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六一专题片解说词
九成网友力撑家长过六一
称儿童节不仅属于孩子
昨日,青少年活动中心举办2011年庆“六一”系列活动。在以“幸福童年”为主题的六一晚会上,孩子们精彩的表演掀起了本次“六一”系列活动的高潮。
同时妈妈们举牌“六一我也想放假”网上引热议
网上调查多数家长认同儿童节不仅属于孩子
六一国际儿童节马上就到了了,这个孩子们的节日乐坏了孩子,但却愁煞了父母——不放假的父母如何陪伴放假的孩子共享快乐假日?
近日,多个地方“妈妈们举牌:六一我也想放假,我想陪陪我孩子”的消息传得正热,也赢得众多家长回应与共鸣。相比起小朋友如何过节,“家长们”是否应该与小朋友一同分享这个节日的讨论,随着“六一”的到来更是成为一时城中热话。
而且在网上发起家长要不要过儿童节的调查中,参与讨论的近千名网友大多认为,父母应当陪伴孩子一起度过儿童节,否则,没有家长的陪伴,“孩子放假了,这个节和谁过?”不过,也有网友指出,家长陪同孩子只是家长的一厢情愿,父母应当了解孩子对节日的计划和期待。
调查一:网友认同“儿童节”不仅属于孩子
经调查有25%的网友认为,如果家长过上了儿童节,还可以“让大人也有个回味童年的机会”;15%的网友考虑到,如果家长过上了儿童节,可以让长期分处两地的家长和孩子“有相聚的机会”。
不过,也有网友认为,让家长过儿童节“没有必要”。9%的网友认为,幼儿园可以代替家长完成陪护任务。“幼儿园应组织集体活动,而不是要家长陪伴”;5%的网友则倾向于让小朋友们共同度过节日,“小孩应与小伙伴在一起度过,而不是家长”;2%的网友则说,“小孩放假可以由老人陪伴”,家长没有必要享受儿童节。
另有4%的网友担心,一旦家长也都来过儿童节,会给儿童活动场所带来运营压力。“要是都放假了,那儿童活动场所不都爆棚了?”调查二:部分单位六一“有惊喜”
据悉今年的“六一儿童节”部分单位还可申请到半天的假期,而且不会扣钱
观点大pK
赞成派:
“孩子自己在家有何节日气氛?
部分家长表示,六一自己不能放假陪孩子。“孩子放学一人在家,夫妻二人都得上班,孩子一人在家很怕出点什么事……每年六一都是提心吊胆地过。”
“雪域”说,小时候过六一儿童节是件非常开心的事。“由于平日忙于工作,平时很少有跟孩子一起玩的机会,利用这个有意义的节日,让父母孩子多一份交流、多一份温存、多一份关爱。”
“艺术人生”用一首诗表达了她对家长儿童节也应放假的支持:“儿童放假家长忙,不得陪同空欢畅。如给为母法定假,温馨亲子伴成长。”
“雪玲龙”认为,儿童节本是一个轻松愉快的日子,“如果孩子一个人在家,那还有什么节日气氛可言?”他说,从人性化的角度出发,如果家长可以“在家陪陪孩子,和他们一起玩耍”会更好。
对于儿童节家长放假的提议,“雅倩爱书”也表示了支持,而她的理由,却是“现在回忆起童年,仍旧有巨大的孤独感袭来。”
反对派:
“陪孩子何必非在儿童节?”
“北湖公园”问家长:“家长想放假陪孩子,说是可以联络与孩子之间的感情,也不想想那天是孩子的节日,身为父母的你们有没有在他们的计划之内呢?”他认为,如果真是想陪孩子的话,时间及方式“多的是,不一定非要通过此方式、在此时”。
“抱海的鱼”说,家长过儿童节“没有必要”。“儿童节的真正意义不在于给孩子买什么、玩什么或者承诺什么,为什么不让孩子正确看待‘六一’节,在学校或者幼儿园参加一些有意的活动呢?我想家长应该首先思考一下自己的出发点。”
某个老师的微博网友“张老师的微博”说,他的学生向他介绍了儿童节的愿望:“学校可以举行美食节,将爱吃的食物摆满整个操场;公交车对儿童免费1天;带自己的宠物来学校;父母放假一天;游园的内容都像快乐大本营那样精彩,家长老师甚至校长能表演节目给他们,等等。”他说,“这些都让我们教育者思考。”
第二篇:**班解说词
六年级(4)班
我心飞翔,**最强,齐心协力,超越梦想。六年级(4)班正踏着朝阳,激情豪迈地走过来。这是一个奋发向上、充满朝气的班级。整齐的步伐踏着他们的坚定,灿烂的微笑写着他们的热情,嘹亮的口号体现着他们的实力。在本次运动会中他们会用拼搏的汗水挥洒赛场,用优异的成绩为小学生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第三篇:昆曲六百年解说词
昆曲六百年解说词
历史像一堆灰烬
但灰烬深处很可能还有余温
我们的任务不是翻扒已经冷静的灰烬
而是把我们的手伸进灰烬
去触摸那个余温......“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世界上很多伟大的民族都有一种高雅精致的表演艺术,深刻地表现出那个民族的精神与心声。希腊人有悲剧,意大利人有歌剧,俄国人有芭蕾,英国人有莎士比亚戏剧。这些雅乐往往是他们民族的骄傲与自信的源泉。我们中国人的雅乐又是什么呢?
六年以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全世界范围遴选第一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来自中国的一种传统戏剧:昆曲,出人意料地全票当选。从2001年开始,沉寂已久的昆曲慢慢进入了大众的视野。对于普通大众来说,突然在他们眼前亮相的昆曲仿佛来自一个古老的梦境。
2006年,白先勇带着他的青春版《牡丹亭》在美国西海岸连演12场,场场爆满。美国观众惊叹于昆曲不可思议的优雅和美丽,戏剧评论家甚至把这次巡演和1930年梅兰芳轰动动西两岸的巡演相提并论。人们忍不住惊叹,又解不开心中的疑团,为什么在21世纪的今天,古老的昆曲依然能有这么大的魅力?
余秋雨如是说:“它是一种美丽的辉煌,它是一种让人怀念的过去。怀念它的时候让我们感到一种充实和骄傲。”
昆曲究竟是什么?六百年的昆曲历史又经历了怎样的百转千回,是什么赋予它穿越时间的力量?昆曲又沉淀着我们什么样的民族审美文化?
苏州是一个有着两千五百年历史的古城,六百多年前昆曲便诞生在苏州的昆山地区并因此而得名。“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褒扬的显然不止是苏州的美丽景色,古往今来,苏州人的生活似乎已经超出了普通中国人的想象,如果非要找一个地方来比拟的话,那么只有天堂了。
明朝中后期苏州是中国东南首屈一指的大都会,这里交通发达,商旅往来频繁,其繁华程度超过了当时的两个都城:北京和南京。苏州,给出了当年中国人生活的最高标准。
明朝中叶之后,沿着中国的长江中下游跟大运河这么一个十字架构,还有中国东南沿海,经济发展得很快,社会也发生了变化。商品经济的蓬勃使得商人阶层,不再只是士大夫阶层,整个非常地蓬勃起来。这个造就了许多民间的艺术跟上层的精英艺术跟文化有一个交流,这个交流的最有趣的场域,就是戏曲。
那时唱昆曲听昆曲是中国人最时尚最风靡的生活方式,每到中秋,当一年一度的虎丘山曲会举行的时候,整个苏州城都会陷入狂欢的海洋。
昆曲这一缕悠扬的曲声从江南发端,传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从威严高耸的紫禁城到云南广西的边陲小镇。
欧洲传教士利马窦在明朝万历年间到达中国,利马窦身后是正在崛起的欧洲大陆,不过中国才是当时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比中国的财富更让利马窦惊奇的是中国人对财富的态度,财富似乎没有给中国人带来扩张和征服的野心,他们彬彬有礼,富于文化修养,懂得享受生活,并把生活的每个细节都提升到艺术的高度。《利马窦中国札记》一书中有着这样的记载:“我相信这个民族是太爱好戏曲表演了,这个国家有很多年轻人从事这种活动。戏班遍布全国各地,他们忙于公众或私家的演出,凡盛大宴会都要雇用这些戏班。客人们一边吃喝一边看戏十分惬意,以致宴会有时要长达十个小时,戏也一出接一出演下去直到宴会结 1 束。”利马窦看到的就是昆曲,他强烈感受到了中国人对这种舞台艺术的热爱。和利马窦故乡歌剧的兴盛期相比,昆曲的繁盛要早了两百年。
这是一段遥远而辉煌的历史,也是一段几乎被遗忘的历史。和昆曲一起被遗忘的,是一种曾经属于中国人的生活方式,一种精神世界的满足与安宁。时间进入21世纪,古老的戏剧文化是否已经丧失了生命力?作为一种传统文化,昆曲是否还能溶入现代人的生活?
在过去所谓落后的东方民族,在政治经济上面获得独立发展以后,都开始有文化上面的自觉,我们的文化是不是一无是处,在世界的文化大家庭里面是否只能被淘汰,还是它是世界文化大家庭里一个灿烂的成果?
就在100年前,当昆曲最为衰弱的时候,正是蔡元培这样的大教育家和国学大师把戏曲教育引入北京大学,在大学讲堂里唱起了昆曲,维系了昆曲的一线生机。昆曲似乎总是受到文化人的偏爱,他们敏锐地关注着昆曲的兴衰,并以自己的身体力行守护着这支文化血脉。
今天的苏州是一座散发着时代气息的现代都市,它是中国经济社会快速发展的一个缩影,但同时苏州仍然完好保存着几百年以前的古朴风貌,城内是不许造六层以上建筑的,城中最高的建筑还是始建于三国时期的北寺塔。传统与现代和谐共存于这座前年的古城。
明清两朝,中国先后出了204个状元,其中有34个是苏州人。无论是苏州园林,还是诞生在园林之中的昆曲都被深深刻上了文人的烙印。当年园林的主人很会享受生活,他们从官场上退下来,在最好的地方买一块地,砌一道高墙把尘世隔开,在里面经营自己的园林。
明清两代开始,由于江南文化的崛起,由于苏州杭州地位的攀升,江南文化成为中国文化的领军;苏州和苏州周围的文人的文化和审美趣味亦成为领导中国文化的潮流。这种潮流深刻地影响着书法,绘画,文学,戏曲等艺术领域。昆山腔能发展成昆曲,它那种优雅的品格和它原生地的文化氛围有关。
昆山腔形成后不久,一些民间音乐家便应邀来到园林主人家担当曲师,他们陪同主人和他们的宾客在园林中吟诗作画度曲。昆山腔的音乐主要以宋词的音乐为基础,同时融合了江南的民歌小调,昆曲运用的曲牌达到两千多种,十分丰富富于变化,唱词则主要来自当时文人的创作,同样也沿袭了唐诗宋词的创作传统,用诗一样的语言去抒发情感。
文人们生活的园林自然也就成为众多昆曲作品的场景,昆曲的代表作《牡丹亭》的不朽爱情正是从女主人公杜丽娘春日游园开始的。“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剧作家们用饱含深情的笔触写下了这些将园林景致与人物情感溶为一体的诗句,几百年来不知多少人为此神伤,为此落泪。
园林中的春夏秋冬,风花雪月一一化入曲中,由此惹出许多悲欢离合的人生故事,难怪苏州人常说:园林是可以看的昆曲,昆曲是可以听的园林。园林和昆曲一起构成了几百年来中国人共同拥有的一处精神家园。
2006年4月,昆剧青春版《牡丹亭》在北京大学的百年讲堂上演了三天九个小时的全本大戏,青年学子趋之若骛。白先勇,著名华裔作家,2002年起他作为青春版牡丹亭的制作人,竭力在全国高校推广昆曲,被人们称作昆曲义工。他在北京大学的讲座主题是古典美学与古典艺术,他说:“我们尊重古典,但不因循古典;我们利用现代,但绝不滥用现代。”
白先勇定义的青春版《牡丹亭》是一场文化行动,它重新培养起了一批热爱昆曲的年轻演员和年轻观众。四百多年前的故事正在今天的舞台上上演,对今天的观众来说,这样的演出也许是双重意义的。一场是柳梦梅和杜丽娘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而另一场则是一个民族对于美的忠诚守护。
几百年的时光就这样凝固在苏州园林的一砖一瓦上,几百年的时光就这样流转在昆曲的一唱一和中,历史就是过去和未来无穷尽的对话,让我们一起去追溯昆曲六百年的发展历程,去追溯那些日渐遥远的人和事,去追溯一个民族对美的梦想和追求。
位于苏州东南部的昆山,距今大约六百年前一门新的艺术从这里兴起,在这门艺术逐步 2 发展兴盛的过程中,它继承了中国唐宋时期的音乐元素和歌唱风貌,这门艺术就是昆曲。
中国唐宋时期流行歌曲的演唱方法流传下来了吗?今天的中国人还能不能复原千年以前祖先的音乐?难道后人就再没有办法找到唐宋诗词的曲调了吗?我们从哪里才能找回祖先的音乐元素呢?
昆曲里常用的“步步娇”、“醉扶归”正是我们所熟悉的唐宋词牌。在流行于明代的昆曲曲谱中,左边的大字记录词,右边的小字记录的就是这个词的发音,而小字右上角的圈或者点则记录这个音的音长和节奏。因为小字里常用工尺这两个字来记音,所以又称之为工尺谱。
正是因为昆曲对唐宋诗词曲调的引用,才使这些祖先的音乐元素得以保存。所以昆曲的可贵就在于,尽管这六百年来不断地有变化,它传下来了,实际上唱昆曲就等于让我们了解中国古代的歌曲是怎样唱的。正是从昆曲开始,中国历史才拥有了完整的音乐记录,而有着如此重要地位的昆曲最初又是怎样形成的呢?
昆山市千灯镇是江苏省历史文化名镇,距今已有两千五百多年历史,这里曾经走出过两位姓顾的名人,一位是明末清初的大思想家顾炎武;另一位则是昆曲鼻祖顾坚。顾坚生活在元末明初,相传是昆山腔的创始人。
那个时候,南戏在今天的华南华东一带广为流行,每到一个地方都被用当地的方言来演唱,也就出现了不同的唱腔。当时具有代表性的声腔有四种,分别是余姚腔、海盐腔、弋阳腔、昆山腔,昆山腔就是昆曲的前身。几十年后,一次重大的改革彻底改变了这一地方声腔的命运,发起这场改革的人被后人尊称为曲圣。在中国古代,只有最杰出的人物才被称为圣人,那么这个被称为曲圣的人又是谁呢?他又为昆曲的发展作出过什么样的贡献?
明代的太仓南码头是当时最为繁忙的内陆码头之一,一个叫魏良辅的戏曲音乐家经常在南码头一带收集来自天南地北的曲调。一个叫张野堂的河北士兵因为擅长演唱当时最为流行的北曲,而且弹得一手好三弦,与魏良辅成了莫逆之交,魏良辅后来还把女人许配给他。除了张野堂以外,太仓魏良辅的宅子里每天都有很多音乐名家出入,他们在原来昆山腔的基础上,汇集南北曲的优点,还增加了筝、阮、以及提琴等新乐器。传说魏良辅和朋友们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最终研磨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新腔,时称“水磨调”。
沈宠绥的《度曲须知》中评如何唱曲有四句话:“功深熔琢 气无烟火”,每一个字都非常妥帖,每一个音都是在缠绵悠远的意境里面。“启口轻圆收音纯细;一字之长,延至数息”
昆山腔最初的样式都是以吴方言来演唱的,不过见多识广的魏良辅知道尽管吴语有着很多的发音优点,但如果坚持以吴语来演唱,势必影响昆山腔在全国的流行。魏良辅大胆放弃了仅仅依赖吴语演唱昆山腔的传统,而是改用更为广泛的中州韵来演唱。中州韵以北方语音为基础,当时的北曲采用的就是中州韵。
新的昆山腔很快就得到了上流社会的认可,在临水的花厅水阁里,就是文人雅士们四百多年前度曲的地方,昆曲水磨调也是当时最流行的歌曲。那些早已逝去的唐宋风情,那种早已久违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感悟,终于被明代的士大夫在这一唱三叹的水磨调之中重新找到。一时间,魏良辅和他的弟子们大受追捧,人们尊称这些民间音乐家、演唱家们为曲师,而魏良辅作为曲圣的地位也逐渐为世人所公认。正如当时的文学巨匠钱谦益所说,时称昆山腔者皆宗魏良辅。昆山腔逐渐成为上流社会的南曲正音。
魏良辅改革昆山腔,使新昆山腔以流丽悠远、典雅脱俗的艺术风貌,在南方诸腔并起的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然而,这并没有立刻改变昆山腔只行于吴中的局面,这是因为魏良辅只擅长清唱,对于戏场编剧所知有限。宋元时期流传下来的传统剧目除了昆山腔之外,其他声腔都能改调演唱,要使昆山腔的艺术风格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急需一份量身订做的文学家底。另一方面,当时整个中国的戏曲舞台在经过了一百多年前元杂剧的空前繁荣后已经陷入低谷,无论是对于正在崛起的昆曲水磨调,还是对于整个中国戏曲而言,都在盼望着文学创作的介入。
我们要感谢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叫梁辰渔也叫梁伯龙,他写了《浣纱记》,西施与范蠡的故事。他对昆腔的改革非常熟悉,他用昆腔唱清曲这样的音乐格局,用这样的句式写了一个完整的剧本。清曲变成了剧曲,有人物有故事,加上了锣鼓。至此,昆曲已经不再是一个清唱的声腔了,它已经搬到了舞台上。
《浣纱记》问世以后的情景,这真是些热闹非凡的时日。昆山梁辰渔家里,四方奇杰俊彦云集,丝竹管弦不绝,梁辰渔朝西而坐,教人度曲。新鲜的昆腔随着《浣纱记》的剧词唱段传遍四方,再远的歌儿歌女都要赶来见一见他,一时苏州戏曲音乐界的著名人士要是没有见过梁辰渔,自己也觉得不象话。所谓“争唱梁郎雪艳词”。很快《浣纱记》便被传唱,先在江苏江南一带,然后就过了江,到了扬州,到了北京。有史料记载,《浣纱记》进入北京后不仅流行于官宦之家,甚至曾经在紫禁城里上演过。
但仅仅一部戏的成功,肯定不足以成就昆曲日后的地位。一门艺术的兴起需要始创者,更需要集体创作的浓郁氛围,而当时的社会氛围恰恰使得昆曲剧本的集体创作成为可能。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时尚,公元十六世纪中叶,大明王朝的时尚正是昆曲。在当时,文人不会唱昆曲几乎等于生在唐代不会写诗一样,而昆曲的每一次变化都会引发跟随的文化潮流,《浣纱记》的出现也是一样。当更多的文人愿意把原本花在书画参禅下棋的时间都用来写传奇剧本时,昆曲成了在文人怀抱里盘唱的宠儿。
对于这一大批昆曲传奇剧本所造成的社会影响,我们可以凭借当时出版业的规模窥之一二。明朝初年,全国的印书坊大多集中在北京、南京、杭州等几个大城市,但进入万历以后,就连福建等偏僻的地方都建有书坊五六十家。这些民间书坊印卖的大多为闲书、杂书等娱乐性畅销书。我们虽然不清楚那些昆曲剧本在其中的比例,但即使只有一成也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庞大数字。
不仅新剧本层出不穷,就连一些宋元时的经典剧本,也在这样的社会热潮下通过用昆曲水磨调重新谱曲的办法得以重登舞台流传后世。元代的剧本现在还能在昆曲舞台上看到的,比如有关汉卿的《单刀会》《窦娥冤》等等。元代的剧本,明代的音乐,现代的舞台,既是不朽的作品,也是一部生动的中国戏曲史。而完成这一香火延续的关键环节就是昆曲。
“家班”是昆曲史上特定的演艺集团。所谓家班就是家里养的戏班,而家班的演出就在大大小小的园林之内,主人永远是家班的核心,既是一家之长也是一班之主。商人家里是绝少有家班的,因为光是有钱有园子,在当时也办不得家班,家班是属于士大夫阶层。《红楼梦》第十八回里写到大观园造好了之后,就让贾蔷到苏州采买了十二个女子并且聘了一个教习,它反映了家乐家班的体制就是十二个人,而且都是小姑娘,女演员。蓄养家班在明代嘉靖年间初露端倪,到了万历年间随着昆曲影响力的不断攀升,很多离开政坛而退居乡里的士大夫们开始把昆曲视为人生最大的消遣,甚至到了无一日不欢的程度,为此,建家班、养女乐蔚然成风,而这也是明代戏曲史的一大与众不同之处。
在明清两代,苏州、杭州、南京、扬州以至到京城里面,达官贵人文人雅士都以家班的规模、家班的演出水平来互相竞争。家班的主人不光参与表演、创作、伴奏,甚至于粉墨登场。他们开不断的酒会,请各种人来品评,昆曲成了他们生活的重要环节。
明朝万历初年,苏州七里山塘的河道里漂泊着一个刚搭建不久的草台戏班,戏班里有个刚入行的小姑娘,十一二岁,姓沈。五十年后,这位沈姑娘被一个退隐的官员记载到自己的日记《笔梦叙》里,这分记载让我们得以从当时一个伶人的角度去感受家班。
万历二十年江南早春惬意的清晨,苏州一座深宅里传出一连串悠扬的笛声,曾经的首辅大臣申时行退居苏州老家后就住在这里,当年蜷缩在苏州河道船板上的沈姑娘也已长大成人,就在这一年进了申府。直到申相国离世,沈娘娘都没有离开过申府,接替申相国的第二位主人就是把她写进《笔梦叙》的钱代。也许在这两位主人的眼里不仅是沈娘娘,甚至连沈娘娘饰演的那个角色都是自己的家庭成员。在主人们的庇护下,沈娘娘可以去做一辈子的戏 4 中人。
家班就象一个实验剧团,很多著名剧本的首演就在家班里。文人养了家班,甚至有的把家里全部的财产用来投入而乐此不疲。虽然有票戏玩乐的成分,但在这个过程里面,文人把他们的智慧,把他们对于昆曲比较高层次的理解注入到昆曲的肌体里去了。
昆曲就这样完全溶入了中国文人的家庭生活,溶入了他们的精神世界。生活中没有了昆曲就象没有琴棋书画一样要乏味许多,单调许多。这为昆曲后来的全面流行并最终达到国剧地位奠定了十分牢固的基础。
《清忠谱》是昆曲全面风靡全国,成为官腔的几十年后一出剧本里的插图,与此前的家班演出图相比,这张插图已经有了脸谱的痕迹。脸谱是中国戏曲特有的标志之一,每一张脸谱的背后是无数张戏曲艺人的面孔,他们中间的绝大多数人没有留下一张画像,甚至连名字也没有,但他们塑造的角色却连同一张张生动的脸谱跨越了几个世纪留存至今。
今天,昆曲艺术学校的孩子们入行,几乎就是对昆曲早期发展历程的小小再现。从清唱开始,学曲谱、背剧本、练身段,一步都不能少,直至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张脸谱。而再过几十年,他们的面孔也会象前辈们一样,最终要退隐到那一张张脸谱之后,再由他们的学生来接续。也许这就是文化的积淀和传承,或许有一天,那些人那些事会被淡忘,但文化的精髓却永久地保存下来了,成为一代代中国人的精神财富。
位于纽约的林肯艺术中心在全球艺术界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不少人甚至认为一个艺术家如果在林肯中心得不到称赞的话就算不上完全的成功。1998年是世界戏剧精品《牡丹亭》诞生的四百周年,林肯艺术中心准备在这一年的艺术节隆重推出全本的《牡丹亭》。全本《牡丹亭》的上演是当年林肯艺术中心艺术节的重头戏,也是西方世界的一个特别期望。
为了这次演出,上海昆曲院筹备了一年多,但最终却未能成行,他们的理由是导演用现代戏剧手段改造的《牡丹亭》失去了历史原貌,那样到世界舞台上演无法展现中国文化遗产的历史风貌。
几年后,我们看到了白先勇制作的青春版《牡丹亭》
2002年,白先勇来到了昆曲的发源地苏州,此时他的身份除了人们熟悉的国民党将领白崇禧的儿子、知名华裔作家,还是新版《牡丹亭》的策划人和制作人。
这将是一场跨越四百年的古人和今人的对话。
在昆曲艺术到达鼎盛之时产生的《牡丹亭》已经成为中国文学和戏剧的不朽之作。作者汤显祖和英国的大文豪莎士比亚一样,都被公认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戏剧家之一。在东西方这两个戏剧家身上有着太多的巧合,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茱丽叶》和汤显祖的《牡丹亭》都是列入世界文学宝库的瑰宝,两人同属一个时代,更巧合的是,莎士比亚和汤显祖都是1616年逝世。相距遥远的东西方为什么同时诞生了这两位戏剧家呢?一切都是偶然吗?
