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2016学年高中语文《书愤》作品赏析 新人教版选修《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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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2015-2016学年高中语文《书愤》作品赏析 新人教版选修《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推荐]

《书愤》

■关于陆游介绍

陆游,南宋诗人。字务观,号放翁。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祖父陆佃,徽宗时官至尚书右丞,被诬元祐党籍,罢知亳州。父陆宰,官朝请大夫,直秘阁。陆游出身于一个由“贫居苦学”而仕进的世宦家庭。他诞生和成长的年代,正当宋王朝腐败不振、屡遭金国(女真族)进犯的时候。陆游诞生的第二年,金兵即攻陷宋朝首都汴京(今河南开封),他随父陆宰向南逃亡,在“经旬不炊”和夜闻金兵马嘶中,历尽艰辛,逃至寿春(今安徽寿县),后又逃归故乡山阴。饱经丧乱的生活感受,群情激昂的抗敌气氛,给童年时代的陆游留下难忘的印象,并受到深刻的爱国主义教育。他后来曾这样回忆道:“绍兴初,某甫成童,亲见当时士大夫相与言及国事,或裂眦嚼齿,或流涕痛哭,人人自期以杀身翊戴王室,虽丑裔方张,视之蔑如也。”(《跋傅给事帖》)陆游自幼好学不倦,自称“我生学语即耽书,万卷纵横眼欲枯”。青年时代曾从江西派诗人曾幾学诗,得到不少启发,但他并未受其束缚,又从前代大诗人屈原、陶渊明、李白、杜甫、岑参等人的诗作中汲取滋养。

封建家庭虽然给陆游以良好的文化熏陶,特别是爱国教育,但也给他带来婚姻上的不幸。他20岁时与唐氏结婚,夫妻感情甚笃,可是母亲却不喜欢唐氏,硬逼着他们夫妻离散。离婚后,陆游非常伤痛,曾在10年后的一次偶然相遇中写了〔钗头凤〕词以寄深情,此后多次赋诗怀念,直至老年还写了有名的爱情诗《沈园》。

陆游29岁时,赴南宋首都临安(今杭州)应锁厅试,名列第一,但因居于投降派权臣秦桧的孙子之前,又因他不忘国耻“喜论恢复”,于是受到秦桧忌恨,竟在复试时将他除名。秦桧死后,孝宗即位,起初颇有抗金之志,主战派受到重视,陆游方被起用。他积极向朝廷提出许多抗敌复国的军事策略和政治措施。但由于张浚举兵北伐,部下将领不和,再加投降派掣肘,抗战终于受挫。宋朝廷立即动摇,又走上屈服求和的老路;陆游也被加上“交结台谏,鼓唱是非,力说张浚用兵”的罪名,罢黜还乡。

陆游在故乡山阴镜湖之滨闲居4年,屡次上书求职,最后才于乾道五年(1169)得一个夔州(今四川奉节)通判小官,其时已45岁。他迫于生计,不得不于次年远行入蜀就任。由于位卑职微,再加僻处山城,感到无所作为,但任期满后“归又无所得食”,不得不又上书求“捐一官以禄之,使粗可活”。乾道八年(1172)主战将领四川宣抚使王炎聘他为干办公事,延至幕中襄理军务。这使陆游的生活发生很大变化,他换上戎装,驰骋在当时国防前线南郑(今汉中)一带。铁马秋风、豪雄飞纵的军旅生活,使陆游的怀抱不禁为之一开,写出了许多热情奔放的爱国诗篇。“飞霜掠面寒压指,一寸丹心唯报国”,可算是他这一时期生活和心情的写照。特别是当他看到川陕地势险要,民气豪侠,觉得可用关中作根本,以谋反攻收复失地。于是便向王炎陈进取之策,提出一些经略中原、积粟练兵的战略。他充满胜利的信心,认为“王师入秦驻一月,传檄足定河南北”。可是陆游的这一片报国赤忱,并不能实现。腐败的宋朝廷,只求苟安,无意进取,致使将士闲置前线,“报国欲死无战场”。不久,宋朝廷将王炎召回,随即罢免,陆游也改任成都府安抚司参议官。他只好抱着“不见王师出散关”和“悲歌仰天泪如雨”的激愤心情,眼看着收复中原的希望破灭。此后,陆游又在蜀州、嘉州、荣州代理通判、知州等职,自称“身如林下僧”,抗战复国的壮志一直得不到伸展的机会。

淳熙二年(1175),范成大镇蜀,邀陆游至其幕中任参议官。陆与范素有诗文之交,因此不甚拘守官场礼数,以至引起了同僚讥议;又由于陆游的复国抱负和个人的功名事业长久得不到伸展,常以“脱巾漉酒,拄笏看山”为自得,甚至在琵琶腰鼓、舞衫香雾中寻求精神麻醉,遂又被同僚指责为“不拘礼法,恃酒颓放”。于是陆游索性自号“放翁”,并在诗中这样解嘲道:“名姓已甘黄纸外,光阴全付绿樽中。门前剥啄谁相觅,贺我今年号放翁。”从此,“放翁”便和他的诗名同著于世。

陆游在川陕9年,祖国的山川形势、风土民情丰富了他的生活体验。特别是在南郑前线,他接触到许多边防战士和“忍死望恢复”的“遗民”,使他的精神境界不禁大开,并将许多富有生活实感的爱国激情倾注于诗。这是他创作上收获最多的时期。陆游对这一创作阶段很珍视,觉得“诗家三昧忽见前”,于是将全部诗作题名为《剑南诗稿》。

