罢了。您的信本应早日回复,正赶上随从皇上东巡归来,又忙于一些琐事,与您见面的机会较少,匆匆忙忙没有半点空闲,能够尽情陈述自己的心意。如今您遭到无法预料之罪,再过一个月,逼近冬末,我又迫于跟随皇上到雍地去,恐怕突然之间就会发生不可避免的事,那样我最终也就不可能向您抒发我的愤懑之情了,那么您的魂魄也会抱恨无穷的。请允许我把浅陋的意见略加陈述,时隔很久没有回信,望您不要责怪。
我听说,修身是智慧的集中体现;爱人和助人是仁的发端;要得到什么和付出什么是义的标志;有耻辱之心是勇敢的先决条件;树立名誉是行为的最终目标。士人有了这五个方面,然后才可以立身于世并进入君子的行列。所以祸没有比贪欲私利更惨的,悲没有比刺伤心灵更痛苦的,行为没有比污辱祖先更丑的,耻辱没有比宫刑更大的。受刑之后得到余生的人,无法和别人相比,并非一代如此,由来已久了。从前卫灵公和宦官雍渠同乘一辆车,孔子见到后就到陈国去了;商鞅依靠宦官景监的引见得到重用,赵良感到寒心;赵谈陪文帝乘车,袁丝脸色都变了。自古以来就以宦官为耻辱。那些才能平庸的人,事情只要涉及到宦官,就没有不感到丧气的,何况是那些志气昂扬的人呢?如今朝廷虽然缺乏人才,可怎么能让一个受了宫刑的人来举荐天下的豪杰呢!我仰仗先人留下的事业,才能在皇帝左右为官达二十多年。所以常自思自想,往高处说,不能尽心报效诚信,也没有因出奇的谋略和特殊的能力受到赞誉,取得贤君的信任;其次又不能为皇帝拾取遗漏弥补缺陷,也不能招纳举荐贤能之人,并让山野中的隐士显露才能;对外又不能参加军队,攻城野战,有斩杀敌将夺取敌人军旗的功劳;往低处说,不能以日积月累的辛劳,取得高官厚禄,使亲族朋友都感到荣耀。这四者没有一件如愿以偿,只好勉强求合以博得皇上的喜欢,不会有特别表现,我的情况从这里也就可以看出来了。从前我也曾置身下大夫的行列,在外朝陪着别人发表些微不足道的意见,没有借这个时机根据朝廷法度竭尽自己的才思,如今已经身体残缺成了从事扫除的差役,处在卑贱的地位,还想要昂首杨眉,评论是非,那不是轻慢朝廷羞辱当今的士人吗!唉!唉!像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况且事情的前因后果是不容易说清的。我年少时以不受约束的高才自负,长大后没有得到乡里的赞誉,幸而皇上由于我父亲的缘故,使我能够贡献浅薄的才能,出入于宫禁之中。我以为戴着盆还怎么能去望天呢,所以断绝了与朋友的交往,忘记了家庭的事情,日夜都想竭尽自己并不很高的能力,专心致志尽力于职守,以便能够讨好皇上,然而事情竟会大错特错,而不是所想象的那样。我和李陵都在宫廷内做官,平时并没有什么交情,彼此志趣不同,不曾在一起喝过一杯酒,在一起尽情交欢。然而我观察他的为人,是能自守节操的奇士,侍奉双亲讲孝道,和士人交往重诚信,在钱财面前廉洁,收取和给予都以义为准则,对有差别的事肯于退让,对人谦恭,甘居人后,时常想奋不顾身为国家的急难而牺牲自己,从他平素的言行表现来看,我认为他有国士的风度。作为臣子虽经历万般危险也不为自己的生命考虑,只想到解救公家之危难,这已是很出奇了。如今所做的事稍有不当,那些只顾保全自己和妻儿的大臣,接着就把他的失误尽情夸大,我确实内心里感到痛苦。
况且李陵率领步兵不满五千,深入战场踏上匈奴的住地,在虎口中投下诱饵,对强悍的匈奴勇敢地挑战,迎着亿万敌军与单于连续作战十多天,所杀的敌人超过了自己的军队的人数,敌人顾不上救援死伤士兵,匈奴的君王都震惊恐怖,于是才把左右贤王的兵马全都调来,发动会拉弓射箭的人,全国的军队共同围攻李陵,李陵转战千里,箭用光了,路走绝了,救兵不到,士兵死伤的堆积如山,然而李陵一喊慰劳军队,士兵没有不奋起的,个个涕泪横流,满脸是血,吞下眼泪,再拉开空弓,冒着刀箭,向北争着和敌人拼死。李陵还没有覆没的时候,曾有使者来报告战况,汉朝的公卿王侯都举杯向皇上祝贺。过了几天,李陵兵败的奏章知道后,皇上为此吃饭不香,上朝不乐,大臣忧虑恐惧,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私下没有考虑自己的卑贱,看到皇上的悲戚哀伤,真心想献上自己的恳切忠诚,认为李陵平时与军官们在一起,甘美的食物自己不吃,分东西自己少要,能使人们拼死为他效力,虽是古代名将,也不能超过他。李陵虽然兵败陷身匈奴,看他的心意,将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报效汉朝。事情已经无可奈何,他消灭了那么多敌军,这战功也足能显示给天下了。我心中想陈述这个看法但没有机会,恰好皇上召见问话,我就按这个意思阐述李陵的战功,想用这番话宽慰皇上的心胸,堵塞怨恨李陵的人所说的坏话;没能完全说明,皇上不理解,认为我是有意中伤贰师将军李广利,并为李陵游说,于是就把我交付法庭,诚恳的忠心终于不能自己一一陈述。因此被定为欺骗皇上之罪,最后皇上同意狱吏的判决。我家中贫穷,财物不够用来赎罪,朋友没人相救,皇上左右的近臣,也没有谁向皇帝说句话,自身并非木石,却要与法吏在一起,被囚禁在监狱之中,谁是可以听我诉说的人呢!这正是少卿亲眼所见,我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这样吗?李陵既已投降匈奴,败坏了他家的名声,而我又受刑住进蚕室,更加被天下人嘲笑,悲痛啊悲痛啊!事情是不容易一一地讲给俗人听的。我的先辈并没有立下什么功劳,可以得到皇上赐给的剖符和丹书铁券,掌管史籍和天文历法,类似于占卜祭祀之官,本来就是给皇上戏耍的,像畜养倡优一样,是世俗之人看不起的职业。如果我依法被处死,也就像九牛失去一根毛,同死个蝼蛄或蚂蚁有什么两样?世人也不会把我和那些死于气节的人相提并论,只不过认为你智虑穷尽,罪恶已极,不能自己赎免,终于走上死路罢了。为什么呢?就是平日自己的工作和职业造成的。人本来都有一死,有人死得比泰山还重,有人死得比鸿毛还轻,为什么去死是不一样的。最重要的是不能使祖先受辱,其次是不使自身受辱,其次是不使脸面受辱,其次是不让别人用文辞和教令来羞辱,再次是身体被捆绑受辱,再次是换上囚服受辱,再次是披枷带索被刑杖拷打受辱,再次是剃光头发、颈戴铁圈受辱,再次是毁伤肌肤、砍断肢体受辱,最下等的是宫刑,受辱到顶点了。古书上说:“刑罚不用在大夫身上。”这就是说士大夫在气节方面不能不进行磨砺。猛虎在深山里,百兽都震惊恐惧,等它到了陷阱或兽笼里,就得摇着尾巴乞求食物,这是由于长期用威力制约,逐渐取得的结果。因此,即使有个在地上划出的监牢,士人也绝对不能进去;有个用木头削成的狱吏审判你,也不能去质对。受刑之前就决计自杀,这才是鲜明的态度。如今捆绑手脚,戴上枷索,暴露肌肤,受到鞭打,囚禁在监狱之中。在这时候,看到狱吏就要叩头触地,看到狱吏就吓得不敢出气。为什么呢?这是长期用威力制约造成的情势。等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说不受辱的人,不过是所谓的厚脸皮罢了,还有什么值得尊重的呢!况且西伯(周文王)是诸侯之长,曾被拘禁在牖(yǒu,有)里;李斯是丞相,也受遍了五种刑罚;韩信已是诸侯王,却在陈地被戴上刑具;彭越、张敖已南面称王,结果都下狱定罪;绛侯周勃诛杀了吕氏家族,权力超过了春秋时的五霸,后来也被囚禁在待罪之室;魏其(jī,基)侯是大将军,最后也穿上了囚衣,戴上了刑具;季布做了朱家的家奴;灌夫被关押在居室受辱。这些人都已身居王侯将相,名声传到了邻国,等犯了罪受到法令制裁,不能下决心自杀,在监狱里,古今都一样,他怎能不受辱呢!从这些情况来说,勇敢和怯懦,是权力地位不同造成的;坚强和软弱,是由所处的形势决定的。这是很清楚的,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况且一个人如果不能在受刑之前早点自杀,就已经逐渐衰颓了;到了鞭打受刑的时候,才能到以自杀殉节,那不是太晚了吗?古人所以要慎重对待对士大夫的用刑,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人之常情没有不贪恋生存、厌恶死亡的,没有不顾念父母妻儿的。至于那些为义理所激励的人并不如此,那是由不得已的形势造成的。如今我不幸,早年丧失父母,没有兄弟相亲,孤独一人在世,少卿您看我对妻儿们该如何呢?况且勇敢的人不必以死殉节,怯懦的人只要仰慕节义,什么情况下不能勉励自己呢!我虽然怯懦,想苟且偷生,但也还懂得偷生与赴死的界限,何至于自甘陷身牢狱之中去受辱呢!奴隶婢妾还能去自杀,何况我这种处于不得已境地的人呢!我之所以要克制忍耐、苟且偷生,囚禁在污秽的监狱之中也在所不辞,是以心中还有末了之事为恨,以身死之后文章不能留传后世为耻呀!
古时候虽富贵而名声却泯灭不传的人,是无法都记载下来的,只有卓越不凡的特殊人物能够名扬后世。周文王被拘禁后推演出《周易》的六十四卦;孔子受困回来后开始作《春秋》;屈原被放逐后,才创作了《离骚》;左丘明失明后,才有《国语》的写作;孙子被砍断双脚,编撰出《兵法》著作;吕不韦贬官迁徙到蜀地,世上传出了《吕氏春秋》;韩非被秦国囚禁,写出了《说(shuì,税)难》、《孤愤》等文章;《诗经》的三百篇诗,大都是圣贤为抒发忧愤而创作出来的。这些人都是心中忧郁苦闷,不能实现他的理想,所以才记述以往的史事,想让后来的人看到并了解自己的心意。至于左丘明失去双目,孙子砍断双脚,终于不可能被任用,便退而著书立说,以此来舒散他们的愤慨,想让文章流传后世以表现自己的志向。我私下里不自量力,近年来,投身在无用的文辞之中,收集天下散失的史籍与传闻,考证前代人物的事迹,考察他们成败兴衰的道理,上自黄帝轩辕,下至当今,写成了十表、本纪十二篇、书八章、世家三十篇、列传七十篇,共计一百三十篇。也是想借此探究天道与人事的关系,贯通从古到今的历史发展变化,完成有独特见解、自成体系的著作。草稿尚未完成,正好遭到这场灾祸,我痛惜此书没有完成,因此受到最残酷的刑罚也没有露出怨怒之色。我确实是想著成此书,把它珍藏在名山,把它传给志同道合的人,让它在通都大邑之间流传。那么,我就可以偿还从前受辱所欠的债了,即使受到再多的侮辱,难道会后悔吗!然而我这番苦心只能对智者讲,很难对俗人说呀!
况且在背着恶名的情况下不容易处世,处在被鄙视的地位会招来更多的诽谤。我由于发表议论遭受了这场灾祸,深为家乡的人耻笑,污辱了祖先,又有什么脸面再去谒拜父母的坟墓呢!即使再经历一百代,耻辱只会越来越深啊!因此,愁肠每天都反复回转,在家里就恍恍忽忽若有所失,外出就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每当想到这种耻辱,没有不汗流浃背沾湿衣裳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宦官,还怎能自行隐退,藏身到深山岩穴之中呢?所以只得暂且随世俗浮沉,在时势中周旋,以此来抒发内心的狂乱迷惑。如今少卿却教诲我要推荐贤士,岂不是和我内心的苦衷相违背吗?现在即使想粉饰自己,用美妙的言辞宽慰自己,对俗人毫无用处,也不会被信任,只是自讨羞辱罢了。总之,到了死的那天,然后是非才能论定。信中不能把意思写尽,只能简略陈述浅陋之见。特此再拜。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①,再拜言。
少卿足下②:曩者辱赐书③,教以慎于接物④,推贤进士为务⑤。意气勤勤恳恳⑥,若望仆不相师用⑦,而流俗人之言⑧。仆非敢如是也。虽罢驽⑨,亦侧闻长者遗风矣⑩。顾自以为身残处秽(11),动而见尤(12),欲益反损,是以抑郁而无谁语(13)。谚曰:“谁为为之(14)?孰令听之!”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15)。何则?士为知己者用,女为说己者容(16)。若仆,大质已亏缺矣(17),虽才怀随和(18),行若由夷(19),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20)。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21),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22),得竭指意(23)。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24),迫季冬(25),仆又薄从上上雍(26),恐卒然不可讳(27)。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28),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29)。请略陈固陋(30)。阙然久不报(31),幸勿过(32)。
①太史公:这里指作者自己。牛马走:像牛马一样奔走的仆役。按,古代书信常在开头先列具写信人的官职姓名。《汉书》删去了这句和下句“再拜言”共十二字的开头,此据《文选》补入。②足下:古代对人的敬称。③曩(nǎng,攮):从前。④接物:待人接物。⑤务:事,任务。⑥勤勤恳恳:诚恳的样子。⑦望:怨。相师用:效法他人的意见行事。⑧流:这里有顺从、追随的意思。按,以上两句,《文选》作“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⑨罢(pí,皮):通“疲”。驽(nú,奴):劣马。罢驽:这里比喻才能庸劣。⑩侧闻:在一旁听到。这是自谦之词。(11)顾:只是。身残:指受了宫刑。处秽:处在污秽可耻的境地,指形同宦官。(12)尤:罪过。这里是指责的意思。(13)这句《文选》作“是以独郁悒而谁与语”。(14)谁为(wâi,未)为(wãi,围)之:给谁做事。(15)钟子期、伯牙,都是春秋楚人。伯牙善弹琴,钟子期最能欣赏、理解伯牙的琴音。后来钟子期死了,伯牙认为已无知音,便毁琴,从此不再弹琴。(16)说(yuâ,月):同“悦”。按,以上两句,《汉书》作“士为知己用,女为说己容”,此从《文选》。(17)大质:身体。(18)随和:指随侯之珠与和氏之璧,是春秋时期著名的宝物。随侯之珠,传说春秋随国国君曾救活了一条受了伤的大蛇,后来大蛇衔来一颗明珠报答他,因称随侯之珠;和氏之璧,见本书卷八十一《廉颇蔺相如列传》注。(19)由夷:指许由和伯夷,两人都是被人称颂的品德高尚的人。许由,尧时的高士,相传尧想把天下让给他,他不接受,其事参见《庄子·逍遥游》;伯夷,商孤竹君之子,周灭商后,与其弟叔齐耻食周粟,饿死首阳山。见本书卷六十一《伯夷列传》。(20)点:污辱。(21)会:正赶上。上:皇上。(22)卒(cù,促)卒:急急忙忙的样子。卒,通“猝”。须臾(yú,于):片刻。间(jiàn,件):空闲。(23)指意:心意。指,同“旨”。(24)旬月:满一个月。(25)季冬:冬季的最末一个月,即阴历十二月。汉朝法律规定,每年十二月处决罪犯,所以这句的意思是说,快到处决罪犯的时候了。(26)薄:迫近。雍:地名。(27)不可讳:死的委婉说法。(28)左右:原意是左右侍奉的人。这里是古代书信中常用的谦词,不直称对方,以表尊敬。(29)长逝者:指任安。(30)固陋:褊狭浅陋的见解。(31)阙然:相隔很久。(32)过:责怪。
仆闻之:修身者,智之府也①;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符也②;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③,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憯于欲利④,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诟莫大于宫刑⑤。刑余之人⑥,无所比数,非一世也⑦,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同载,孔子适陈⑧;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⑨;同子参乘⑧,爰丝变色⑩:自古而耻之。夫中材之人,事关于宦竖(11),莫不伤气,况忼慨之士乎(12)?如今朝廷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荐天下豪俊哉!