明代晚期,中国的文化界思想界出现了很多和传统不一样的新风气,和宋元以来的理学的传统有矛盾的,不受传统束缚的,要求自由解放的一种思潮。在那个情况下,出现了汤显祖。
1550年,汤显祖出生时,明朝已经走过了182年的漫长历程,开始由兴盛转向没落,然而在艺术和文学上却产生了世俗精神的繁荣,昆曲的兴盛几乎达到顶峰。汤显祖出生于江西临川,也就是今江西抚州市,祖上几代文运兴盛,是颇负盛名的书香世家。汤显祖5岁就能做对子,21岁到南昌参加江西秋试,以第八名中举,世人无不对他寄予厚望。1577年,已经颇有些名气的举人汤显祖前往京城参加京都会试。这时的宰相是张居正,他很专横,就托人带信命汤显祖和他的儿子交往,想要把他收纳作自己的门下,汤显祖拒绝了。结果,他落第了,后来屡试不中。
科举考试对人生的贻误,汤显祖终生不忘,读书读到了没有一点生趣意趣,这实在是人性的扭曲。他在《牡丹亭》中让老儒生陈最良展示这种可悲的命运。就这样,13年寒窗四 5 度落第,直到张居正病死被弹劾,汤显祖才考中进士,这年他已经34岁了。这时的汤显祖处于两种社会文化思想的激烈交锋之中。
明朝中叶,程朱理学已经成了社会的统治思想,这对于个人追求性灵跟个人追求真理有障碍。在这个时候,社会上产生了挑战的反叛思想,尤其到了明朝中叶后期万历年间产生了心学左派,汤显祖就是心学左派的一个思想家。用今天的话来说,汤显祖他们所推崇的思想就是个性主义的、尊重人性发展的一种思想,在明朝是一种叛逆的思想、先锋派思想。而汤显祖呼应这种思想,他提出的主张就是“情”。情在《牡丹亭》中就具体地体现为杜丽娘就是情的化身。
此时,《牡丹亭》已经成为汤显祖心中的一个梦。
对于白先勇来说,昆曲同样也是他心中一个不愿醒来的梦。1987年,白先勇重游南京,自抗战胜利他10岁那年之后,在阔别昆曲40年后,他看到了另一场精彩的昆曲演出,台上的张继青扮演的杜丽娘正唱着“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在台下,白先勇早已听得魂飞天外,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明朝万历14--17年,江南水旱相继瘟疫流行,此时汤显祖在南京担任无关紧要的闲职。他目击民间惨状,于万历十九年上疏,揭露赈灾官员的贪贿之行,并进而抨击当朝宰辅,把万历朝的统治总结为“前十年坏于张居正,后十年坏于申时行”,词语严峻,震动朝野。结果汤显祖被免职,先后被遣到海南岛和浙江的遂昌担任小吏,最后汤显祖看破官场,回乡而去,这时,他正当四十壮年。
1598春天,49岁的汤显祖回到老家临川,在经历了16年官场沉浮之后,汤显祖终于成为自由作家。辞官的当年,汤显祖用了三四个月的时间,将脑海中的那个挥之不散的梦写就为不朽传奇《牡丹亭》。
明清传奇是和诗经、楚辞、汉赋、汉魏六朝乐府民歌、唐诗宋词所并列的。明清传奇指的就是包括昆曲在内的这些文人所创作的戏剧作品。当然,在昆曲鼎盛之后,大量的文人都是在为昆曲创作作品。一个传奇杰作的出现和当时的文化生态、社会环境都分不开,所以有《牡丹亭》,不是说一个作家他有了文学、音乐修养就能作出好剧本,汤显祖不仅仅是一个文学家、剧作家,他还是一个思想家,他思想里有在那个年代很新很新的东西。他不止是单纯地追寻狭义的艺术,而是他从追寻艺术领域当中希望得到思想的解放,追寻理想。杜丽娘就是他塑造的一个对于真实的追求。
《牡丹亭》最初名为《还魂记》,这个故事的原型出自宋代话本,但这个原来相对单薄的故事,在汤显祖手中作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大改动。
江西南安太守杜宝之女杜丽娘在春天的感召下与婢女春香往后花园游玩,逛累了回房小睡,梦到书生柳梦梅出现,和他在牡丹亭梅花树下幽会。丽娘在梦中和想象中的情人尽情欢会,此后丽娘因相思抑郁而死。三年后柳梦梅游学偶宿园中,拾得一画,连连呼叫,画中女子现身,和书生柳梦梅结为人鬼夫妻,终于成就一段“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的感人姻缘。
《牡丹亭》写出来以后有很多曲家批评汤显祖,虽然文笔漂亮,但是不合曲律,说这样的词如果要唱的话就会拗折天下人的嗓子。于是有人便擅作修改,汤显祖十分气愤,他说戏就是要把人物的思想感情表达出来,至于合律不合律乃小节。
在众多反对者中,态度最坚决的当数苏州曲家沈憬,沈憬是吴江派作家的领军人物。他推崇传奇创作要严守曲律,不过他并没有掩饰自己对于《牡丹亭》的喜爱,而且直接动手修改了剧本,使它更符合曲律,便于舞台演出。追求文学美和音乐美的统一,成为这个阶段传奇创作的主旋律。虽然时有纷争,却为后世的传奇创作指明了方向。《牡丹亭》的出现在当时的戏曲文化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当时的文人学士们几乎人手一册早晚颂读,被称为天下第一本好戏。
在以农为本这样的社会环境当中,我们是很难培养出真正浪漫的气质来的,汤显祖就象我们整个民族河流中几颗闪亮星星的其中之一,他特别地值得注意。
“幽谷寒涯 你为俺催花连夜发”
《牡丹亭》无疑可以列入中国戏剧文化史上,以最科研的标准选定的几部最一流的佳作之内。
江苏省昆剧院,这里传承着原生地的昆曲。2002年,这里悄然进行一次大胆的尝试,剧院请来了汪世瑜和张继青担任艺术指导,而杜丽娘和柳梦梅的扮演者都是剧院的小字辈,年轻的演员被挑选出来在剧中挑大梁。这部由年青人挑大梁的戏被称为青春版《牡丹亭》。它的动机很明确,用青春的演员来演一个青春的故事,吸引青春的观众。
据说汤显祖在写作《牡丹亭》的时候总是独自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为杜丽娘捻毫苦吟,他对丽娘的钟爱已经到了白日消磨肠断句的程度。有这样一个记载:一天,家里人怎么都找不到汤显祖,后来发现他正卧在院子里的柴堆上痛哭流涕,他说填词填到“赏春香还是旧罗裙”,一时感动忍不住落泪。
《牡丹亭》寄托了汤显祖的全部理想,而杜丽娘这一形象更是汤显祖的自喻,这个暮涩怀春的痴情少女表达了汤显祖追求自由理想的心声。“但使相思莫相负 牡丹亭上三生路”,在全本戏中这两句曲文反复咏叹,柳梦梅与杜丽娘的爱情面对礼教的压迫,经历了人性的苏醒、窒息、湮灭而到重生。
当职业昆曲班在市井里演出《牡丹亭》后,剧中以情抗礼的主旨在那个时代引起非同寻常的反响。一个叫冯小青的扬州女子年纪轻轻嫁到杭州给人做小妾,她受尽折磨与杜丽娘对话,一天她写下诗篇“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小青十八岁夭亡,不久剧作家吴炳以此为题材写了一部《疗妒羹》,和《牡丹亭》一起流传至今。
汤显祖的《牡丹亭》开发了后来曹雪芹的《红楼梦》,汤显祖的整个的思想脉络甚至他对人生意义的探索,在曹雪芹的写作过程中是屡屡被讨论过的。汤显祖与曹雪芹这两个大文学家对于怎么追求自己个人心灵的自由都有所探索,这也是造成这些作品具有如此重要意义的原因。
从1598年开始,上承西厢下启红楼的《牡丹亭》以其典雅娓娓的演绎手法、冲破藩篱的自由思想,四百多年来不绝于舞台。剧中的挚情挚爱超越了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年龄、不同时代的差异,感染了无数人。
2006年已经在国内和港台地区大获成功的青春版《牡丹亭》来到美国,跨出了海外巡演的第一步。这个四百年前的东方梦境又一次感动了大洋彼岸的西方观众。
200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把汤显祖列为世界百位文化名人之一,和同时期的英国文豪莎士比亚并列。
《牡丹亭》已经诞生了四百多年,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在感时伤春时仍然喜欢轻叹一声“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说的是戏中词,道的是人间情。
苏州大学的校园粉墙黛瓦,每年春天三年级的学生可以在风景如画的教室里选修昆曲艺术课程,老师们多数是在自己求学的年代迷恋上水磨昆腔的,如今他们希望昆曲仍然能唤起一部分青年学子的热情。
苏州,六百年前正是这片温婉的水土孕育了昆曲,随后通过遍布全国的江南文人和商人,昆曲也随着大运河漂入了中国的各个角落。根据清代康熙年间的记载,山西贵州银川等交通闭塞的地区都出现了昆班艺人的踪迹。曾经,昆曲是属于全体中国人的戏剧。确实只有昆曲,在中国历史上掀动了民族集体审美的一个波澜,掀动得比什么艺术形式都大。
从明代万历到清代乾隆的两百多年是昆曲发展的鼎盛时期。明代传奇的创作高潮催生了汤显祖和沈憬两位比肩的戏剧大师,二人一个重视文辞一个严守曲律,因而有了中国戏剧史 7 上著名的汤沈之争,同时期的许多曲家和作者都参与到这场争论中,昆曲也随之翻开了新的一页。
当我们回首昆曲的这段往事,注意到那时的文人墨客曾经传颂过这样一场婚礼。公元1620年,女诗人商锦兰嫁给了晚明三大才子之一,也是昆曲史上一位重要的戏曲理论家齐标嘉,这对才子佳人都是昆曲的忠实爱好者。我们从齐标嘉生前的日记看到,他们在七年的时间里观赏品评过的昆曲作品多达八十六种。齐标嘉和商锦兰琴瑟和谐的感情生活为无数文人羡慕不已。那时的昆曲舞台搬演最多的也是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人生如戏,戏如人生。1645年,清军攻进杭州城,此时齐标嘉正在杭州做官,闰六月初四,他收到了满清政府的聘书,两天后,齐标嘉为了保有自己对大明王朝的忠贞选择了投湖自尽。这对才子佳人二十五年的美满姻缘遭遇了家国之乱,转眼已是人鬼殊途。
在朝代更替的动荡中,很多人遭遇了和齐标嘉相似的命运,今天我们在明史的烈传中可以看到长长的殉国官员名录,记录在册的数以百千记,他们有的是战死,有的是不屈被杀,有的则和齐标嘉一样自杀殉国,每个人的命运都因为这场历史变故发生了改变。齐标嘉殉国后不久,一位逃难的孕妇在兵荒马乱中生下了一个男婴,他就是我国清代著名的戏剧大师洪升。
洪升与稍晚诞生在山东曲阜的孔尚任被世人并称为南洪北孔,这两位作家一南一北相隔十年,创作了两部震动剧坛的作品:《长生殿》与《桃花扇》。这两部作品,既是昆曲舞台上的岜竹,也成为我国文学宝库中的明珠。
洪升的家族在钱塘属于望族,他自幼接受正统的儒家教育,十五岁就创作了很多诗词歌曲,在当时小有名气,然而,洪升在仕途上一直不顺利,四十三岁完成《长生殿》时,他已经在国子监做了二十年的太学生,始终没有得到一官半职。历时十年的《长生殿》终于完稿,对于洪升来说多少是个安慰,他迫不及待地呼朋唤友,在寓所内召集伶人演出。当时佟皇后刚刚病逝,正处于禁止一切娱乐活动的国丧期间,洪升遭到了举报,被捉进了刑部大牢,一起观剧的五十多人全部受到株连。当时有人作诗感叹:可怜一出《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头。
洪升的不幸没有使他的作品泯灭,五十出的《长生殿》把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融入到安史之乱的历史环境中,将爱情与政治紧密地纠结在一起,又暗含着痛失江山的民族情绪,这与清朝初年人们追忆故国的心情十分契合,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共鸣,传奇也随着《长生殿》登上了书写时代兴亡的高度。
与汤显祖创作《牡丹亭》时不同,洪升生活的时代涌现了大量的曲谱,职业昆班也兴盛起来。唱词、曲律和舞台表演的相互融合使传奇的创作更加成熟。
洪升生于南曲繁盛的杭州,又在北京生活了很多年,他对中原的雅音和南国方言都很熟悉。有史料记载,洪升曾经与人讨论填词之法,他的追求是填词时要使用本色的语言。尽管后来传奇的创作整体走向了华丽辞藻和堆积典故的道路,但是包括洪升在内的一批传奇作家很早就明确地指出,大雅的意境是可以用通俗的词汇表达出来的。
“淅淅零零 一片悲凄心暗惊 遥听隔山隔树 战合风雨 高响低鸣 一点一滴又一声 和愁人血泪交相迸 对这伤情处 转自忆荒茔 白杨萧瑟雨纵横 此际孤魂凄冷 鬼火光寒 草间湿乱萤 只悔仓惶负了卿 我便独在人间 委实的不愿生 寄语娉婷 相将早晚伴幽冥 一恸空山寂静 铃声相应......"
《长生殿》曲词的典雅清丽是后来的一般剧目远远无法比较的。今天,即使不了解昆曲的人,翻看《长生殿》的剧本也会被其中的绮丽和哀婉所倾倒。令人难以想象的是没,如此雅致的唱词竟然在那个时代达到家喻户晓的地步。
位于南京的云锦制造厂是江南制造厂的原址。康熙四十三年,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在这里搬演了全本的《长生殿》。当时洪升已经获得康熙皇帝的赦免,返回家乡。曹寅邀请他独居 8 上座观看《长生殿》。这出戏连演了三天三夜,盛况空前。演出结束后,洪升陶醉在自己的大作中,由于醉酒,不幸落水身亡。
《长生殿》问世的年代距离齐标嘉殉国已经过去了将近五十年。齐标嘉在世时总结过这样的戏剧理论:传奇,取人笑易,取人哭难。
2006年在北京的保利剧院,一部名为《一六九九桃花扇》的昆曲作品正式公演,登台的演员平均年龄只有十八岁,他们是江苏省昆剧院二十年来招收的唯一一批演员。舞台上年轻的面孔也吸引了一些年轻的观众。
让我们记住传奇创作历史上最后的一页辉煌。一六九九,这是《桃花扇》问世的年代。《桃花扇》讲述了一个复社文人和一个秦淮歌妓的爱情故事,在这份爱情之后的却是一个王朝三百年的基业毁于何人、败于何事、消于何年、止于何地。
1699年的一天,康熙皇帝命人将一本刚刚问世的传奇稿本索要进宫,第二年,这部传奇的作者就因为疑案被革去了官职,他就是孔尚任,那位与《长生殿》的作者洪升一起被世人并称为南洪被孔的剧作家。
孔尚任并没有像洪升一样在仕途上不得志,他是孔子的第六十四代后人。康熙二十四年,皇帝南巡路过山东时,他曾经奉命在御前讲读论语,受到康熙皇帝的赏识,被破格提拔为国子监博士,开始了仕宦生活。然而,仅仅过了一年,孔尚任就在疏浚黄河海口时接触到了一批拒绝与清朝合作的明代旧臣,他与这些人广泛结交,掌握了大量南明王朝的史实。扬州城中、秦淮河畔、金陵故都,到处都留下了他的足迹,而这里,正是《桃花扇》中主人公生活过的地方。
回到京城后,孔尚任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完成了《桃花扇》的创作,将自己在秦淮河畔了解到的史实整理加工,以严谨的态度为后人描绘出一幅南明王朝的众生相。
《桃花扇》是明清传奇中一部非常独特的作品,它的结构复杂,人物众多,情节设计环环相扣,与之前的传奇截然不同。通过侯方域与李香君一对青年男女的悲欢离合,串演出整个南明王朝从建立到衰亡的全过程,很难想象这样一部作品问世时竟然不是以文章发表,而是在昆曲的舞台上表演出来的。由于历史和政治的诸多原因,《桃花扇》并没有完整的演出记录,曲谱也只留下了“访翠”“寄扇”和“题画”三折。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江苏省昆剧院的女小生石晓梅和他的先生一起整理过《桃花扇》的曲谱,才使侯方域和李香君登上了现代的昆曲舞台,也才会有今天的这部《一六九九桃花扇》。
“诌一套哀江南 放悲声唱到老”
孔尚任的后半生清苦散淡,他为后人留下的是南明的一段历史和反思。《桃花扇》中有很多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这些人在世时左右着国家的命运,离世后又被载入史册,而孔尚任用尽全力讴歌的是一位在秦淮河畔吟唱昆曲的歌妓,在国家危难时刻她所表现出来的坚定和忠贞,令很多大人物黯然失色。李香君,已经成为我国各种文艺作品里最值得钦佩的女性形象之一。
事实上明代末年苏州就已经出现了一群关注现实题材的剧作家,后人将他们称为苏州派。他们创作出了《一捧雪》、《占花魁》、《十五贯》等一批现实题材的佳作。当代戏曲学者普遍认为,正是苏州派的积极创作促成了昆曲在清代初期的又一次崛起,也直接启发了孔尚任对《桃花扇》的创作。
明清传奇秉承了唐诗宋词的语言,创造性地吸收了元杂剧的人物和情节特点,又溶入了强烈的时代精神,它们为昆曲的舞台演出奠定了坚实的剧本基础。
余秋雨:“《桃花扇》里的这种沧桑感和生命的灭寂感,这都不是一般老百姓有的,这是最高层的精神团队进入了昆曲。昆曲再加当时的《红楼梦》组合在一起,是当时中国的最高思维。”
乾隆时期朝廷出面组织传奇作者集体创作,作品大部分是为了歌功颂德,很少被搬上舞台。传奇不断涌现的年代过去了,昆曲失去了剧本的支撑会如何迎接下一个三百年呢?
始建于明朝正德年间的苏州拙政园,几百年间换过无数个主人。清朝康熙年间这座园子的真正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的康熙皇帝。
公元1684年,康熙二十三年,康熙南巡至苏州,行宫就设在拙政园。据清初文人姚庭林的笔记《历年录》记载,这一年的农历十二月二十六日下午,康熙皇帝刚到苏州,在园子里小坐了一会儿,就急忙要到苏州织造齐国臣的家里去。进了齐家,刚坐定就问齐国臣:“这里有唱戏的吗?”工部曰:“有。”这里的工部指的就是齐国臣。
就苏州织造齐国臣而言,侍侯皇帝看戏是他分内的工作。当天晚上,康熙皇帝留在齐家用膳,一口气看了二十出昆曲戏,所有戏目都由康熙本人来点,可见他对昆曲的熟悉和喜爱。
现在的苏州市第十中学是清代的苏州织造府遗址,也就是齐国臣当年办公的地方。苏州织造府的主要职能之一,就是替皇帝在苏州遴选昆曲演员,然后送到北京的南府。南府是当时朝廷里专门负责戏曲演出的机构,据史料记载,康熙年间,南府里的苏州昆曲艺人有数百人之多,他们集中居住的地方后来被称为苏州巷。
1684年的这次南巡是康熙皇帝第一次南巡,此时的苏州经过清初几十年的恢复生产,已经成为南方主要的经济文化中心。对于自幼饱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的康熙皇帝而言,苏州无疑有着特殊的吸引力。
第二天上午,本打算去苏州近郊游玩的康熙皇帝却临时改了主意,又看了一上午的戏,用了午膳才动身。江南的无限美景似乎还不及昆曲舞台上的一方春色令康熙心醉神迷。
康熙皇帝是个标准的昆曲戏迷,整个大清像康熙这样的戏迷又何止千万,不要说朝廷里的达官贵人,就是地主乡绅,甚至于平民百姓,对于昆曲都非常喜爱和痴迷。有趣的是无论是贵为九五之尊的康熙皇帝,还是苏州城里的这些平民百姓,看的昆曲都是折子戏。
从全本剧到折子戏的演出,昆曲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变化呢?在昆曲发展到颠峰时期出现的折子戏,究竟有着怎样独特的魅力,能够赢得社会大众的普遍青睐?