淳熙五年(1178)春,陆游诗名日盛,受到孝宗召见,但并未真正得到重用,孝宗只派他到福州、江西去做了两任提举常平茶盐公事。在江西任上,当地发生水灾,他“草行露宿”,不辞辛苦,亲到灾区视察,并“奏拨义仓赈济,檄诸郡发粟以予民”,不料却因此触犯当道,竟以“擅权”罪名罢职还乡。

陆游在家闲居6年,已经62岁,才又被起用为严州(今浙江建德)知州。他赴京受命,写了有名的七律《临安春雨初霁》,其中“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两句,得到孝宗的激赏,但孝宗并不了解陆游的真正抱负,只叫他到严州后,“职事之暇,可以赋咏自适”。新职虽然不合陆游素志,但他还是勤勉从事,正如诗中所说:“忧民怀懔懔,谋己耻营营。”他在任上,力求“宽期会,简追胥,戒兴作,节燕游”,因此得到当地人民的爱戴,为他立碑,并为他曾经作过严州太守的高祖陆轸立祠,以纪念他们祖孙二人。

在严州任职期间,陆游曾将历年所作诗,特别是早年的作品,严加删选,共得2 500余首,刊刻为《剑南诗稿》20卷。此书行世后,深得当时文坛赞誉。

淳熙十五年(1188),陆游在严州任满,卸职还乡。不久,被召赴临安任军器少监。次年,光宗即位,改任朝议大夫礼部郎中。于是他又连上奏章,谏劝朝廷“力图大计,宵旰勿怠”,并提出“救民之贫,莫先于轻赋”等政治主张。这时宋朝廷已耽于偏安享乐,无意进取,所以陆游的建议不仅不被采纳,反而遭到奸佞之徒的弹劾,以“嘲咏风月”的罪名再度罢官。陆游对此非常愤慨,便索性将山阴镜湖故居命名为“风月轩”,以示讥讽。

此后,陆游长期蛰居农村,计有12年之久,在幽静但却清贫的生活中度着晚年。他将书室命名为“老学庵”,以坐拥书城为乐,正像诗中所说:“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另外,他还亲自参加一些农业劳动:“扶衰业耕桑”,“夜半起饭牛”,甚至为了应付“吏征租”,不得不典质衣服。由于他“身杂老农间”,了解到下层人民的痛苦,而且感到“忠言乃在闾里间”,所以想和他们倾吐满腔爱国热情:“耿耿一寸心,思与穷友论。”农民们也感到陆游可敬可亲,每当看到他走来,便取出酒菜招待。他们为了感谢陆游治病施药,更是“村巷欢欣夹道迎”,而且生子多以“陆”字为名,以报“活我”之恩。

在陆游乡居时,宁宗于绍熙五年(1194)七月代光宗即位,次年改国号为庆元。外戚韩侂胄当政。他斥理学为伪学,罢逐宗室大臣赵汝愚及理学家朱熹等,史称“庆元党禁”。在这一时期,陆游曾应韩侂胄之请,为他撰写了《南园记》,希望他“勤劳王事”。嘉泰二年(1202),宋朝因孝宗、光宗两朝实录尚未完成,召陆游入朝修撰,次年修毕,即辞官还乡。开禧二年(1206),韩侂胄对金宣战,因急于贪功,贸然出师,不久即以失败告终。

韩亦被杀取首送金议和。由于陆游和韩曾有上述关系,在当时和后来都曾受到一些责难,认为“晚节”不终。其实,陆游在韩当政时退而复出,主要是为抗敌复国的夙愿所驱使,并无趋炎附势之意。

陆游于嘉泰三年辞官还乡,已近80高龄。此后犹赋诗作文不辍,但身体却逐年衰弱,终于在嘉定二年(1209)十二月二十九日,85岁的老诗人抱着未见国土收复的遗恨,与世长辞。

陆游是一位创作特别丰富的诗人,集中存诗共约9300余首。他的诗大致可以分为三期:第一期是从少年到中年(46岁)入蜀以前。这一时期最长(约30年),但集中现存诗却最少,约200首左右,这是因为他将早年那些“但欲工藻绘”的作品尽行删去的结果。据其《跋诗稿》中所说,他曾将42岁以前的诗“又去十之九”,估计删去总在万首以上。由此也可看出,他前期的诗作主要偏于文字形式,尚未得到生活的充实。第二期是入蜀以后,到他54岁罢官东归,前后近20年,存诗2 400余首。这一时期他从军南郑,深入国防前线,充满战斗气息的豪迈生活以及雄奇壮伟的山川形势,不仅加深了他对现实的体验和激发了他爱国的思想感情,同时诗风也随之一变,正像他在诗中所说的“地胜顿惊诗律壮”。这一时期诗歌创作的成熟和丰富,奠定了他作为一代文宗的崇高地位。第三期是长期蛰居故乡山阴一直到逝世,亦有20年,现存诗约近6 500首。这一时期的诗作最多,当是由于晚年未暇删汰的缘故。这一时期他生活比较平静,与农民接触较多,再加他宦海沉浮,饱经忧患,且年事渐高,因此在诗中表现为一种清旷淡远的田园风味,并不时流露着苍凉的人生感慨。“诗到无人爱处工”,可算是道出了他此时的某种心情和所向往的艺术境界。另外,在这一时期的诗中,也表现出趋向质朴而沉实的创作风格,如许多反映农村疾苦的诗即属此类。以上所分三期,仅是大致而言,并不能截然分割。其实每一时期都有出色的作品,即使是早期,在语言韵律等方面,也显示了诗人艺术上的功力,从而为后来达到更高的成就准备了基础。更重要的是,在陆游的诗中始终贯穿着一个永不衰退的特色,这就是炽热的爱国主义精神。这一特色在他中年入蜀以后,表现尤为明显,不仅在同时代的诗人中显得很突出,在中国文学史上也是罕见的,无怪梁启超称之为“亘古男儿一放翁”。由于陆游所写的诗“言恢复者十之五六”,故屡遭投降派的打击和排挤。但他“位卑未敢忘忧国”,抗敌御侮一直是最能触发他创作激情的思想主题。在他早年的诗中曾这样写着:“战死士所有,耻复守妻孥”(《夜读兵书》);到了82岁的老年,还是“一闻战鼓意气生,犹能为国平燕赵”(《老马行》)。正是这种永不衰竭的爱国热情,使陆游唱出了那一时代最高亢的歌声。他所写的许多感情激昂、气概宏肆的诗篇,像黄钟大吕一般地震荡人心。