①府:财物集中之处。按,《文选》府作“符”。②符:凭证,标志。《文选》符作“表”。③托:托身,立身。④憯(cǎn,惨):通“惨”。⑤诟:耻辱。⑥刑余之人:受刑后得到余生的人。特指受过宫刑的人,或虽非受刑而被阉割的人。⑦这句《汉书》原作“非一也”,此据《文选》增“世”字。⑧“昔卫灵公”两句:据本书卷四十七《孔子世家》载,孔子在卫国时,有一次卫灵公与夫人南子同车出游,让宦官雍渠同车陪侍,让孔子乘后面的一辆车跟随,招摇过市,孔子认为是一种耻辱,于是就离开卫国,到曹国去了。这里说去卫适陈,所记不同。适,到„„去。⑨“商鞅”两句:据本书卷六十八《商君列传》载,秦国贤者赵良认为,商鞅是通过宦官景监的推荐才见到秦孝公并被重用的,一开始名声就不好。所以这里说“赵良寒心”。⑩“同子”两句:据本书卷一百一《袁盎晁错列传》载,汉文帝乘车外出,让宦官赵同在车中陪侍,袁盎伏在车前直言谏阻,文帝只好让赵同下车。赵同,原名谈,司马迁为避其父的名讳,所以称其为赵同或同子;爰丝,即袁丝,袁盎字丝,袁,《汉书》作“爰”。(11)宦竖:对宦官的贱称。竖,古代对卑贱者的蔑称。(12)忼慨:同“慷慨”。
仆赖先人绪业①,得侍罪辇毂下②,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才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③,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④;外之,不能备行伍⑤,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⑥;下之,不能累日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⑦。四者无一遂⑧,苟合取容⑨,无所短长之效⑩,可见于此矣。向者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11),陪外廷末议(12),不以此时引维纲(13),尽思虑,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14),在阘茸之中(15),乃欲卬首信眉(16),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
①绪业:遗业。②侍罪:做官的谦词。辇(niǎn,捻)毂(gǔ,古)下:代指京城。辇,皇帝乘坐的车;毂,车轮中心插入车轴的圆木,常代指车轮。③拾遗补阙:指帮助皇帝弥补失误。阙,通“缺”。④岩穴之士:指隐居山野的贤士。⑤备:充任,充数。行伍:军队。⑥搴(qiān,千):拔取。⑦交游:指朋友。⑧遂:成就。⑨苟合取容:苟且求合以得到别人的容纳。⑩短长之效:特别的表现。短长,或小或大,或劣或优;效,效验,贡献。(11)厕:夹杂,处于,谦词。下大夫:按周代官制,太史属下大夫这一级别,作者这里也是用为谦词。(12)外廷:即外朝。汉代把官员分为外朝与中朝,外朝是丞相以下的正规行政官员。国家疑难大事由外朝官员讨论。末:微末。(13)维纲:指国家的重要法令。(14)亏形:形体残缺。扫除之隶:喻地位卑下如役隶。(15)阘(tà,踏)茸:卑贱。(16)卬:通“昂”。信(shēn,申):通“伸”。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才①,长无乡曲之誉②。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技,出入周卫之中③。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④,故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才力,务一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
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⑤,素非相善也。趣舍异路⑥,未尝衔杯酒接殷勤之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⑦,恭俭下人⑧。常思奋不顾身,以殉国家之急⑨。其素所畜积也⑩,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已奇矣。今举事一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11),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12),深践戎马之地(13),足历王庭(14),垂饵虎口,横挑强胡。卬亿万之师(15),与单于连战十余日,所杀过当(16),虏救死扶伤不给(17)。旃裘之君长咸震怖(18),乃悉征左右贤王(19),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流涕(20),沬血饮泣(21),张空弮(22),冒白刃,北首争死敌(23)。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24)。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25)。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凄怛悼(26),诚欲效其款款之愚(27)。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28),能得人之死力,虽古名将不过也。身虽陷败,彼观其意(29),且欲得其当而报汉。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暴于天下(30)。仆怀欲陈之,而未有路。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功(31)。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32)。未能尽明,明主不深晓,以为仆沮贰师(33),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34)。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35),因为诬上,卒从吏议(36)。家贫,财路不足以自赎(37)。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38)。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圉之中(39),谁可告愬者(40)!此正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邪?李陵既生降,隤其家声(41),而仆又茸以蚕室(42),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43)。
①负:仗恃。不羁(jī,机)之才:不受拘束的高远之才。②乡曲:乡里。③周卫:指防卫周密的宫禁。④戴盆望天,比喻二者不可得兼。这里作者以喻自己忙于职守,无暇他顾。⑤门下:指可以出入宫门的官。李陵曾任侍中,司马迁当时任太史令,都是宫内之官。李陵事迹见本书卷一百九《李将军列传》。⑥趣(qū,屈)舍:进取或退止。趣,同“趋”。⑦分别有让:指对有差别的事物肯于退让。⑧下人:居于人下,甘居人后。⑨徇:通“殉”。⑩素所蓄积:指平素各种表现中所包含的相同的气度。(11)媒孽(niâ,聂):酿酒的酒曲。这里引申为扩大,夸大。(12)提:率领。(13)戎马之地:指战场。或解“戎马”为代指匈奴。(14)王庭:匈奴王的住地。(15)卬:这里有昂首面对、昂首迎敌的意思。(16)当:相当,相等。“过当”指超过了和自己军队相等的数量。(17)不给(jǐ,己):供应不上,顾不上。(18)旃(zhān,沾)裘:兽毛制做的皮衣,这里代指匈奴。旃,通“毡”。(19)左右贤王:匈奴的最高官位。(20)起躬:起身。(21)沬(huì,汇)血:用血洗脸,指血流满面。沬,洗脸。(22)弮(quān,圈):弩弓。(23)北首:面向北。死敌:与敌人拼死。(24)奉觞(shāng,伤)上寿:捧着酒杯向皇上祝贺。觞,酒器。(25)听朝:上朝听政。(26)怛(dá,达):痛苦。(27)款款之愚:诚恳的忠心。(28)绝甘分少:好吃的东西自己不要,分财物时自己要最少的。(29)彼观其意:即“观彼其意”。(30)暴(pù,瀑):显露。(31)推言:阐述。(32)睚(yá,牙)眦(zì,自):怒目而视。(33)沮:败坏,中伤。贰师:指贰师将军李广利。李广利是武帝宠妃李夫人之兄,武帝为提拔他,派他征匈奴,李陵协助。李陵被围,李广利坐视不救。司马迁替李陵说话,所以武帝认为他有意中伤贰师将军。(34)理:即大理,古代的司法官。(35)拳拳:忠诚恭谨的样子。列:陈述,罗列。(36)卒从吏议:指武帝最后同意法吏的判决。(37)汉朝规定,被判刑的罪犯可以用财物赎罪。财赂,财货。(38)左右亲近:指皇帝身边的近臣。(39)幽:囚禁。囹(líng,玲)圉(yǔ,雨):监狱。(40)告愬(sù,素):诉说。愬,同“诉”。(41)隤(tuí,颓):毁坏,败坏。(42)茸(rǒng,冗):推入。蚕室:养蚕的房屋。这里指受了宫刑的人居住的房屋,因受宫刑后不可受风寒,要住进像蚕室那样温暖密封的房屋,因而叫做蚕室。(43)一二:逐一。
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①,文史星历②,近乎卜祝之间③,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④,流俗之所轻也。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异⑤?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⑥。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⑦,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⑧。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⑨,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⑩,其次易服受辱(11),其次关木索、被箠楚受辱(12),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13),其次毁肌肤、断支体受辱(14),最下腐刑极矣(15)!传曰:“刑不上大夫(16)。”此言士节不可不厉也(17)。猛虎处深山,百兽震恐,及其在穽槛之中(18),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19)。故士有画地为牢,势不入;削木为吏,议不对,定计于鲜也(20)。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箠(21),幽于圜墙之中(22)。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枪地(23),视徒隶则心惕息(24)。何者?积威约之势也。及已至此,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25),曷足贵乎!且西伯(26),伯也(27),拘牖里(28);李斯,相也,具五刑(29);淮阴,王也,受械于陈(30);彭越、张敖,南向称孤,系狱具罪(31);绛侯诛诸吕(32),权倾五伯(33),囚于请室(34);魏其,大将也,衣赭、关三木(35);季布为朱家钳奴(36);灌夫受辱居室(37)。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38),不能引决自财(39),在尘埃之中(40),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审矣(41),曷足怪乎?且人不能蚤自财绳墨之外(42),已稍陵夷(43),至于鞭箠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远乎!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殆为此也。
①剖符:汉代皇帝给功臣的一种凭信。符,竹制,上写永不改变爵位的誓言,剖分为二,皇帝与功臣各存其一。丹书:即丹书铁券,铁制的券契,用朱砂书写誓词,故称丹书。得剖符丹书的功臣,子孙有罪可以赦免。②文史星历:史籍和天文历法,这些都是太史令掌管的事务。③卜祝:负责占卜和祭祀的官职。④倡优:乐人和戏人,是古代被人轻贱的下等人。⑤蝼蚁:蝼蛄和蚂蚁,泛指微小的生物。⑥所自树立:自己用来立身的。指工作和职位。⑦死,有重于泰山:《文选》作“或重于泰山”。⑧用之所趋:意思是为什么去死。用,因;之,代死。⑨理色:脸面。理,纹理;色,脸色。或解为道理和脸面。⑩诎(qū,屈)体:指身体被捆绑。诎,同“屈”。(11)易服:指换上罪人的衣服。(12)关木索:戴上枷索。关,指戴上;木,指枷;索,绳索。箠(chuí,垂)楚:木杖和荆杖,都是刑具。(13)剔毛发:把头发剃光,即所谓髠(kūn,昆)刑。剔,通“剃”。婴金铁:指颈上套着铁圈,即所谓钳刑。婴,环绕。(14)毁肌肤、断支体:指毁伤肉体的刑罚。如脸上刺字的黥(qíng,晴)刑、砍去双脚的刖(yuâ,月)刑等。支,同“肢”。(15)腐刑:即宫刑。破坏生殖机能的酷刑,仅次于死刑。(16)刑不上大夫:此语见《礼记·曲礼上》。(17)厉:同“砺”,磨砺。(18)穽:同“阱”。槛(jiàn,件):关野兽的木笼。(19)积威约:长期威力的约束。渐:逐渐发展的结果。(20)定计:指早就拿定主意。鲜:指态度鲜明。或解为夭亡、不以寿终。(21)榜:鞭打。(22)圜墙:指监狱。圜,通“圆”。(23)枪:同“抢(阴平)”,撞,触。(24)徒隶:狱卒。惕息:不敢喘息,形容极其恐惧。(25)强颜:厚着脸皮。(26)西伯:即周文王。殷纣时他是西方诸侯之长,故称。(27)伯:方伯,即一方诸侯之长。(28)拘牖(yǒu,有)里:据本书卷三《殷本纪》、卷四《周本纪》载,周文王曾被殷纣王拘禁。牖,两《本纪》及《文选》均作“羑(音同)”。(29)李斯被赵高陷害,最后被腰斩、灭三族。详见本书卷八十七《李斯列传》。至于他受了哪五种酷刑,传中未详。(30)韩信先被封为楚王,有人告他谋反,刘邦假做南游,到陈地,韩信来见,被逮捕。后被赦,封为淮阴侯。详见本书卷九十二《淮阴侯列传》。(31)彭越,汉初功臣,封梁王;张敖,汉初功臣张耳之子,父死,袭为赵王。二人都因被诬告谋反,下狱定罪。其事分别见本书卷九十《魏豹彭越列传》、卷八十九《张耳陈余列传》。(32)绛侯:周勃的封号。吕后死,吕禄等人谋反,周勃与陈平等诛灭吕氏亲族,迎立文帝。其事见本书卷九《吕太后本纪》、卷五十七《绛侯周勃世家》。(33)五伯(bà,罢):即春秋五霸。伯,通“霸”。(34)请室:汉代囚禁有罪官吏的监狱。周勃后来被诬告谋反,下狱治罪。(35)衣赭(zhě,者):穿红褐色的衣服。古代囚服为赭色。三木:指加在颈、手、足三处的刑具,即枷和桎(zhì,至)梏(gù,故)。魏其侯窦婴,景帝时为大将军,武帝时被诬下狱处死。详见本书卷一百七《魏其武安侯列传》。(36)季布原为项羽将领,屡次困辱刘邦。项羽死后,刘邦悬赏捉拿季布。季布剃光了头,颈带铁圈,改变姓名,卖身为鲁人朱家的奴隶。见本书卷一百《季布栾布列传》。(37)灌夫平七国之乱有功,为中郎将。武帝时被诬下狱、灭族。见本书卷一百七《魏其武安侯列传》。居室,少府所属的官署名。(38)罔加:法网加在身上。罔,同“网”。(39)引决:自杀。自财:自杀。财,通“裁”。(40)尘埃:指监狱。(41)审矣:明白了。(42)蚤:通“早”。绳墨:指法令。(43)陵夷:卑下,衰颓。
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亲戚①,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不得已也。今仆不幸,蚤失二亲,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懦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②,何至自沉溺累绁之辱哉③!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④,况若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苟活⑤,函粪土之中而不辞者⑥,恨私心有所不尽,鄙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⑦。
①亲戚:这里指父母。②去就:去留,进退。这里指偷生或赴死。③沉溺:陷身。累(lãi,雷)绁(xiâ,谢):捆绑犯人的绳索,引申为牢狱。累,《文选》作“缧”。④臧获:古代骂奴婢的贱称。⑤隐忍:克制忍耐。⑥函:包围。粪土:指监狱。⑦鄙:鄙陋,鄙薄。没(mî,末)世:终结一世,即死。文采:指文章。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①,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②。盖西伯拘而演《周易》③;仲尼厄而作《春秋》④;屈原放逐,乃赋《离骚》⑤;左丘失明,厥有《国语》⑥;孙子膑脚,《兵法》修列⑦;不韦迁蜀,世传《吕览》⑧;韩非囚秦,《说难》、《孤愤》⑨;《诗》三百篇,大氐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⑩。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11),故述往事,思来者(12)。及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论书策(13),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14)。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15),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上计轩辕(16),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
十二、书八章、世家三
十、列传七十(17),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18),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适会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19)。仆诚已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20),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21),虽万被戮(22),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①摩:通“磨”。②倜(tì,替)傥(tǎng,倘):卓越豪迈,才华不凡。③传说文王被拘禁时,把《易》的八卦推演为六十四卦。西伯,《文选》作“文王”。④关于孔子作《春秋》,见本书卷四十七《孔子世家》。厄,受困,指孔子周游列国所受的困厄。按,现代学者认为,《春秋》为鲁国史官所记,孔子进行了加工与修订。⑤本书卷八十四《屈原贾生列传》载,《离骚》是屈原被楚怀王疏远后所作,与本文所说不同。⑥左丘即左丘明。关于他失明的事,他书未见记载;《国语》是否为他所作,学者多有疑问。⑦孙子即孙膑(bìn,鬓)。他的事迹详见本书卷六十五《孙子吴起列传》。他所作的兵法早已失传,1972年山东临沂银雀山西汉墓出土的竹简中,有《孙膑兵法》残简五千九百余字。膑,断足之刑;修列,著述,编著。⑧《吕览》:即《吕氏春秋》,吕不韦为相时命门客编写的。吕不韦的事迹详见本书卷八十五《吕不韦列传》。⑨《说(shuì,税)难》、《孤愤》是韩非著作中的两篇。关于韩非的事迹,详见本书卷六十三《老子韩非列传》。⑩氐:同“抵”。(11)通其道:行其道,即实现其理想。(12)思来者:意思是想到以后的人会有理解自己的。(13)书策:写作,著书。策,竹简。(14)垂:流传。空文:即指文章著作。当时还不能以文章建立功业,故称空文。(15)放失(yì,义):散失。失,同“佚”。(16)稽:考察。理:道理,规律。(17)轩辕:黄帝名。(18)“上计轩辕”至“列传七十”,《汉书》原无此二十六字,当是删节,此据《文选》补入。(19)天人之际:天道与人事的关系。(20)极刑:指宫刑。愠(yùn,运):怨怒。(21)其人:指志同道合之人,能传布自己著作的人。(22)责(zhài,债):同“债”。(23)戮:辱。
且负下未易居①,下流多谤议②。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戮笑③,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④!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所如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身直为闺之臣⑤,宁得自引深藏于岩穴邪⑥?故且从俗浮沉,与时俯仰⑦,通其狂惑⑧。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之私指谬乎⑨?今虽欲自雕琢⑩,曼辞以自解(11),无益于俗,不信(12),祗取辱耳(13)。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书不能尽意,故略陈固陋。谨再拜。
①负下:负罪之下,背负罪名的情况下。②下流:身处下流,指地位卑微,名声不好。③乡党:同乡之人。④垢:耻辱。⑤闺之臣:指宦官。闺,宫中的小门,借指宫中深密之处。⑥引:引退。⑦俯仰:应付,周旋。⑧通:舒发。⑨私指:私意。指,同“旨”。⑩自雕琢:修饰、美化自己。(11)曼辞:美饰之辞。(12)不信:不被信任。(13)祗:同“只”。
第四篇:古文翻译
郑伯克段于鄢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wù)【通.牾wǔ】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wù)之。爱共(gōng)叔段,欲立之。亟(qì)请于武公。公弗(fú)许。
及庄公即(jí)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guó)叔死焉。佗(tā)【通.他】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通.太】叔。祭(zhài)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叁【通 三】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通避bì】害?”对曰:“姜氏何厌【通餍yàn 】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通毋】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lǐn)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暱,厚将崩。”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shèng),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yān)。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旧读gōng】。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通悌tì】,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遂寘(通置)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
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wèi)之。”公曰:“尔有母遗,繄(yī)我独无!”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在这里读yù】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通掘】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yì)。”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kuì),永锡【通赐】尔类。’其是之谓乎?” 注释
①选自《左传·隐公元年》。郑伯,指郑庄公。郑属伯爵,所以称郑伯。郑,春秋时国名,姬姓,在现在河南省新郑县一带。克,战胜。段,郑庄公之弟。鄢(yān),郑地名,在现在河南省鄢陵县境内。
②〔初〕当初。《左传》追述以前的事情常用这个词,这里指郑伯克段于鄢以前。
③〔郑武公〕名掘突,郑桓公的儿子,郑国第二代君主。
④〔娶于申〕从申国娶妻。申,春秋时国名,姜姓,在现在河南省南阳市北。后为楚所灭。
⑤〔曰武姜〕叫武姜。武姜,郑武公之妻,“姜”是她娘家的姓,“武”是她丈夫武公的谥号。
⑥〔共(gōng)叔段〕郑庄公的弟弟,名段。他在兄弟之中年岁小,因此称“叔段”。失败后出奔共,因此又称“共叔段”。共,春秋时国名,在现在河南省辉县。叔,排行在末的兄弟。
⑦〔寤生〕难产的一种,胎儿的脚先生出来。寤,通“牾”,逆,倒着。
⑧〔遂恶(wù)之〕因此厌恶他。遂,连词,因而。恶,厌恶。
⑨〔亟(qì)请于武公〕屡次向武公请求。亟,屡次。于,介词,向。
⑩〔公弗许〕武公不答应她。弗,不。
⑾〔及庄公即位〕到了庄公做国君的时候。及,介词,到。即位,君主登上君位。
⑿〔制〕地名,即虎牢,在现在河南省荥(xíng)阳县西北。
⒀〔岩邑〕险要的城镇。岩,险要。邑,人所聚居的地方。
⒁〔虢(guó)叔死焉〕东虢国的国君死在那里。虢,指东虢,古国名,为郑国所灭。焉,相当于“于是”“于此”。
⒂〔佗邑唯命〕别的地方,听从您的吩咐。佗,同“他”,指示代词,别的,另外的。唯命,只听从您的命令。
⒃〔京〕地名,在现在河南省荥阳县东南。
⒄〔大〕同“太”。
⒅〔祭(zhài)仲〕郑国的大夫。
⒆〔都城〕都邑的城墙。
⒇〔雉(zhì)〕古代城墙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
21〔国〕国家。
22〔制〕制度。
23〔大都不过参国之一〕大的城不能超过国都城的三分之一。参,同“三”(因繁体作“叁”)。国,国都。
24〔不度〕不合制度。
25〔非制〕不是(先王的)制度。
26〔不堪〕受不了。续原文
焉辟害①?”对曰:“姜氏何厌之有②!不如早为之所③,无使滋蔓④。蔓,难图⑤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⑥,子⑦姑⑧待之!”