在今天的苏州昆曲博物馆,我们找到了清初戏曲家李渔留下的很多传世的传奇作品。《意中缘》、《风筝误》、《比目鱼》等,后人将它们统称为“笠翁十种曲”。不过和一般传奇作者不同,李渔还有另外一个特殊的身份,那就是他还经营着一个职业化的昆曲家班。
李渔不仅会写诗文、写剧本,还会教歌舞。他带着以自己的姬妾为骨干的家庭昆班到处演出,慢慢地,李渔的家班就逐渐转变为职业戏班。李渔在他的著作《闲情偶寄》中写道:“场上之态,不得不有勉强,虽有勉强,却类乎自然,实演习之功之,不可少也。”就是说,昆曲的表演既要遵从程式规范,又要类乎自然;既要高于生活,又要合乎情理,从而达到真和美的高度统一。
李渔的昆班是有文字记载的最早的职业昆班之一,职业昆班在清朝康熙、雍正年间开始纷纷涌现。
与康熙相比,雍正是一位皇权极重的帝王,在他即位后的第一个月就降旨,禁外官蓄养优伶。一时间,各位官员家里豢养的戏子迫于生计,都纷纷加入到民间职业昆班之中,民间学戏的人也越来越多。
而此时,在北京、南京、苏州一些城市里开始出现戏园和戏馆。据记载,雍正年间郭园始开戏馆,到乾隆年间发展到戏馆数十处,每日演戏,养活小民不下数万人。
昆曲的演出对象和演出场所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与此同时,传奇创作的高潮正在逐渐消退,昆班想演新剧也苦于没有好剧本。和家班时期相比,站在戏馆舞台上的昆曲艺人们渐渐有了生存的压力,但同时也有着更大发挥和创作的空间,折子戏的出现就是昆曲艺人根据市场需求,对传奇脚本作出的最大胆的改变。
在中国国家图书馆,我们找到了记录下昆曲艺人几百年前的探索和尝试的古老典籍。在 10 清道光十四年刊印的一本昆曲选本《沈荫见古录》,此书原本可能出自乾隆年间。这本书详细记录了当时六十六出折子戏的演出脚本,每一出戏不仅有非常详细的服装穿扮,在每段曲文宾白旁边还注有提示性的身段和表情。《沈荫见古录》收录的是梨园行世代相传的昆曲脚本,里面记载着艺人们在排练或演出的间歇随手记录下的一点一滴的心得。昆曲发展到折子戏阶段,中国传统戏曲的表演技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昆曲艺人功不可没。
自从昆曲搬上舞台后,就在创作和演出中确立了基本的角色和行当体系,到了折子戏时期,昆曲行当上有了更加严格细致的区分,艺人们可以更恰如其分地贴近剧中人物性格,这一时期,昆曲在生、旦、净、末、丑五个总家门下,一共细分出了二十个细家门。所谓家门,就是针对演员所扮演角色的性别、年龄、身份、性格等进行了类型划分。家门的细分给昆曲艺人的表演带来了更大的提升空间。生、旦、净、末、丑,个个家门的角色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服装、化妆,有一些还有自己的脸谱。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这个角色好人还是坏人是写在脸上的。家门的细分也可以看作角色的脸谱化,对演员来说更能贴近剧中人物,对观众来讲,则容易理解剧中人物的表演。就折子戏的演出而演,现在观众最注重的已不是故事情节,而是演员的唱功和身段。角色行当不仅和舞台上的人物类型密切结合,而且与昆曲的表演程式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程式是昆曲表演的主要术语,在昆曲舞台上,一歌一舞皆有规矩,一翻一扑不离程式。更为有趣的是,昆曲把开门关门、上马下马这样的日常生活化动作都提炼成程式动作。即使是那些情感情绪很难表达的东西,昆曲都会有一套相对应的程式语言。昆曲的处处成体系,它成了整个中国戏曲的一笔财富和一种规范。
水袖是最能体现昆曲写意色彩的动作,它虚拟化的表演手法和程式化的动作,也是中国戏曲一个标志性的表演动作。这些水袖技巧大多数源自昆曲艺人在折子戏时期的创造。五彩纷呈的水袖表演,每个细微的动作都有着自己的独到内涵,巧妙地诠释了剧中人物的内心世界和心理活动。使用水袖的技巧日后也成为戏曲演员们的基本功之一。
昆曲的表演形态和它的表演场景也休戚相关,从现在散落在全国城乡的形状各异的古典戏台可以看出,无论有怎样不同的外观,结构都大致相同。舞台呈方型,可以三面看演出。古戏台赋予了艺人发挥表演天才的广阔空间,却也抑制了布景艺术的发展,艺人们只能把精力集中在服装、化妆和表演的创作上来。
以《牡丹亭——游园》为例,杜丽娘身段表演十分复杂,但就是这层次分明的身段表演,既抒发了杜丽娘的感情又描绘了周围的景色,和她的唱腔、念白一起,把一个深居闺阁的千金小姐思春、怨春的内心世界刻画得淋漓尽致。
在另一出经典折子戏《夜奔》中,只有林冲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舞台上惶惶奔走,黑夜中的遥山近水、偏野荒村,都由人物在表演里带出,真可谓情景交融、余味绵长。昆曲演员通过运用唱、念、做、打等一系列规范化手段,既刻画了人物,交代了情节,同时又传达情感,渲染氛围。戏曲界有句话叫“男怕夜奔”,形象地说出这出戏对演员的唱、念、做、打功夫有着极高的要求。
经过折子戏的磨练与捶打,使昆曲逐渐成为一门歌舞合一、唱做并重的表演艺术。上世纪初,戏剧理论家齐如山最早用八个字概括出了中国戏曲的特点,那就是“无声不歌、无动不舞”,而在歌和舞的结合上,昆曲无疑是最佳的典范。歌舞的结合也是中国戏曲区别于其他世界主要戏剧流派的最大特点。脱胎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昆曲和中国的传统绘画一样,有着浓重的写意色彩。昆曲表演的原理与中国画的画理在本质上是相通的,都是以形写神、重在传神,两者所追求的形似都是写意的形似。
昆曲无疑是我们的祖先留给我们的一笔精神财富,同时又因为它鲜明的民族和文化特色,成为世界文化宝库中的一颗明珠,成为全人类共有的一份文化遗产。
从康熙皇帝开始,清朝接连几个皇帝都是标准的昆曲迷。公元1757年,乾隆二十二年,11 乾隆皇帝第二次南巡来到苏州,和他的祖父康熙皇帝一样,乾隆最关心的也是唱大戏。这次接驾唱大戏的是来自扬州的太平班,这场大戏由十八出折子戏组成,参加演出的人达到八十人之多,其中光是演员就有五十二人,分十一个家门,乐师也有二十一人之多,这几乎相当于今天一个昆剧团的规模。不过这要和乾隆皇帝的御用戏班比起来,太平班的规模简直就不值一提。
到了乾隆时期,宫里的伶人已经扩大到一千四百人的规模,当时的南府大概也是世界历史上规模最庞大的皇家剧团了。昆曲也因此赢得了无可匹敌的国剧地位。紫禁城里到处都建有戏台,宁寿宫、重华宫、寿安宫都有戏台。在重华宫的漱芳斋里是紫禁城里第二大戏台漱芳斋戏台,室内还有一个小戏台“风雅存”,乾隆皇帝就曾经在这里演过戏。承德避暑山庄、颐和园、圆明园等众多的皇家园林里同样都建有规模大大小小的各色戏台。在这些戏台之中,仅三层的大型戏台就有六座以上,这样的大戏台可以同时容纳上千名演员,见过的人都叹为观止。
1793年,英国使臣马葛尔尼来华觐见乾隆皇帝,就曾在承德避暑山庄观看了一场清宫大戏的演出。马葛尔尼的《乾隆英使觐见记》里有着这样一段记载:与随从各员入宫,至八时许,戏剧开场,演至正午而止,戏场中所演各戏时时而变,有喜剧有悲剧,却无一例外的都是昆曲折子戏。
乾隆年间昆曲折子戏日趋成熟和完善,而此时乾隆皇帝正在策划一个更大规模的词曲汇编工作。公元1779年,乾隆四十四年,一批精通词曲的文人聚集到了扬州,从各地搜集来的词曲也源源不断从苏州织造府运到设立在扬州的词曲局等待修改。而在五年前苏州人钱德沧就花了前后十二年时间编选出一部《缀白裘》,《缀白裘》收录了当时流行的折子戏总计四百四十六出,今天我们能在舞台上看到的昆曲大多都被收录其中。历时四年,公元1782年,《古今词曲》修改工作大功告成,在编撰完成的词曲总集《曲海》中收集的明清两朝的杂剧、传奇作品达到一千一百一十三种,很多昆曲折子戏最终得以保存下来。
通过昆曲折子戏保留下的一大批经典曲目,后来成为京剧等后起剧种的艺术宝库。以昆曲折子戏为开端,中国戏曲将迎来一个百花齐放的全面繁盛时期。
1921年秋的一天,苏州城的大街小巷张贴了很多用红纸写成的招生告示,不过这个招生的地方不叫学校,而叫昆剧传习所。由于这个叫传习所的地方不仅不收学费还供应饭食,四十多个贫家子弟应招入所习艺。若干年以后,人们把他们称为昆曲传字辈人。
倪传钺老人是当年应招进入传习所的少年之一,如今倪传钺已是九十九岁高龄,传子辈的同门师兄弟大都已去世,多年前的往事哀婉深沉。
梅兰芳回忆,当年北京的梨园子弟学戏,在同光年间尚是昆乱并学,到光绪庚子之后则专学皮黄。二十世纪开始的年代,中国正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激荡与不安之中,这时轻歌曼舞的昆曲不再是戏曲舞台的主角,北京城里早已没有了纯粹的职业昆班,京城已成为京剧的天下。
在苏州昆曲博物馆寻找二十世纪初昆曲在南方遗留下来的痕迹。那时候,在昆曲发祥地的苏州,曾经看戏若狂的盛景也早已不再,整个苏州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昆班勉强维持。沈月泉是当时全福班的台柱,为了营生,他和同门只能跑起了江湖,流转于江浙一带的小镇。1923年,苏州最后一个坐常班全福班在苏州告散,那些曾跟随全福班走东闯西的戏箱也被遗弃在角落里积满灰尘,近代昆班的历史就此结束。
那么,当昆曲已不再适应一个时代,是一些什么人,他们遭遇了怎样的经历,又是如何把昆曲留存下来的呢?
2006年,作家白先勇带着青春版《牡丹亭》来到北京大学,传统戏曲在高校上演引发了学生们的好奇,他们奔走相告蜂涌而至,眼前的景象让人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1917年,很多新面孔来到北京大学任教,这其中有很多后来大名鼎鼎的人物,比如文 12 科学长陈独秀、经济学教授兼图书馆主任李大钊、文科教授胡适、图书馆编撰员周作人。但是有一个人的到来却掀起了轩然大波,这个人就是来自苏州的戏曲教授吴梅。和吴梅同一年进入北大的周作人回忆说:“第一任的戏曲教授是吴梅,当时上海大报上还大惊小怪地以为大学里竟然讲起戏曲来,是破天荒的大奇事。”吴梅上课的方式很特别,他拿着一支笛子走进了中国最高学府的讲堂,还在课堂上唱曲,他唱的曲子和北京城里的戏馆里最时兴的皮黄戏很有些不同,吴梅告诉学生们,他唱的是昆曲。
余秋雨:“在五四以后有一些有远见的文化人,比如象蔡元培先生、吴梅先生等等,这些人花了很大的力气要保持住这种文化遗产,所以就努力地帮助呼吁建立一种传习班,或者建立各种各样的研究方式,有一点做到了,就是昆曲是一代一代传下来了,这正是感谢他们的远见卓识。还有非常好玩的一点,就是昆曲在传下来的过程当中,还是一直保持着受到高层文化人的支持。”
世界著名的建筑设计师贝聿铭是苏州人,2006年10月他重返故乡,参加由他本人设计的苏州博物馆新馆的落成典礼。苏州博物馆新馆紧邻国家重点国家文物保护单位周王府和世界文化遗产拙政园,与贝家祠堂所在地狮子林也离得不远。上个世纪初,狮子林还是贝家的产业,狮子林里的贝家大小都能度曲,贝聿铭的叔父贝晋眉先生是苏州昆曲曲家中的全才。1921年初,贝晋眉与苏州道和曲社的张紫东、徐镜清等昆曲曲家集资千元创办了昆剧传习所,这看似偶然的行为延续了昆曲的香火。
位于苏州城西北部的桃花坞大街,八十多年前这里是一个私家花园,叫做五亩园,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晓了。然而在昆曲界五亩园却是鼎鼎有名,五亩园就是昆剧传习所的校址,它是贝晋眉先生的家产。1921年,五亩园门口挂起了传习所的牌子,很多少年前来应试,主考官正是全福班的老艺人沈月泉,最后有四十多个孩子通过考试进入了传习所。当然,这些孩子这时还无法知道,他们将在继承全福班老艺人精湛技艺的同时也延续他们悲惨的命运。
由于资金出现问题,传习所刚刚开办不久就支撑不下去了。
穆藕初,年青时代曾在美国芝加哥、威斯康辛、伊利诺伊几所大学留学,后回国致力实业,是当时沪上有名的棉纱大王。1920年,穆藕初曾出资,由北大校长蔡元培选送五名学生出国留学。作为最早一批受到西方教育的知识人,穆藕初已经意识到应该吸收新文化挽救中国。但在同时,穆藕初也保留着对传统艺术的热忱,他时常从上海到苏州,跟当时的昆曲曲圣俞粟庐学习昆曲。1921年,当得知苏州昆剧传习所的情况后,穆藕初便把传习所接办下来,穆藕初的鼎力相助挽救了已近夭折的昆剧传习所。
然而在当时,关于这些孩子未来的出路,无论是贝晋梅还是穆藕初都还没有仔细考虑过,或许也根本无力解决。可无论怎样,昆曲要演下去,昆剧传习所渡过一劫还是办了起来。除了在桌边拍曲学唱外,这些学戏的孩子每天上午还要练功、学拳、并学习文化。倪传钺清晰地记得,国文教师傅子衡选《幼学琼林》《古文观止》以及一些曲文当作教材。近百年前,苏州五亩园内,几位先生带着一群孩子练功、拍曲、写字背词,高高的园墙阻隔了尘世,学艺的孩子无法看到外面的世界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五四前后,各种新文化几乎在同一时间被中国人感知了。电影、留声机、唱片成为了城市里新的宠儿。1921年前后,上海的百代唱片公司进入了全盛时代,戏曲舞台也追赶着那个时代,为这场新文化运动推波助澜。伶界大王梅兰芳排演了新编时装剧和古装新戏;曲家俞振飞也被程砚秋看中在上海登台了。据说在那时现实的诱惑太大了,梅兰芳到上海演出一个月至少有两万块钱的收入,而当时一个高级白领的月工资不过一百块钱。
而在距离大都会上海不远的苏州城,园林里延续着几百年不变的口传心授,坚守着那种远离尘嚣、秘而不宣的传统。终于三年后,传习所的孩子们学艺小有成就,他们每个人都学会了一百多出折子戏,可以登台了。1925年,为了对外演出,穆藕初为孩子们取了艺名,13 一律以传字排行,意思是昆曲将由这一辈人流传下去。传字下面的一个字照不同的行当,用玉、草、金、水四个字旁提名。唱生行的是斜玉旁,取玉树临风之意;唱旦行的用草字头,取美人香草之意;净行用金字旁,意在黄钟大吕得音响之正、铁板铜琶得声情之激越;其余丑副行当用水旁,以示口若悬河之意。近代昆曲史上最重要的一辈人就此登上了历史舞台。
当初穆藕初曾打算把传习所的孩子们都留在他的企业里,毕业后半工半艺,这样把昆曲养起来。如此理想化的念头在1927年破灭了,时局动荡加上金融危机,穆藕初经营的纱厂相继倒闭,他再没有了经济能力供养传习所,昆剧传习所再次陷入窘境。
1928年,当时失去了经济来源的这群少年只能凭着自己的冲劲去自谋生路了。这群小伙子年轻力壮、行当齐全,在当时所有人都把振兴昆曲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一场披荆斩棘、开疆拓土的行动开始了。出科以后的传字辈们辗转在上海的笑舞台、新世界、大世界连日献演,他们以新乐府的名号出现在人们热切的眼光中。新乐府的出现在当时的上海是一件引人注目的新闻,揭幕演出当天,徐志摩、陆小曼、周信芳、盖叫天等一连串的文化名流、京剧红角们纷纷出席观看。
新乐府传字辈刚刚闯出一些名头,上海局势恶化,新乐府经营不善,演出日趋清淡,戏班内部也出现了分歧,人心涣散。1931年,传字辈返回江苏,让昆曲重回舞台中央的美梦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破灭了。1931年6月,新乐府于苏州解散,部分传字辈艺人自谋生路,仅剩二十多人在倪传钺、郑传鉴和顾传澜的主持下在苏州地区坚持演出。不到半年,这群传字辈希望重燃,再次组班成立了仙霓社重返上海。但是传字辈们的希望再次破灭了。这次仙霓社组团,初期虽然还有一些对昆曲不离不弃的知识分子捧场,场面还说得过去,但那仍不过是昙花一现,很快红火的局面就消失了。1937年,凇沪战事爆发,日军轰炸上海,仙霓社的服装道具全部被炸毁,仙霓社彻底陷入了绝境,生活窘迫、流离失所,传字辈艺人们只得各谋出路,有的参加了别的戏班,有的改行。擅长小生的赵传珺在一个下雪的夜晚冻死街头;施传镇在抗战期间死于伤寒......就这样,仙霓社散了,师兄弟们各奔东西。传字辈曾雄心勃勃,但那只是对个人命运的一种幻想,知识分子奔走呼号,但也无力回天,没有人能够逆转昆曲在那个时代的颓势,从此昆剧在舞台上绝迹了将近十年。
旅居美国的张充和出身名门,曾祖张树声是晚清高官,父亲张吉友是民国时期著名教育家。当年张家共有四位小姐,在文化界她们的知名度甚至超过了父亲。张家四位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分别嫁给了当时的社会名流:传字辈艺人顾传玠、语言学家周有光以及文学家沈从文,老四张充和则嫁给了当年在清华任教的德裔美籍汉学家傅汉思。当年张充和的父亲张吉友与极力推广昆曲的蔡元培、吴梅等人交往甚密,受父亲的影响,张家四位小姐都狂热喜爱昆曲,张充和本人在苏州曾师从传字辈艺人沈传芷学习昆曲。
张充和:“当时候到美国来,有时候就是一个人在演,当时没有人吹笛子,那我自己吹,吹到后来有录音有卡拉OK,是这样的,只有一个笛子。我到美国来,我带我自己的戏装,因为我们有成套成套戏装戏箱子,我姐姐她们说你要带走多少都行,我说我带不了,我自己很多好东西都带不了,就带了随身几件。”
张充和1948年旅居美国,多年来她和丈夫先后在美国、加拿大、法国和港台等地的二十三所大学以及各种学术场合讲授师范昆曲,如今张充和已经94岁,虽然大半生在美国度过,但张充和一生痴缠昆曲终身不渝。1948年,当张充和还生活在中国时,曾在重庆和传字辈艺人同台演出过,后来昆曲的传人们散落四方。2002年,张充和曾回过一次国,见到了旧时老友倪传钺。
2000年,倪传钺向台湾京剧演员李宝春传授昆曲折子戏《骂曹》,此时的倪传钺已是92岁高龄,但他仍然坚持着昆曲几百年来口传心授的传承方式。多年前的苏州五亩园内,倪传 14 钺的师傅早已将这种传统印刻在了他的身上。1957年以后,倪传钺曾在上海戏曲学校和江苏省苏昆剧团附设的学馆任教多年,弟子无数。
传字辈没有将昆曲光大,他们也曾尝试抗争命运而终于惨败,但他们艰难地完成了历史使命,昆曲因为有了他们而得以留存下来。现如今各大专业昆剧团里的演员们,都是传字辈的学生,或是他们传人的传人,这也就保留了那份东山再起的希望。
中国戏曲学院前院长、戏曲专家周育德:“我最近出了本书《昆曲和明清社会》,我最后书作完了我又加上了一段:荷花之梦。怎么说起呢?我说你去过白洋淀吗?白洋淀原来是荷花很多很多的,水很大,里头有芦苇有荷花,可是后来不行了,到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白洋淀里的水源断了,水也没有了,当然也没有荷花了,不仅不能走船,农民赶着马车就在白洋淀上走,都变成平地了哪有荷花。谁知道1987年还是1988年,突然发了洪水下了暴雨,这一淹不要紧,这水来了,一二十年没有见过的荷花怎么又冒出来了,又是满淀的荷花啊。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又出现这么美妙的景象了。昆曲也是这样,只要这个种子不绝,还有一个种子。当然昆曲你想叫它成了什么文化市场的霸主,那也是不可能的,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因为戏曲作为一统天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不是那个时代了。但是它可以占据那一角儿,把那一角儿搞得辉煌绚丽、好听、好看,成为很美的那一角儿,我想这是可以做到的。”
1956年,新中国已经走过七年的光辉历程,举国上下都沉浸在社会主义建设的热潮之中。在国家百花齐放的文化方针指引下,沉寂已久的昆曲也得到了一次发展的良机,而这还要从一年前开始说起。
1955年,戏剧家袁牧之和作家丁玲在杭州疗养,偶然发现了一支叫国风苏昆剧团的昆剧班还在表演传统的昆曲,惊喜之余,他们也了解到这个昆剧班已经是全国仅存的一家专业昆剧表演团体,生存困难,生活惨淡,即将面临解散。国风剧团的顶梁柱正好似周传瑛、王传凇等一代传字辈艺人。袁牧之、丁玲马上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北京有关领导,国风剧团这才有了创编新剧目赴京演出的机会。
中国戏曲学院前院长、戏曲专家周育德:“1956年,浙江的同志做了件非常好的事情,就是把《十五贯》这一个昆曲剧本,加上整理改造,改编成功以后的《十五贯》,在内容上、在艺术上都是很不错的。”1956年拍摄了昆剧电影《十五贯》。周育德:“《十五贯》的内容很积极,里头写的三个官僚对待这一桩冤案的不同态度。剧本也压缩了,一个晚会就可以演完的。”
在电影拍摄之前,1956年4月10日,新编昆剧《十五贯》在北京广和剧场上演。从浙江到北京,从广和剧场到中南海,那一年,昆剧《十五贯》受到了广大观众的热烈欢迎,更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关注。1956年5月18日人民日报发表了社论:从“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谈起。这篇社论的发表正式宣告,昆曲的发展已经进入一个新的历史时期。
1956年是昆曲发展史上浓墨重彩的一年,《十五贯》进京演出之后,北京、江苏、湖南、上海的昆曲演出团体也纷纷成立。北京和上海建立了民间曲友组织的曲社,保定和天津还成立了培养年青昆曲演员的学校。当时演出的照片和票房统计,让我们看到了当时昆曲舞台上欣欣向荣的景象。
1981年11月,古城苏州迎来了一批归乡的游子,昆剧传习所成立六十周年纪念大会在这里举行,到会的十六位传字辈艺人都已是古稀之年。十年文革几乎将昆曲这枝兰花连根拔起,但它挣扎着顽强地活了下来。中国昆剧研究会顾问、戏曲专家刘厚生:“粉碎四人帮之后,很快地,以拿上海来说,基本都是在八十年代初,昆剧团都恢复了。把许多已经改行了的许多演员又召回来。”
在新的时期,古老的昆曲艺术该何去何从?1982年,在苏州举行的江苏、浙江、上海两省一市昆剧汇演上,文化部提出了昆曲工作的八字方针:保护、继承、创新、发展。在这 15 次汇演上,江苏省昆剧院和上海昆剧团参演的大戏都是昆曲经典《牡丹亭》,不过两个剧团的演绎却是大相径庭,唱了一出不折不扣的对台戏。江苏省昆剧院采用的是最传统的演出方式,张继青的表演质朴无华,深受与会专家学者的好评。上海昆剧团的舞台上则充满大胆的想象和创意,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华文漪饰演的杜丽娘身后的布景也在不断变化,书房、闺阁、花园、道观一一出现,伴随着布景的变化,灯光也在不断变化。更让观众意想不到的是,上海昆剧团还对剧中一部分比较难懂的唱词和一些曲调进行了删改和调整,这样的改革使上昆版《牡丹亭》引发了专家的争论,关于如何保护昆曲的讨论也由此展开。汇演结束后,江苏省昆剧院得到了继承奖,上海昆剧团得到了革新奖,但昆曲界关于昆曲保护的两种立场却一直持续到现在。
各家昆曲剧团作着各种努力想让观众重新走进剧场,但是昆曲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出现在观众的视线里,人们还能回忆起那些尘封多年的故事和生疏已久的唱腔吗?