陆游的“一片丹心”'始终得不到报国的机会,不能不常常感到压抑和愤慨,在诗中也就表现为在激昂的基调中又鸣响着悲怆。正像他在有名的《书愤》诗中所歌咏的:“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又如:“白发萧萧卧泽中,祇凭天地鉴孤忠。„„壮心未与年俱老,死去犹能作鬼雄。”其他还有《金错刀行》《送七兄赴扬州帅幕》《胡无人》《病起书怀》《关山月》《出塞曲》《夜泊水村》《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纵笔》《陇头水》等等,都是气壮语豪而又托兴深微之作。特别感人的是,陆游在临终前夕,还不忘收复国土,在有名的《示儿》诗中写道:“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以上这类诗,堪称是最能体现陆游创作精神的代表作。

陆游的诗可谓各体兼备,无论是古体、律诗、绝句都有出色之作,其中尤以七律写得又多又好。在这方面,陆游继承了前人的经验,同时又富有自己的创造,所以有人称他和杜甫、李商隐完成七律创作上的“三变”(舒位《瓶水斋诗话》);又称他的七律“当时无与比埒”(沈德潜《说诗晬语》)。在陆游的七律中,确是名章俊句层见叠出,每为人所传诵。如“江声不尽英雄恨,天意无私草木秋”(《黄州》);“老子犹堪绝大漠,诸君何至泣新亭”(《夜泊水村》);“万里关河孤枕梦,五更风雨四山秋”(《枕上作》);“九轨徐行怒涛上,千艘横系大江心”(《度浮桥至南台》);“月色横分窗一半,秋声正在树中间”(《枕上》);“溪鸟低飞画桥外,路人相值绿阴中”(《衡门独立》)等等。这些名作名句,或壮阔雄浑,或清新如画,不仅对仗工稳,而且流走生动,不落纤巧。

陆游的诗虽然呈现着多彩多姿的风格,但从总的创作倾向来看,还是以现实主义为主,正如他自己所说:“道向虚中得,文从实处工。”他继承了屈原等前代诗人忧国忧民的优良传统,并立足于自己的时代而作了出色的发挥。所以有人将他和杜甫媲美,誉之为“可称诗史”(《后村先生大全集》)。不过,陆游也不时在诗中驰骋其丰富的艺术想像,如在《五月十一日夜且半,梦从大驾亲征,尽复汉唐故地„„》诗中,绘声绘色地描写了抗战胜利的欢乐情景:“驾前六军错锦绣,秋风鼓角声满天。苜蓿峰前尽停障,平安火在交河上。凉州女儿满高楼,梳头已学京都样。”其他如在《醉歌》《出塞曲》《神君歌》等诗中,也表现着思飘云外的浪漫风韵,无怪他又有“小太白”之称。不过陆游的这类诗作仍然带着强烈的现实色彩;或者说是现实理想得不到满足的一种反激。

总之,陆诗无论在思想上和艺术上都取得很高的成就,诚如前人所称:“无意不搜而不落纤巧,无语不新而不事涂泽,实古来诗家所未见。”(赵翼《瓯北诗话》)

(节选自《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标题是编者加的,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版)

■《书愤》鉴赏

此诗作于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春,这时陆游退居于山阴家中,已是62岁的老人。从淳熙七年起,他罢官已六年,挂着一个空衔在故乡蛰居。直到作此诗时,才以朝奉大夫、权知严州军州事起用。因此,诗的内容兼有追怀往事和重新立誓报国的两重感情。