既而⑨大叔命西鄙⑩北鄙贰于己⑾。公子吕⑿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⒀?欲与大叔⒁,臣请事之⒂;若⒃弗与,则请除之⒄,无生民心⒅。”公曰:“无庸⒆,将自及⒇。”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21,至于廪延22。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23。”公曰:“不义不暱24,厚将崩25。”
大叔完聚26,缮甲兵27,具卒乘28,将袭郑。夫人将启之29。公闻其期30,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31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32,公伐诸33鄢。五月辛丑34,大叔出奔共35。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通悌tì】,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遂寘姜氏于城颍36,而誓之37曰:“不及黄泉38,无相见也!”既而悔之。颍考叔39为颍谷封人40,闻之,有献于公41。公赐之食42。食舍肉43。公问之,对曰:“小人44有母,皆尝小人之食45矣,未尝君之羹46,请以遗47之。”公曰:“尔有母遗,繄48我独无!” 续注释
①〔焉辟害〕怎能躲开这种祸害?焉,疑问代词,哪里,怎么。辟,同“避”。
②〔何厌之有〕等于说“有何厌”,有什么可以满足的。厌,同“餍”,满足。
③〔早为(wéi)之所〕早点给他安排个地方。意思是早点给共叔段换个便于控制的地方。为,动词,这里有“安排”的意思。
④〔滋蔓〕滋生,蔓延。这里指势力发展壮大。
⑤〔图〕对付。
⑥〔毙〕跌倒,这里指失败。
⑦〔子〕您。古时对男子的尊称。
⑧〔姑〕姑且、暂且。
⑨〔既而〕不久。
⑩〔鄙〕边疆,边远的地方。
⑾〔贰于己〕贰属于自己。使西鄙、北鄙一方面属于庄公,一方面属于自己,即同时向双方纳贡赋。贰,两属,属二主。
⑿〔公子吕〕字子封,郑国的大夫。
⒀〔若之何〕怎么办?若,如。之,指“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这件事。
⒁〔欲与(yǔ)大叔〕打算把郑国送给太叔。与,给予。
⒂〔臣请事之〕我请求去服侍他。事,动词,事奉。
⒃〔若〕如果。
⒄〔则请除之〕就请除掉他。则,就。
⒅〔无生民心〕不要使民众(因为有两个政权并存而)生二心。无,同“毋”,不要。
⒆〔无庸〕不用(管他)。庸,用。
⒇〔将自及〕将要自己走到毁灭的地步。及,至。
21〔收贰以为己邑〕收取两属的西鄙北鄙(完全)作为自己的领地。贰,指原来贰属的西鄙北鄙。
22〔至于廪延〕扩张到了廪延。廪延,地名,在现在河南省延津县北。
23〔厚将得众〕土地扩大了,将要得到百姓的拥护。厚,指所占的土地扩大。众,指百姓。
24〔不义不暱(nì)〕对君不义,对兄不亲。,同“昵”,亲近。
25〔崩〕山塌,这里指垮台、崩溃。
26〔完聚〕修治(城郭),聚集(百姓)。完,修葺(qì)。
27〔缮甲兵〕修整作战用的甲衣和兵器。缮,修理。甲,铠甲。兵,兵器。
28〔具卒乘(shèng)〕准备步兵和兵车。具,准备。卒,步兵。乘,四匹马拉的战车。
29〔夫人将启之〕武姜将要为共叔段作内应。夫人,指武姜。启之,给段开城门,即作内应。启,开门。
30〔期〕指段袭郑的日期。
31〔帅车二百乘〕率领二百辆战车。帅,率领。古代每辆战车配备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二百乘,共甲士六百人,步卒一万四千四百人。
32〔入于鄢〕进入鄢地,意思是逃到鄢地。
33〔诸〕“之于”的合音字,其中“之”为代词,代共叔段。
34〔五月辛丑〕古时用天干地支记日,鲁隐公元年五月辛丑是五月二十三日。
35〔出奔共〕出逃到共国(避难)。奔,逃亡。
36〔(zhì)姜氏于城颍(yǐng)〕把姜氏安置在城颍。,同“置”,安置,这里有“放逐”的意思。城颍,地名,在现在河南省临颍县西北。
37〔誓之〕向她发誓。之,代武姜。
38〔黄泉〕地下的泉水,这里指墓穴。
39〔颍考叔〕郑国大夫。
40〔为颍谷封人〕担任颍谷管理疆界的官吏。为,担任。颍谷,郑国边邑。封人,管理边界的小吏。封,疆界。
41〔有献于公〕有什么东西要献给庄公。
42〔赐之食〕赏给他吃的东西。之,代词,代颍考叔。
43〔食舍肉〕吃的时候把肉放在一旁。舍,放。
44〔小人〕谦称自己。
45〔皆尝小人之食〕我的食物她都吃过。尝,品尝,这里是“吃”的意思。
46〔羹(gēng)〕有汁的肉。
47〔遗(wèi)〕赠,送给。
48〔繄(yī)〕语气助词,用在句首。续原文
颍考叔曰:“敢①问何谓②也?”公语之故③,且告之悔④。对曰:“君何患焉⑤!若阙⑥地及泉,隧而相见⑦,其谁曰不然⑧?”公从之。公入而赋⑨:“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⑩!”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⑾。续注释
①〔敢〕表谦敬的词。
②〔何谓〕等于“谓何”,说的是什么意思?
③〔语之故〕把原因告诉他。语,告诉。之,代词,代颍考叔。
④〔告之悔〕告诉他自己已经后悔了。
⑤〔君何患焉〕您忧虑什么呢?患,担心、忧虑。
⑥〔阙〕同“掘”。
⑦〔隧而相见〕挖个地道,在那里见面。隧,隧道,这里用作动词,指挖隧道。
⑧〔其谁曰不然〕那谁能说不是这样(不是跟誓词相合)呢?其,语气助词,加强反问的语气。然,代词,代庄公对姜氏发的誓言。
⑨〔入而赋〕走进隧道,唱着诗。赋,歌吟,唱着。
⑩〔融融〕同下文的“洩(yì)洩”都是形容和乐自得的心情。
⑾〔遂为母子如初〕于是姜氏和庄公作为母亲和儿子跟从前一样。也就是恢复了母子关系。译文
从前,郑武公在申国娶了一个妻子,名叫武姜,她生下庄公和共叔段。庄公出生时难产,武姜受到惊吓,因此给他取名叫“寤生”,所以很厌恶他。武姜偏爱共叔段,想立共叔段为世子,多次向武公请求,武公都不答应。
到庄公即位的时候,武姜就替共叔段请求分封到制邑去。庄公说:“制邑是个险要的地方,从前虢叔就死在那里,若是封给其它城邑,我都可以照吩咐办。”武姜便请求封给太叔京邑,庄公答应了,让他住在那里,称他为京城太叔。
大夫祭仲说:“分封的都城如果城墙超过三百方丈长,会成为国家的祸害。先王的制度规定,国内最大的城邑不能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的不得超过它的五分之一,小的不能超过它的九分之一。现在,京邑的城墙不合法度,不符合法制,您的利益会受到损害。”庄公说:“姜氏想要这样,我如何躲开这种祸害呢?”祭仲回答说:“姜氏哪有满足的时候!不如及早处置,别让祸根滋长蔓延,一滋长蔓延就难办了。蔓延开来的野草还很难铲除干净,何况是您那受到宠爱的弟弟呢?”庄公说:“多做不义的事情,必定会自己垮台,你姑且等待。”
过了不久,太叔段使原来属于郑国的西边和北边的边邑既属于郑,又归为自己,成两属之地。公子吕说:“国家不能有两个国君,现在您打算怎么办?您如果打算把郑国交给太叔,那么我请求去服待他;如果不给,那么就请除掉他,不要使百姓们产生疑虑。”庄公说:“不用管他,他自己会遭到灾祸的。”太叔又把两处地方改为自己统辖的地方,一直扩展到廪延。公子吕说:“可以行动了!土地扩大了,他将得到老百姓的拥护。”庄公说:“对君主不义,对兄长不亲,土地虽然扩大了,他最终会垮台的。”
共叔段修整了城郭,准备好了充足的粮食,修缮盔甲兵器,准备好了步兵和战车,将要偷袭郑国都。武姜准备为共叔段打开城门做内应。庄公知道了共叔段偷袭郑的日期,说:“可以出击了!”于是命令子封率领二百辆战车,去讨伐京邑。京邑的人民背叛共叔段,共叔段于是逃到鄢城。庄公又追到鄢城讨伐他。五月二十三日,共叔段逃到共国。
《春秋》记载道:“郑伯克段于鄢。”意思是说共叔段不遵守做弟弟的本分,所以不说他是弟弟;兄弟俩如同两个国君一样争斗,所以用“克”字;称庄公为“郑伯”(意为大哥),是讥讽他对弟弟失教;赶走共叔段是出于郑庄公的本意,不写共叔段自动出奔,是史官下笔有为难之处。
庄公就把武姜安置在城颍,并且发誓说:“不到黄泉(不到死后埋在地下),不再见面!”过了些时候,庄公后悔了。有个叫颍考叔的,是颍谷管理疆界的官吏,听到这件事,去把贡品献给郑庄公。庄公赐给他饭食。颍考叔在吃饭的时候,把肉留着。庄公问他为什么这样。颍考叔答道:“小人有一个母亲,我吃的东西她都吃过,只是从未吃过君王的肉羹,请让我带回去送给她吃。”庄公说:“你有个老娘可以孝敬,唉,唯独我就没有!”颍考叔说:“请问您为什么这么说?”庄公把原因告诉了他,还告诉颖考叔他后悔的心情。颍考叔答道:“您有什么忧虑的?只要掘地挖出泉水,挖个隧道,在那里见面,那谁能说不是这样(不是跟誓词相合)呢?”庄公依了他的话。庄公走进隧道去见武姜,赋诗道:“大隧之中相见啊,多么和乐相得啊!”武姜走出地道,赋诗道:“大隧之外相见啊,多么舒畅快乐啊!”于是姜氏和庄公作为母亲和儿子跟从前一样(即恢复了母子关系)
君子说:“颍考叔是位真正的孝子,他不仅孝顺自己的母亲,而且把这种孝心推广到郑伯身上。《诗经·既醉》篇说:‘孝子不断地推行孝道,永远能感化你的同类。’大概就是对颍考叔这类孝子而说的吧?”