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中国经济飞速发展的时代,也是一个流行文化日新月异的时代,流行音乐开始在艺术舞台上出现,西方文化通过书籍、电影、音乐等不同的载体蜂拥而至,人人都在追赶这个潮流,中国传统戏曲普遍受到冷遇。那个时候无论是已经成名成家的昆曲大师还是刚刚入行的学员,都必须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昆曲的舞台下面观众越来越少。
苏州昆剧院副院长王芳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当年演出的冷清场景,那些日子王芳每年只有少量的小剧场的演出,很多演员都离开了昆曲舞台,王芳甚至找不到小生来和她搭戏。王芳:“演到后来就观众没有台上的演员多,那我们有很多时候就觉得自己就不知道我为什么,我该干什么,我能干什么,就不知道这个现状我如何去面对,我能否改变它。”
1986年浙江昆剧团青年武生林为林摘得中国戏曲的最高荣誉梅花奖,但他同样无法摆脱无戏可演的窘境。林为林:“我最大的发泄就是练功,拿来靠,到练功房里去练功,有时候比如耍大枪花,有时候真的想耍它干吗呢!把大枪花狠狠地摔下去,然后回过头来又把它拣起来又练,就这么过日子。”
昆曲面临的困境同样也让老一辈昆曲艺术家心急如焚,1984年,全国七大昆曲演出团体之一温州永嘉昆剧团宣布解散,就在这一年,一封关系昆曲未来的信从上海寄往了北京中南海,寄信人是昆曲艺术大师俞振飞。在信中,俞振飞表达了对昆曲所面临的危机和困境的担忧,并恳请中央重点保护昆曲。俞振飞的这封信道出了整个昆曲界的心声,那就是不能任由昆曲在时代发展的大潮中自生自灭,昆曲遇到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整个社会会重新认识到昆曲的意义和价值。俞振飞的信寄到中央之后不久,一系列保护昆曲的文件和措施陆续出台,文化部还组织了大量的昆曲汇演以求抢救一批濒临灭绝的剧目,各地昆曲剧团也不断进行新的尝试,力求让观众重新走进剧场。多方的努力能改变昆曲和昆曲人未来的命运吗?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表,各地昆曲剧团获得了很多海外演出的机会,欧洲、北美、以及香港和台湾地区都留下了中国昆曲的身影,美仑美焕的昆曲往往让观众耳目一新赞叹不已。
尤其是在台湾地区,昆曲受到的欢迎完全超出了人们的想象。著名昆曲表演艺术家张继青现在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在台湾演出时受到的礼遇和引发的轰动。演出的热闹场景和在祖国大陆演出时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为什么受西方文化影响更深的台湾会表现出对昆曲这样一种中国传统高雅艺术的热爱呢?大陆昆曲剧团在台湾地区受到的礼遇,在香港澳门等地同样多次出现。对所有中国人而言,昆曲是中国文明的根和血脉,它清晰地传递着我们民族的艺术精神和审美情趣。
而昆曲也因为它鲜明的文化特色和高超的艺术成就征服了大量西方观众。昆曲早已跟随海外华人的足迹在异国他乡生根发芽,美国日本等地都有昆曲曲友自发成立的曲社。张惠新所在的昆曲艺术研习社就是最有影响的海外曲社之一,曲社于1995年在美国马里兰州成立,16 已经拥有了一批相对固定的观众群,曲社每一次的公开演出都会有大批观众赶来捧场,对当地人而言,昆曲是他们了解中国,了解中国历史和文化的一个窗口。真正的艺术总是能跨越语言和文化的障碍,赢得认可和热爱,昆曲的魅力其实也就是中国历史和文化的魅力,它向全世界展示了一个民族对于美的品味和追求。
在新世纪开始的时候,六百年的昆曲又将迎接它的下一个百年,但在街头匆匆走过的人群中,又有多少人能知道昆曲呢?它是过于古老吗,还是过于高雅?无论如何,昆曲已经在大众的视野之外沉默了太久。从传统中走出来的中国人,如何在传统和现代之间取舍?在今天这个瞬息万变,价值多元化的时代,我们又该怎么样守护先人给我们留下的这一份瑰丽的遗产呢?这是关系到我们每个人的时代命题。
苏州一直没有放弃对传统文化的抢救,因为它是昆曲的故乡。2000年,苏州举办了第一届中国昆曲艺术节。在苏州园林申报世界文化遗产以后,紧接着昆曲也申报了人类口头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国家申报的很多的项目中间,昆曲被选上了。2001年5月18日,在巴黎的联合国教可棵文组织总部,由总干事长松浦晃一郎正式宣布,入选第一批代表作名单的十九个项目,中国的昆曲艺术在十九个项目里面是评委全票通过的。
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骄傲就,这一支强心针的力量一下子就使得昆曲受到了政府的重视,受到了国际的关注。这是一份荣誉,但同时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2003年春天,政协第十届全过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在北京召开,关于保护和宏扬昆曲艺术的提案就有三份,这引起了全国政协的高度重视,全国政协提出了关于加快昆曲抢救和保护力度的建议,上报中央。2004年3月,中央领导同志先后就昆曲的抢救、保护和扶持作出重要批示。中央决定,从2005年至2009年,国家财政每年投入1000万元作为抢救、保护和扶持昆曲的专项资金。在政府、民间、专业团体几股力量的联合推动下,昆曲的演出市场也出现了多年未见的繁荣景象。
新的世纪开始的时候,人们意外地发现,那个古老而又高雅的昆曲又充满了活力。
2004年秋天,江苏省苏州昆剧院新排全本《长生殿》进京公演,那个二十年前曾经无戏可演的王芳饰演了一号女主角杨贵妃。这一年的苏州昆剧院还有另一个重头戏,那就是由作家白先勇策划的青春版《牡丹亭》。全本《长生殿》和青春版《牡丹亭》的上演,都成为轰动一时的文化事件。
昆曲这门古老的艺术,带着几许神秘,又一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它高贵典雅、精致美丽,一时间昆曲成了社会关注的焦点,成为时尚话题。昆曲培养年轻观众,大学校园是最重要的阵地。昆曲进校园也是文化部关于昆曲艺术抢救保护实施方案的一部分,根据这个方案,全国七家昆剧院团,每团每年必须到大学校园进行不少于20场的公益演出,青春版《牡丹亭》和全本《长生殿》的上演让昆曲在大学里掀起了一股热潮。
当整个中国迈入一个崛起的世纪,昆曲又一次出现在舞台的中央,盛世元音再次唱响,六百年的昆曲焕发了新的青春,回到了千千万万中国人的生活之中。
2006年7月,三年一届的中国昆曲艺术节如期在苏州举行,这是国家“昆曲艺术抢救、保护和扶持工程实施方案”实施后举行的第一届昆曲节。全国七家昆剧院团都带来了自己新排的大戏,与以往两届昆曲节不同的是,来自香港和台湾的昆曲社团也第一次在昆曲展演中亮相。
在过去几年中,苏州这个昆曲的发源地也发生了许多变化。如今苏州已经拥有了苏州昆剧院、苏州昆剧传习所、昆曲遗产保护研究中心、中国昆曲博物馆、昆曲演出场所、苏州昆曲学校等一批昆曲的演出、教育、传承、研究和保护机构。2006年苏州市还出台了国内第一个保护昆曲的地方性法规:苏州市昆曲保护条例。
迤逦之声,21世纪的今天又一次在古老的苏州响起,虎邱的千人石上,再次聚满了昆曲迷。悠扬的笛声穿过华窗翻过粉墙,在苏州的大街小巷中回荡,在城市的喧闹中人们听到 17 了一片宁静。
昆曲的生命跟中国文化的生命一样,不是只属于我们这一代,它是世代流传,我们要有这种世界性的宏观的文化视野,中国文化才会有发展。昆曲如同一出永不谢幕的长剧,一次次的场景变换、一年年的人物更迭,转眼就是六百年。
六百年前昆山人顾坚改进和完善了南曲声腔,绘就昆曲传奇的最初一笔;四百年前汤显祖完成不朽的传奇《牡丹亭》,昆曲由此进入鼎盛时期;三百年前,两部传奇巨作《长生殿》和《桃花扇》先后唱响大讲南北,昆曲在康乾盛世奠定了无可动摇的国剧地位;二百年前,在一代代昆曲艺人的努力下,昆曲折子戏已日臻完善,为刚刚萌芽的各地方剧种提供了最宝贵的经验和借鉴,近代中国戏曲蓬勃发展的大幕就此缓缓拉开;八十多年前,四十多个少年走进苏州昆剧传习所的大门,在昆曲最为衰弱的时候,他们用尽毕生心力守护着昆曲的一脉香火;五十年前,周传瑛等传字辈艺人演出新编《十五贯》,造就了新中国文艺史上“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的佳话。今天,古老的昆曲焕发青春,迎接着下一个百年。
在这方狭小而又广阔的舞台上,六百年的昆曲演绎着属于全人类的永恒经典,台下是一个民族的唱和......18
第四篇:六班级文化解说词
六(1)班级文化解说词
尊敬的各位远方客人:
欢迎你们来到我们增城市实验小学。
现在在我们左手边的是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图书馆全天候开放,里面藏书三万多册,各班会根据学校的安排来图书馆借阅图书,每周的阅读课也可以在这里上。
请向前看,这是我们学校设计的棋苑,称为绿雅小园,每周都有专业的教练员来上义教课,平时也是全天开放,孩子们的课间时间可以到这里来下棋。
楼梯四周挂着的这些照片,是各年级评选出来的好少年与好家长。这是我们 六(1)班这个幸福和谐的班级。
我代表 六(1)班所有老师和同学们欢迎你们。我是六(1)班的家长义工,但今天我是作为六(1)班的一份子,带你们参观我们的班级文化建设,并感受一下我们这一个幸福和谐的大家庭。
说到班级文化建设,它不但是校园文化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我们孩子学习的一个重要氛围,它展现出孩子们的学习情况,有利于孩子的学习和调动孩子的学习积极性等的特点,同时充分展示了班级的风格与个性。
请看:这是我们其中几个家长写给孩子的寄语:它寄托着我们家长对孩子们殷切的期望以及祝福;看看这几块笑脸墙,我们可以看出孩子们一张张幸福、灿烂的笑脸,孩子们是多么开心啊,幸福的笑意都流露在了脸上。
这是我们班级的重要展板,我们以“勤奋 好学
善思
进取”为班训,鼓励每一位孩子要积极上进。我们班级的口号是:人人参与,再创佳绩。我们的班徽用绿、蓝、橙三种颜色组成,表示当展翅的雄鹰搏击天宇时,它便拥有了天的广阔无边,当跃起的骐骥奔驰旷野时,它便拥有了地的辽远天际;而当我们拐对失败时,也同样有了奋斗的信念和充盈的生命,我们坚信成功不是偶然,而是每时每刻的全力以赴。这就是我们的六(1)班。现在请各位客人随我一起进到班里看看。
首先请看左墙面,可以看到贴着这个班的班歌《倔强》。那么我们为什么要选这首歌做我们的班歌呢?因为我们班的孩子学习缺乏钻研精神,久而久之落下了比较多的知识,另外,我们班的孩子学习缺乏自信,上课不敢举
手回答问题,有疑问也不敢问老师。而《倔强》这首歌呢,是一首能激励人心的歌曲,每次听到这首歌都能让孩子们找回自信,并鼓励着孩子相信自己,正如歌词里面写到的“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我不怕千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通过歌曲让同学们对自己充满信心,相信我们并不差,我们是最棒的!
这是:数学小能手.它向我们展示了我们班同学的优秀的作业,让我们以这些同学为榜样,向他们学习.同时也激励了我们的班的同学,让我们行动起来,积极学好数学。
这是:比一比谁最棒!这一块模板是专门给同学们相互比较各科的.这让我们班的同学有了竞争力,也提醒着我们,让我们不要忘记我们时刻在竞争,时刻在进步!这个模板是:好书推荐.它向我们展示了我们班同学优秀的好书推荐卡,也想向我们推荐了许多课外读物,如《窗边的小豆豆》、《根鸟》等书。这块模板能丰富我们的知识,开阔我们的视野,并让我们记住: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接着是英语专栏,我们展示了英语句子规范的书写格式的三点要求。孩子们从中学到一些英语知识,拉近了与英语的距离。
这是我们班的板报;板报由寄语、安全、推广普通话、文明之花四大板块组成。板报旁边是班级图书角,这些书籍可都是孩子们的精神食粮。大家把自己的书带来放在书柜里,课余时间,孩子们就在这里遨游知识的海洋,吸收知识营养。
在我们左手边的有 “优秀作文”展示栏,这里向我们展示了我们班同学的优秀作文。孩子们不仅能感受到一篇篇优秀的文章,还能学习到五花八门的写作方法,对提高孩子的写作水平很有帮助。
这是:学生才能展示。这次,陈老师选了同学们做的一些优秀的手抄报。让孩子学到知识,同时让孩子们学到了设计手抄报的方法,真是一举两得。
最后看看这一张张漂亮的照片,这可是我们的班级之星。这些孩子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学习更是其他孩子的榜样。
六(1)班,是孩子们幸福温馨的家,孩子在这里开心地学习,快乐地成长!
第五篇:《昆曲六百年》解说词
昆曲六百年之一:前世今生
[内容速览]艺术即生活,生活即艺术。几百年前,诞生在江南的昆曲和园林一样,都是当时中国人精心营造的艺术生活典范。昆曲的产生与流行得益于明朝中后期的经济繁荣,在清朝的康乾盛世达到巅峰。因此它也被称为“盛世元音”。在那之后,昆曲的命运与我们国家和民族的命运紧紧相连。曾经的“盛世元音”在近代逐渐衰落,一度从舞台上绝迹。时间进入21世纪,当我们拭去岁月的烟尘,昆曲的光芒是那么夺目、耀眼。2001年,昆曲成为全世界第一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全本《长生殿》、青春版《牡丹亭》和《1699桃花扇》的上演,都成为轰动一时的文化事件。本集试图从昆曲的前世今生里,探寻民族艺术形成、发展、生存的土壤,在昆曲的大美至美中,重拾中华民族传统美学,重树中华民族传统自信。
世界上很多伟大的民族都有一种高雅精致的表演艺术,深刻地表现出那个民族的精神与心声。希腊人有悲剧,意大利人有歌剧,俄国人有芭蕾,英国人有莎士比亚戏剧。这些雅乐往往是他们民族的骄傲与自信的源泉。
我们中国人的雅乐又是什么呢?
借助镜头,我们可以记录下正在发生的事情。但我们能否知道,在数百年以前,我们的祖先曾经看到过什么,听到过什么?我们能否走进他们的精神世界。
中国国家博物馆正在举行一场特殊的展览,这次展览的主角并不是参与展出的两千多件珍贵文物。它们看不见、摸不着。但它们曾经是我们祖先生活的一部分,并经历时间和社会转折的洗礼,保存了下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把它命名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
就在六年以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全世界范围遴选第一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来自中国的一种传统戏曲——昆曲,出人意料地全票当选。
从2001年开始,沉寂已久的昆曲慢慢进入了大众的视野。
2004年冬天,新版全本《长生殿》进京公演,由江苏省苏州昆剧院排演的这部《长生殿》,总投资将近800万元,同时请来了获得过奥斯卡奖的叶锦添担任美术设计。台湾儒商陈启德的巨额投资,以及昆曲界以外的顶尖艺术家的加盟,这一切,在2001年以前是不可想像的。
江苏省昆剧院排演的新版《桃花扇》,创作阵容同样十分强大,由中国话剧界新锐女导演田沁鑫执导,同时吸引了中日韩三方众多的艺术界顶尖级人物。
《1699〃桃花扇》,这样一种命名方式,显示出演创人员重新回到历史现场的企图;而对于普通观众来说,突然在他们眼前亮相的昆曲,也仿佛来自一个古老的梦境。
2006年,白先勇带着他的青春版《牡丹亭》在美国西海岸连演12场,场场爆满。美国观众惊叹于昆曲不可思议的优雅和美丽。戏剧评论家,甚至把这次巡演和1930年梅兰芳轰动美国东西两岸的巡演相提并论。
人们忍不住惊叹,又解不开心中的谜团,为什么在21世纪的今天,古老的昆曲依然能有这么大的魅力?