诗的前四句是回顾往事。“早岁”句指隆兴元年(1163)他39岁在镇江府任通判和乾道八年(1172)他48岁在南郑任王炎幕僚事。当时他亲临抗金战争的第一线,北望中原,收复故土的豪情壮志,坚定如山。以下两句分叙两次值得纪念的经历:隆兴元年,主张抗金的张浚以右丞相都督江淮诸路军马,楼船横江,往来于建康、镇江之间,军容甚壮。诗人满怀着收复故土的胜利希望,“气如山”三字描写出他当年的激奋心情。但不久,张浚军在符离大败,狼狈南撤,次年被罢免。诗人的愿望成了泡影。追忆往事,怎不令人叹惋!另一次使诗人不胜感慨的是乾道八年事。王炎当时以枢密使出任四川宣抚使,积极擘画进兵关中恢复中原的军事部署。陆游在军中时,曾有一次在夜间骑马过渭水,后来追忆此事,写下了“念昔少年时,从戎何壮哉!独骑洮河马,涉渭夜衔枚”(《岁暮风雨》)的诗句。他曾几次亲临大散关前线,后来也有“我曾从戎清渭侧,散关嵯峨下临贼。铁衣上马蹴坚冰,有时三日不火食”(《江北庄取米到作饭香甚有感》)的诗句,追写这段战斗生活。当时北望中原,也是浩气如山的。但是这年九月,王炎被调回临安,他的宣抚使府中幕僚也随之星散,北征又一次成了泡影。“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这14字中包含着多么丰富的愤激和辛酸的感情啊!

岁月不居,壮岁已逝,志未酬而鬓先斑,这在赤心为国的诗人是日夜为之痛心疾首的。陆游不但是诗人,他还是以战略家自负的。可惜毕生未能一展雄材。“切勿轻书生,上马能击贼”(《太息》);“平生万里心,执戈王前驱”(《夜读兵书》)是他念念不忘的心愿。自许为“塞上长城”,是他毕生的抱负。“塞上长城”,典出《南史•檀道济传》,南朝宋文帝杀大将檀道济,檀在临死前投帻怒叱:“乃坏汝万里长城!”陆游虽然没有如檀道济的被冤杀,但因主张抗金,多年被贬,“长城”只能是空自期许。这种怅惘是和一般文士的怀才不遇之感大有区别的。

但老骥伏枥,陆游的壮心不死,他仍渴望效法诸葛亮的“鞠躬尽瘁”,干一番与伊、吕相伯仲的报国大业。这种志愿至老不移,甚至开禧二年(1206)他已是82岁的高龄时,当韩侂胄起兵抗金,“耄年肝胆尚轮囷”(《观邸报感怀》),他还跃跃欲试。

《书愤》是陆游的七律名篇之一,全诗感情沉郁,气韵浑厚,显然得力于杜甫。中两联属对工稳,尤以颔联“楼船”“铁马”两句,雄放豪迈,为人们广泛传诵。这样的诗句出自他亲身的经历,饱含着他的政治生活感受,是那些逞才摛藻的作品所无法比拟的。

(选自《宋诗鉴赏辞典》,标题是编者加的,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年版)

第二篇:高中语文选修《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

高中语文选修《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

蜀相

杜甫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表现手法:借景抒情

思想手法:通过歌颂诸葛亮的才智和功业,同时惋惜他壮志末酬,来表现自己的痛苦心

情。

书愤 陆游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表现手法:对比、用典、白描

思想手法:抒发了诗人壮志难酬、老迈年高的感叹和对投降派的强烈愤慨,对诸葛亮的仰慕之情。

越中览古 李白

越王勾践破吴归,战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表现手法:用典、对比、虚实结合 思想手法:表盛衰无常的感慨。

一剪梅

李清照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表现手法:以景抒情

思想手法:极言自己独居生活的寂寞和相思之苦。

春江花月夜 张若虚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表现手法:借景抒情

思想手法:抒发了诗人对宇宙奥秘的遐想、探求和对人生的无限沉思和感叹。

夜归鹿门歌

孟浩然

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

表现手法:对比、用典

思想手法:歌咏归隐的情怀志趣。

梦游天姥吟留别 李白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霓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扇,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怳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时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表现手法:想象、夸张、比喻、对比、衬托

思想手法:表现诗人对权贵的蔑视,对污浊社会的抗议,对自己崇高人格的护卫。

登岳阳楼 杜甫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表现手法:情景交融、今昔对比、虚实结合

思想手法:抒发了自己年老多病、身世凄凉的孤寂以及不能为多难国家对力的感慨。

菩萨蛮

韦庄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表现手法:白描、情景交融

思想手法:歌颂江南水乡的景色和人物的秀丽以及对家乡的思念。

旅夜书怀 杜甫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 天地一沙鸥。

表现手法:借景抒情、比喻

思想内容:对生命伟大,胸襟的旷远的赞叹,对自身的渺小,前途的迷茫的感慨。

扬州慢

姜夔(kui)

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

知为谁生。

表现手法:用典、情景交融

思想内容:写对扬州昔日繁华和如今山河破碎的感伤。

长相思

(清)纳兰性德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表现手法:白描

思想内容:抒写了个人的相思离别和哀思闲愁,将士在外对故乡的思念。

白居易《忆江南》词三首

其一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其二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其三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得相逢。

阁夜

杜甫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表现手法:借景抒情、对比

思想内容:对连年战伐,百姓穷苦的痛惜之情和对宇宙永恒,人生无常的感慨。

虞美人

(南唐)李煜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表现手法:虚实结合

思想内容:表达对故国的怀念,抒发怀念故国的悲伤哀痛之情和满腹愁绪。

苏幕遮

(宋)周邦彦

燎沈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表现手法:想象,对景抒情

思想内容:表现出久居京城思念故乡的情怀。

菩萨蛮

温庭筠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将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表现手法:衬托

思想内容:刻画了一个深闺独处,多愁善感的美丽女性的形象。

将进酒

(唐)李白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zhuàn)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xuè)。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表现手法:情景交融、比兴、夸张

思想内容:抒写了他不合时宜而慷慨自信的情怀,同时也流露出人生易老,及时行乐的消极情绪,怀才不遇的感慨。

名句默写专题训练

1、送者未及返。

,烟波杳悠悠。(黄遵宪《今别离(其一)》)

2、回眸一笑百媚生。(白居易《长恨歌》)

3、酌酒以自宽。心非木石岂无感?