鞌之战
癸酉,师陈于鞌[2]。邴夏御齐侯[3],逢丑父为右[4]。晋解张御郤克,郑丘缓为右[5]。齐侯曰:“余姑翦灭此而朝食[6]。”不介马而驰之[7]。郤克伤于矢,流血及屦,未绝鼓音[8],曰:“余病[9]矣!”张侯[10]曰:“自始合,而矢贯余手及肘[11],余折以御,左轮朱殷[12],岂敢言病。吾子[13]忍之!”缓曰:“自始合,苟有险[14],余必下推车,子岂识之[15]?——然子病矣!”张侯曰:“师之耳目,在吾旗鼓,进退从之[16]。此车一人殿之[17],可以集事[18],若之何其以病败君之大事也[19]?擐甲执兵,固即死也[20]。病未及死,吾子勉之[21]!”左并辔[22],右援枹而鼓[23],马逸不能止[24],师从之。齐师败绩[25]。逐之,三周华不注[26]。韩厥梦子舆谓己曰[28]:“且(旦)辟左右[29]。”故中御而从齐侯[30]。邴夏曰:“射其御者[31],君子也。”公曰:“谓之君子而射之,非礼也[32]。”射其左,越于车下[33]。射其右,毙[34]于车中,綦毋张丧车[35],从韩厥,曰:“请寓乘[36]。”从左右,皆肘之[37],使立于后。韩厥俛定其右[38]。逢丑父与公易位[39]。将及华泉,骖絓于木
而止[40]。丑父寝于轏中[41],蛇出于其下,以肱击之[42],伤而匿之[43],故不能推车而及[44]。韩厥执絷马前[45],再拜稽首,奉觞加璧以进[46],曰:“寡君使群臣为鲁卫请[47],曰:‘无令舆师陷入君地[48]。’下臣不幸[49],属当戎行[50],无所逃隐[51]。且惧奔辟而忝两君[52],臣辱戎士[53],敢告不敏[54],摄官承乏[55]。”丑父使公下,如华泉取饮[56]。郑周父[57]御佐车,宛伐为右,载齐侯以免。韩厥献丑父,郤献子将戮之。呼曰:“自今无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于此,将为戮[58]乎!”郤子曰:“人不难以死免其君[59],我戮之不祥[60]。赦之,以劝事君者[61]。”乃免之[62]。
【注释】
[1]鞌之战:春秋时期的著名战役之一。战争的实质是齐、晋争霸。由于齐侯骄傲轻敌,而晋军同仇敌忾、士气旺盛,战役以齐败晋胜而告终。鞌:通“鞍”,齐国地名,在今山东济南西北。
[2]癸酉:成公二年的六月十七日。师,指齐晋两国军队。陈,列阵,摆开阵势。
[3]邴夏:齐国大夫。御,动词,驾车。御齐侯,给齐侯驾车。齐侯,齐国国君,指齐顷公。
[4]逢丑父:齐国大夫。右:车右。
[5]解张、郑丘缓:都是晋臣,“郑丘”是复姓。郤(xì)克,晋国大夫,是这次战争中晋军的主帅。又称郤献子、郤子等。
[6]姑:副词,姑且。翦灭:消灭,灭掉。朝食:早饭。这里是“吃早饭”的意思。这句话是成语“灭此朝食”的出处。
[7]不介马:不给马披甲。介:甲。这里用作动词,披甲。驰之:驱马追击敌人。之:代词,指晋军。
[8] 未绝鼓音:鼓声不断。古代车战,主帅居中,亲掌旗鼓,指挥军队。“兵以鼓进”,击鼓是进军的号令。
[9] 病:负伤。
[10]张侯,即解张。“张”是字,“侯”是名,人名、字连用,先字后名。
[11]合:交战。贯:穿。肘:胳膊。
[12]朱:大红色。殷:深红色、黑红色。
[13]吾子:您,尊敬。比说“子”更亲切。
[14]苟:连词,表示假设。险:险阻,指难走的路。
[15]识:知道。之,代词,代“苟有险,余必下推车”这件事,可不译。
[16]师之耳目:军队的耳、目(指注意力)。在吾旗鼓:在我们的旗子和鼓声上。进退从之:前进、后退都听从它们。
[17]殿之:镇守它。殿:镇守。
[18]可以集事:可以(之)集事,可以靠它(主帅的车)成事。集事:成事,指战事成功。
[19]若之何:固定格式,一般相当于“对„„怎么办”“怎么办”。这里是和语助词“其”配合,放在谓语动词前加强反问,相当于“怎么”“怎么能”。以,介词,因为。败,坏,毁坏。君,国君。大事,感情。古代国家大事有两件:祭祀与战争。这里指战争。
[20]擐:穿上。执兵,拿起武器。
[21]勉,努力。
[22]并,动词,合并。辔(pèi):马缰绳。古代一般是四匹马拉一车,共八条马缰绳,两边的两条系在车上,六条在御者手中,御者双手执之。“左并辔”是说解张把马缰绳全合并到左手里握着。
[23]援:拿过来。枹(fú):击鼓槌。鼓:动词,敲鼓。
[24]逸:奔跑,狂奔。
[25] 败绩:大败。
[26] 周:环绕。华不注:山名,在今山东济南东北。
[28]韩厥,晋大夫,在这次战役中任司马(掌祭祀、赏罚等)。子舆,韩厥的父亲。
[29] 且(旦)辟左右:旦:即明日早晨。辟,同“避”,避开。其父在梦中告知,明晨交战,避开车之左右而居中。
[30]中御:在战车中间为御者。当时战车,只有天子、诸侯、主帅之车将在中间,其他战车皆御者在中间,左为将,右为车右,韩厥为司马,是军中之将,本应在左,因有“旦辟左右”之梦,故居中为御者。
[31] 御者:指韩厥,其仪态如君子,邴夏请齐侯射之。
[32] 非礼也:戎事(打仗)以杀敌为礼,齐侯的话说明他不懂戎礼。
[33]越:坠,掉下。
[34]毙,仆倒,倒下去。
[35]綦(qí)毋张:晋大夫。姓綦毋,名张。丧车,丢失了车。
[36]从韩厥:跟着韩厥。寓,寄。寓乘:寄(于)乘,搭车。
[37]从左右:跟随(韩厥)想站左边、右边。皆肘之:都用肘推开他。肘:名词用作动词,用肘推。
[38]俛:同“俯”,俯身。定其右:把车右之尸体放稳固,以免坠于车下。
[39]易位:调换位置。逢丑父乘韩厥俯身之机,与齐侯调换位置,己居中,齐侯居右。当时军中君主与将士之服相同,韩厥未见过二人,故不能分辨。逢丑父与君易位,准备危急时掩护齐侯逃走。
[40]华泉,泉名,在华不注山下。骖(cān):骖马。古代用三马或四马驾车,中间驾辕的马叫服马,左右两边的马叫骖马。絓:痛“挂”,绊住。边马挂在树上,车不得行。
[41]轏(zhàn):通“栈”,栈车。
[42]肱(gōng):胳膊从肘至腕的部分。此处指整个胳膊。
[43]伤而匿之:匿:隐藏,这里是“隐瞒”的意思。此为追述前事,逢丑父击蛇受伤,隐瞒伤情未报。
[44] 故不能推车而及:因胳膊受伤不能推车出险,而被敌人赶上。
[45]执絷(zhí):絷:绊马索。齐侯之边马被绊住,韩厥为其解开,执索立于马前。
[46]奉殇加璧以进:向齐侯进酒献璧。奉:捧。觞:古代喝酒用的器具,犹如后代的酒杯。加:加上,放上。璧:玉环的一种。以上三句写韩厥对齐侯行臣仆之礼。这是古代俘获敌国国君时的礼仪。
[47] 寡君,臣子对别国称自己国君的谦词。鞌之战的前奏是齐代鲁,卫助鲁侵齐,鲁卫战败,向晋求救,晋才出兵与齐交战。所以韩厥说“为鲁卫请”。
[48] 无:同“毋”,不要。令:使,让。舆:众多。陷入:进入,深入。
[49] 下臣:韩厥自称。这是人臣对别国国君称自己的谦词。
[50] 属当戎行:属:恰好之意。恰好我当此戎车之行。
[51] 无所逃隐:隐:隐蔽、躲藏。无处逃避此职。
[52] 且惧奔辟而忝两君:辟:通“避”。忝(tiǎn):辱,这里用作使动。忝两君:使齐君、晋君受辱没。
[53] 臣辱戎士:我不配当戎士。
[54]敢告不敏:不敏:谦词,不才之意。请告之不才。
[55]摄官承乏:代理职务。摄:代理。承乏:承当其空乏。齐侯之御者空缺,韩厥请求代摄此职,为其驾车。实际即俘获齐侯之意。
[56]如:动词,往,到„„去。逢丑父已冒充齐侯,故意让齐侯去取水,以借机逃脱。
[57]郑周父:齐臣。佐车,诸侯的副车。宛茷,齐臣。免,免于被俘。
[58] 为戮:被杀。为:介词,表被动,相当于“被”。
[59] 人不难以死免其君:不以用死换得其君脱离危难为难。难:“认为„„难”,“把„„看作难事”。免:“使„„免”,“使„„脱身”,使动用法。
[60] 不祥:不吉利。
[61] 赦:赦免。劝:鼓励,勉励。事君者:事奉国君的人。
[62] 乃:副词,表示前后两事事理相因,相当于“于是就”。
【译文】
公元前589年六月十七日,齐、晋双方军队在鞍摆开阵势。邴夏为齐侯驾车,逢丑父当为戎右(古代战车,将领居左,御者居中。如果将领是君主或主帅则居中,御者居左。负责保护协助将领的人居右)。晋国的解张为郤克驾车,郑丘缓当戎右。齐侯说:“我姑且消灭了这些人再吃早饭。”不给马披上甲就驱马奔驰(之:指驾车的马)。郤克被箭射伤,血流到了鞋上,没有中断擂鼓,说:“我受重伤了(古代病重、伤重、饥饿、劳累过度造成体力难以支持,都叫‘病’)。”解张说:“从一开始交战,箭就射进了我的手和肘,我折断射中的箭杆继续驾车,左边的车轮都被我的血染成了黑红色,我哪敢说受伤?您(‘吾子’比‘子’更亲切些)忍著点吧!”郑丘缓说:“从一开始接战,如果遇到地势不平,我必定下去推车,您难道知道这些吗?不过您确实伤势很重难以支持了。”解张说:“军队的耳朵和眼睛,都集中在我们的鼓声和战旗,前进后退都要听从它。这辆车上只要还有一个人镇守住它,战事就可以成
功。怎么能由于伤痛而败坏了国君的大事呢?穿上盔甲,手执兵器,本来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伤痛还不至于死,您(还是)努力指挥战斗吧!”解张将右手所持的辔绳并握于左手,腾出右手接过郤克的鼓槌擂鼓。张侯所驾的马狂奔起来(由于单手持辔无法控制),晋军跟随他们。齐军崩溃。晋军追赶齐军,绕着华不注山追了三遍。
韩厥梦见子舆(韩厥父,当时已去世)对自己说:“次天早晨避开战车左右两侧!”因此(韩厥)在战车当中驾车追赶齐侯。邴夏说:“射那个驾车的,是个贵族。”齐侯说:“称他为贵族又去射他,这不合于礼。”(按,乃齐侯愚蠢之举)射他左边的人,坠落车下;射他右边的人,倒在车里。(晋军)将军綦毋张(晋大夫,綦毋氏,名张)失去战车,跟随韩厥,说:“请搭车。”跟在左边或右边,(韩厥)都用肘制止他,使他站在自己身后(按,韩厥由于梦中警告,所以这样做,以免綦毋张受害)。韩厥弯下身子,把倒在车中的戎右安放稳当。逢丑父和齐侯交换位置(这是逢丑父为了保护齐侯,乘韩厥低下身子安放戎右的机会与齐侯交换位置,以便不能逃脱时蒙混敌人)。将要到达华泉(泉水名,在华不注山下)时,(齐侯)两边的(中间两马为服,旁边两马为骖)被树枝等钩住。(昨天夜里)丑父睡在轏车(一种卧车)里,有蛇从他身底出现,以臂击蛇,手臂受伤却隐瞒了伤情(按,这是为了交代丑父之所以不能下来推车而补叙的头天夜里的事)。所以不能推车而被追上。韩厥手持拴马绳站在齐侯的马前(絷:拴缚马足的绳索),拜两拜,然后下跪,低头至地(这是臣下对君主所行的礼节。春秋时代讲究等级尊卑,韩厥对敌国君主也行臣仆之礼)。捧著一杯酒并加上一块玉璧向齐侯献上,说:“我们国君派我们这些臣下为鲁、卫两国求情,他说:‘不要让军队深入齐国的土地。’臣下不幸,正好在军队任职,没有地方逃避隐藏(我不能不尽职作战)。而且怕由于我的逃避会给两国的国君带来耻辱。臣下不称职地处在战士地位,冒昧地向您报告,臣下不才,代理这个官职是由于人才缺乏充数而已(外交辞令:自己是不得已参加战斗,不能不履行职责,来俘获齐侯你)。”逢丑父(充齐侯)命令齐侯下车,往华泉去取水来给自己喝。郑周父驾著齐君的副车,宛茷担任副车的车右,载上齐侯使他脱身。韩厥献上逢丑父,郤克的将领手下要杀掉他。呼喊道:“从今以后不会有代替他的国君承担患难的,有一个在这里,还要被杀死吗?”郤克说,“一个人不畏惧用死来使他的国君免于祸患,我杀了他不吉利。赦免他,用来鼓励事奉国君的人。”于是赦免了逢丑父。
齐桓公伐楚
齐侯与蔡姬乘舟于囿,荡公。公惧变色;禁之,不可。公怒,归之,未之绝也。蔡人嫁之。
四年春,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1),蔡溃,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2):“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3),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4)。不虞君之涉吾地也(5),何故?”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曰(6):„五侯九伯(7),女实征之(8),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9):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尔贡包茅不入(11),王祭不共(12),无以缩酒(13),寡人是征(14);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15)。”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
师进,次于陉(16)。
夏,楚子使屈完如师(17)。师退,次于召陵(18)。齐侯陈诸侯之师,与屈完乘而观之。齐侯曰:“岂不谷(19)是为? 先君之好是继(20)。与不谷同好,如何?”对曰:“君惠徼福於敝邑之社稷(21),辱收寡君(22),寡君之愿也。”齐侯曰:“以此众战(23),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对曰“:“君若以德绥诸侯(24),谁敢不服? 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25),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
屈完及诸侯盟(26)。
(1)诸侯之师:指参与侵蔡的鲁、宋、陈、卫、郑、许、曹等诸侯国的军 队。蔡:诸侯国名,姬姓,在今河南汝南、上蔡、新蔡一带。(2)楚子:指楚成王。与:介词,跟,和。(3)北海、南海:泛指北方、南方边远的地方,不实指大海,形容两国相距甚远。(4)唯是:因此。风:公畜和母畜在发情期相互追逐引诱。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由于相距遥远,虽有引诱,也互不相干。(5)不虞:不料,没有想到。涉:淌 水而过,这里的意思是进入,委婉地指入侵。(6)召(shao,第四声)康公:召公 ?#93;(shi,第四声),周成王时的太保,“康”是谥号。先君:已故的君主,大公:太公,指姜尚,他是齐国的开国君主。(7)五侯: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 的诸侯。九伯:九州的长官。五侯九伯泛指各国诸侯。(8)实征之:可以 征伐他们。(9)履:践踏。这里指齐国可以征伐的范围。(10)海:指渤 海和黄海。河:黄河。穆陵:地名,即今山东的穆陵关。无隶:地名,齐国的北境,在今山东无棣县附近。(11)贡:贡物。包:裹束。茅:菁茅。入:进贡。(12)共:同“供”,供给。(13)缩酒:渗滤酒渣,祭祀时的仪式之一:把酒倒在束茅上渗下去,就像神饮了一样(依郑玄说,见《周礼*甸师》注)。(14)寡人:古代君主自称 是征:索取这种贡物。(15)昭王:周成王的孙子周昭王。问:责问。(16)次:军队临时驻扎。陉(xing,第二声):山名,在今河南偃城县南。(17)屈完:楚国大夫。如: 到,去。师:军队。(18)召(shao,第四声)陵:楚国地名,在今河南偃城东。(19)不谷:不善,诸侯自己的谦称。(20)惠:恩惠,这里作表示敬意的词。徼(yao,第一声):求;本义是巡查、巡逻,读jiao,第四声。敝邑:对自己国家的谦称。(21)辱:屈辱,这里作表示敬 意的词。(22)众:指诸侯的军队,(23)绥:安抚。(24)方城:指楚国 北境的大别山、桐柏山一带山。(25)盟:订立盟约。
编辑本段译文
齐桓公与夫人蔡姬在园林中乘舟游玩,蔡姬故意晃动小船,桓公吓得脸色都变了,他阻止蔡姬,蔡姬却不听。桓公一怒之下让她回到了蔡国,但没有说与她断绝夫妻关系,蔡姬的哥哥蔡穆侯却让她改嫁了。
鲁僖公四年的春天,齐桓公率领诸侯国的军队攻打蔡国。蔡国溃败,接着又去攻打楚国。
楚成王派使节到齐军对齐桓公说:“您住在北方,我住在南方,因此牛马发情相逐也到不了双方的疆土。没想到您进入了我们的 国土这是什么缘故?”管仲回答说:“从前召康公命令我们先君大公说:„五等诸侯和九州长官,你都有权征讨他们,从而共同辅佐周王室。‟召康公还给了我们先君征讨的范围:东到海边,西到黄河,南到
穆陵,北到无隶。你们应当进贡的包茅没有交纳,周王室的祭祀供不上,没有用来渗滤酒渣的东西,我特来征收贡物; 周昭王南巡没有返回,我特来查问这件事。”楚国使臣回答说: “贡品没有交纳,是我们国君的过错,我们怎么敢不供给呢?周昭王南巡没有返回,还是请您到水边去问一问吧!”于是齐军继续前进,临时驻扎在陉。
这年夏天,楚成王派使臣屈完到齐军中去交涉,齐军后撤,临时驻扎在召陵。
齐桓公让诸侯国的军队摆开阵势,与屈完同乘一辆战车观看军容。齐桓公说:“诸侯们难道是为我而来吗?他们不过是为了继 承我们先君的友好关系罢了。你们也同我们建立友好关系,怎么样?屈完回答说:“承蒙您惠临敝国并为我们的国家求福,忍辱接纳我们国君,这正是我们国君的心愿。”齐桓公说:“我率领这些 诸侯军队作战,谁能够抵挡他们?我让这些军队攻打城池,什么样的城攻不下?”屈完回答说:„如果您用仁德来安抚诸侯,哪个敢不顺服?如果您用武力的话,那么楚国就把方城山当作城墙,把 汉水当作护城河,您的兵马虽然众多,恐怕也没有用处!”