昆曲究竟是什么?六百年的昆曲史又经历了怎样的百转千回?是什么赋予它穿越时间的力量?昆曲又沉淀着我们怎样的民族审美文化? 这是一个有着两千五百年历史的古城——苏州,600多年前,昆曲就诞生在苏州的昆山地区,并因此而得名。
苏州的七里山塘街,是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在做苏州刺史时主持修建的,千百年来一直是姑苏繁华的缩影。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褒扬的,显然不只是苏州的美丽景色。古往今来,苏州人的生活,似乎已经超出了普通中国人的想像。如果非要找一个地方来比拟的话,那么只有天堂了。
明朝中后期,苏州是中国东南首屈一指的大都会。这里交通发达,商旅往来频繁,其繁华程度超过了当时的两个都城北京和南京。这里的地价是全国最高的,这里向中央政府交纳的粮食和税银,居然占到了全国的十分之一。不仅如此,皇帝的吃、穿、用,几乎都由这里提供。苏州,给出了当年中国人生活的最高标准。
那时,听昆曲、唱昆曲是中国人最时尚、最风靡的生活方式。每到中秋,当一年一度的虎丘山曲会举行的时候,整个苏州城都会陷入狂欢的海洋。
当年在虎丘上曲会,万人空巷地去看昆曲,我说只有古希腊的大元剧场的悲剧演出,才曾经出现过这种景象,否则我很难比较哪个民族的戏剧演出,曾经出现过如此如火如荼的狂热场面。
虎丘山曲会,不过是明清两百多年间昆曲流行的一个缩影。这迤俪悠扬的曲声从江南发端,传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从威严高耸的紫禁城,到云南、广西的边陲小镇。
欧洲传教士利玛窦,在明朝万历年间到达中国。利玛窦身后是正在崛起的欧洲大陆,不过,中国才是当时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在利玛窦眼中:凡是人们为了维持生存和幸福所需要的东西,无论是衣食用品还是奇巧物与奢侈品,这个王国的境内都有丰富的出产。
比财富更令利玛窦惊奇的,是中国人对于财富的态度。财富似乎没有给中国人带来扩张和征服的野心。他们彬彬有礼,富于文化修养,懂得享受生活,并把生活的每个细节都提升到艺术的高度。
《利玛窦中国札记》一书中有着这样的记载:”我相信,这个民族是太爱好戏曲表演了。这个国家有很多年轻人从事这种活动。戏班的旅程遍布全国各地,他们忙于公众或私家的演出。凡盛大宴会都要雇佣这些戏班。客人们一边吃喝一边看戏,十分惬意,以至宴会有时要长达十个小时,戏也一出接一出演下去,直到宴会结束。”
利玛窦看到的正是昆曲,他强烈感受到了中国人对这种舞台艺术的热爱。利玛窦来自歌剧的故乡意大利,巧合的是,此时歌剧也正在意大利兴起,不过和昆曲相比,它的黄金时代要滞后差不多两百年。
那是一段遥远而辉煌的历史,也是一段几乎被人遗忘的历史。
和昆曲一起被遗忘的,是一种曾经属于中国人的生活方式,一种精神世界的满足与安宁。
就在一百年前,当昆曲最为衰弱的时候,正是蔡元培、吴梅这样的大教育家和国学大师,把戏曲教育引入北京大学,在大学讲堂里唱起了昆曲,维系着昆曲的一线生机。
昆曲似乎总是受到文化人的偏爱,他们敏锐地关注着昆曲的兴衰,并以自己的身体力行守护着这支文化血脉。
周秦,苏州大学教授,自幼学习昆曲,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下乡插队期间,仍然是曲不离口笛不离手。每年秋天,周秦为本科四年级的学生开设昆曲艺术选修课,一大批昆曲爱好者慕名而来。
今天的苏州,是一座散发着时代气息的现代都市,它是中国经济社会快速发展的一个缩影。但同时,苏州仍然完好地保存着几百年以前的古朴风貌,城内是不许造六层以上建筑的,城中最高的还是始建于三国时期的北寺塔。传统与现代,和谐共存于这座千年的古城。
2002年,苏州著名的古典园林网师园附近,多出了一个叫“南石皮记”的私家园林。
南石皮记的主人是苏州国画院高级画师叶放。叶放的童年是在外曾祖父家的毕园里度过的。在那里,他有了对昆曲的最初记忆。
现在,叶放时常会邀请三五好友在南石皮记小聚,今天的客人是苏州大学的周秦老师和苏州昆剧院的毛伟志。
一处精致的园林,三五个知己,几杯清茶,从容而悠闲。
悠扬的笛声穿越了百年的时光,早已远去的岁月又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明清两朝,中国先后出了204个状元,其中有34个是苏州人。无论是苏州园林,还是诞生在园林之中的昆曲,都被深深地刻上了文人的烙印。当年,园林的主人很会享受生活。他们从官场上退下来,在最好的地方买一块地,砌一道高墙,把尘世隔开,在里面经营自己的园林。
昆山腔形成后不久,一些民间的音乐家就应邀来到园林的主人家,担当曲师。他们陪同主人和他们的宾客,在园林中吟诗、作画、度曲。昆山腔的音乐主要以宋词的音乐为基础,同时融合了江南的民歌小调。昆曲运用的曲牌达到两千多种,十分丰富、富于变化。唱词则主要来自当时文人的创作。同样也沿袭了唐诗宋词的创作传统,用诗一样的语言去抒发情感。文人们生活的园林,自然也就成为众多昆曲作品的故事场景。这是昆曲的代表作《牡丹亭》中的一折“游园”。《牡丹亭》讲述的不朽爱情故事正是从女主人公杜丽娘春日游园开始的。“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剧作家们用饱含深情的笔触写下了这些将园林景致与人物情感溶为一体的诗句。几百年来,不知多少人为此神伤,为此落泪。
园林中的春夏秋冬、风花雪月,一一化入曲中,由此导演出许多悲欢离合的人生故事。难怪苏州人常说,园林是可以看的昆曲,昆曲是可以听的园林。园林和昆曲,一起构成了中国人几百年来共同拥有的一处精神家园。
2006年4月,昆剧青春版《牡丹亭》在北京大学的百年讲堂,上演了三天九个小时的全本大戏。青年学子趋之若鹜。
著名华裔作家白先勇从2002年起,他作为青春版《牡丹亭》的制作人,竭力在全国各地高校推广昆曲,被人们称作昆曲义工。今天,白先勇讲座的主题是“古典美学与现代意识”。
白先勇定义的青春版《牡丹亭》,是一场文化行动,它重新培养起了一批热爱昆曲的年轻演员和年轻观众。
四百多年前的故事正在今天的舞台上上演。对今天的观众来说,这样的演出也许是双重意义的。一场是柳梦梅和杜丽娘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而另一场,则是一个民族对于美的忠诚守护。
2004年秋天,苏州的南石皮记曾经云集过全球30多个国家美术馆的馆长。他们刚刚参加完第
5届上海双年展,希望实地感受一下中国传统文人的生活,主办方就选择了南石皮记,并在这里上演了《牡丹亭》里的“惊梦”。
就是梦游的感觉,为文化需要亲历,所谓亲历就是你必须在那个情境当中,你必须在庭园里,你在湖边,在楼榭回廊当中走。你会有想像力,一个回顾性的想像力,几百年的时光,就这样凝固在园林的一砖一瓦上。几百年的时光,就这样流动在昆曲的一唱一和中。
历史,就是过去和未来无穷尽的对话。
让我们一起去追溯昆曲六百年的发展历程,去追溯那些日渐遥远的人和事,去追溯一个民族对美的梦想和追求。昆曲六百年之二:迤俪之声起江南
[内容速览]昆曲发源于苏州昆山地区。明朝嘉靖年间,昆曲的前身昆腔逐渐在吴中地区流行开来。以 “乐圣”魏良辅为代表,众多民间歌唱家潜心钻研这一新声。魏良辅对过去两百年间的昆曲演唱技巧进行了整理和总结,建立了昆腔的歌唱体系,昆曲“水磨调”由此问世。公元1543年,是昆曲发展史上非同寻常的一年。这一年,魏良辅写成了《南词引正》,确立了昆曲的正声地位。同一年,昆山人梁辰鱼创作完成了《浣纱记》,第一部专门为昆曲创作的传奇作品诞生。昆曲传奇的问世,加速了昆曲作为一个剧种的形成。万历年间,家庭昆班开始大量涌现。在江南园林中,一个个昆曲舞台一步步被搭建起来。点点滴滴的戏曲元素加入进来。配器有简单到齐备、表演从无到有、行当从少到多、舞台从简陋到富丽堂皇。昆曲最终“粉墨登场”。
这里是位于苏州市东南部的昆山。距今大约六百年前,一门新的艺术从这里兴起。在这门艺术逐步发展兴盛的过程中,它继承了中国唐宋时期的音乐元素和歌唱风貌。这门艺术就是昆曲。
中国唐宋时期流行歌曲的演唱方法流传下来了吗,今天的中国人还能不能复原千年以前祖先的音乐?
历史学家发现的给唐宋诗词谱曲的曲稿。虽然音乐家和历史学家们一直都没有放弃对它的解读,但遗憾的是,一直到今天,依然无法直接用这些曲稿去复原唐宋古乐。这又是为什么呢?
从唐宋以来的这些个曲谱的记述,它都是记述它这个主干音,中间夹的一些个夹花的一些小的它都不记,有的甚至就像宋代姜夔姜白石这些东西,那些连节拍都没有,就那么记下来的。所以后人是怎么唱都可以。
难道后人就再也没有办法找到唐宋诗词的曲调了吗?我们从哪里才能找回祖先的音乐元素呢?
在唐宋的曲稿中的《步步娇》、《醉扶归》,不正是我们所熟悉的唐宋词牌吗?但在这份记录中却详尽得多。它就是流行于明代的昆曲的曲谱。左边的大字记录词,右边的小字记录的就是这个词的发音,而小字右上角的圈或者点则记录这个
音的音长和节奏。因为小字里常用“工、尺”这两个字来记音,所以又称之为工尺谱。正是因为昆曲对唐宋诗词曲调的引用,才使这些祖先的音乐元素得以保存。
2006年11月,本片的作曲马洪波正在尝试一段主题的创作,而他所依据的音乐元素就直接来自于一段几百年前的工尺谱。
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楼宇烈说:“昆曲的可贵就可贵在它这六百年来,尽管这里面不断地有变化,它传下来了,所以实际上唱昆曲就等于让我们了解了中国古代的歌曲是怎么样唱的”。
正是从昆曲开始,中国历史才拥有了完整的音乐记录。而有着如此重要地位的昆曲,最初又是怎么形成的呢?
昆山市千灯镇,是江苏省历史文化名镇,距今已有两千五百多年的历史。这里曾经走出过两位姓顾的名人,一位是明末清初的大思想家顾炎武,另一位则是昆曲鼻祖顾坚。顾坚生活在元末明初,相传是昆山腔的创始人。
那个时候,南戏在今天的华东、华南一带广为流行。每到一个地方,都被用当地的方言来演唱,也就出现了不同的唱腔。当时具有代表性的声腔有四种,分别是余姚腔、海盐腔、弋阳腔、昆山腔。昆山腔就是昆曲的前身。
几十年后,一次重大的改革彻底改变了这一地方声腔的命运。发起这场改革的人,被后人尊称为“曲圣”。在中国古代,只有最杰出的人物才被称为圣人。那么,这个被称为“曲圣”的人又是谁呢?他又为昆曲的发展,做出过什么样的贡献?
明代的太仓南码头是当时全国最为繁忙的内陆码头之一。一个叫魏良辅的戏曲音乐家经常在南码头一带搜集来自天南地北的曲调。一个叫张野塘的河北士兵,因为擅长演唱当时最为流行的北曲,而且弹得一手好三弦,与魏良辅成了莫逆之交,魏良辅后来还把女儿许配给他。
除了张野塘之外,太仓魏良辅的宅子里,每天都有很多音乐名家出入,比如苏州的洞箫名家张梅谷、著名笛师谢林泉和太仓当地的名曲家过云适。他们在原来昆山腔的基础上,汇集南北曲的优点,还增加了筝,阮,以及提琴等新乐器。传说魏良辅和朋友们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最终研磨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新腔,时称水磨调。
昆山腔最初的样式都是以吴方言来演唱。不过见多识广的魏良辅知道,尽管吴语有着很多的发音优点,但如果坚持用吴语来演唱,势必会影响昆山腔在全国的流行。
怎么办呢?魏良辅大胆放弃了仅仅依赖吴语演唱昆山腔的传统,而是采用应用更为广泛的中州韵来演唱。中州韵以北方语音为基础,当时的北曲采用的就是中州韵。
在我们昆曲里面,韵白这个“我”,不能叫“我们”不能,“我们”那就是“我”,它是当时的中州韵,是以这个为基础的,跟京剧念韵白是差不多,这个就是它是全国性剧种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特色。新的昆山腔很快就得到了上流社会的认可。
这些临水的花厅、水阁,就是文人雅士们四百多年前度曲的地方。昆曲水磨调已是当时最流行的歌曲。那些早已逝去的唐宋风情,那种久违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的感悟,终于被明代的士大夫在这一唱三叹的水磨调之中重新找到。一时间魏良辅和他的弟子们大受追捧。人们尊称这些民间音乐家、演唱家们为曲师。
而魏良辅作为“曲圣”的地位也逐渐为世人所公认,正如当时的文学巨匠钱谦益所说:“时称昆山腔者,皆祖魏良辅”。昆山腔逐渐成为上流社会的“南曲正音”。
这个用紫檀木和黄杨木镂雕而成,配以玻璃莲花彩灯的小屋子叫作堂名担,是苏州昆曲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旧时苏州大户人家若有婚庆做寿等喜事,时常请堂名班子到家里来唱堂会,班主便将堂名唱台拆卸后用箱子挑到主人家,再将它安装在客厅里,称为堂名担。昆山腔改良之后,当时很多民间唱曲班就是以这种方式在表演。
魏良辅改革昆山腔,使新昆山腔以流丽悠远、典雅脱俗的艺术风貌,在南方诸腔并起的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然而这并没有立刻改变昆山腔“止行于吴中”的局面。这是因为魏良辅只擅长清唱,对于戏场、编剧所知有限。宋元时期流传下来的传统剧目,除了昆山腔之外,其它声腔都能改调
演唱。要使昆山腔的艺术风格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急需一份“量身定做”的文学家底。
另一方面,当时整个中国的戏曲舞台,在经过了一百多年前元杂剧的空前繁荣后,已经陷入低谷。无论是对于正在崛起的昆曲水磨调,还是对于整个中国戏曲而言,都在盼望着文学创作的介入。
当时的文人徐又陵曾在他的《蜗亭杂订》里详细描述过《浣纱记》问世后的情景:这真是些热闹非凡的时日。昆山梁辰渔家里,四方奇杰之彦云集,丝竹管弦之声不绝。梁辰渔朝西而坐,教人度曲。新鲜的昆腔,随着《浣纱记》的句词唱段,传遍四方。再远的歌儿歌女,都要赶来见一见他。一时苏州戏曲音乐界的著名人士要是没有见过梁辰渔,自己也觉得不像话。
有史料记载,《浣纱记》进入北京后,不仅流行于官宦之家,甚至曾在紫禁城内的玉熙宫上演过。但仅仅一部戏的成功,肯定还不足以直接成就昆曲日后的地位。
一门艺术的兴起,需要始创者,更需要集体创作的浓郁氛围。而当时的社会氛围,恰恰使得昆曲剧本的集体创作成为可能。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时尚,公元16世纪中叶,大明王朝的时尚正是昆曲.不仅新剧本层出不穷,甚至众多宋元时期的经典剧本也在这样的社会热潮下,通过用昆曲水磨调重新谱曲的办法,得以重登舞台、流传后世。
在21世纪的舞台上看到的《窦娥冤》,元代的剧本,明代的音乐,现代的舞台,既是一部不朽的作品,也是一部生动的中国戏曲史。而完成这一香火延续的关键环节,就是昆曲。
明代剧本《玉环记》中的一张插图,凝固了历史上的一次堂会。画中的人物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人,根据他们所处的位臵和神态,我们大致可以找到他们在历史中的身份:主人、教习以及演员。他们构成了昆曲史上特定的演艺集团——家班。
所谓家班就是家里养的戏班,而家班的演出就在这大大小小的园林之内。主人永远是家班的核心,既是一家之长、也是一班之主。商人家里是绝少有家班的,因为光是有钱、有园子在当时也办不得家班,家班只属于士大夫阶层。
蓄养家班在明代嘉靖年间初露端倪,到了万历年间,随着昆曲影响力的不断攀升,很多离开政坛而退居乡里的士大夫们,开始把昆曲视为人生最大的消遣,甚至到了无一日不观剧的程度。为此,建家班养女乐蔚然成风,而这也正是明代戏曲史的一大与众不同之处。
明朝万历初年,苏州七里山塘的河道里,漂泊着一个刚搭建不久的草台戏班。戏班里有个刚入行的小姑娘,十一二岁,姓沈。五十年后,这位沈姑娘被一个退隐的官员钱岱记载到自己的日记《笔梦叙》里。这份记载让我们得以从当时一个伶人的角度去感受家班。
万历二十年,江南早春惬意的清晨,苏州西黄鹂坊桥的申宅里传出一连串悠扬的笛声,曾经的首辅大臣申时行退居苏州老家后,就住在这里。当年蜷缩在河道船板上的沈姑娘也已长大成人,就在这一年进了申府。
当时苏州城里流行起一句话,叫“范祝发,申鲛绡”,说的是城里最有名的两出戏,也是最有名的两个家班。一个是范仲淹的子孙范常白家的《祝发记》,另一个就是这西黄鹂坊桥的申宅里上演的《鲛绡记》。
直到申相国离世,沈娘娘都没有离开过申府。接替申相国的第二位主人,就是把她写进《笔梦叙》的钱岱。
也许,在这两位主人的眼里,不仅是沈娘娘,甚至连沈娘娘饰演的那个角色,都是自己的家庭成员。在主人们的庇护下,沈娘娘可以去做一辈子的戏中人。
昆曲就这样完全融入了中国文人的家庭生活,融入了他们的精神世界。生活中没有了昆曲,就像没有琴棋书画一样,要乏味许多、单调许多。这为昆曲后来的全面流行并最终达到国剧地位奠定了十分牢固的基础。
脸谱,是中国戏曲特有的标志之一。每一张脸谱背后,是无数张戏曲艺人的面孔。他们中间的绝大多数人,没有留下一张画像,甚至连名字
也没有。但他们塑造的角色,却连同一张张生动的脸谱,跨越了几个世纪,留存至今。
今天,昆曲艺术学校的孩子们入行,几乎就是对昆曲早期发展历程的小小再现,从清唱开始,学曲谱,背剧本,练身段,一步都不能少,直至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张脸谱。
而再过几十年,他们的面孔也会像前辈们一样,最终要退隐到那一张张脸谱之后,再由他们的学生来接续。
也许这就是文化的积淀和传承。或许有一天,那些人、那些事会被淡忘,但文化的精髓却永久地保存下来,成为一代代中国人的精神财富。昆曲六百年之三:不朽传奇(上)[内容速览]在昆曲艺术到达鼎盛之时产生的《牡丹亭》已经成为中国文学和戏剧的不朽之作。作者汤显祖和英国的大文豪莎士比亚一样,都被公认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戏剧家之一。在这两个东西方戏剧家身上有着太多的巧合,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和汤显祖的《牡丹亭》都是列入世界文学宝库的瑰宝。因昆曲而生的昆曲传奇最终超越昆曲本身,为中国戏曲的传承和发展提供了一批最为经典的剧目,并成为中国人乃至全人类的宝贵精神财富。加拿大人史凯蒂,15年以来毫不间断地研究《牡丹亭》,写成了一本《牡丹厅》演出史的专著,包含了在中国的演出史,在海外的演出史,以及改编成歌剧版的演出史。青春版《牡丹亭》的上演,让今天的观众为四百年前的梦境感动,剧中的至情超越了不同政见,不同人群,不同年龄以及不同时代。一代又一代中国人,在感时伤春时,仍然喜欢轻叹一声:“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说的是戏中词,道的是人间情。
位于纽约的林肯艺术中心,在全球表演艺术界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不少人甚至认为,一个表演艺术家如果在林肯中心得不到称赞的话,就算不上完全的成功。
1998年,是世界戏剧经典《牡丹亭》诞生的四百周年。林肯艺术中心准备在这一年的艺术节隆重推出全本《牡丹亭》。全本《牡丹亭》的上演,是当年林肯中心艺术节的重头戏,也是西方世界的一个特别期望。
就在这场演出中,陈士争在舞台上设臵水塘,放入一群鸭子来代替鸳鸯。演员唱叹之余,鸭子在一旁聒噪,在现场看演出的旅美华裔作家白先勇后来开玩笑说:“当时我真有股冲动,想把那些鸭子烤掉。”
也许正在那一刻,白先勇萌发了要制作一部《牡丹亭》的冲动。
2002年,白先勇来到了昆曲的发源地苏州。此时,他的身份除了人们熟知的国民党将领白崇禧的儿子、知名的华裔作家,还是新版《牡丹亭》的策划人和制作人。
这将是一场跨越四百年的古人和今人的对话。
昆曲研究学者郑培凯说:“我们看《牡丹亭》,就比较容易进入这个《牡丹亭》的情境,它对于人生真理的追求,对于爱情的追求,对于真情的追求,这个跟我们没有隔阂,《牡丹亭》到21世纪,还能够吸引大家,觉得得到最强烈的共鸣,其实也是这一点”.在昆曲艺术到达鼎盛之时产生的《牡丹亭》,已经成为中国文学和戏剧的不朽之作。作者汤显祖和英国的大文豪莎士比亚一样,都被公认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戏剧家之一。在东西方这两个戏剧家身上有着太多的巧合,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和汤显祖的《牡丹亭》都是列入世界文学宝库的瑰宝,两人同属一个时代,更巧合的是莎士比亚和汤显祖都是1616年逝世。相距遥远的东西方为什么同时诞生了这两位戏剧家,一切都是偶然吗?