。(鲍照《拟行路难》)

4、骊宫高处入青云。(白居易《长恨歌》)

5、霾两轮兮絷四马。

,严杀尽兮弃原野。(屈原《国殇》)

6、,两朝开济老臣心。,长使英雄泪满襟。(杜甫《蜀相》)

7、君王掩面救不得。(白居易《长恨歌》)

8、世味年来薄似纱,?小楼一夜听春

雨。(陆游《临安春雨初霁》)

9、,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10、蜀江水碧蜀山青。(白居易《长恨歌》)

11、金樽清酒斗十千。,拔剑四顾心茫然。(李白《行路难》)

12、带长剑兮挟秦弓。诚既勇兮又以武。身既死兮神以灵,!(屈原《国殇》)

13、千岩万转路不定。熊咆龙吟殷岩泉。云青青兮欲雨。(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

14、西宫南苑多秋草。(白居易《长恨歌》)

15、,将以遗兮远者。(屈原《湘夫人》)

16、矮纸斜行闲作草。素衣莫起风尘叹。(陆游《临安春雨初霁》)

17、,罾何为兮木上?(屈原《湘夫人》)

18、七月七日长生殿。(白居易《长恨歌》)

19、小楼昨夜又东风。(李煜《虞美人》)20、,此恨绵绵无绝期。(白居易《长恨歌》)

21、使天下之人。独夫之心,日益骄固,函谷举,可怜焦土!(杜牧《阿房宫赋》)

22、,直挂云帆济沧海。(李白《行路难》)

23、花自飘零水自流。。此情无计可消除。(李清照《一剪梅》)

24、,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花之芳园。(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

25、捐余袂兮江中。(屈原《湘夫人》)

26、我欲因之梦吴越。湖月照我影。(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

27、时不可兮骤得。(屈原《湘夫人》)

28、,梨花一枝春带雨。(白居易《长恨歌》)

29、过春风十里。自胡马窥江

去后,犹厌言兵。渐黄昏,都在空城。(姜夔《扬州慢》)30、塞上长城空自许。出师一表真名世,!(陆游《书愤》)

31、欲渡黄河冰塞川。闲来垂犯钓碧溪上。(李白《行路难》)

32、,洞庭波兮木叶下。(屈原《湘夫人》)

33、丞相祠堂何处寻?。

,隔叶黄鹂空好音。(杜甫《蜀相》)

34、,从此君王不早朝。(白居易《长恨歌》)

35、,中原北望气如山。,铁马秋风大散关。(陆游《书愤》)

36、,御宇多年求不得。(白居易《长恨歌》)

37、,与佳期兮夕张。(屈原《湘夫人》)

38、春风桃李花开夜。(白居易《长恨歌》)

39、,清风吹我襟。

,翔鸟鸣北林。(阮籍《咏怀八十二首(其一)》)40、白日沦西河。

,荡荡空中景。(陶渊明《杂诗十二首(其二)》)

41、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鲍照《拟行路难》)

42、云中谁寄锦书来?

。(李清照《一剪梅》)

43、,江月年年望相似。,但见长江送流水。(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44、迟迟钟鼓初长夜。(白居易《长恨歌》)

45、欲言无予和。日月掷人去。(陶渊明《杂诗十二首(其二)》)

46、,对此如何不泪垂?(白居易《长恨歌》)

47、主人何为言少钱。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李白《将进酒》)

48、;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

49、此时相望不相闻。鸿雁长飞光不度。(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50、古亦有山

川。车舟载离别。(黄遵宪《今别离(其一)》)

51、峨嵋山下少人行。(白居易《长恨歌》)

52、鹿门月照开烟树。,惟有幽人自来去。(孟浩然《夜归鹿门歌》)

53、,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

54、风一更,雪一更。(纳兰性德《长相思》)

55、,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56、上穷碧落下黄泉。(白居易《长恨歌》)

57、,乾坤日月浮。亲朋无一字。戎马关山北。(杜甫《登岳阳楼》)

58、春水碧于天。垆边人似月。,还乡顺断肠。(韦庄《菩萨蛮》)

59、漠漠水田飞白鹭。,松下清斋折露葵。(王维《积雨辋川庄作》)

60、细草微风岸。

,月涌大江流。(杜甫《旅夜书怀》)

61、世间行乐亦如此。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使我不得开心颜?(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

62、岭上晴云披絮帽。,溪柳自摇沙水清。(苏轼《新城道中(其一)》)

63、黄埃散漫风萧索。(白居易《长恨歌》)

64、,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杜甫《旅夜书怀》)65、山一程,水一程。(纳兰性德《长相思》)66、,尽日君王看不足。(白居易《长恨歌》)

67、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朝如青丝暮成雪。(李白《将

进酒》)

68、昆山玉碎凤凰叫。十二门前融冷光。女娲炼石补天处。(李贺《李凭箜篌引》)69、,但愿长醉不愿醒。,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李白《将进酒》)