后来,屈完代表楚国与诸侯国订立了盟约。
第五篇:古文翻译
郑伯克段于鄢 《左传》隐公元年-----多行不义必自毙
【原文】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叁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昵,厚将崩。”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须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遂置姜氏于城颖,而誓之白:“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颖考叔为颖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我独无!”颖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颖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译文】
从前,郑武公在申国娶了一妻子,叫武姜,她生下庄公和共叔段。庄公出生时脚先出来,武姜受到惊吓,因此给他取名叫“寤生”,所以很厌恶他。武姜偏爱共叔段,想立共叔段为世子,多次向武公请求,武公都不答应。
到庄公即位的时候,武姜就替共叔段请求分封到制邑去。庄公说:“制邑是个险要的地方,从前虢叔就死在那里,若是封给其它城邑,我都可以照吩咐办。”武姜便请求封给太叔京邑,庄公答应了,让他住在那里,称他为京城太叔。
大夫祭仲说:“分封的都城如果城墙超过三百方丈长,那就会成为国家的祸害。先王的制度规定,国内最大的城邑不能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的不得超过它的五分之一,小的不能超过它的九分之一。现在,京邑的城墙不合规定,违反了制度,恐怕对您有所不利。”庄公说:“姜氏想要这样,我怎能躲开这种祸害呢?”祭仲回答说:“姜氏哪有满足的时候!不如及早处置,别让祸根滋长蔓延,一滋长蔓延就难办了。蔓延开来的野草还不能铲除干净,何况是您受宠爱的弟弟呢?”庄公说:“多做不义的事情,必定会自己垮台,你姑且等着瞧吧。”
过了不久,太叔段使原来属于郑国的西边和北边的边邑也背叛归为自己。公子吕说:“国家不能有两个国君,现在您打算怎么办?您如果打算把郑国交给太叔,那么我就去服待他;如果不给,那么就请除掉他,不要使百姓们产生疑虑。”庄公说:“不用除掉他,他自己将要遭到灾祸的。”太叔又把两属的边邑改为自己统辖的地方,一直扩展到廪延。公子吕说:“可以行动了!土地扩大了,他将得到老百姓的拥护。”庄公说:“对君主不义,对兄长不亲,土地虽然扩大了,他也会垮台的。”
太叔修治城廓,聚集百姓,修整盔甲武器,准备好兵马战车,将要偷袭郑国。武姜打算开城门作内应。庄公打听到公叔段偷袭的时候,说:“可以出击了!”命令子封率领车二百乘,去讨伐京邑。京邑的人民背叛共叔段,共叔段于是逃到鄢城。庄公又追到鄢城讨伐他。五月二十三日,太叔段逃到共国。
《春秋》记载道:“郑伯克段于鄢。”意思是说共叔段不遵守做弟弟的本分,所以不说他是庄公的弟弟;兄弟俩如同两个国君一样争斗,所以用“克”字;称庄公为“郑伯”,是讥讽他对弟弟失教;赶走共叔段是出于郑庄公的本意,不写共叔段自动出奔,是史官下笔有为难之处。
庄公就把武姜安置在城颍,并且发誓说:“不到黄泉(不到死后埋在地下),不再见面!”过了些时候,庄公又后悔了。有个叫颍考叔的,是颍谷管理疆界的官吏,听到这件事,就把贡品献给郑庄公。庄公赐给他饭食。颍考叔在吃饭的时候,把肉留着。庄公问他为什么这样。颍考叔答道:“小人有个老娘,我吃的东西她都尝过,只是从未尝过君王的肉羹,请让我带回去送给她吃。”庄公说:“你有个老娘可以孝敬,唉,唯独我就没有!”颍考叔说:“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庄公把原因告诉了他,还告诉他后悔的心情。颍考叔答道:“您有什么担心的!只要挖一条地道,挖出了泉水,从地道中相见,谁还说您违背了誓言呢?”庄公依了他的话。庄公走进地道去见武姜,赋诗道:“大隧之中相见啊,多么和乐相得啊!”武姜走出地道,赋诗道:“大隧之外相见啊,多么舒畅快乐啊!”从此,他们恢复了从前的母子关系。
君子说:“颍考叔是位真正的孝子,他不仅孝顺自己的母亲,而且把这种孝心推广到郑伯身上。《诗经·既醉》篇说:„孝子不断地推行孝道,永远能感化你的同类。‟大概就是对颍考叔这类纯孝而说的吧?” 这篇课文记叙了发生在公元前722年5月,郑庄公在鄢打败其弟共叔段的历史事件.
全文结构完整,情节波澜起伏,人物形象鲜明生动.尤其是把郑庄公老谋深算的性格刻画的淋漓尽致.
郑庄公先封叔段于京,又听任叔段"不度","命西鄙北鄙贰于己",既而"收贰以为己邑",最后"伐诸鄢",有人认为表现了庄公的"仁慈"和"忍让",有人却认为他是有意"养成其恶".
晏子不死君难
人物目录:崔武子:齐国大夫。棠姜:已死的姓棠的大夫的遗孀。庄公:齐国国王。晏子:齐国大夫。崔武子见棠姜而美之,遂取(通‘娶’)之。庄公通焉。崔子弑(读音shi四声,臣杀君叫弑)之。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其人曰:“死乎?”
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 曰:“行乎?”
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 曰:“归乎?”
曰:“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超越、脱离)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
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
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兴,三踊而出。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翻译:崔武先生看见棠家遗孀就喜欢上她,便娶了她。(齐国国王)庄公与她私通。崔先生杀了他。晏子站在崔家的门外。
他家的用人说:“(你打算)死吗?”
(晏子)说:“(国王)只是我一人的君主吗,我干吗死啊?” 说:“走(离开齐国)吗?”
(晏子)说:“吾有什么罪吗,我为什么要逃亡?” 说:“回家吗?”
(晏子)说:“君主死了回哪呢?君主是民众的君主,难道是脱离民众的君主?国家社稷是主。君主的臣子,岂是为
了糊口?国家社稷养生立命之本。因此君主为国家社稷死就该随他死,为国家社稷逃亡就该随他逃亡。如果是为他自己死为他
自己逃亡,(我)不是他的私密昵友,谁去担这份责啊?况且别人有君主都要将他杀死,我怎么能随他去死,随他去逃亡呢? 我将回什么地方啊?”
(崔大夫家的)门打开(晏子)进入,(晏子)将(国王的)尸体放在腿上哭,(哭完后)站起来,一再顿足离去。
别人(还)说崔先生必定会杀他(晏子)的。崔先生说:“(他)是民众指望啊,放了他得民心。” 感:这中国的官们怎么就越当越蠢了呢?这越往后,那“愚忠”的概念就越演越烈,到后来好象有一种说法,叫做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过现今官场的人们聪明多了,他们不可能为女人杀顶头上司的,最多抓住把柄相要挟,捞些好处就
罢了!有更聪明的,就是主动为上司设下美人计,妙计得售之日,也就是官场得意之时啊。
说难
说难》选自《韩非子》,是 《韩非子》55篇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说 shuì,游说的意思
【原文】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 失而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所说出于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阴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
阳收其身而实疏之;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显弃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弃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彼显 有所出事,而乃以成他故,说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为,如此者身危。规 异事而当知者揣之外而得之,事泄于外,必以为己也,如此者身危。周泽未渥也,而 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德忘;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此者身危。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礼义以挑其恶,如此者身危。贵人或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说者与知焉,如 此者身危。强以其所不能为,止以其所不能已,如此者身危。故与之论大人,则以为 间己矣;与之论细人,则以为卖重。论其所爱,则以为借资;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己 也。径省其说,则以为不智而拙之;米盐博辩,则以为多而交之。略事陈意,则曰怯
懦而不尽;虑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
凡说之务,在知饰所说之所矜而灭其所耻。彼有私急也,必以公义示而强之。其 意有下也,然而不能已,说者因为之饰其美,而少其不为也。其心有高也,而实不能 及,说者为之举其过而见其恶,而多其不行也。有欲矜以智能,则为之举异事之同类 者,多为之地,使之资说于我,而佯不知也以资其智。欲内相存之言,则必以美名明 之,而微见其合于私利也。欲陈危害之事,则显其毁诽而微见其合于私患也。誉异人 与同行者,规异事与同计者。有与同污者,则必以大饰其无伤也;有与同败者,则必 以明饰其无失也。彼自多其力,则毋以其难概之也;自勇之断,则无以其谪怒之;自 智其计,则毋以其败穷之。大意无所拂悟,辞言无所系縻,然后极骋智辩焉。此道所 得,亲近不疑而得尽辞也。伊尹为宰,百里奚为虏,皆所以干其上也。此二人者皆圣 人也;然犹不能无役身以进加,如此其污也!今以吾言为宰虏,而可以听用而振世,此非能仕之所耻也。夫旷日离久,而周泽未渥,深计而不疑,引争而不罪,则明割利
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饰其身,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
昔者郑武公欲伐胡,故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娱其意。因问于群臣,“吾欲用兵,谁 可伐者?”大夫关其思对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遂不备郑。郑人袭胡,取之。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 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此二人说者皆当矣,厚者为戮,薄者见疑,则非知之难 也,处知则难也。故绕朝之言当矣,其为圣人于晋,而为戮于秦也,此不可不察。
昔者弥子瑕有宠于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刖。弥子瑕母病,人间往夜告 弥子,弥子矫驾君车以出。君闻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忘其刖罪。”异日,与君游于果园,食桃而甘,不尽,以其半啖君。君曰:“爱我哉!忘其口味,以啖寡 人。”及弥子色衰爱弛,得罪于君,君曰:“是固尝矫驾吾车,又尝啖我以余桃。” 故弥子之行未变于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变也。故有爱于主,则智当而加亲;有憎于主,则智不当见罪而加疏。故谏说谈论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
主而后说焉。
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
人主亦有逆鳞,说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译文】
大凡进说的困难:不是难在我的才智能够用来向君主进说,也不是难在我的口才能够阐明我的意见,也不是难在我敢毫无顾忌地把看法全部表达出来。大凡进说的困难:在于了解进说对象的心理,以便用我的说法适应他。进说对象想要追求美名的,却用厚利去说服他,就会显得节操低下而得到卑贱待遇,必然受到抛弃和疏远。进说对象想要追求厚利的,却用美名去说服他,就会显得没有心计而又脱离实际,必定不会被接受和录用。进说对象暗地追求原利而表面追求美名的,用美名向他进说,他就会表面上录用而实际上疏远进说者;用厚利向他进说,他就会暗地采纳进说者的主张而表面疏远进说者。这是不能不明察的。
事情因保密而成功,谈话因泄密而失败。未必进说者本人泄露了机密,而是谈话中触及到君主心中隐匿的事,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君主表面上做这件事,心里却想借此办成别的事,进说者不但知道君主所做的事,而且知道他要这样做的意图,如此就会身遭危险。进说者筹划一件不平常的事情并且符合君主心意,聪明人从外部迹象上把这事猜测出来了,事情泄露出来,君主一定认为是进说者泄露的,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君主恩泽未厚,进说者谈论却尽其所知,如果主张得以实行并获得成功,功德就会被君主忘记;主张行不适而遭到失败,就会被君主怀疑,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君主有过错,进说者倡言礼义来挑他的毛病,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君主有时计谋得当而想自以为功,进说者同样知道此计,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勉强君主去做他不能做的事,强迫君主停止他不愿意停止的事,如此就会身遭危险。所以进说者如果和君主议论大臣,就被认为是想离间君臣关系;和君主谈论近侍小臣,就被认为是想卖弄身价。谈论君主喜爱的人,就被认为是拉关系;谈论君主憎恶的人,就被认为是搞试探。说话直截了当,就被认为是不聪明而笨拙;谈话琐碎详尽,就被认为是啰嗦而冗长。简略陈述意见,就被认为是怯懦而不敢尽言;谋事空泛放任,就被认为是粗野而不懂礼貌。这些进说的困难,是不能不知道的。
大凡进说的要领,在于懂得粉饰进说对象自夸之事而掩盖他所自耻之事。君主有私人的急事,进说者一定要指明这合乎公义而鼓励他去做。君主有卑下的念头,但是不能克制,进说者就应把它粉饰成美好的而抱怨他不去干。君主有过高的企求,而实际不能达到,进说者就为他举出此事的缺点并揭示它的坏处,而称赞他不去做。君主想自夸智能,进说者就替他举出别的事情中的同类情况,多给他提供根据,使他从我处借用说法,而我却假装不知道,这样来帮助他自夸才智。进说者想向君主进献与人相安的话,就必须用好的名义阐明它,并暗示它合乎君主私利。进说者想要陈述有危害的事,就明言此事会遭到的毁谤,并暗示它对君主也有害处。进说者称赞另一个与君主行为相同的人,规划另一件与君主考虑相同的事。有和君主污行相同的,就必须对它大加粉饰,说它没有害处;有和君主败迹相同的,就必须对它明言掩锦,说他没有过失。君主自夸力量强大时,就不要用他为难的事去压抑他;君主自以为决断勇敢时,就不要用他的过失去激怒他;君主自以为计谋高明时,就不要用他的败绩去困窘他。进说的主旨没有什么违逆,言辞没有什么抵触,然后就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智慧和辩才了。由这条途径得到的,是君主亲近不疑而又能畅所欲言。伊尹做过厨师,百里奚做过奴隶,都是为了求得君主重用。这两个人都是圣人,但还是不能不通过做低贱的事来求得进用,他们的卑下一至于此!假如把我的话看成像厨师和奴隶所讲的一样,而可以来纳来救世,这就不是智能之士感到耻辱的了。经过很长的时间,君主的恩思泽已厚,进说者深入谋划不再被怀疑,据理力争不再会获罪,就可以明确剖析利害来成就君主的功业,直接指明是非来端正君主的言行,能
这样相互对待,是进说成功了。
从前郑武公想讨伐胡国,故意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胡国君主来使他快乐。然后问群臣:“我想用兵,哪个国家可以讨伐?”大夫关其思回答说:“胡国可以讨伐。”武公发怒而杀了他,说:“胡国是兄弟国家,你说讨伐它,是何道理?”胡国君主听说了,认为郑国和自己友好,于是不再防备郑国。郑国偷袭了胡国,攻占了它。宋国有个富人,下雨把墙淋塌了,他儿子说:“不修的话,必将有盗贼来偷。”邻居的老人也这么说。到了晚上,果然有大量财物被窃。这家富人认为儿子很聪明,却对邻居老人起了疑心。关其思和这位老人的话都恰当,而重的被杀,轻的被怀疑;那么,不是了解情况有困难,而是处理所了解的情况很困难。因此,绕朝的话本是对的,但他在晋国被看成圣人,在秦国却遭杀害,这是不可不注意的。
从前弥子瑕曾受到卫国国君的宠信。卫国法令规定,私自驾驭国君车子的,论罪要处以刖刑。弥子瑕母亲病了,有人抄近路连夜通知弥子瑕,弥子瑕假托君命驾驭君车而出。卫君听说后,却认为他德行好,说:“真孝顺啊!为了母亲的缘故,忘了自己会犯别罪。”另一天,他和卫君在果园游览,吃桃子觉得甜,没有吃完,就把剩下的半个给卫君吃。卫君说:“多么爱我啊!不顾自己口味来给我吃。”等到弥子瑕色衰爱弛时,得罪了卫君,卫君说:“这人本来就曾假托君命私自驾驭我的车子,又曾经把吃剩的桃子给我吃。”所以,虽然弥子瑕的行为和当初并没两样,但先前称贤、后来获罪的原因,是卫君的爱憎有了变化。所以被君主宠爱时,才智就显得恰当而更受亲近;被君主憎恶时,才智就显得不恰当,遭到谴责而更被疏远。所以谏说
谈论的人不可不察看君主的爱憎,然后进说。
龙作为一种动物,驯服时可以戏弄着骑它;但它喉下有一尺来长的逆鳞,假使有人动它的话,就一定会受到伤害。君主也有逆鳞,进说者能不触动君主的逆鳞,就差不多了。
报任安书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
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此也。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抑郁而无谁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己用,女为悦己容。若仆大质已亏缺,虽材怀随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指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上雍,恐卒然不可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
陈固陋。阙然不报,幸勿过。
仆闻之,修身者智之府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符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爰丝变色:自古而耻之。夫中材之人,事关于宦竖,莫不伤气,况忼慨之士乎!如今朝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荐天下豪隽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累日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乡者,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议。不以此时引维纲,尽思虑,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闒茸之中,乃欲昂首信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
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伎,出入周卫之中。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务壹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相善也,趣舍异路,未尝衔杯酒接殷勤之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其素所畜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已奇矣。今举事壹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昂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余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征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李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流涕,沫血饮泣,张空弮,冒白刃,北首争死敌。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凄怛悼,诚欲效其款款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虽古名将不过也。身虽陷败彼,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汉。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暴于天下。仆怀欲陈之,而未有路。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功,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未能尽明,明主不深晓,以为仆沮贰师,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卒从吏议。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壹言。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愬者!此正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邪?李陵既生降,隤其家声,而仆又茸之蚕室,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
夫!