1550年,汤显祖出生时,明朝已经走过了182年的漫长历程,开始由兴盛转向没落,然而在文化和艺术上却产生了世俗精神的繁荣,昆曲的兴盛几乎达到顶峰。
汤显祖出生于江西临川,也就是今江西抚州市。祖上几代文运兴盛,是颇负盛名的书香世家。汤显祖五岁就能做对子,21岁到南昌参加江西秋试,以第八名中举。世人无不对他寄予厚望。
1577年,已经颇有些名气的举人汤显祖,前往京城参加京都会试。
科举考试对人生的贻误,汤显祖终生不忘,读书读到没有了一点生趣、意趣,这实在是人性的扭曲、异化。他在《牡丹亭》中让老儒生陈最良展示这种可悲的命运。
十三年寒窗,四度落第,直到张居正病死被弹劾,汤显祖才考中进士,这年他已经34岁。
汤显祖处于两种思想,社会文化思想的一个激烈交锋之中,到了明朝中叶,程朱理学已经成了一种社会的统治思想。
汤显祖他们所推崇的思想呢,就是个性主义的,尊重人性发展的一种思想,(在明朝)是一种叛逆的思想.在当初,可以用今天的话来讲,就是先锋派思想.而汤显祖呼应这种思想,他提出了一个主张是什么呢?就是情.这个情在《牡丹亭》中就具体的体现为杜丽娘,就是情的化身
此时,《牡丹亭》已经成为汤显祖心中的一个梦。
对于白先勇来说,昆曲同样也是他心中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白先生对于《牡丹亭》,对于昆曲的感受是很特别的。因为他十岁的时候,在上海,就是当时抗战胜利了,在上海看过昆曲。到南京跟着他的父亲白崇禧进过美龄宫,在那儿看过昆曲。他就这印象而已。到改革开放,1979年的时候,离开他上一次看昆曲已经四十年了。他回到大陆看到什么都是变化了。但是偶尔在上海又看到了昆曲.这对他的心灵的轰击是很大的。
1987年,白先勇重游南京,看到了另一场精彩的昆曲演出。台上张继青扮演的杜丽娘正唱着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明朝万历十四至十七年,江南水旱相继,瘟疫流行。此时,汤显祖在南京担任无关紧要的闲职。他目击民间惨状,于万历十九年上《论辅臣科臣疏》,揭露赈灾官员的贪贿之行,并进而抨击当朝宰辅,把万历朝的统治总结为前十年坏于张居正,后十年坏于申时行,辞意严峻,震动朝野。
1598年春天,49岁的汤显祖回到老家临川,在经历了16年官场沉浮之后,汤显祖终于成为自由作家。
辞官的当年,汤显祖用了三四个月的时间,将脑海中的那个挥之不散的梦,写就为不朽传奇《牡丹亭》。
《牡丹亭》最初名为《还魂记》。这个故事的原型是宋代话本《杜丽娘慕色还魂》,但这个相对单薄的故事在汤显祖的手中做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大改动:江西南安太守杜宝之女杜丽娘,在春天的感召下,与婢女春香往后花园游玩。逛累了回房小睡,梦到书生柳梦梅出现,和她在牡丹亭梅花树下幽会。丽娘在梦中和想象中的情人尽
情欢会。此后,丽娘因相思抑郁而死。三年后,柳梦梅游学偶宿园中,拾得一画,连连呼叫,画中女子现身,和书生梦梅结为人鬼夫妻,终于成就一段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的感人姻缘。
在众多的反对者中,态度最坚决的当属苏州曲家沈璟。沈璟是吴江派作家的领军人物,他推崇传奇创作要严守曲律。不过,他并没有掩饰自己对于《牡丹亭》的喜爱,而且直接动手修改了剧本,使它更符合曲律,便于舞台演出。追求文学美和音乐美的统一,成为这个阶段传奇创作的主旋律。虽然时有纷争,却为后世的传奇创作指明了方向。
《牡丹亭》的出现,在当时的戏剧文化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当时的文人学士们几乎人手一册,早晚诵读,被称为天下第一本好戏。有一个退休的大学士王锡爵得到《牡丹亭》的稿本后,命令家中的昆剧班急习之,迫不及待地看完演出后,他颇为伤感地说:“吾老年人,近颇为此曲惆怅”。
《牡丹亭》无疑可以列入中国戏剧文化史上以最苛严的标准选定的几部第一流的佳作之内。
江苏省苏州昆剧院,位于苏州五亩园,这里传承着原生地的昆曲。
2002年,这里悄然进行一次大胆的尝试,剧院请来了有着“巾生魁首” “旦角祭酒”之称的汪世瑜和张继青担当艺术指导,而杜丽娘和柳梦梅的扮演者都是剧院的小字辈,年轻的演员被挑选出来在剧中挑大梁。这部由年轻人挑大梁的戏,被称为青春版《牡丹亭》。
据说汤显祖在写作《牡丹亭》的时候,总是独自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为杜丽娘拈毫苦吟。他对丽娘的钟爱,已经到了白日消磨肠断句的程度。清朝文人焦循在《剧说》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一天,家里人怎么都找不着汤显祖,后来发现,他正卧在院子里的柴堆上痛哭流涕,他说:填词填到赏春香还是旧罗裙,一时感动,忍不住落泪。
《牡丹亭》寄托了汤显祖的全部理想,而杜丽娘这一形象更是汤显祖的自喻:这个慕色怀春的痴情少女,表达了汤显祖追求自由理想的心声。
“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在全本戏中,这两句曲文反复咏叹,柳梦梅与杜丽娘的爱情面对礼教的压迫,经历了人性的苏醒、窒息、湮灭,而到重生。
当职业昆剧班在市井里演出《牡丹亭》后,剧中以情抗理的主旨,在那个时代引起非同寻常的反响。一个叫冯小青的扬州女子,年纪轻轻嫁到杭州给人做小妾,她受尽折磨,只能与杜丽娘对话。一天,她写下诗篇:“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小青18岁夭亡。不久剧作家吴炳以此为题材,写了一部《疗妒羹》。和《牡丹亭》一起流传至今。
自1598年始,上承西厢,下启红楼的《牡丹亭》,以其典雅唯美的演绎手法,冲破藩篱的自由思想,四百多年来不绝于舞台。剧中的至情至爱,超越了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年龄、不同时代的差异,感染了无数人。
2006年,已经在国内和港台地区大获成功的青春版《牡丹亭》来到美国,跨出了海外巡演的第一步。这个四百年前的东方梦境又一次感动了大洋彼岸的西方观众。
200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把汤显祖列为世界百位历史文化名人之一,和同时期的英国文豪莎士比亚、西班牙文豪塞万提斯并列。
《牡丹亭》已经诞生了四百多年。一代又一代中国人,在感时伤春时,仍然喜欢轻叹一声:“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说的是戏中词,道的是人间情。
昆曲六百年之四:不朽传奇(下)[内容速览]明清之际,朝代更替,整个国家动荡不安。相对北方而言,南方社会较为安定,经济也未受到很大的破坏。尤其是南明定都南京以后,北方的文人学士纷纷南迁。明末清初的昆曲不仅未受到明清易代的影响,反而又有很大的发展,职业戏班大为增多。苏州甚至出现了戏曲演员的行会组织:梨园总局。在这样的历史大背景下,昆曲作家的创作开始更多取材于现实题材。江山不幸诗人幸,秉承昆曲传奇“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的传统,大量寄托亡国哀痛和民族感情的作品纷纷问世。以李玉为代表的苏州派作家创作了大量具有强烈现实性和时代气息的作品。公元1699年,康熙三十八年,孔尚任经历二十年苦心经营、三易其稿创作的《桃花扇》终于写成。此前,洪昇的《长生殿》已轰动曲坛。“南洪北孔”为昆曲传奇的创作注入了新的活力。“南洪北孔”开创了历史剧如何表现历史生活的新局面。中国进入了古典生活的最后华美一页:康雍乾盛世,昆曲也迎来了最为辉煌的时代。
苏州大学的校园粉墙黛瓦。每年春天,三年级的学生可以在风景如画的教室里选修昆曲艺术课程。老师们多数是在自己求学的年代迷恋上水墨昆腔的。如今,他们希望昆曲仍然能够唤起一部分青年学子的热情。
苏州——六百年前,正是这片温婉的水土孕育了昆曲。随后,通过遍布全国的江南文人和商人,昆曲也随着大运河飘入了中国的各个角落。根据清代康熙年间的记载,山西、贵州、银川等交通闭塞的地区,都出现了昆班艺人的踪迹。
从明代万历到清代乾隆的两百多年,是昆曲发展的鼎盛时期。明代传奇的创作高潮,催生了汤显祖和沈璟两位比肩的戏剧大师。二人一个重视文词,一个严守曲律,因而有了中国戏曲史上著名的“汤沈之争”。同时期的许多曲家和作者都参与到这场争论中。昆曲,也随之翻开了新的一页。
当我们回首昆曲的这段往事,注意到那时的文人墨客曾经传颂过这样一场婚礼:公元1620年,女诗人商景兰嫁给了晚明三大才子之
一、也是昆曲史上一位重要的戏曲理论家,祁彪佳。这对才子佳人,都是昆曲的忠实爱好者。我们从祁彪佳
生前的日记中看到,他们在七年的时间里,观赏、品评过的昆曲作品,多达86种。
祁彪佳和商景兰琴瑟和谐的感情生活,为无数文人羡慕不已。那时的昆曲舞台,搬演最多的也是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1645年,清军攻进杭州城。此时,祁彪佳正在杭州做官。润六月初四,他收到了满清政府的聘书。两天后,祁彪佳为了保有自己对大明王朝的忠贞,选择了投湖自尽。这对才子佳人25年的美满姻缘,遭遇了家国之难,转眼已是人鬼殊途。
在朝代更替的动荡中,很多人遭遇了和祁彪佳相似的命运。今天,我们在《明史》的列传中,可以看到长长的殉国官员名录,记录在册的,数以百千记。他们有的是战死,有的是不屈被杀,有的则和祁彪佳一样,自杀殉国。每个人的命运都因为这场历史变故发生了改变。
祁彪佳殉国后不久,一位逃难的孕妇在兵荒马乱中生下了一个男婴。他就是我国清代著名的戏剧大师,洪昇。
洪昇与稍晚诞生在山东曲阜的孔尚任,被世人并称为“南洪北孔”。这两位作家一南一北,相隔十年,创作了两部震动剧坛的作品——《长生殿》与《桃花扇》。这两部作品,既是昆曲舞台上的霸主,也成为我国文学宝库中的明珠。
洪昇的家族在钱塘属于旺族,他自幼接受正统的儒家教育,15岁就创作了很多诗词歌曲,在当时小有名气。然而洪升在仕途上,一直不顺利。43岁完成《长生殿》时,他已经在国子监做了二十年的太学生,始终没有得到一官半职。
历时十年的《长生殿》终于完稿,对洪昇来说,多少是个安慰,他迫不及待地呼朋唤友,在寓所内召集伶人演出。当时,佟皇后刚刚病逝,正处于禁止一切娱乐活动的“国殇”期间。洪升遭到举报,被抓进了刑部大牢,一起观剧的50多人全部受到株连。当时,有人做诗感叹:“可怜一出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头”。
洪昇的不幸,没有使他的作品泯灭。50出的《长生殿》把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融入到安史之乱的历史环境中,将爱情与政治紧密地纠结在一起,又暗含着痛失江山的民族情绪。这与清朝初年人们追忆故国的心情十分契合,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共鸣。传奇也随着《长生殿》,登上了抒写时代兴亡的高度。
2004年,由苏州昆剧院排演的《长生殿》来到北京。当时总导演顾笃璜强调说,他要排一版原汁原味的《长生殿》,洪昇的剧本,他只改动了一个字。
因为这个《长生殿》不管从文学上、从戏剧性上、从音乐上、从舞台美术上、从排场上,历来就是一个昆曲班子里最有号召力的剧目。这个剧团能演《长生殿》,意味着它有实力。
与汤显祖创作《牡丹亭》时不同,洪昇生活的时代,涌现了大量的曲谱,职业昆班也兴盛起来。唱词、曲律和舞台表演的相互融合,使传奇的创作更加成熟。
洪昇生于南曲繁盛的杭州,又在北京生活了很多年,他对中原的“雅音”和南国方言都很熟悉。有史料记载,洪昇曾经与人讨论填词之法,他的追求是,填词时要使用本色的语言。尽管后来传奇的创作整体走向了华丽词藻和堆砌典故的道路;但是,包括洪昇在内的一批传奇作家,很早就明确地指出,大雅的意境是可以用通俗的词汇表达出来的。
洪昇是个大文豪,因为《长生殿》这个戏最早源于白居易的《长恨歌》,那么《长恨歌》写唐明皇想念杨贵妃用一句话,一个意象就是“夜雨闻铃肠断声”。但到了洪昇那儿呢,写一了出戏,这出戏中他怎么写“夜雨闻铃肠断声”呢,他说,淅淅零零,一片凄凉心暗惊。遥听隔山隔树……
《长生殿》曲词的典雅清丽,是后来的一般剧目远远无法比较的。今天,即使不了解昆曲的人,翻看《长生殿》的剧本,也会被其中的绮丽和哀婉所倾倒。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如此雅致的唱词竟然在那个时代达到家喻户晓的地步。
位于南京的云锦织造厂,是江宁织造府的原址。康熙四十三年,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在这里搬演了全本的《长生殿》。当时,洪昇已经获得康熙皇帝的赦免返回家乡,曹寅邀请他独居上座观看《长生殿》。
这出戏连演了三天三夜,盛况空前。演出结束后,洪昇陶醉在自己的大作中,由于醉酒,不小心落水身亡。
《长生殿》问世的年代,距离祁彪佳殉国,已经过去了将近50年。祁彪佳在世时,总结过这样的戏剧理论:“传奇取人笑易,取人哭难。”
2006年,在北京的保利剧院,一部名为《1699〃桃花扇》的昆曲作品,正式公演。登台的演员,平均年龄只有18岁,他们是江苏省昆剧院20年来招收的唯一一批演员。
舞台上年轻的面孔,也吸引了一些年轻的观众。
让我们记住传奇创作历史上最后的一页辉煌——1699,这是《桃花扇》问世的年代。
《桃花扇》讲述了一个复社文人和一个秦淮歌妓的爱情故事,在这份爱情背后的,却是一个王朝300年的基业毁于何人、败于何事、消于何年、止于何地。
1699年的一天,康熙皇帝命人连夜将一本刚刚问世的传奇稿本索要进宫。第二年,这部传奇的作者,就因为疑案被革去了官职。他,就是孔尚任——那位与《长生殿》的作者洪昇一起,被世人并称为“南洪北孔”的剧作家。
孔尚任,并没有像洪昇一样,在仕途上不得志。他是孔子的第六十四代后人。康熙二十四年,皇帝南巡路过山东时,他曾经奉命在御前讲读《论语》,受到康熙皇帝的赏识,被破格提拔为国子监博士,开始了仕宦生活。然而,仅仅过了一年,孔尚任就在疏浚黄河海口时接触到了一批拒绝与清朝合作的明代旧臣。他与这些人广泛结交,掌握了大量南明王朝的史实。扬州城中,秦淮河畔,金陵故都,到处都留下了他的足迹。而这里,正是《桃花扇》中主人公生活过的地方。回到京城后,孔尚任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完成了《桃花扇》的创作。将自己在秦淮河畔了解到的史实整理加工,以严谨的态度,为后人描绘出一幅南明王朝的“众生相”。
江苏省昆剧院的这次演出将《桃花扇》的原本删节成三个小时的内容,运用现代的舞台技术对古老的昆曲进行了“空间改造”。担任总导演的,是中国国家话剧院的田沁鑫。
《桃花扇》是明清传奇中一部非常独特的作品,它的结构复杂,人物众多,情节设计环环相扣,与之前的传奇截然不同。通过侯方域与李香君一对青年男女的悲欢离合,串演出整个南明王朝从建立到衰亡的全过程。很难想象,这样一部作品,问世时,竟然不是以文章发表,而是在昆曲的舞台上表演出来的。
由于历史和政治的诸多原因,《桃花扇》并没有完整的演出纪录。曲谱,也只留下了“访翠”、“寄扇”和“题画”三折。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江苏省昆剧院的“女小生”石小梅和她的先生一起整理过《桃花扇》的曲谱,才使侯方域和李香君登上了现代的昆曲舞台。也才会有今天的这部《1699桃花扇》。
田沁鑫希望,3个小时的演出能够汇聚出两个300年:一个是明代300年的基业,另一个是1699年到今天,昆曲兴衰的三百年。
为了让年轻的演员在现代舞台上展现昆曲的古典魅力,田沁鑫请来江苏省昆剧院的几位退休演员做艺术指导。尽管如此,把这样一部浩大的剧目凝练在三个小时里,仍然非常难。
《桃花扇》中有很多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这些人在世时左右着国家的命运,离世后又被载入史册。而孔尚任用尽全力讴歌的,是一位在秦淮河畔吟唱昆曲的歌妓。在国家危难的时刻,她所表现出来的坚定和忠贞,令很多“大人物”黯然失色。
李香君已经成为我国各种文艺作品里最值得钦佩的女性形象之一。
事实上,明代末年,苏州就已经出现了一群关注现实题材的剧作家。后人将他们称为苏州派,他们创作出了《一捧雪》、《占花魁》、《十五贯》等一批现实题材的佳作。当代戏曲学者普遍认为,正是苏州派的积极创作,促成了昆曲在清代初期又一次崛起,也直接启发了孔尚任对《桃花扇》的创作。
明清传奇,秉承了唐诗宋词的语言,创造性地吸收了元杂剧的人物和情节特点,又融入了强
烈的时代精神。它们为昆曲的舞台演出,奠定了坚实的剧本基础。
乾隆时期,朝廷出面组织传奇作者集体创作,作品大部分是为了歌功颂德,很少被搬上舞台。传奇不断涌现的年代过去了,昆曲,失去了剧本的支撑,会如何迎接下一个三百年呢? 昆曲六百年之五:璀璨折子戏
[内容速览]康熙年间,“折子戏”的演出成为一时的风气。而到了乾隆年间,“折子戏”已经成为昆曲演出的主要形式。清政府对于词曲创作的干涉,是康熙朝以后传奇创作迅速衰落的主要原因之一。在传奇作品创作日渐凋零的同时,昆曲的演出市场却日趋繁荣。折子戏的出现,是昆曲艺人根据市场需求,对传奇脚本做出的最大胆、最彻底的改变。站在戏馆舞台上的艺人,显然比在富人的家宴上,有了更大的发挥和创作的空间。“折子戏”经过一代又一代艺人千锤百练的演出,每个细节都得到了加工和改造,趋于完美。昆曲由此建立了相当完备的表演程式。昆曲表演艺术发展到了它的巅峰时期。昆曲中的众多经典曲目也通过折子戏流传下来。璀璨辉煌的“折子戏”,为中国传统戏曲的继承和发展奠定了最为坚实的基础。
始建于明朝正德年间的苏州拙政园,几百年间换过无数个主人。清朝康熙年间,这座园子的真正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的康熙皇帝。公元1684年,康熙二十三年,康熙南巡至苏州,行宫就设在拙政园。
据清初文人姚廷遴的笔记《历年录》记载,这一年的农历12月26日下午,康熙皇帝刚到苏州,在园子里小坐了一会儿,就急忙要到苏州织造祁国臣的家里去。
进了祁家,康熙刚坐定,就问祁国臣:“这里有唱戏的吗?”工部曰:“有。”这里的工部指的就是祁国臣。
就苏州织造祁国臣而言,伺候皇帝看戏,是他份内的工作。
当天晚上,康熙皇帝留在祁家用膳,一口气看了二十出昆曲戏。所有戏目都由康熙本人来点,可见他对昆曲的熟悉和喜爱。
现在的苏州市第十中学,是清代的苏州织造暑遗址,也就是祁国臣当年办公的地方。苏州织造暑的主要职能之一,就是替皇帝在苏州遴选昆曲演员,然后送到北京的南府。
“南府”是当时朝廷里专门负责戏曲演出的机构。据史料记载,康熙年间,南府里的苏州昆
曲艺人有数百人之多。他们集中居住的地方,后来被称为苏州巷。
1684年的这次南巡,是康熙皇帝第一次南巡。此时的苏州,经过清初几十年的恢复生产,已经成为南方主要的经济文化中心。对于自幼饱受中国传统熏陶的康熙皇帝而言,苏州无疑有着特殊的吸引力。
第二天上午,本打算去苏州近郊游玩的康熙皇帝却临时改了主意,又看了一上午的戏,用了午膳才动身。江南的无限美景,似乎还不及昆曲舞台上的一方春色,令康熙心醉神迷。
康熙皇帝是个标准的昆曲戏迷。整个大清,像康熙这样的戏迷又何止千万。不要说朝廷里的达官贵人,就是地主乡绅,甚至于平民百姓,对于昆曲都非常地喜爱和痴迷。
有趣的是,无论是贵为九五之尊的康熙皇帝,还是苏州城里的这些平民百姓,看的昆曲都是 折子戏。
戏曲有一个特点,有些观众对于故事都很熟了,他不是在看由头到尾怎么发展,故事怎么曲折,不是这样,他看表演,听他的唱,看他的表演,但是在这一折戏里头表演确实充分地有发挥,就是有他那个艺术魅力.年代久远了以后,就有一些折子戏就成为昆曲的主要演出剧目。
从全本剧到折子戏的演出,昆曲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变化?在昆曲发展到巅峰时期出现的折子戏,究竟有着怎样独特的魅力,能够赢得社会大众的普遍青睐?