70、铁衣远戍辛勤久。少妇城南欲断肠。,绝域苍茫无所有!(高适《燕歌行》)

71、岁暮阴阳催短景。五更鼓角生悲壮。(杜甫《阁夜》)72、,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73、人生得意须尽欢。天生我材必有用。(李白《将进酒》)74、归来池苑皆依旧。(白居易《长恨歌》)

75、开琼筵以坐花。不有佳咏,?(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76、水面清圆。(周邦彦《苏幕遮》)

77、江流宛转绕芳甸,;,汀上白沙看不见。(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78、汉家烟尘在东北。男儿本自重横行。(高适《燕歌行》)

79、。何日更重游?(白居易《忆江南(其二)》)

80、野哭千家闻战伐。卧龙跃马终黄土。(杜甫《阁夜》)81、燕赵之收藏,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倚叠如山。(杜牧《阿房宫赋》)82、相看白刃血纷纷,?,至今犹忆李将军!(高适《燕歌行》)83、,密雨斜侵薜荔墙。

,江流曲似九回肠。(柳宗元《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

84、,花面交相映。(温庭筠《菩萨蛮》)

85、,未云何龙?复道行空,?(杜

牧《阿房宫赋》)

86、,岂独伶人也哉?(欧阳修《伶官传序》)87、帝子降兮北渚。(屈原《湘夫人》)88、使六国各爱其人,;使秦复爱六国之人,谁得而族灭也?(杜牧《阿房宫赋》)

89、在天愿作比翼鸟。(白居易《长恨歌》)

90、,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柳宗元《种树郭橐驼传》)91、杜郎俊赏。

,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年年知为谁生?(姜夔《扬州慢》)92、,旌旆逶迤碣石间。

,单于猎火照狼山。山川萧条极边土。(高适《燕歌行》)

93、群季俊秀,;

,独惭康乐。,高谈转清。(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

94、,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

。(李煜《虞美人》)95、忧劳可以兴国,自然之理也。(欧阳修《伶官传序》)96、吴酒一杯春竹叶。(白居易《忆江南(其三)》)

97、以无厚入有间。(《庖丁解牛》)98、,而后人哀之;

,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杜牧《阿房宫赋》)99、。能不忆江南?(白居易《忆江南(其一)》)

100、战士军前半死生,!

,孤城落日斗兵稀。身当恩遇常轻敌。(高适《燕歌行》)

第三篇:2015-2016学年高中语文《湘夫人》作品赏析 新人教版选修《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

《湘夫人》

■屈原:面向风雨的歌者

不管怎么说,屈原仍然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伟大的诗人。“第一位”,盖因他之前尚无称得上伟大的诗人,甚至连“诗人”也不易觅得。《诗经》中可考的作者也有多位,有几位还颇有几首诗保存在这被称之为“经”的集子中,但我总觉得,《诗经》之伟大,乃是整体之伟大,如果拆散开来,就每一首诗而言,可以说它们精致、艺术、有个性,但绝说不上“伟大”。“伟大的诗人”须有伟大的人格精神,可以滋溉后人;须有绝大的艺术创造,可以标新立异,自成格式,既垂范后人,又难以为继。应该说,在这两点上,屈原都当之无愧。就前一点而言,屈原已成为一种精神的象征,虽然对他的精神价值,根据不同的时代需要,代代有不同的理解,比如有时我们理解为“忠君”,有时我们理解为“忠民”,有时我们又理解为“爱国”,总之,他已是我们在不同历史时期精神力量的来源之

一、重要的思想资源之

一、人格精神的诱导之一。就后一点来说,“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他在后半生人生绝境中的数量不多的艺术创造,已胜过楚国王族——也是他的祖先——几百年创下的世俗政权的勋业。他寄托在他诗歌创造中的志向与人格,“虽与日月争光,可也”——这是刘安和司马迁的共同评价。我们知道,司马迁对历史人物的评价,是一言九鼎的。而屈原的艺术创新,“轩翥诗人之后,奋飞辞家之前”,超经越义,自铸伟辞,“衣被词人,非一代也”——这又是中国历史上最杰出的文论家刘勰对他的评价。一个史界的司马迁,一个文论界的刘勰,两个在各自领域中顶尖的人物,对他的精神与艺术、人格与风格,做这样至高无上的推崇,屈原之影响人心、之折服人心,于斯可见。

其实,屈原作品的数量并不多。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列出的数目为25篇。这些作品,可以分成三类:《离骚》《九章》《远游》《卜居》《渔父》为一类,是屈原政治生活、社会生活的记录,是他公共生活形象的写真,是他的心灵史、受难史、流浪史,是他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的见证。《九歌》11篇为第二类,这是一组深情绵绵的情爱类作品,取之于楚国巫风中的娱神歌曲,屈原把它们改造了,变成了他自己的独创,因为他把自己那一往情深的心灵寄托在了里面。第三类只有一篇:《天问》。这是一篇独特的作品:不仅在屈原作品中是独特的,在整个中国诗歌史上都是独特的、怪异的,又是令人震惊的。全诗1500多字,370多句,诘问170多个问题。关键还不是这170多个问题,而是这种疑问的精神与勇气。这种精神与勇气实际上是人类精神的象征。人类精神总是通过人类最杰出的分子来做最集中的体现。