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仆之先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传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励也。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在槛阱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故士有画地为牢,势可不入;削木为吏,议不可对,定计于鲜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箠,幽于圜墙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枪地,视徒隶则心惕息。何者?积威约之势也。及已至是,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曷足贵乎!且西伯,伯也,拘于羑里;李斯,相也,具于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乡称孤,系狱抵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衣,关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灌夫受辱于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裁。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审矣,何足怪乎?且人不能早自裁绳墨之外,已稍陵迟,至于鞭箠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远乎!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殆为此也。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父母,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不得已也。今仆不幸,早失父母,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懦,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沉溺累绁之辱哉!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况若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明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略考其行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上计轩辕,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会遭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已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译文
少卿足下:前不久承蒙您给我写信,教导我要谨慎地接人待物,以推举贤能、引荐人才为己任,情意、态度十分恳切诚挚,但抱怨我没有遵从您的意见去推荐贤才,而去附和俗人的见解。其实,我并非敢这样做。我虽然平庸无能,但也曾听到过德高才俊的前辈遗留下来的风尚。只是我自认为身体已遭受摧残,又处于污浊的环境之中,每有行动便受到指责,想对事情有所增益,结果反而自己遭到损害,因此我独自忧闷而不能向人诉说。俗话说:“为谁去做,教谁来听?”钟子期死了,伯牙便一辈子不再弹琴。这是为什么呢?贤士乐于被了解自己的人所用,女子为喜爱自己的人而打扮。象我这样的人,身躯已经亏残,虽然才能象随侯珠、和氏璧那样稀有,品行象许由、伯夷那样高尚,终究不能用这些来引以为荣,恰好会引人耻笑而
自取污辱。
来信本应及时答复,刚巧我侍从皇上东巡回来,后又为烦琐之事所逼迫,同您见面的日子很少,我又匆匆忙忙地没有些微空闲来详尽地表达心意。现在您蒙受意想不到的罪祸,再过一月,临近十二月,我侍从皇上到雍县去的日期也迫近了,恐怕突然之间您就会有不幸之事发生,因而使我终生不能向您抒发胸中的愤懑,那么与世长辞的灵魂会永远留下无穷的遗怨。请让我向您略约陈述浅陋的意见。隔了很长的日子没有
复信绐您,希望您不要责怪。
我听到过这样的说法:善于加强自我修养,智慧就聚于一身;乐于助人,是“仁”的起点;正当的取予,是推行“义”的依据;懂得耻辱,是勇的标志;建立美好的名声,是品行的终极目标。志士有这五种品德,然后就可以立足于社会,排在君子的行列中了。所以,祸患没有比贪利更悲惨的了,悲哀没有比心灵受创更痛苦的了,行为没有比污辱祖先更丑恶的了,耻辱没有比遭受宫刑更重大的了。受过宫刑的人,社会地位是没法比类的,这并非当今之世如此,这可追溯到很远的时候。从前卫灵公与宦官雍渠同坐一辆车子,孔子感到羞耻,便离开卫国到陈国去,商鞅靠了宦官景监的推荐而被秦孝公召见,贤士赵良为此寒心;太监赵同子陪坐在汉文帝的车上,袁丝为之脸色大变。自古以来,人们对宦官都是鄙视的。一个才能平常的人,一旦事情关系到宦官,没有不感到屈辱的,更何况一个慷慨刚强的志士呢?如今朝廷虽然缺乏人材,但怎么会让一个受过刀锯摧残之刑的人,来推荐天下的豪杰俊才呢?我凭着先人遗留下来的余业,才能够在京城任职,到现在已二十多年了。我常常这样想:上不能对君王尽忠和报效信诚,而获得有奇策和才干的称誉,从而得到皇上的信任;其次,又不能给皇上拾取遗漏,补正阙失,招纳贤才,推举能人,发现山野隐居的贤士;对外,不能整顿军队,攻城野战,以建立斩将夺旗的功劳;从最次要的方面来看,又不能每日积累功劳,谋得高官厚禄,来为宗族和朋友争光。这四个方面没有哪一方面做出成绩,我只能有意地迎合皇上的心意,以保全自己的地位。我没有些微的建树,可以从这些方面看出来。以前,我也曾置身于下大夫的行列,在朝堂上发表些不值一提的意见。我没有利用这个机会申张纲纪,竭尽思虑,到现在身体残废而成为打扫污秽的奴隶,处在卑贱者中间,还想昂首扬眉,评论是非,不也是轻视朝廷、羞辱了当世的君子们吗?唉!唉!象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还有什么可说的!
而且,事情的前因后果-般人是不容易弄明白的。我在少年的时候就没有卓越不羁的才华,成年以后也没有得到乡里的称誉,幸亏皇上因为我父亲是太史令,使我能够获得奉献微薄才能的机会,出入宫禁之中。我认为头上顶着盆子就不能望天,所以断绝了宾客的往来,忘掉了家室的事务,日夜都在考虑全部献出自己的微不足道的才干和能力,专心供职,以求得皇上的信任和宠幸。但是,事情与愿望违背太大,不是原先所料想的那样。我和李陵都在朝中为官,向来并没有多少交往,追求和反对的目标也不相同,从不曾在一起举杯饮酒,互相表示友好的感情。但是我观察李陵的为人,确是个守节操的不平常之人:奉事父母讲孝道,同朋友交往守信用,遇到钱财很廉洁,或取或予都合乎礼义,能分别长幼尊卑,谦让有礼,恭敬谦卑自甘人下,总是考虑着奋不顾身来赴国家的急难。他历来积铸的品德,我认为有国士的风度。做人臣的,从出于万死而不顾一生的考虑,奔赴国家的危难,这已经是很少见的了。现在他行事一有不当,而那些只顾保全自己性命和妻室儿女利益的臣子们,便跟着挑拨是非,夸大过错,陷人于祸,我确实从内心感到沉痛。况且李陵带领的兵卒不满五千,深入敌人军事要地,到达单于的王庭,好象在老虎口上垂挂诱饵,向强大的胡兵四面挑战,面对着亿万敌兵,同单于连续作战十多天,杀伤的敌人超过了自己军队的人数,使得敌人连救死扶伤都顾不上。匈奴君长都十分震惊恐怖,于是就征调左、右贤王,出动了所有会开弓放箭的人,举国上下,共同攻打李陵并包围他。李陵转战千里,箭都射完了,进退之路已经断绝,救兵不来,士兵死伤成堆。但是,当李陵振臂一呼,鼓舞士气的时候,兵士没有不奋起的,他们流着眼泪,一个个满脸是血,强忍悲泣,拉开空的弓弦,冒着白光闪闪的刀锋,向北拼死杀敌。当李陵的军队尚未覆没的时候,使者曾给朝廷送来捷报,朝廷的公卿王侯都举杯为皇上庆贺。几天以后,李陵兵败的奏书传来,皇上为此而饮食不甜,处理朝政也不高兴。大臣们都很忧虑,害怕,不知如何是好。我私下里并未考虑自己的卑贱,见皇上悲伤痛心,实在想尽一点我那款款愚忠。我认为李陵向来与将士们同甘共苦,能够换得士兵们拼死效命的行动,即使是古代名将恐怕也没能超过的。他虽然身陷重围,兵败投降,但看他的意思,是想寻找机会报效汉朝。事情已经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但他摧垮、打败敌军的功劳,也足以向天下人显示他的本心了。我内心打算向皇上陈述上面的看法,而没有得到适当的机会,恰逢皇上召见,询问我的看法,我就根据这些意见来论述李陵的功劳,想以此来宽慰皇上的胸怀,堵塞那些攻击、诬陷的言论。我没有完全说清我的意思,圣明的君主不深入了解,认为我是攻击贰师将军,而为李陵辩解,于是将我交付狱官处罚。我的虔敬和忠诚的心意,始终没有机会陈述和辩白,被判了诬上的罪名,皇上终于同意了法吏的判决。我家境贫寒,微薄的钱财不足以拿来赎罪,朋友们谁也不出面营救,皇帝左右的亲近大臣又不肯替我说一句话。我血肉之躯本非木头和石块,却与执法的官吏在一起,深深地关闭在牢狱之中,我向谁去诉说内心的痛苦呢?这些,正是少卿所亲眼看见的,我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正是这样吗?李陵投降以后,败坏了他的家族的名声,而我接着被置于蚕室,更被天下人所耻笑,可悲啊!可悲!这些事情是不容易逐一地向俗人解释的。我的祖先没有剖符丹书的功劳,职掌文史星历,地位接近于卜官和巫祝一类,本是皇上所戏弄并当作倡优来畜养的人,是世俗所轻视的。假如我伏法被杀,那好象是九牛的身上失掉一根毛,同蝼蚁又有什么区别?世人又不会拿我之死与能殉节的人相比,只会认为我是智尽无能、罪大恶极,不能免于死刑,而终于走向死路的啊!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我向来所从事的职业以及地位,使人们会这样地认为。人固然都有一死,但有的人死得比泰山还重,有的人却比鸿毛还轻,这是因为他们为什么而死,这个趋向不同啊!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不污辱祖先,其次是自身不受侮辱,再次是不因别人的脸色而受辱,再次是不因别人的言语而受辱,再次是被捆绑在地而受辱,再次是穿上囚服受辱,再次是戴上脚镣手铐、被杖击鞭笞而受辱,再次是被剃光头发、颈戴枷锁而受辱,再次是毁坏肌肤、断肢截体而受辱,最下等的是腐刑,侮辱到了极点。古书说“刑不上大夫”,这是说士人讲节操而不能不加以自勉。猛虎生活在深山之中,百兽就都震恐,等到它落入陷穽和栅栏之中时,就只得摇着尾巴乞求食物,这是人不断地使用威力和约束而逐渐使它驯服的。所以,士子看见画地为牢而决不进入,面对削木而成的假狱吏也决不同他对答,这是由于早有主意,事先就态度鲜明。现在我的手脚交叉,被木枷锁住、绳索捆绑,皮肉暴露在外,受着棍打和鞭笞,关在牢狱之中。在这种时候,看见狱吏就叩头触地,看见牢卒就恐惧喘息。这是为什么呢?是狱吏的威风和禁约所造成的。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谈什么不受污辱,那就是人们常说的厚脸皮了,有什么值得尊贵的呢?况且,象西伯姬昌,是诸侯的领袖,曾被拘禁在羑里;李斯,是丞相,也受尽了五刑;淮阴侯韩信,被封为王,却在陈地被戴上刑具;彭越、张敖被诬告有称帝野心,被捕入狱并定下罪名;绛侯周勃,曾诛杀诸吕,一时间权力大于春秋五霸,也被囚禁在请罪室中;魏其侯窦婴,是一员大将,也穿上了红色的囚衣,手、脚、颈项都套上了刑具;季布以铁圈束颈卖身绐朱家当了奴隶;灌夫被拘于居室而受屈辱。这些人的身分都到了王侯将相的地位,声名传扬到邻国,等到犯了罪而法网加身的时候,不能引决自裁。在社会上,古今都一样,哪里有不受辱的呢?照这样说来,勇敢或怯懦,乃是势位所造成;强或弱,也是形势所决定。确实是这样,有什么奇怪的呢?况且人不能早早地自杀以逃脱于法网之外,而到了被摧残和被杖打受刑的时候,才想到保全节操,这种愿望和现实不是相距太远了吗?古人之所以慎重地对大夫用刑,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人之常情,没有谁不贪生怕死的,都挂念父母,顾虑妻室儿女。至于那些激愤于正义公理的人当然不是这样,这里有迫不得已的情况。如今我很不幸,早早地失去双亲,又没有兄弟相爱护,独身一人,孤立于世,少卿你看我对妻室儿女又有何眷恋呢?况且一个勇敢的人不一定要为名节去死,怯懦的人仰慕大义,又柯处不勉励自己呢?我虽然怯懦软弱,想苟活在人世,但也颇能区分弃生就死的界限,哪会自甘沉溺于牢狱生括而忍受屈辱呢?再说奴隶婢妾尚且懂得自杀,何况象我到了这样不得已的地步!我之所以忍受着屈辱苟且活下来,陷于粪土般的污浊环境中而不肯死的原因,是自恨我内心的志愿有所未尽,如果在屈辱中离开人世,那我的文章就不能公诸于后世罢了。
古时候身虽富贵而名字磨灭不传的人,多得数不清,只有那些卓异而不平常的人才著称于世,那就是:西伯姬昌披拘禁而演绎《周易》;孔子受困厄而作《春秋》;屈原被放逐,才写了《离骚》;左丘明失去视力,才有《国语》;孙膑被截去膝盖骨,《兵法》才撰写出来;吕不韦被贬谪蜀地,后世才流传着《吕氏春秋》;韩非被囚禁在秦国,写出《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都是一些圣贤发愤而写作的。这些都是人们感情有压抑郁结不解之处,不能实现其理想,所以记述过去的事迹,使将来的人了解他的志向。就象左丘明没有了视力,孙膑断了双脚,终于不能被人重用,便退而著书立说来抒发他们的怨愤,想留下没有实行的文章来表露自己的本心。我私下里也自不量力,近来用我那不高明的文辞,收集天下散失的历史传闻,粗略地考订其事实,综述其事实的本末,推究其成败盛衰的道理,上自黄帝,下至于当今,写成表十篇,本纪十二篇,书八篇,世家三十篇,列传七十篇,一共一百三十篇,也是想探求天道与人事之间的关系,贯通古往今来变化的脉络,成为一家之言。刚开始草创还没有完毕,恰恰遭遇到这场灾祸,我痛惜这部书不能完成,因此便接受了最残酷的刑罚而不敢有怒色。我现在真正的写完了这部书,打算把它藏进名山,传给可传的人,再让它流传进都市之中,那么,我便抵偿了以前所受的侮辱,即便是让我千次万次地被杀戮,又有什么后悔的呢!但是,这些只能向有见识的人诉说,却很难向世俗之人讲清楚啊!
治安策
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今吴又见告矣。天子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焉,犹尚如是,况莫大诸侯,权力且十此者虖!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数年之后,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彼自丞尉以上偏置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邪!此时而欲为治安,虽尧舜不治。黄帝曰:「日中必[上蔧下火]会,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不肯早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岂有异秦之季世虖!
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时,因天之助,尚惮以危为安,以乱为治,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将不合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以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设天下如曩时,淮阴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韩信王韩,张敖王赵,贯高为相,卢绾王燕,陈豨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当是时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肴乱,高皇帝与诸公并起,非有仄室之势以豫席之也。诸公幸者,乃为中涓,其次廑得舍人,材之不逮至远也。高皇帝以明圣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诸公,多者百余城,少者乃三四十县,恩至渥也,然其后十年之间,反者九起。陛下之与诸公,非亲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岁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
然尚有可诿者,曰疏,臣请试言其亲者。假令悼惠王王齐,元王王楚,中子王赵,幽王王淮阳,共王王梁,灵王王燕,厉王王淮南,六七贵人皆亡恙,当是时陛下即位,能为
治虖?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诸王,虽名为臣,实皆有布衣昆弟之心,虑亡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汉法令非行也。虽行不轨如厉王者,令之不肯听,召之安可致乎!幸而来至,法安可得加!动一亲戚,天下圜视而起,陛下之臣虽有悍如冯敬者,适启其口,匕首已陷其匈矣。陛下虽贤,谁与领此?故疏者必危,亲者必乱,已然之效也。其异姓负强而动者,汉已幸胜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袭是迹而动,既有徵矣,其势尽又复然。殃祸之变,未知所移,明帝处之尚不能以安,后世
将如之何!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至於髋髀之所,非斤则斧。夫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权势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释斤斧之用,而欲婴以芒刃,臣以为不缺则折。胡不用之淮南、济北?势不可也。臣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反。淮阴王楚最强,则最先反;韩信倚胡,则又反;贯高因赵资,则又反;陈豨兵精,则又反;彭越用梁,则又反;黥布用淮南,则又反;卢绾最弱,最后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曩令樊、郦、绦、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以残亡可也;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虽至今存可也。然则天下
之大计可知已。
欲诸王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则莫若令如樊、郦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虽在细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及燕、梁它国皆然。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也,所以数偿之: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壹定,宗室子孙莫虑不王,下无倍畔之心,上无诛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贯高、利几之谋不生,柴奇、开章之计不萌,细民乡善,大臣致顺,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当时大治,后世诵圣。壹动而五业附,陛下谁惮而久不
为此?