在今天的苏州昆曲博物馆,我们找到了清初戏曲家李渔留下的很多传世的传奇作品,《意中缘》、《风筝误》、《比目鱼》等,后人将它们统称为《笠翁十种曲》。
不过和一般传奇作者不同,李渔还有另外一个特殊的身份,那就是他还经营着一个职业化的昆曲家班。
李渔不仅会写诗文、写剧本,还会教歌舞。他带着以自己的姬妾为骨干的家庭昆班到处演出。慢慢地,李渔的家班就逐渐转变为职业戏班。李渔的昆班是有文字记载的最早的职业昆班之一。职业昆班在清朝康熙、雍正年间开始纷纷涌现。
与康熙相比,雍正是一位皇权极重的帝王,在他即位后的第一个月,就降旨“禁外官蓄养优伶”,一时间各位官员家里豢养的戏子,迫于生计,都纷纷加入到民间职业昆班之中。民间学戏的人也越来越多。
而此时,在北京、南京、苏州等一些城市里开始出现戏园和戏馆。
据当时的苏州文人顾公燮《消夏闲记》记载:雍正年间,苏州的郭园始开戏馆,到乾隆年间,发展到“戏馆数十处,每日演戏,养活小民不下数万人。”
这是一幅刻于乾隆年间的苏州桃花坞木板年画《庆春图》。说的是苏州一个叫“庆春楼”的酒楼戏馆。馆子里的人正在喝酒看戏,馆子内外的墙壁上都贴有戏单。这幅画真实地为我们描绘出当时戏馆看戏的场景,昆曲的演出对象和演出场所都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而与此同时,传奇创作的高潮正在逐渐消退,昆班想演新剧,也苦于没有好剧本。
和家班时期相比,站在戏馆舞台上的昆曲艺人们,渐渐有了生存的压力,但同时也有着更大发挥和创作的空间。折子戏的出现,就是昆曲艺人根据市场需求,对传奇脚本做出的最大胆的改变。
在中国国家图书馆,我们找到了记录下昆曲艺人几百年前的探索和尝试的古老典籍。这是清道光十四年刊印的一本昆曲选本:《审音鉴古录》。此书原版可能出自乾隆年间,这本书详细记录了当时66出折子戏的演出脚本。每一出戏,不仅有非常详细的服装穿扮,在每段曲文、宾白旁边,还注有提示性的身段和表情。
《审音鉴古录》收录的是梨园行世代相传的昆曲脚本。里面记载着艺人们在排练或演出的间歇,随手记录下的一点一滴的心得。
昆曲发展到折子戏阶段,中国传统戏曲的表演技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昆曲艺人功不可没。
自从昆曲搬上舞台后,就在创作和演出中确立了基本的角色行当体系。到折子戏时期,昆曲行当上有了更加严格、细致的区分,艺人们可以更恰如其分地贴近剧中人物的性格。这一时期,昆曲在生、旦、净、末、丑五个总家门下,一共细分出了二十路细家门。
所谓家门,就是针对演员所扮角色的性别、年龄、身份、性格等进行的类型划分。家门的细分给昆曲艺人的表演带来了更大的提升空间。
生、旦、净、末、丑,各个家门的角色,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服装、化妆。有一些还有自己的脸谱。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这个角色是好人还是坏人,是写在脸上的。
家门的细分也可以看作角色的脸谱化,对演员来说,更能贴近剧中人物。对观众来讲,则容易理解剧中人物的表演。就折子戏的演出而言,现在观众最注重的已不是故事情节,而是演员的唱功和身段。
角色行当不仅和舞台上的人物类型密切结
合,而且与昆曲的表演程式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程式是昆曲表演的主要术语。在昆曲舞台上,一歌一舞,皆有规矩,一翻一扑,不离程式。
水袖是最能体现昆曲写意色彩的动作,它虚拟化的表演手法和程式化的动作也是中国戏曲的一个标志性的表演动作。这些水袖技巧,大多数源自昆曲艺人在“折子戏”时期的创造。五彩纷呈的水袖表演,每个细微的动作都有着自己的独到内涵,巧妙地诠释了剧中人物的内心世界和心理活动。使用水袖的技巧日后也成为戏曲演员们的基本功之一.昆曲的表演形态和它的表演场景也休戚相关,从现在散落在全国城乡的形状各异的古典戏台可以看出,无论有怎样不同的外观,结构都大致相同,舞台呈方行,可以三面看演出,古戏台赋予了艺人发挥表演天才的广阔空间,却也抑制了布景艺术的发展。艺人们只能把精力集中在服装、化妆和表演的创作上来。张继青表演《牡丹亭》里的一出经典折子戏《游园》,杜丽娘身段表演十分复杂。但就是这层次分明的身段表演,既抒发了杜丽娘的感情,又描绘了周围的景色,和她的唱腔、念白一起,把一个深居闺阁的千金小姐思春、怨春的内心世界,刻画得淋漓尽致。
在另一出经典折子戏《夜奔》中,只有林冲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舞台上惶惶奔走。黑夜中的遥山近水、偏野荒村都由人物在表演里带出。真可谓情景交融,余味绵长。
昆曲演员通过运用唱、念、做、打等一系列规范化手段,既刻画了人物、交待了情节、同时又传达情感,渲染了氛围
戏曲界有句话叫“男怕夜奔”,形象地说出这出戏对演员的唱念做打功夫有着极高的要求。
经过折子戏的磨练与锤打,使昆曲逐渐成为一门歌舞合一,唱做并重的表演艺术。上世纪初,戏剧理论家齐如山最早用八个字概括出了中国戏曲的特点,那就是“无声不歌,无动不舞”。而在歌和舞的结合上,昆曲无疑是最佳的典范。
歌舞的结合,也是中国戏曲区别于世界其它主要戏剧流派的最大特点。
脱胎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昆曲,和中国的传统绘画一样,有着浓重的写意色彩。昆曲表演的原
理与中国画的画理在本质上是相通的,都是“以形写神”,重在“传神”。两者所追求的形似,都是写意的形似。
昆曲,无疑是我们的祖先留给我们的一笔精神财富。同时,又因为它鲜明的民族和文化特色,成为世界文化宝库中的一颗明珠,成为全人类共有的一份文化遗产。
从康熙皇帝开始,清朝接连几个皇帝都是标准的昆曲迷。
公元1757年,乾隆二十二年,乾隆皇帝第二次南巡来到苏州。和他的祖父康熙皇帝一样,乾隆最关心的也是唱大戏。
乾隆时期,宫里的伶人已经扩大到了1400人的规模。当时的南府大概也是世界历史上规模最为庞大的皇家剧团了。
清代作家吴太初所写的《寰垣识略》里有着这样一段描写,“景山内垣西北隅,有连房百余间,为苏州梨园供奉所居,俗称苏州巷”。
昆曲因此也赢得了无可匹敌的国剧地位。紫禁城里到处都建有戏台,宁寿宫、重华宫、寿安宫都有戏台。
在重华宫的漱芳斋里,是紫禁城内第二大戏台漱芳斋戏台,室内还有一个小戏台:风雅存。乾隆皇帝就曾经在这里演过戏。
承德避暑山庄、颐和园、圆明园等众多的皇家园林里,同样都建有规模大大小小的各色戏台。
在这些戏台中,仅三层的大型戏台就有6座以上。这样的大戏台,可以同时容纳上千名演员,见过的人都叹为观止。
1793年英国使臣马葛尔尼来华觐见乾隆皇帝,就曾在承德避暑山庄就观看了一场清宫大戏的演出。
马葛尔尼的《乾隆英使觐见记》里有着这样一段记载:今日晨间,余如言与随从各员入宫。至八时许戏剧开场,演至正午而止。……,戏场中所演各戏时时而变,有喜剧、有悲剧。却无一例外的都是昆曲折子戏。
乾隆年间,昆曲折子戏日趋成熟和完善。
而此时乾隆皇帝正在策划一个更大规模的词曲汇编工作。
公元1779年,乾隆四十四年,一批精通词曲的文人聚集到了扬州,领头的是制曲名家黄文旸和李经。从各地搜集来的词曲也源源不断从苏州织造府运到设立在扬州的词曲局,等待修改。
而在五年前,苏州人钱德苍就花了前后十二年时间编选出一部《缀白裘》,《缀白裘》收录了当时流行的折子戏,总计四百四十六出。今天我们能在舞台上看到的昆曲大多都被收录其中。历时四年,公元1782年,古今词曲修改工作大功告成。在编撰完成的词曲总集《曲海》中,搜集的明清两朝的杂剧、传奇作品达到一千一百一十三种。很多昆曲折子戏最终得以保存下来。
通过昆曲折子戏保留下的一大批经典曲目,后来成为京剧等后起剧种的艺术宝库。
以昆曲折子戏为开端,中国戏曲将迎来一个百花齐放的全面繁盛时期。
昆曲六百年之六:百戏之母
[内容速览]昆曲已经传播到了全国各地,并影响到了这个社会的每一阶层。从观众的需求出发,昆曲本身在发生着一些入乡随俗的变化。康熙年间,各种地方声腔也已在各地蓬勃兴起,如京腔、秦腔、弋阳腔、梆子腔、罗罗调、二簧调,统谓之乱弹,即所谓“花部”。与“雅部”即昆山腔相对应。新兴的京剧渗透着大量的昆剧艺术元素。京剧从昆曲中继承了一批演出曲目,基本沿用了昆曲的行当和表演体系。不仅仅是京剧,此后兴起的众多地方戏种如越剧、川剧、黄梅戏等,也和昆曲有着深厚的渊源。昆曲衰落了,但中国戏曲却迎来了最为繁荣的发展时期。昆曲为中国戏曲贡献了完备的舞台艺术体系、经典的曲目、顶尖的艺人,功莫大焉。昆剧称为“百戏之母”,正源于此。
这里是江苏省昆山市的千灯镇。600多年前,昆曲的前身昆山腔就是从千灯镇发源。2001年,昆曲被评为全球首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从那以后,很多人会专门赶到镇子上来,在这里寻找昆曲最初的印迹。
事实上,这里也是中国戏曲最主要的发源地之一。昆曲之所以能在300多种中国戏曲中脱颖而出,代表中国戏曲参加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组织的人类口头与非物质遗产评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昆曲在中国戏曲史上的特殊地位。人们把昆曲尊称为“百戏之祖”。
越剧是最为人们熟知的地方戏曲之一,它的发展就曾经得到了昆曲的滋养。
浙江嵊县是越剧的诞生地。早期的越剧就是嵊县人吟唱的乡间小调。1906年,两个说书人在东王村的演出,形成了越剧最初的表演形态。
越剧早期就是坐唱,然后两个人站着唱,然后它进入了上海之后呢,它要改变,它得动脑筋,越剧的改革经过了很多人,其中袁雪风就参与了这个改革。
1944年,22岁的袁雪芬已经被誉为越剧新后,然而她清楚地知道越剧进入大上海要走的路还很长。
上世纪四十年代的上海娱乐界,进入了电影话剧等新兴艺术门类的黄金时期。以袁雪芬为代表的越剧艺人借鉴话剧、电影的表演方法,排练出了新越剧。然而,观众并不接受。陷入困境的袁雪芬想到了昆曲。
她觉得昆曲有东西可学,它的舞蹈身段还是很优美的,所以我们请昆曲,郑传鉴做我们技导,来帮助我们。
郑传鉴,昆曲传字辈艺人,11岁考入苏州昆曲传习所,专攻老生。
今天,越剧改革已走过半个多世纪,郑传鉴于1996年离世,袁雪芬也伴随着越剧进入了耄耋之年。当年的传字辈艺人只剩下了倪传钺。传习所的旧址里也不再有笛声悠扬,曾经与郑传鉴是莫逆之交的倪传钺还能回忆起当年越剧改革的情形。
1944年,袁雪芬的雪声越剧团成立,她正式聘请了郑传鉴到剧团担任技术导演,负责指导演员的舞蹈身段。他参与了不少新戏的舞蹈和身段设计,让越剧演员的表演逐步走向典雅和规范。
今天我们已经很难将越剧吸收昆曲表演技巧的每个细节一一展现。在袁雪芬主演的越剧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中,这段舞蹈就借鉴了昆曲表演中的身段。
后来,袁雪芬也把昆曲比喻成越剧改革中的“奶娘”。
昆曲这个无私的“奶娘”不仅仅滋养了越剧一个孩子。郑传鉴本人后来也被很多剧团请过去做“技导”,不仅仅是越剧团,当时上海的沪剧、苏剧等各种剧团都出现过传字辈艺人的身影。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正是昆曲传字辈艺人表演生涯的黄金年龄。那么,这样一批杰出的昆曲艺人,为什么会靠着给其它剧团做技术指导谋生呢?
从抗战以后到解放前,这几年中间,昆曲演员也是很悲惨的,很多人是到越剧团去教越剧了,有的人去教人家舞蹈、身段,甚至于更惨的就是摆小摊、卖点儿纸烟。从苏州虎丘山曲会的辉煌到解放前的黯淡,昆曲的发展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难题?为什么京剧逐渐取代昆曲成为了中国戏曲舞台上的主角?让我们回到昆曲折子戏辉煌岁月的末期,去寻找答案。
大清王朝的第四个皇帝乾隆酷爱昆曲。即位之初就开始在紫禁城里修建戏台,在当时专门管理戏曲演出的机构南府里养着一千多号人为皇上唱戏。外出巡幸时,各地的官员们同样在皇帝的看戏问题上大做文章。
我们在国家图书馆找到对乾隆皇帝出巡有详细记载的《南巡盛典》。公元1780年,乾隆第五次来到江南。烟花三月的扬州,春意盎然。船行至镇江,龙舟离岸还有十里,管事太监进舱禀报,说看见岸上有个巨大无比的桃子,乾隆命令加速靠岸,将近码头时,几百枚焰火忽然从桃子周围直窜云霄,顷刻间桃子从中间裂开,露出一个舞台,几百人在上面歌舞欢腾。原来,这是为迎接圣驾,地方上特意新排的大戏——《寿山福海》。这是富甲天下的扬州盐商为了讨好乾隆皇帝而精心设计的。
各地的戏班纷纷向扬州聚集。一时间,扬州的舞台异常活跃,盛况空前。那么,扬州盐商组织的戏班准备的是什么戏呢?当时文人撰写的《扬州画舫录》中有这样一段记载:
两淮盐务例蓄花、雅两部以备大戏,雅部即昆山腔;花部为京腔、秦腔、弋阳腔、梆子腔、罗罗腔、二簧调,统谓之乱。
我们不难看出,当时的戏曲舞台上,已经有众多声腔和昆曲共同迎接圣驾了。
那么,花雅二部当初又是如何划分呢?
扬州有个最大的盐商叫江鹤亭,他就把他家的戏班分为两部分,一个是雅部就是昆曲,昆曲以外的都叫花部,是这么样的。江鹤亭就这样把戏曲给分了类了。
在众多花部声腔里,有一支特别引人注意,那就是用徽调演唱的徽戏。徽戏就是京剧的前身。扬州的盐商们大多来自安徽,他们从家乡带来戏班,用雄厚的财力支持徽班的演出。徽班吸收各
地花部声腔之所长。而且以扬州为根据地,沿运河上下流动演出。在当时已经显现出和昆曲一争高下的态势。我们在《扬州画舫录》里也能看到众多声腔四方而来的记载。
从此,众多的地方花部声腔开始撼动昆曲的地位。许多戏曲著作的记载中将这段历史称为“花雅之争”。
乾隆后期,中国戏曲史上迎来了一个百花齐放的时期,以徽班为代表的戏曲团体用花部乱弹这样新颖的唱腔,精彩的表演,给剧坛带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此时的昆曲演出开始受到冷落,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光芒。
公元1790年,当朝的乾隆皇帝八十岁了,各地照例要组织戏班进京贺寿。一个叫高朗亭的人带领自己的徽班三庆班,从扬州出发,沿大运河进京。高朗亭是扬州赫赫有名的艺人,乾隆几次南巡,高朗亭都曾参与接驾,很受乾隆喜爱。
大运河的终点是北京海子,这里是京城戏园的繁盛地。戏班在这里走红的话,就会身价倍增,名播全国。高朗亭心中对此一定充满了渴望。
三庆班的演出昆乱杂奏,很快压倒了京城其它戏班。紧接着,“四喜”、“和春”、“春台”等徽班相继进京,史称“四大徽班进京”。
在当时的《新增都门纪略》一书中对此也有详细的记载,这也是京剧形成的标志。此后几十年间,京剧迅速赢得了上至皇家下到民间的追捧,戏曲舞台上掀起了 一阵“徽班”热。这无疑加速了昆曲的衰落。
曾经统治了大清帝国半个多世纪的女人,也以自己的喜好影响着戏曲舞台。紫禁城里最大的戏台畅音阁现在上演得最多的是新兴的京剧。而当年,乾隆皇帝修建畅音阁,却是为了听昆曲。
这是我们在中国艺术研究院找到的咸丰年间升平署为皇家准备的昆曲戏谱。许多年以后,皇宫里已不再演出这些折子戏。昆曲正如戏词中所写的“时运衰倒”了。
更大的打击接踵而来。十九世纪初,清朝的统治走到了末期。连年的战事,不仅给这个王朝带来沉重打击,也使得昆曲渐渐远离了人们的视线。
京城的昆弋班日渐衰落,生存更加困难,已经不能独立成班。昆曲艺人于是转入各种戏班,和众多声腔同台演出。
中国戏曲史由此进入了昆曲与花部乱弹相互交流的阶段。在这个过程中,昆曲以自己空前的艺术成就影响着以京剧为代表的各类声腔。道光年间,正值京剧发展的鼎盛时期。当时的画家沈蓉圃绘制了这幅同光十三绝,他挑选了清同治、光绪年间京剧舞台上享有盛名的十三位演员。其中朱莲芬、杨鸣玉、徐小香还有梅巧伶、时小福,就是昆班出身,他们都是京剧界昆乱不挡的优秀艺人。
直到今天,京剧界依然以这个准则作为衡量一个京剧演员艺术成就的标准之一。学习昆曲也是京剧演员的必修课。京剧大师梅兰芳的儿子梅葆玖先生给我们演示了一段京剧表演中常运用的昆曲身段。
众所周知,梅兰芳是京剧大师,可是却很少有人清楚,梅兰芳的演艺生涯却和昆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北京的广和剧场是梅兰芳第一次登台亮相的地方,1904年,10岁的梅兰芳在这里演出的剧目就是昆曲《长生殿》。
不过,在成名以前,梅兰芳却没有系统学习过昆曲。1914年,处于艺术生涯上升阶段的梅兰芳,专心学习了三十多出昆曲。之后,就开始陆续登台演出昆曲。
梅兰芳这段时期演出的昆曲剧目有《断桥》,《思凡》、《琴挑》、《闹学》等等,很多都成了他日后的代表作品。不仅如此,他还将昆曲的表演元素带入了他对京剧的创新中。
梅兰芳和余振飞同为跨越昆曲与京剧的艺术大师,他们的这次合作也传为佳话。
其实,京剧演员对昆曲表演技巧的吸收,仅仅是昆曲影响京剧的一个侧面。今天,我们所看到的京剧剧目中,有很多都脱胎于昆曲剧目。
中国戏曲的神奇因子,通过一代代艺人的口口相传,跨越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剧种,顽强地流传下来。
花部非常兴盛的时候,人们心中的祖师爷还是昆曲,不管是京剧,地方戏剧,比如像马兰从事的(黄梅戏),他们往往一些重要的人物,比如严凤英这样,他一定要到昆曲的老师傅那儿学两手。
1961年上映的由严凤英主演的电影《牛郎织女》,影片中有一段织女手持古典圆扇子的舞蹈。曾经在电视剧《严凤英》中担任女主角的黄梅戏表演艺术家马兰给我们讲述了这段舞蹈的来历。
在南京的甘家大院,也是国内最大的平民住宅。新中国解放前,这里的主人是昆曲名家、“江南笛王”甘贡三。当年,甘家时常会有昆曲同期,也就是昆曲清唱活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严凤英流落到南京,结识甘家老四甘律之。甘律之将严凤英引荐给了父亲。
1954年秋天,在上海举行的华东五省一市戏曲观摩演出大会上,《天仙配》一炮走红,严凤英也因为唱腔、身段俱佳而获得了演员一等奖。
在这次汇演后的座谈会上,戏剧家田汉对她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田汉给她介绍一个好师傅,就是白云生了。
白云生是北方昆曲名家,曾经指出过严凤英表演中身段的不足。不久,严凤英就正式拜白云生为师,接受规范的昆曲身段训练。
昆曲对地方戏曲的影响,不仅仅体现在曲目和表演的借鉴上。有的地方戏曲,还和昆曲结合起来,在地方剧种中形成了独立的昆曲流派。
这里是长江流域的四川段,船工号子在这里回荡了许多年。然而就在这方孕育了粗犷和苍凉的水土中,也不难寻找昆曲的踪影。
2006年秋天。四川省川剧院正在为参加艺术节加紧排练。在排练现场,我们又听到了熟悉的昆曲唱腔。川剧的声腔由昆、高、胡、弹、灯五个部分组成,所占份量最重的就是昆曲。这是川剧《易胆大》里的一段昆曲唱段,在今天的川剧演出中已经很普遍了。
然而早在康熙年间,昆曲刚传到四川时,影响并不大。同治年间,一个叫吴棠的人被派到四川做总督,才改变了昆曲在四川的命运。
昆曲开始在当地的很多戏园子里上演。在四川省川剧艺术研究院,看到的当年昆曲在成都演出的戏单。
悦来茶园是成都最大的川剧班社三庆会的演出场所。清朝末年,昆曲在全国范围内开始衰落,同样也影响到了四川,昆班改搭三庆会。就是在这个舞台上了,昆曲艺人经常与川剧艺人同台演出昆曲。就这样,昆曲的众多元素被川剧逐渐吸收。
1979年出版的《川剧昆曲汇编》,主持这次编篡的就是眼前这位已经92岁高龄的刘泉老人,该书共搜集整理了在成都地区演出过的昆曲曲目达200多出。
传统的川剧演出每天都在上演,经常能吸引很多观众,在中国像这样的地方戏曲有300多种。但无论如何演变发展,相互之间都有几份相似。中国戏曲就在这样的相互影响、相互学习、相互促进中,一步步达到了它发展的顶峰。
它们就像同一座山脉的不同山峰,同一条河流的不同支流,血脉相连、生生不息。
昆曲六百年之七:一脉相传
[内容速览]历经数百年的昆曲从清末进入了她六百年历史中最困难的时期,昆曲几度浮沉,命悬一线。光绪年间,昆剧开始没落。北京和南方各地的昆班力量渐次瓦解。然而,昆曲似乎一直受到文化人的偏爱。他们敏锐地关注着昆曲的兴衰,在发展中鼓吹,在困境中坚守。就在一百年前,当昆曲最为衰弱的时候,正是蔡元培、吴梅这样的大教育家和国学大师,把戏曲教育引入北京大学,在大学讲堂里唱起了昆曲,维系着昆曲的一线生机。1921年,昆剧传习所在苏州创立。昆曲传习所培养出来的传字辈艺人在最艰难的时候传承了昆曲艺术的薪火,延续了昆曲的历史。
1921年秋的一天,苏州城的大街小巷,张贴了很多用红纸写成的招生告示。不过这个招生的地方不叫学校,而叫“昆剧传习所”。由于这个叫传习所的地方不仅不收学费,还供应饭食。40多个贫家子弟应召入所习艺。
若干年以后,人们把他们称为昆曲传字辈人。这位老人名叫倪传钺,他是当年应召进入传习所的少年之一。如今倪传钺已是99岁高龄,传字辈的同门师兄弟大都已去世。多年前的往事,哀婉深沉。
梅兰芳回忆:“当年北京的梨园子弟学戏,在同光年间尚是昆乱并学,到光绪庚子之后,则专学皮黄了”。
20世纪开始的年代,中国正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激荡与不安之中。这时,轻歌曼舞的昆曲不再是戏曲舞台的主角。北京城里早已没有了纯粹的职业昆班,京城已成京剧的天下。
我们在苏州昆曲博物馆寻找20世纪初,南方昆曲遗留下来的痕迹。那时候,在昆曲发祥地苏州,曾经“看戏通国若狂”的盛景也早已不在,整个苏州仅有全福班、大章班、大雅班、鸿福班四大坐城班勉强维持。
沈月泉是当时全福班的台柱,为了营生,他和同门只能跑起了江湖,流转于江浙一带的小镇。1923年,苏州最后一个坐城班全福班在苏州告散。那些曾跟随全福班走东闯西的戏箱,也被遗弃在角落里,积满灰尘。
近代昆班的历史就此结束。
鸦片战争之后,昆曲已经有点奄奄一息了,当时也是兵荒马乱,人们也听不了那种在他们看起来是过于平静、过于高雅的声音。
那么,当昆曲已不再适应一个时代,是一些什么人,他们遭遇了怎样的经历?又是如何把昆曲留存下来的呢?