在他的第一类作品中,我们可以看见他的痛: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

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

„„

这是《离骚》中的句子,充斥着“恐”“太息”“哀”“怨”“忳”(忧愁)„„骚者,哭也!为时光哭,为生命短暂哭,为短暂的生命里不尽的痛苦、失意哭。注意,他诗中的“民”,也就是“人”,“民生”即“人生”,“民心”即“人心”。他开始从“人”的角度、“人”的立场来表达愤怒,提出诉求。我们知道,《诗经》中的愤怒,往往是道德愤怒,是集体的愤怒;而屈原的愤怒,虽然也有道德的支撑,但却是个人的愤怒。屈原很执著地向我们诉说他受到的具体的委屈:他政治理想的破灭,楚怀王如何背叛了他,顷襄王如何侮辱他,令尹子兰与靳尚如何谗毁他„„他起诉的是这些人对他个人的伤害与不公。他指责他们的不道德,指责他们没有责任心,指责他们道德上与智力上的双重昏聩,但这都出自他很自我的判断。更重要的是,我们从他的诗中读出了人生的感慨,读出了人的命运,读出了一个不愿屈服的个人所感受到的人生困窘,一个保持个性独立意志的个人在集体中受到的压迫甚至迫害。如果说,讲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的《诗经》,其人生感受的尖锐性大有折挫而略显迟钝的话,那么,怒形于色,被班固批评为“露才扬己”的屈原,则以其“发愤以抒情”的诗歌,向我们展示了当个性在面对不公与伤害时,是何等的锋利而深入。这种锋利,一方面当然是对社会的切割,而更重要的,是对自己内心的血淋淋的开剥。伟大的个性,就从这血泊中挺身立起。

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时之不当。

揽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

我们在《离骚》《九章》等作品中,看到了一个泪流满面的诗人;看到了一个时时在掩面痛哭的诗人;看到了一个面向风雨“发愤以抒情”,又对人间的邪恶不停地诅咒的诗人;一个颜色憔悴,形容枯槁,行吟泽畔,长歌当哭,以泪作诗的诗人。可他并不脆弱,并不告饶,并不退却——不,决不。他已从人群中上前一步,成为孤独而傲慢的个体,与全体对立,他决不再退却: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诗经》的俗世精神很了不起,但从另一方面讲,这种俗世精神恰恰消解了个人的意义,消解了个性与社会的对立,从而阻碍了个性的张扬。它入世的深度恰恰减少了个性的深度。而屈原,由于他已被主流社会抛弃——他的被流放是一个很有象征意义的事件,而他的《远游》,则正是他精神的自我流放——他有深刻的孤独。在以不堪一击的个体面对命运时,个性在绝望中显示了它的高度、深度与完美。

刘勰说楚辞是“气往轹古,辞来切今,惊采绝艳,难与并能”,鲁迅说楚辞是“逸响伟辞,卓绝一世”,并且较之《诗经》,说它“其言甚长,其思甚幻,其文甚丽,其旨甚明,凭心而言,不遵矩度”。屈原是被人群抛弃的,有人会说抛弃他的只是楚怀王、顷襄王父子,但从对体制高度认同的屈原来说,被这一对父子抛弃,就足以使他有“国无人莫我知兮”(一国中没人知道我)的孤独感。假如屈原是一个脆弱的人,或者说,他的个性还不够坚定,他可能会试图改变自己,再回到人群中去,但偏偏他是一个倔强而不肯一丝迁就的人,纯洁而不受一丝污浊的人,一个九死不悔的人,于是,便出现了这样惊心动魄的对峙:一边是世俗的强大权力及权力控御下的人群及其思想,一边是孤独无依却一意孤行决不屈服的个人。屈原的伟大,即体现在这种对峙之中。他的失败,就因为他取对立的立场而不曾屈服,他的成功与辉煌,他的光荣与梦想,也是因为他取对立的立场而不肯屈服。所以,我曾在《屈原:无路可走》一文中说:“屈原之影响后世,是因为他的失败,这是个人对历史的失败,个性对社会的失败,理想对现实的失败”。屈原的作品,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有关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血肉之躯与社会、文化发生冲突,并遭至毁灭的记录,是有关人类自由、幸福的启示录。所以,如果我们说,《诗经》是北方世俗生活的记录,它反映了周代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并因此被冠之以“现实主义”的名目,那么《离骚》,则是一个苦难心灵的记录。《诗经》反映的是生活中的冲突,《离骚》则由生活中的冲突深入到内心的冲突。“离骚者,犹离忧也”,是的,“离骚”乃是一个强悍不屈的个性心灵的痛苦心声。它体现了个性的深度、痛苦可以达到的深度,它是自我的觉醒,自我的坚持,自我的抗争,是追求自由、幸福与个人信仰的曙光。