天下之势,方病大肿。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身虑亡聊。失今不治,必为锢疾,后虽有扁鹊,不能为已。病非徒肿也,又苦跖盭。元王之子,帝之从弟也;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惠王,亲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权以逼天子,臣故曰非徒病肿也,又苦跖盭。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译文
建立诸侯国过于强大,本来必然会造成天子与诸侯之间互相对立的形势,臣下屡遭祸害,皇上也多次忧伤,这实在不是使皇上放心、使臣下保全的办法。如今有的亲兄弟图谋在东方称帝,亲侄子也向西袭击朝廷,近来吴王的谋反活动又被人告发。天子现在年富力强,品行道义上没有过错,对他们施加功德恩泽,而他们尚且如此,何况最大的诸侯,权力比他们还要大十倍呢!
虽然如此,但是天下还比较安定,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大诸侯国的国王年纪还小没有成年,汉朝安置在那里的太傅、丞相还掌握着政事。几年以后,诸侯王大都加冠成人,血气方刚,而汉朝委派的太傅、丞相都要称病还乡了,而诸侯王会自下而上地普遍安插亲信,如果这样的话,他们的行为同淮南王、济北王有什么区别呢?到了那时,而想求得天下安定,即使是唐尧、虞舜在世也办不到了。
黄帝说:“到了中午一定要抓紧曝晒,拿着刀子一定要赶紧宰割。”现在要使治安之道顺利而稳妥地推行,是十分容易的。假使不肯及早行动,到头来就要毁掉亲骨肉,而且还要杀他们的头,这难道同秦朝末年的局势还有什么区别吗?凭着天子的权位,趁着当今的有利时机,靠着上天的帮助,尚且对转危为安、改乱为治的措施有所顾虑,假设陛下处在齐桓公的境地,大概不会去联合诸侯匡正天下吧?我知道陛下一定不能那样做的。假如国家的局势还像从前那样,淮阴侯韩信还统治着楚,黥布统治着淮南,彭越统治着梁,韩王信统治着韩,张敖统治着赵,贯高做赵国的相,卢绾统治着燕,陈还在代国,假令这六七个王公都还健在,在这时陛下继位做天子,自己能感到安全吗?我判断陛下是不会感到安全的。在天下混乱的年代,高祖和这些王公们共同起事,并没有子侄亲属的势力做为依靠。这些王公走运的就成了亲近的侍从,差一点的仅当个管理宫中事务的官员,他们的才能远不及高祖。高祖凭着他的明智威武,即位做了天子,割出肥沃的土地,使这些王公成为诸侯王,多的有一百多个城,少的也有三四十个县,恩德是优厚的了,然而在以后的十年当中,反叛汉朝的事发生了九次。陛下跟这些王公,并没有亲自较量过才能而使他们甘心为臣的,也不是亲自封他们当诸侯王的。即使高祖也不能因此而得到一年的安宁,所以我知道陛下更不能得到安宁的。不过,上面这些情况,还有可以推托的理由,说是“关系疏远”。那就请允许我试着谈谈那些亲属诸侯王吧。假如让齐悼惠王统治着齐,楚元王统治着楚,赵王统治着赵,幽王统治着淮阳,恭王统治着梁,灵王统治着燕,厉王统治着淮南,假如这六七位贵人都还健在,在这时陛下即皇帝位,能使天下太平吗?我又知陛下是不能的。像这些诸侯王,虽然名义上是臣子,实际上他们都怀有老百姓那种兄弟关系的想法,大概没有不想采用天子的制度,而把自己当做天子的。他们擅自把爵位赏给别人,赦免死罪,甚至有人乘坐天子的黄屋车。他们不执行汉朝的法令。像厉王那样的不守法的人,命令他都不肯听从,又怎么能招他来呢!幸而召未了,法律怎么能施加到他身上呢!动了一个近亲,天下诸王都环视着惊动起来。陛下的臣子当中即使有冯敬那样勇敢的人,但是他刚开口揭发诸侯王的不法行为,刺客的匕首已经刺进他的胸膛了。陛下虽然贤明,谁能和您一起来治理这些人呢?所以说,关系疏远的诸侯王必定危险,亲属诸侯王也一定作乱,这是事实所证明了的。那些自负强大而发动叛乱的异姓诸侯王,汉朝已经幸运地战胜他们了,可是却没有改变酿成叛乱的制度。同姓诸侯王也袭用了这种做法,发动叛乱,如今已有征兆了,形势又完全回复到以前那种状态。灾祸的变化,还不知道要转移到何处。英明的皇帝处在这种情况下,尚且
不能使国家安宁,后代又将怎么办呢?
屠牛坦一早晨宰割了十二头牛,而屠刀的锋刃并不变钝,这是因为他所刮剔割剥的,都是顺着肉的肌理下刀。等碰到胯骨、大腿骨的地方,那就不是用砍刀就是用斧头去砍了。仁义恩厚好比是君王的刀刃,权势、法制好比是君王的砍刀、斧头。如今的诸侯王好比是胯骨、大腿骨,如果放弃砍刀、斧头不用,而要用刀刃去碰,我认为刀子不是出缺口就是被折断。为什么仁义恩厚不能用在淮南王、济北王的身上呢?
因为形势不容许啊!
我私下里考察从前的事件,大体上是势力强大的先反:淮阴侯韩信统治着楚,势力最强,就最先反叛;韩王信依靠了匈奴的力量,就又反叛了;贯高借助了赵国的条件,就又反叛了;陈 部队精锐,也反叛了;彭越凭借梁国,也反叛了;黥布凭借淮南,也反叛了;卢绾势力最弱,最后反叛。长沙王吴芮才有二万五千封户,功劳很少,却保全了下来,权势最小而对汉朝最忠顺;这不只是由于性情和别人不同,也是由于形势使他这样。倘若从前让樊哙、郦商、周勃、灌婴占据几十个城为王,那现在他们由于作恶而亡国,也是可能的。假使让韩信、彭越之流,只居于彻侯的地位,即便今天也还能保全,也是可能的。既然如此,那么天下大计就可以知道了。要想使天下诸侯王都忠心归附汉朝,那最好让他们都像长沙王一样;要想让臣下不至于像韩信那样被杀掉,那最好让他们像樊哙、郦商那徉;要想使天下安定,最好多多建立诸侯国而使他们的势力减小。力量弱小就容易用道义来指使他们,国土小就不会有反叛的邪念。这样就使全国的形势,如同身体使唤手臂,手臂使唤手指似的,没有不听从指挥的。诸侯王不敢有反叛的想法,如同辐条聚向车轮一样,都归顺天子,即使是老百姓,也会知道他们都很安稳。这样,天下就都知道陛下的英明。分割土地,定出制度:把齐、赵、楚三个王国分成若干侯国,让齐王、赵王、楚王的子孙,全都依次受封先人的那份封地,一直到分尽为止。对燕、梁等其他王国也是这样。有些封地大而子孙少的,也都分成若干侯国,暂时空着搁置起来,等着他们的子孙出生以后,再封他当候。诸侯王的封地,有不少已被削除收归汉朝所有的,那就替他们调整侯国所在的地区,等到要封他的子孙到别的地方去的时候,按候国的应有户数,给以补偿。一寸土、一口人,皇帝也不沾他们的,确实只是为了安定太平罢了。这样,天下就都知道陛下的廉洁。分封土地的制度一旦确定,宗室子孙没有不
考虑保住自己的统治的。臣子没有背叛的念头,皇帝没有讨伐的想法。所以天下就都知道陛下的仁德。法令制定了,没有人触犯;政令推行了,没有人抵触。贯高、利几一类的阴谋不会出现,柴奇、开章那样的诡计不会萌生。老百姓都向往良善,大臣都向皇上表示恭顺。所以天下就都知道陛下的道义。这样,即使让幼儿当皇帝,天下也很安定;即使立一个遗腹子作天子,让臣子朝拜老皇帝遗留下来的皇袍,天下也不致于混乱。这样,就可以使天下安定无事,后代也称颂陛下的圣明。只要采取这样的措施,上述五个方面的业绩也就随之而来了,而陛下又怕什么而久久不这样办呢?
当今,天下的形势像得了严重的浮肿病:小腿粗得差不多像腰围,脚指粗得差不多像大腿。平时都不能伸屈自如,一两个指头抽搐,浑身就觉得无所依赖。丧失了今天的机会而不医治,一定要成为难治的顽症。以后即使有扁鹊那样神医,也都无能为力。这个病还不只是浮肿,还苦于脚掌扭折不能走动。楚元王的儿子,是陛下的叔伯兄弟,当今的楚王,是叔伯兄弟的儿子,齐悼惠王的儿子,是陛下亲哥哥的儿子,当今的齐王是陛下哥哥的孙子。陛下自己的子孙,有的还没有分封土地,以便安定天下,旁支的子孙,倒有人掌握大权来威胁皇帝。所以,我说:不仅是害了浮肿病,还苦于脚掌扭折了不能走动。令人痛哭的就
是这样一种病啊!
论贵粟疏
开放分类: 典籍
论贵粟疏 〔西汉〕晁 错
《论贵粟疏》主旨:本篇从正反连论说了重农贵粟对于国家的富强和人民的安定生活所具有的决定性意义。特色:作者在说明问题时运用古今对比,农夫与富商大贾的对比,法令与实际情况的对比,使自己的主张得到更鲜明的表现,让统治者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其中特别是对农民现实生活的贫困穷苦的描写,揭露性很强。【题 解】西汉建国初期,汉高祖刘邦由于采取了罢兵归家、抑制商人、轻徭薄赋等一系列措施,使秦朝末年因连年战争而遭到严重破坏的农业生产逐渐得以恢复。文帝即位后继续奉行“与民休息”的政策,重视农桑,促进了农业的繁荣和商业的发展。但由此也产生了因商业发展而导致谷贱伤农,大地主、大商人对农民兼并侵夺加剧,大批农民流离失所,阶级矛盾日趋激化的社会现象。针对这一问题,晁错上了这篇奏疏,全面论述了“贵粟”(重视粮食)的重要性,提出重农抑商、入粟于官、拜爵除罪等一系列主张,这对当时发展生产和巩固国防,都具有一定的进步意义。本文观点精辟,分析透彻,逻辑谨严,文笔犀利,具有汪
洋恣肆的气势和流畅浑厚的风格。
选自《汉书·食货志》。晁错(公元前200年—前154年),颍川(今河南禹县一带)人。西汉政论家。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
〔食之〕给他们吃。〔衣之〕给他们穿。
〔为开其资财之道也〕[而是因为圣王]给他们开发了积聚财物的方法。为,因为。资,积蓄。资财,积聚财
物。
〔捐瘠〕捐,抛弃,这里指被抛弃。瘠,瘦弱,这里指挨饿。
〔以〕连词,因为。〔备〕指备荒的物资。
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避汤、禹,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著;不地著,则离乡轻家。民如鸟兽。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
〔众〕多。〔不避〕不让,不亚于。
〔遗利〕余利,这里指未经开发的潜力。
〔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意思是山林湖泊的财富没有完全开发出来。〔游食之民〕不以农业为生的人,包括从事手工劳动、商业的人与学者。
〔归农〕回归农业生产。农,用如动词,从事农业生产,务农。〔不地著(zhuó)〕不著于土,即不在一个地方定居。著,附着。
〔民如鸟兽〕老百姓如鸟兽一样[四处奔走求生]。
〔之〕助词,用于实词与介词之间。〔轻暖〕指轻柔而暖和的衣服。〔甘旨〕味美可口的食物。
〔不顾〕不考虑。〔人情〕指一般人的情况。〔再食〕吃两顿饭。再,两次。
〔终岁〕整年。〔保〕抚养,养育。
〔务〕用作使动用法,使……致力于。
〔薄赋敛〕减少田赋税收。〔仓廪(lǐn)〕仓,谷仓。廪,米仓。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亡择也。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臧,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亡饥寒之患。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②,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③弗胜④,不为奸邪所利⑤,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
〔在上所以牧之〕意思是老百姓在于国君如何管理他们。上,指国君。牧,牧养,这里指治理。所以牧之,指用以统治老百姓的方法。
〔趋利如水走下,四方亡择也〕就像水往低处流,不选择方向,哪里有利,就奔向哪里。
〔贵〕形容词的意动用法,以……为贵。〔臧(cáng)〕通“藏”,保藏。
〔在于把握〕可以放在手里拿着。
〔可以周海内而亡饥寒之患〕可以周游全国而不会有挨冻受饿的顾虑。
〔劝〕鼓励,这里指诱惑。〔轻资〕便于携带的轻便物资。〔长于时〕按一定的时节生长起来。〔聚于力〕靠一定的人力积聚。〔中人〕平常的人,一般的人。〔胜(shēng)〕胜任,拿得动。〔不为奸邪所利〕不会为奸邪的人所贪求。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畮;百畮之收,不过百石。春耕夏耘,秋获冬臧,伐薪樵,治官府,给繇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赋,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当具,有者,半贾而卖;亡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责者矣。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亡农夫之苦,有仟伯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执,以利相倾。千里游敖,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
〔服役〕给官府从事劳役尽义务的人。
〔畮(mǔ)〕同“亩”。〔耘(yún)〕除草。〔伐薪樵〕砍伐柴草。〔治官府〕修理官府的建筑物。〔给(jǐ)繇(yáo)役〕应官差。
〔私自〕私人之间。〔送往迎来〕指人际往来。〔吊死问疾〕悼念死者,探望病人。
〔长〕用如动词,养大。
〔在其中〕(以上各种费用)从这不过百石的收入中(支出)。
〔急政〕急政,指紧急征收赋税。政,通“征”,征税。〔赋敛不时〕不定期征收田赋、税款,毫无节制。〔当具〕这里指当缴纳赋税的时候。具,交纳。
〔半贾(jià)而卖〕汉初各种赋税都以钱缴纳,由于征收无定期,农民只好半价出售粮食。贾,价钱,这
个意义后来写作“价”。
〔亡者,取倍称(chèn)之息〕没有粮食的人,(要向人借贷),任其收取极重的利息。倍称,借一偿二为
倍称。称,举债,借贷。
〔责(zhài)〕债务,这一意义后来写作“债”。
〔商贾(gǔ)〕泛指商人。
〔积贮倍息〕囤积货物,获取加倍的利息。〔坐列贩卖〕摆设货摊,贩卖货物。
〔操其奇(jī)赢〕牟取余利。奇,余物。赢,余财。
〔上〕政府,朝廷。
〔所卖必倍〕所卖之物的价格一定要加倍。〔衣必文采〕穿的一定是华美的衣服。
〔粱〕上等米。
〔有仟伯之得〕有比农夫多千倍百倍的收入。有的本子“仟伯”作“阡陌”,意谓享有田地里的收获。
〔因〕凭借。〔交通〕结交,来往。
〔力过吏执〕指大商人和地方势力相勾结,其势力超过了朝廷委派的官吏。执,同“势”。
〔相倾〕互相排挤。
〔游敖〕即“遨游”,游玩。敖,通“遨”。
〔冠盖相望〕冠,帽子。盖,车盖。相望,指前后相望、相向,这里指接连不断。〔乘坚策肥〕坐好车,乘肥马。坚、肥,这里形容词用作名词,指坚固的车、肥壮的马。
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恶乖迕,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
〔今法律贱商人〕汉代本来实行重农抑商政策,商人的社会地位不高,比如汉初曾禁止商人穿丝绸衣服和
骑马。贱,意动用法,轻视。〔乖迕(wǔ)〕违背,不谐调。
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②,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顺于民心,所补者三:一