2006年,作家白先勇带着昆剧青春版《牡丹亭》来到北京大学。传统戏曲在高校上演,引发了学生们的好奇。他们奔走相告,蜂拥而至。眼前的景象让人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1917年,很多新面孔来到北京大学任教。这其中,有很多后来大名鼎鼎的人物。比如文科学长陈独秀、经济学教授兼图书馆主任李大钊、文科教授胡适、图书馆编纂员周作人。
但是,有一个人的到来却掀起了轩然大波,这个人,就是来自苏州的戏曲教授吴梅。
和吴梅同一年进入北大的周作人回忆说:“第一任的戏曲教授是吴梅。当时上海大报上还大惊小怪地,以为大学里居然讲起戏曲来,是破天荒的大奇事。”
吴梅上课的方式很特别,他拿着一支笛子,走进了中国最高学府的讲堂,还在课堂上唱曲。他唱的曲子和北京城里的戏馆里最时兴的皮黄戏很有些不同。
吴梅告诉学生们,他唱的是昆曲。
世界著名的建筑设计师贝聿铭是苏州人,2006年10月,他重返故乡,参加由他本人设计的苏州博物馆新馆的落成典礼。
苏州博物馆新馆紧邻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忠王府和世界文化遗产拙政园,与贝家祠堂所在地狮子林也离得不远。上个世纪初,狮子林还是贝家的产业,狮子林里的贝家大小都能度曲,贝聿铭的叔父贝晋眉先生是苏州昆曲曲家中的全才。
1921年初,贝晋眉与苏州道和曲社的张紫东、徐镜清等昆曲曲家集资千元创办了昆剧传习所。
这看似偶然的行为,延续了昆曲的香火。桃花坞大街,位于苏州城西北部。80多年前,这里是一个私家花园,叫作五亩园,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晓了。
然而在昆曲界,五亩园却是鼎鼎有名。五亩园就是昆剧传习所的校址,它是贝晋眉先生的家产。
1921年,五亩园门口挂起了传习所的牌子。很多少年前来应试,主考官正是全福班的老艺人沈月泉,最后有40多个孩子通过考试进入了传习所。
当然,这些孩子这时还无法知道,他们在继承全福班老艺人精湛技艺的同时,也将延续他们悲惨的命运。
由于资金出现问题,传习所刚刚开办不久就支撑不下去了。
穆藕初,年轻时代曾在美国芝加哥、威斯康辛、伊利诺伊几所大学留学,后回国致力实业,是当时沪上有名的“棉纱大王”。1920年,穆藕初曾出资,由北大校长蔡元培选送5名学生出国留学。作为最早一批受到西方教育的知识人,穆藕初已经意识到应该吸收新文化挽救中国。但在同时,穆藕初也保留着对传统艺术的热忱,他时常从上海到苏州跟当时的昆曲曲圣俞粟庐学习昆曲。
1921年,当得知苏州昆剧传习所的情况后,穆藕初便把传习所接办下来。穆藕初的鼎力相助,挽救了已近夭折的昆剧传习所。
然而,在当时,关于这些孩子未来的出路,无论是贝晋眉,还是穆藕初都还没有仔细考虑过,或许根本也无力解决。
可无论怎样,昆曲要演下去,昆剧传习所度过一劫还是办了起来。
近百年前,苏州五亩园内,几位先生带着一群孩子练功拍曲、写字背词。高高的院墙阻隔了尘世,学艺的孩子们无法看到外面的世界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五四”前后,各种新文化几乎在同一时间被中国人感知了,电影、留声机、唱片成为了城市里新的宠儿。1921年前后,上海的百代唱片公司进入了全盛时代。
戏曲舞台也追赶着那个时代,为这场新文化运动推波助澜。伶界大王梅兰芳排演了新编时装剧和古装新戏。曲家俞振飞也被程砚秋看中,在上海登台了。据说在那时,现实的诱惑太大了,“梅兰芳到上海演出一个月至少有两万块钱的收入,而当时一个高级白领的月工资不过100块钱”。
而在距离上海大都会不远的苏州城,园林里延续着几百年不变的口传心授,坚守着那种远离尘嚣、秘而不宣的传统。
终于,三年之后,传习所的孩子们学艺小有成就。1925年,为了对外演出,穆藕初为孩子们取了艺名,一律以传字排行,意思是昆曲将由这一辈人流传下去。
传字下面的一个字,照不同行当,用玉、草、金、水四个字旁题名。唱生行的是斜玉旁,取玉树临风之意。唱旦行的用草字头,取美人香草之意。净行用金字旁,意在“黄钟大吕,得音响之正;铁板铜琶,得声情之激越”。其余丑、副行当用水旁,以示口若悬河之意。
近代昆曲史上最重要的一辈人就此登上了历史舞台!
当初,穆藕初曾打算把传习所的孩子们都留在他的企业里,毕业后半工半艺,这样把昆曲养起来。如此理想化的念头在1927年破灭了。
时局动荡,加上金融危机,穆藕初经营的纱厂相继倒闭,他再没有了经济能力供养传习所。昆剧传习所再次陷入窘境。
这张照片摄于1928年,当时,失去了经济来源的这群少年,只能凭着自己的冲劲儿去自谋生路了。
这群小伙子,年轻力壮,行当齐全。在当时,所有人都把振兴昆曲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一场披荆斩棘、开疆拓土的行动开始了…… 出科以后的传字辈们辗转在上海的笑舞台、新世界,大世界,连日献演。他们以新乐府的名号出现在人们热切的眼光中。
新乐府的出现,在当时的上海是一件引人注目的新闻。在揭幕演出当天,徐志摩、陆小曼、周信芳、盖叫天等,一连串文化名流、、京剧红角们纷纷出席观看。
新乐府、传字辈刚刚在闯出一些名头,上海局势恶化。“新乐府”经营不善,演出日趋清淡,戏班内部也出现了分歧,人心涣散。1931年,传字辈返回江苏,让昆曲重回舞台中央的美梦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破灭了。
1931年6月,新乐府于苏州解散,部分传字辈艺人自谋生路,仅剩20多人在郑传鉴,顾传澜的主持下在苏州地区坚持演出。
不到半年,这群传字辈希望重燃,再次组班成立了仙霓社,重返上海。但是,传字辈们的希望再次破灭了。这一次仙霓社组团,初期,虽然还有一些对昆曲不离不弃的知识分子捧场,场面还说得过去。但那仍不过是昙花一现。很快,红火的局面就消失了。
1937年凇沪战事爆发,日军轰炸上海,仙霓社的服装道具全部被炸毁。
“仙霓社”彻底陷入绝境,生活窘迫,流离失所,传字辈艺人们只得各谋出路。有的参加了别的戏班,有的改行,擅长小生的赵传(王君)在一个下雪的夜晚冻死街头。施传镇在抗战期间死于伤寒。年纪最小的陈传荑下落不明。
就这样,仙霓社散了,师兄弟们各奔东西。传字辈曾雄心勃勃,但那只是队个人命运的一种幻想,知识分子奔走呼号,但也无力回天。没有人能逆转昆曲在那个时代的颓势。
从此,昆剧在舞台上绝迹了将近十年。旅居美国的张充和出身苏州名门,曾祖张树声是晚清高官,父亲张吉友是民国时期著名教育家。当年张家共有四位小姐,在文化界,她们的知名度甚至超过了父亲。
张家四位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分别嫁给了当时的社会名流:传字辈艺人顾传玠、语言学家周有光、以及文学家沈从文。老四张充和则嫁给了当年在清华任教的德裔美籍汉学家傅汉思。
当年,张充和的父亲张吉友与极力推广昆曲的蔡元培、吴梅等人交往甚密。受父亲的影响,张家四小姐都狂热喜爱昆曲。张充和本人在苏州曾师从传字辈艺人沈传芷学习昆曲。
张充和1948年旅居美国。多年来,她和丈夫先后在美国、加拿大、法国和港台等地的23所大学以及各种学术场合讲授、示范昆曲,如今张充和已经94岁,虽然大半生在美国度过,但张充和一生痴缠昆曲,终身不渝。
1948年,当张充和还生活在中国时,曾在重庆和传字辈艺人同台演出过。后来,昆曲的传人们散落四方。
2002年,张充和曾回过一次国,见到了旧时老友倪传钺。
倪传越:我跟张充和在2002年的(合影)93岁了……
在2000年倪传钺向台湾京剧演员李保春传授昆曲折子戏《阴骂曹》的录像中。此时的倪传钺已是92岁高龄,但他仍然坚持着昆曲几百年来口传心授的传承方式。
多年前的苏州五亩园内,倪传越的师傅早已将这种传统,印刻在了他的身上。
1957年以后,倪传钺曾在上海戏曲学校和江苏省苏昆剧团附设的学馆任教多年,弟子无数。
传字辈没有将昆曲发扬光大,他们也曾尝试抗争命运而终于惨败。但他们艰难地完成了历史使命,昆曲因为有他们,而得以留存下来。
现如今,各大专业昆剧团里的演员们都是传字辈的学生,或是他们传人的传人。
这也就保留了那份东山再起的希望。1956年,新中国已经走过七年的光辉历程,举国上下都沉浸在社会主义建设的热潮之中。
在国家百花齐放的文化方针指引下,沉寂已久的昆曲也得到了一次发展的良机。而这,还要从一年前开始说起。
1955年,戏剧家袁牧之和作家丁玲在杭州疗养,偶然发现了一支叫国风昆苏剧团的昆剧班还在表演传统的昆曲。惊喜之余,他们也了解到这个昆剧班已经是全国仅存的一家专业昆剧表演团体,生存困难、生活惨淡,即将面临解散。国风剧团的顶梁柱正是周传瑛王传淞等一代传字辈艺人。袁牧之、丁玲马上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北京有关领导,国风剧团这才有了创编新剧目赴京演出的机会。
从浙江到北京,从广和剧场到中南海,那一年,昆剧《十五贯》受到了广大观众的热烈欢迎,更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关注。1956 年5月18日,《人民日报》发表了社论《从“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谈起》。这篇社论的发表,正式宣告昆曲的发展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
1956年是昆曲发展史上浓墨重彩的一年,《十五贯》进京演出之后,北京、江苏、湖南、上海的昆曲演出团体也纷纷成立,北京和上海建立了民间曲友组织的曲社,保定和天津还成立了培养年轻昆曲演员的学校。这些当时演出的照片和票房上座的统计,让我们看到了当时昆曲舞台上欣欣向荣的景象。
1981年11月,古城苏州迎来了一批归乡的游子。昆曲传习所成立六十周年纪念大会在这里举行。到会的十六位传字辈艺人都已是古稀之年。十年的文革几乎将昆曲这支兰花连根拔起,但它挣扎着、顽强地活了下来。
昆曲六百年之八:昆曲归来
[内容速览]新中国“百花齐放”的文艺方针,给了昆曲艺人们崭新的艺术生命。1956年4月10日,浙江昆苏剧团排演的新编昆曲《十五贯》正式在北京的广和剧场上演。5月18日,《人民日报》发表了社论《从“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谈起》。这篇社论的发表,正式宣告昆曲的发展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1956年是昆曲发展史上浓墨重彩的一年。各地的昆曲演出团体也纷纷成立。昆曲这支兰花,在百花齐放的大环境下悄然绽放。这些新建立的剧团,后来都为昆曲的延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文化大革命的暴风骤雨几乎将昆曲这支兰花连根拔起,但它挣扎着、顽强地活了下来1982年,在苏州举行的江苏、浙江、上海两省一市昆剧会演上,国家文化部提出了昆曲工作的八字方针:保护、继承、创新、发展。国家、剧团和民间的曲社几股力量共同推动着昆曲的复兴。昆曲,这份古老而又年轻的文化遗产,把过去和未来紧紧联系在一起,把世界和中国紧紧联系在一起。
1956年,新中国已经走过七年的光辉历程,举国上下都沉浸在社会主义建设的热潮之中。
在国家百花齐放的文化方针指引下,沉寂已久的昆曲也得到了一次发展的良机。而这,还要从一年前开始说起。
1955年,戏剧家袁牧之和作家丁玲在杭州疗养,偶然发现了一支叫国风昆苏剧团的昆剧班还在表演传统的昆曲。惊喜之余,他们也了解到这个昆剧班已经是全国仅存的一家专业昆剧表演团体,生存困难、生活惨淡,即将面临解散。国风剧团的顶梁柱正是周传瑛王传淞等一代传字辈艺人。袁牧之、丁玲马上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北京有关领导,国风剧团这才有了创编新剧目赴京演出的机会。
从浙江到北京,从广和剧场到中南海,那一年,昆剧《十五贯》受到了广大观众的热烈欢迎,更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关注。1956 年5月18日,《人民日报》发表了社论《从“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谈起》。这篇社论的发表,正式宣告昆曲的发展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
1956年是昆曲发展史上浓墨重彩的一年,《十五贯》进京演出之后,北京、江苏、湖南、上海 的昆曲演出团体也纷纷成立,北京和上海建立了民间曲友组织的曲社,保定和天津还成立了培养年轻昆曲演员的学校。这些当时演出的照片和票房上座的统计,让我们看到了当时昆曲舞台上欣欣向荣的景象。
1981年11月,古城苏州迎来了一批归乡的游子。昆曲传习所成立六十周年纪念大会在这里举行。到会的十六位传字辈艺人都已是古稀之年。十年的文革几乎将昆曲这支兰花连根拔起,但它挣扎着、顽强地活了下来。
在新的时期,古老的昆曲艺术该何去何从?1982年,在苏州举行的江苏、浙江、上海两省一市昆剧会演上,国家文化部提出了昆曲工作的八字方针:保护、继承、创新、发展。
在这次会演上,江苏省昆剧院和上海昆剧团参演的大戏都是昆曲经典《牡丹亭》。不过,两个剧团的演绎却是大相径庭,唱了一出不折不扣的对台戏。
江苏省昆剧院采用的是最传统的演出方式,张继青的表演质朴无华,深受与会专家学者的好评。
上海昆剧团的舞台上则充满大胆的想象和创意。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华文漪饰演的杜丽娘身后的布景也在不断变化:书房、闺阁、花园、道观一一出现。伴随着布景的变化,灯光也在不断变化。
更让观众们意想不到的是,上海昆剧团还对剧中一部分比较难懂的唱词和一些曲调进行了删改和调整。这样的改革使上昆版《牡丹亭》引发了专家的争论。
关于如何保护昆曲的讨论也由此展开。
会演结束后,江苏省昆剧院得到了“继承奖”,上海昆剧团得到了“革新奖”。但昆曲界关于昆曲保护的两种立场却一直持续到现在。
各家昆曲剧团,做着各种努力,想让观众重新走进剧场。但是,昆曲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人们还能回忆起那些尘封多年的故事和生疏已久的唱腔吗? 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中国经济飞速发展的时代,也是一个流行文化日新月异的时代。流行音乐开始在艺术舞台上出现。西方文化通过书籍、电影、音乐等不同的载体蜂拥而至。
人人都在追赶着这个潮流,中国传统戏曲普遍受到冷遇。
那个时候,无论是已经成名成家的昆曲大师,还是刚刚入行的学员,都必须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昆曲的舞台下面,观众越来越少。
苏州昆剧院副院长王芳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当年演出的冷清场景。那些日子,王芳每年只有少量的小剧场的演出。很多演员都离开了昆曲舞台,王芳甚至找不到小生来和她搭戏。
昆曲面临的困境,同样也让老一辈昆曲艺术家心急如焚。1984年,全国七大昆曲演出团体之一的温州永嘉昆剧团宣布解散。就在这一年,一封关系昆曲未来命运的信从上海寄往了北京中南海。寄信人是昆曲艺术大师俞振飞。
在信中,俞振飞表达了对昆曲所面临的危机和困境的担忧,并恳请中央重点保护昆曲。俞振飞的这封信道出了整个昆曲界的心声:那就是不能任由昆曲在时代发展的大潮中自生自灭,昆曲遇到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整个社会会重新认识到昆曲的意义和价值。
俞振飞的信寄到中央之后不久,一系列保护昆曲的文件和措施陆续出台,文化部还组织了大量的昆曲汇演,以求抢救一批濒临灭绝的剧目。各地昆曲剧团也不断进行新的尝试,力求让观众重新走进剧场。
多方的共同努力,能改变昆曲和昆曲人未来的命运吗?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表,各地昆曲剧团获得了很多海外演出的机会。欧洲、北美以及香港和台湾地区都留下了中国昆曲的身影。美轮美奂的昆曲往往让观众耳目一新、赞叹不已。尤其是在台湾地区,昆曲受到的欢迎,完全超出了人们的想象。著名昆曲表演艺术家张继青现在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在台湾演出时受到的礼遇和引发的轰动。
演出的热闹场景和在祖国大陆演出时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为什么受西方文化影响更深的台湾观众,会表现出对昆曲这样一种中国传统高雅艺术的热爱呢?
大陆昆曲剧团在台湾地区受到的礼遇,在香港、澳门等地同样多次出现。对所有中国人而言,昆曲是中华文明的根和血脉,它清晰地传递着我们民族的艺术精神和审美情趣。
而昆曲也因为它鲜明的文化特色和高超的艺术成就,征服了大量西方观众。
昆曲早已跟随海外华人的足迹,在异国他乡生根发芽。美国和日本等地,都有昆曲曲友自发成立的曲社。张惠新所在的昆曲艺术研习社就是最有影响的海外曲社之一。曲社于1995年在美国马里兰州成立,已经拥有了一批相对固定的观众群。曲社的每一次公开演出,都会有大批观众赶来捧场。对当地人而言,昆曲是他们了解中国、了解中国历史和文化的一个窗口。
真正的艺术总是能跨越语言和文化的障碍,赢得认可和热爱。昆曲的魅力其实也就是中国历史和文化的魅力,它向全世界展示了一个民族对于美的品位和追求。
在新世纪开始的时候,六百年的昆曲又将迎接它的下一个百年。但在街头匆匆走过的人群中,又有多少人能知道昆曲呢?它是过于古老吗?还是过于高雅?无论如何,昆曲已经在大众的视野之外沉默了太久。
从传统中走出来的中国人,如何在传统和现代之间取舍?在今天这个瞬息万变、价值多元化的时代,我们又该怎样守护先人给我们留下的这一份瑰丽的遗产呢?这是关系到我们每个人的时代命题。
苏州一直没有放弃过对传统的抢救,因为它是昆曲的故乡。2000年我们办了第一届的昆曲艺术节,我们在想着怎么申报遗产,因为园林申报以后马上就热了,但是还没有做成的时候,有了非物质遗产这一说,结果就在国家申报很多的项目中间我们的昆曲被选上了。2001年5月18号,就是在巴黎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它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总干事长,叫松浦晃一郎。由他来正式宣布,入选第一批代表作名单的十九个项目,其中有中国的昆曲。而且中国的昆曲艺术在十九个项目里面是评委全票通过的。
新的世纪开始的时候,人们意外地发现,那个古老而高雅的昆曲又充满了活力。
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骄傲。这一支强心针的力量一下子就使得我们的昆曲受到了政府的重视,受到了国际的关注。
在政府、民间、专业团体几股力量的联合推动下,昆曲的演出市场也出现了多年未见的繁荣景象。
2004年秋天,江苏省苏州昆剧院新排全本《长生殿》进京公演,那个20年前曾经无戏可演的王芳饰演了一号女主角——杨贵妃。
这一年的苏州昆剧院,还有另一部重头戏,那就是由作家白先勇策划的青春版《牡丹亭》。全本《长生殿》和青春版《牡丹亭》的上演,都成为轰动一时的文化事件。
昆曲,这门古老的艺术,带着几许神秘,又一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它高贵典雅、精致美丽。一时间昆曲成了社会关注的焦点,成为时尚话题。
昆曲培养年轻观众,大学校园是最重要的阵地。昆曲进校园也是文化部关于昆曲艺术抢救、保护实施方案的一部分。根据这个方案,全国7家昆剧院团每团每年必须到大学校园进行不少于20场公益演出。青春版《牡丹亭》和全本《长生殿》的上演,让昆曲在大学里掀起了一股热潮。
当整个中国迈入一个崛起的世纪,昆曲又一次出现在舞台的中央。盛世元音再次唱响!
六百年的昆曲,焕发了新的青春,回到了千千万万中国人的生活之中。
2006年7月,三年一届的中国昆曲艺术节如期在苏州举行。这是《国家昆曲艺术抢救、保护
和扶持工程实施方案》实施后举行的第一届昆曲节。全国7家昆剧院团都带来了自己新排的大戏。
与以往两届昆曲节不同的是,来自香港和台湾的昆曲社团也第一次在昆曲展演中亮相。
在过去几年中,苏州这个昆曲的发源地也发生了许多变化。如今,苏州已经拥有了苏州昆剧院、苏州昆剧传习所、昆曲遗产保护研究中心、中国昆曲博物馆、昆曲演出场所、苏州昆曲学校等一批昆曲的演出、教育、传承、研究和保护机构。2006年,苏州市还出台了国内第一个保护昆曲的地方性法规《苏州市昆曲保护条例》。
迤俪之声在21世纪的今天又一次在古老的苏州响起,虎丘的千人石上再次聚满了昆曲迷。
悠扬的笛声穿过花窗、翻过粉墙,在苏州的大街小巷中回荡。
在城市的喧闹中,人们听到了一片宁静。
昆曲如同一幕永不谢幕的长剧,一次次的场景变换,一年年的人物更迭,转眼就是六百年。
六百年前,昆山人顾坚改进和完善了南曲声腔,绘就昆曲传奇的最初一笔。
四百年前,汤显祖完成不朽的传奇《牡丹亭》,昆曲由此进入鼎盛时期。
三百年前,两部传奇巨作《长生殿》和《桃花扇》先后唱响大江南北,昆曲在康乾盛世奠定了无可动摇的国剧地位。
二百年前,在一代代昆曲艺人的努力下,昆曲折子戏已日臻完善,为刚刚萌芽的各地方剧种提供了最宝贵的经验和借鉴,近代中国戏曲蓬勃发展的大幕就此缓缓拉开。
八十多年前,40多个少年走进苏州昆曲传习所的大门。在昆曲最为衰弱的时候,他们用尽毕生心力守护着昆曲的一脉香火。
五十年前,周传瑛等传字辈艺人演出新编《十五贯》,造就了新中国文艺史上“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的佳话。今天,古老的昆曲焕发了青春,迎接着下一个百年。
在这方狭小而又广阔的舞台上,六百年的昆曲演绎着属于全人类的永恒经典。台下,是一个民族的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