曰主用足,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③。
〔方今〕当今。〔莫若〕没有什么比得上。〔以粟为赏罚〕以粮食作为赏罚的依据。
〔募〕招募,这里指号召。〔县官〕官府朝廷。〔得以拜爵〕通过“入粟县官”可以获得朝廷爵位的封赏。拜
爵,封爵位。拜,授给官职。〔除罪〕免罪。
〔渫(xiè)〕疏通,分散。〔损〕减轻,减少。〔劝农功〕鼓励农业生产。
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神农之敎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亡粟,弗能守也。”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复一人耳,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亡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与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
多矣。
〔今令〕现在的法令(规定)。
〔车骑马〕战马。
〔复卒三人〕免除三个人的兵役。复,免除。卒,兵,这里指兵役。
〔武备〕军事装备。
〔神农〕传说中的古代帝王,始教民为耒耜,务农业,故称神农氏。又传他曾尝百草,发现药材,教人治病。也称炎帝。下面的话当为先秦时代农家学者假托神农的言论。
〔汤池〕贮满沸水的护城河。
〔步〕古代的一种长度单位,约等于当时的六尺。
〔带甲〕披挂铠甲的人,这里指军队。
〔以是〕由此。〔大用〕大有用处的东西。〔本务〕根本的大事。
〔五大夫〕汉朝沿袭秦朝制度,爵位自侯爵以下共分二十五级,五大夫是第九级的爵号。
〔乃〕才。
〔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意思是,入粟多而复卒少,入马少而复卒多,二者相去甚远,可见,以粟为赏罚,对国家来说是非常划算的。此其,代词连用,指入粟受爵之功。
〔擅〕专有。
〔出于口而亡穷〕爵位出于皇帝之口,无穷无尽。意谓只要皇帝开口,爵位要封多少有多少。
〔塞下〕边防地区,边塞。
有这样一句话:“谷贱伤农”,意思就是说,粮食太便宜了,就会挫伤农民种粮食的积极性,导致产量减少,这对国家的长治久安是有很大影响的。因为我国在历史上一直就是一个农业国,所以历代的统治者都很重视农业的发展问题。西汉初年,久经战乱,生产凋敝,人民生活贫困,四处流亡,影响到了汉王朝的安定。针对这种情况,晁错上书提出了自己的对策,他认为蓄积多,则民心稳,统治稳固;而要增加蓄积,必须想办法使农民尽心于农业生产。但现状是农民忙活了一年,到头来却只有很少的收益,为了应付各种赋敛,有的甚至“卖田宅,鬻子孙”;而商人无农民之劳,却能“衣必文采,食必粱肉”。这种差距不可能使农民安心于农业,作者由此提出“欲民务农,在于贵粟”的观点。应该说他的观点对于扭转“谷贱伤农”的状况是有好处的,对我们今天解决“三农”(指农村、农业、农民)问题,也是有借鉴意义的,但他尊崇传统的“重农抑商”政策,对待商业和商人也有一些偏颇和不公正之处,阅读时要注意。
【译文】
贤明的君主在上面(管理国家),老百姓之所以没有受冻挨饿,并不是君主能种出粮食供给老百姓吃,织出布帛供给老百姓穿,(而是能够)为百姓开发那物资财富的途径。所以尧、禹的时代有过九年水灾,汤的时候有过七年旱灾,但国内没有被遗弃和瘦得不成样子的人,(是)由于粮食储备得多,防备的措施事先就做得很充分。如今全国统一,土地、人口之多不亚于汤、禹的时代,加上没有接连几年的水旱灾害,但粮食储备赶不上禹、汤的时代,是为什么?土地还有遗留下的利益(即土地还没有得到充分利用),百姓还有多余的潜力,能生产粮食的土地没有被完全开垦,山林湖泽的资源没有被完全利用起来,游荡寄食的百姓(指商贾、技艺、游说等为业谋生而不从事农业生产的人)还没有完全归到农业生产上来。
百姓贫困,就会出现犯上作乱、违法乱纪的坏人坏事。贫困是由于粮食不足,粮食不足是由于没有从事耕种。不从耕种,就不会在农村长期安家落户。不在长期在农村安家落户,便会离开家乡把家看得轻。老百姓象鸟兽一样四处流窜、飞翔,不受约束。即使有高高的城墙,深深的护城河,严格的法律,很重的刑罚,还是不能禁止。人在寒冷的时候,对于衣服的要求,不一定要有了既轻便又暖和的(衣服)才穿;人在饥饿的时候,对于事物的要求,不一定要有了美味才吃(即饥不择食)。人在饥寒的时候,就不顾廉耻了。人们的常情是一天不吃两顿饭就会饥饿,年终不添做衣服就会受冻。肚子饿弄不到食物,身子冷弄不到衣服,即使是慈爱的母亲也不能保有自己子女(意谓子女也不得不离开父母而去),君主又怎么能拥有他的百姓呢?英明的君主知道那道理是这样的,所以使百姓尽力从事农业生产,减轻赋税,增加积蓄,用来充实粮仓,防备水旱灾害,因此可以得到百姓并拥有人心(按,前者侧重于得人而言,后者侧重于得心而言)。
老百姓,在于皇上用什么样的方法去治理他们,奔赴财富的地方,就像水奔流向低下的地方,对于东西南北是没有选择的。那珠玉金银,饿了不能吃,冷了不能穿,但是众人以之为贵,(是)因为君主使用它的缘故。这些东西作为物品,轻小容易收藏,(可以)放在手掌里,可以走遍全国也没有挨饿受冻的忧患。这使臣子轻易地背离自己的国君,而百姓轻易地离开自己的乡土,盗贼受到鼓励,逃亡的人得到容易携带的轻便资产。粮食桑麻之类的农产品生长在地里,成长起来在于天时,积聚起来在于力气,不是一天可以完成的。几石的重物,一般人不能担负起来,(因而)不被坏人看重,(但)一天得不到它,饥寒就产生了,因此英明的君主把五谷看得很贵重而把金玉看得很轻贱。
现在一个五口人的农民家庭,他家为官府服役的人不会少于二人,他们能耕种的田不会超过一百亩。一百亩田的收成,不超过一百石。春季播种,夏季中耕锄草,秋季收获,冬季贮藏,砍伐柴草,修治官府的房舍,服劳役。春不能躲避风沙尘土,夏不能躲避酷暑炎热,秋不能躲避阴雨,冬不能躲避寒冷冰冻,一年四季,没有哪一天休息过。又有私人方面(相对公家而言)的送往迎来,吊念死者、慰问病人,抚养孤儿弱子等事都得包括在无日休息的四季之中,像这样辛勤劳苦。还又遭受水旱灾害,急迫地抽税,残酷地压榨,征收赋税没有一定的时间(按,意谓征收非常频繁,常常不在一定的时期来征收),早上命令,晚上修改。遇到备办,手头有粟米的就半价卖出,没有粮食的农民被索取与本钱相等的高利息。于是有卖田卖屋、卖子孙来还债的人。而大的商人屯积货物,使利润成倍增长(即牟取暴利),小的商人开设店铺坐店贩卖,控制那些多余的,每天在市面上到处窥伺物价行情,趁着朝廷官府的急需,出售商品的价格必然加倍提高。所以他们男的不从事农业生产,女的不养蚕织布,穿的一定是华丽的锦绣衣服,吃的一定是精米鱼肉,没有农民的辛苦,却坐享种地所获得的利益。凭着富有,与王侯权贵交结往来,能力超过一般官吏的权势,(商贾之间)凭着个人的财力相互竞争。遨游千里,商人乘坐于马车往来于道路,络绎不绝,乘坐着坚实的车子,鞭赶着肥壮的马匹,脚穿丝鞋,身披丝绸长衣,这就是导致商人兼并农民,农民流离失所的原因。现在法律上把商人看得卑贱(即轻视之意),可是商人已经富贵了;把农民看得尊贵,可是农民已经处于贫困、卑贱的境地了。所以世俗社会所看中的(商贾),正是国君所轻视的人;官吏所瞧不起的(农民),却是法律所尊重的人。上下相反,上、下对务农、经商的爱憎态度相冲突,却希望国家富强、法制建立,这
是不可能的。
当今的重要事情,没有什么能比使百姓从事农业生产更为重要的。要百姓从事农业生产,在于使粮食贵重。重视粮食的方法,在于利用粮食来体现赏罚。如今号召全国人民把粮食献给朝廷,使献粮的人得到受封爵位,可以免除罪刑。这样,富人有了爵位,农民有了钱,粮食得以流通。能够献出粮食得到爵位的,都是有多余粮食的人。从有多余粮食的人手中得到一些粮食,供政府使用,那贫穷农民的赋税就可以减少,这就是所谓削减有余的来弥补不足的,命令一出,老百姓就会得到好处。(这样)符合老百姓的心愿,增加的好处有三点:一是国君需用的东西(这里指粟米之类的粮食)充足了,二是老百姓的赋税少了,三是鼓励农业生产。现在的法令规定:老百姓有战马一匹的人家,可以免除三个人的徭役。车骑,这是国家的军备(战争需要的物资),所以给(他们)免除徭役。神农教导说:“有十仞高的石头砌的城墙,贮有沸水的城壕百步之遥,身穿甲衣的兵士百万,可是没有粮食,不能守住。”由此来看,粮食是治理天下的人最需要的东西,是治国安邦的根本要务。让老百姓交纳粮食,授予他五大夫以上的爵位,才免除一个人的徭役,这与为国家提供战马所获得的功效相差太远了(意谓入粟比入马更重要)。爵位这东西,是皇上所专有的,只要皇上开开口,就可以无穷无尽地拿来封赐给人们。粮食,是老百姓种出来的,生长在地里也没有穷尽。而得到高的爵位与免除罪刑,人们非常希望获得的。让天下的人将粮食送到边地,用这来得到爵位、免除罪刑,不超过三年,边塞的粮食就一定会多起来。
桃花源记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tiáo),并怡然自乐。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通“俱”)答之。便要(yāo,通“邀”)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jiàn)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wèi)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wèi)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计划)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译文
[编辑本段]
东晋太元年间,有个武陵人以捕鱼作为职业。有一天他顺着溪水划船前进,忘记了路程有多远。忽然遇到一片桃花林,桃树紧靠着溪流两岸生长,长达几百步(这儿的步在古代是一个计算单位,并非是现代的一步),中间没有其他的树,野花野草鲜艳美丽,地上的落花繁多。渔人对此感到诧异。再往前走,想走到那
片桃林的尽头。
桃林在溪水发源的地方就到头了,于是出现一座山,山上有个小洞口,洞里隐隐约约好像有光亮。渔人就离开小船,从洞口进去。开始洞口很窄,仅容一个人通过。又走了几十步,突然变得开阔明亮了。这里土地平坦开阔,房屋整整齐齐的样子,有肥沃的田地,美丽的池塘和桑树竹子这类的景物。田间小路交错相通,村落间互相能听到鸡鸣狗叫的声音。那里面的人们来来往往耕田劳作,男女的穿戴完全像桃花源外的世人。老人和小孩都悠闲愉快,自得其乐的样子。
桃源中人看见渔人,便很惊奇,问渔人从哪里来。渔人一一地回答。他们就邀请渔人到他们家里去,摆酒杀鸡做饭菜。村子里的人听说有这样一个人,都来问消息。他们自己说前代祖先为了躲避秦朝时候的战乱,带领妻子、儿女和同乡人来到这个与人世隔绝的地方,没有再出去过,最终和桃花源以外的世人隔绝了。他们问现在是什么朝代,竟不知道有过汉朝,更不必说魏朝和晋朝了。这渔人一个一个地为他们详细说出自己知道的情况,这些人听罢都感叹惋惜。其他的人各自又邀请渔人到自己的家中,都拿出美酒和饭菜来招待。渔人在这里停留了几天,告辞离去。这里的人告诉他说:“请不要把这里的情况对桃花源以外的人说。”
渔人出了桃花源后,找到了他的船,就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到处作了标记。回到武陵郡里,去拜见太守,报告了这些情况。太守立即派人跟着他前去,寻找先前做的标记,竟迷路了,再也找不到渔人留下的标记。南阳人刘子骥,是个高尚的名士,听到这件事,就高高兴兴地计划前往。没有找到目标,不久病死了。后
来就再没有探寻通往桃花源的路的人了。
论说第十八
书名:文心雕龙 作者:刘勰
圣哲彝训曰经,述经叙理曰论。论者,伦也;伦理无爽,则圣意不坠。昔仲
尼微言,门人追记,故仰其经目,称为《论语》。盖群论立名,始于兹矣。自
《论语》已前,经无“论”字。《六韬》二论,后人追题乎!
详观论体,条流多品:陈政则与议说合契,释经则与传注参体,辨史则与赞
评齐行,铨文则与叙引共纪。故议者宜言,说者说语,传者转师,注者主解,赞
者明意,评者平理,序者次事,引者胤辞:八名区分,一揆宗论。论也者,弥纶
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
是以庄周《齐物》,以论为名;不韦《春秋》,六论昭列。至石渠论艺,白
虎通讲,聚述圣言通经,论家之正体也。及班彪《王命》,严尤《三将》,敷述
昭情,善入史体。魏之初霸,术兼名法。傅嘏、王粲,校练名理。迄至正始,务
欲守文;何晏之徒,始盛玄论。于是聃周当路,与尼父争途矣。详观兰石之《才 性》,仲宣之《去代》,叔夜之《辨声》,太初之《本玄》,辅嗣之《两例》,平叔之二论,并师心独见,锋颖精密,盖人伦之英也。至如李康《运命》,同
《论衡》而过之;陆机《辨亡》,效《过秦》而不及,然亦其美矣。
次及宋岱、郭象,锐思于几神之区;夷甫、裴頠,交辨于有无之域;并独步
当时,流声后代。然滞有者,全系于形用;贵无者,专守于寂寥。徒锐偏解,莫
诣正理;动极神源,其般若之绝境乎?逮江左群谈,惟玄是务;虽有日新,而多
抽前绪矣。至如张衡《讥世》,韵似俳说;孔融《孝廉》,但谈嘲戏;曹植《辨
道》,体同书抄。言不持正,论如其已。
原夫论之为体,所以辨正然否。穷于有数,究于无形,迹坚求通,钩深取极;
乃百虑之筌蹄,万事之权衡也。故其义贵圆通,辞忌枝碎,必使心与理合,弥缝
莫见其隙;辞共心密,敌人不知所乘:斯其要也。是以论如析薪,贵能破理。斤
利者,越理而横断;辞辨者,反义而取通;览文虽巧,而检迹如妄。唯君子能通
天下之志,安可以曲论哉?
若夫注释为词,解散论体,杂文虽异,总会是同。若秦延君之注《尧典》,十馀万字;朱文公之解《尚书》,三十万言,所以通人恶烦,羞学章句。若毛公
之训《诗》,安国之传《书》,郑君之释《礼》,王弼之解《易》,要约明畅,可为式矣。
说者,悦也;兑为口舌,故言资悦怿;过悦必伪,故舜惊谗说。说之善者:
伊尹以论味隆殷,太公以辨钓兴周,及烛武行而纾郑,端木出而存鲁:亦其美也。
暨战国争雄,辨士云涌;从横参谋,长短角势;转丸骋其巧辞,飞钳伏其精
术。一人之辨,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六印磊落以佩,五都
隐赈而封。至汉定秦楚,辨士弭节。郦君既毙于齐镬,蒯子几入乎汉鼎;虽复陆
贾籍甚,张释傅会,杜钦文辨,楼护唇舌,颉颃万乘之阶,抵嘘公卿之席,并顺
风以托势,莫能逆波而溯洄矣。
夫说贵抚会,弛张相随,不专缓颊,亦在刀笔。范雎之言事,李斯之止逐客,并烦情入机,动言中务,虽批逆鳞,而功成计合,此上书之善说也。至于邹阳之
说吴梁,喻巧而理至,故虽危而无咎矣;敬通之说鲍邓,事缓而文繁,所以历骋
而罕遇也。
凡说之枢要,必使时利而义贞,进有契于成务,退无阻于荣身。自非谲敌,则唯忠与信。披肝胆以献主,飞文敏以济辞,此说之本也。而陆氏直称“说炜晔
以谲诳”,何哉?
赞曰:理形于言,叙理成论。词深人天,致远方寸。
阴阳莫贰,鬼神靡遁。说尔飞钳,呼吸沮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