所以,我说,屈原的作品,数量虽然不多,但却几乎都是“大诗”,有大精神,大人格,大境界,大痛苦,大烦恼,大疑问,大爱大恨,大悲大喜。他直往个性的深处掘进,决不浅尝辄止,决不“怨而不怒,哀而不伤,乐而不淫”;他就往这不“中庸”的狂狷的路上走,决不回头,直至决绝而去,一死了之。他对邪恶,怨而至于怒了,他对自己,哀而至于伤了。他的文学形式,较之《诗经》的节制,他的篇幅与情感,真的是“淫”(过分)了。所以,我曾说,《诗经》中任一首诗,单列出来,都略显渺小,它们靠的是群体的分量而占有文学上的一席之地。而屈原的作品,如,《离骚》《天问》《招魂》,以及《九章》中的那些杰出的篇目,是可以单独地自立于诗歌之林,单独地成为一道风景,称得起“大诗”的。即如他的《九歌》,写苦写痛,写爱写痴,写恋写愁,写盼写思,无不一往情深,直叫人有惊心动魄之感: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直让人在那心灵深处,突然升起一腔柔情蜜意,不拥入怀中不能自已。可那袅袅秋风,已不知从何处悄悄袭来,让洞庭生波,让木叶飘零,让山河变色,让我们心底生凉„„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较之《诗经》中的爱情诗,《九歌》的境界更高,意味更深,情韵更永。事实上是,《诗经》中的爱情诗,都来自于具体的“爱情事件”,即它都是具体的爱情经历的记录。而《九歌》中的爱情诗,则没有这样的背景,它纯粹出自于对爱情的想象。所以,它更抽象,更哲学,是哲学化的爱情,所以也更有象征的意味。如果说,《诗经》中的爱情诗让人觉得亲切,让人恋起俗世的温暖与幸福,那么《九歌》中的爱情诗,则让人飘忽,让人惆怅,让人怀疑俗世幸福的可能性,与爱情的真实性。屈原是悲剧性的,无论是他的人生,还是他的艺术。他有直探世界悲剧本质的洞察力。即使是温暖的爱情,他在写出它的温馨与令人哀哀欲绝的柔情的同时,却也写出了围绕在它四周的寒凉,使其不可驻如梦,不可掇如月,不可揽如云,不可止如水„„他的这一组写情爱的诗足可以上升为哲学,成为哲学寓言。

屈原的作品,被称为“楚辞”。何为“楚辞”,我用一句话来说,楚辞——楚国诗人屈原等人在吸收楚国民歌艺术营养的基础上而创作出来的带有鲜明楚国地方语言色彩的新体诗。“楚国诗人”“楚国民歌”“楚国地方语言色彩”,说明了“楚辞”中的“楚”字,而“新体诗”,则说明了此“辞”并非《诗经》式的旧体诗,它不再是四言体式,而是自由奔放的杂言诗,篇幅长大宏阔,情感深沉博大,思虑曲折深刻,“衣被词人,非一代也”(刘勰《文心雕龙•辨骚》)。“其影响于后来之文章,乃甚或在三百篇之上”(鲁迅《汉文学史纲要》)。■《湘夫人》简析

本篇与《湘君》是姊妹篇。《湘君》写湘水女神对男神湘君的迎候,此篇写湘水男神对女神湘夫人的追求,二者都表现了深挚的爱情,又都因爱情受挫而产生种种怨慕和忧思,存在着共同的心理和情感活动模式,所以在写法上也有许多相同之处。姜亮夫说:“《九歌》中的‘湘君’和‘湘夫人’是对唱的”,“通过对唱来表现相爱之情,这是民歌的一个特色”。他说现在的民歌也有这种情况,“二人对唱的唱词完全相同,或者只改动一两个字”。这里的两个姊妹篇,结尾六句诗基本相同,两篇之中相似而近同的一些情感内容,则可以两相应衬、对照、加深。本篇的侧重点是写湘君求合于湘夫人,因思深望切、神情恍惚而产生种种幻觉、幻景、幻象,从而更显其一往情深。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写湘君在洞庭之滨迎候湘夫人,等了又等,盼了又盼,于恍惚之中似乎看到这位湘水女神在北渚降临,但是秋水伊人,望眼欲穿,还是看不真切,因而愁绪茫茫,忧从中来,只见得秋风起处洞庭扬波、木叶飘落。写得情景历历,开篇落笔便成千古佳句!湘君恍恍惚惚若有所见者,原不过是一种幻觉,他心上的女神并没有降临。于是他又踏上草,极目远望,切盼佳人前来赴约,因为原来就准备在晚间幽会的。但一等再等,还是不见佳人,就想起自然和人世间的一些乖戾反常的现象,山鸟原不栖,为什么落脚到水草丛中?鱼网原不架树,为什么张挂在树梢头上?“鸟何萃兮中,罾何为兮木上”,同上篇“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一样,怀疑自己求爱不得其所,因以为喻,流露出困惑、失望的情绪。于是他在切盼中又想到:沅江有白芷,澧水有木兰,各自散发芬芳,我心中也有一个美好的人,朝思暮想,却不敢对人讲。他极目远望,神思恍惚,不见佳人,但见流水潺湲。朱熹说,“沅有芷兮澧有兰”数句,其起兴之例,正犹越人之歌,所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刘熙载在《艺概》中说:“叙物以言情谓之赋,余谓《楚辞•九歌》最得此诀。如‘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正是写出‘目眇眇兮愁予’来;‘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正是写出‘思公子兮未敢言’来,具有‘目击道存,不可容声’之意”。《庄子•田子方》引孔子的话说:“若夫人者,目击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声矣。”玄英曾加注疏:“夫体悟之人,忘言得理,目裁运动而元道存焉,无劳更事辞费容其声说也。”这里实际说到了意象的运用及其作用问题,尤其是动态性的意象,如秋风、水波、落木、流水等,都是通过意与象、情与景、神与形的相互交融、铸造而成的,其流动的物象、外景正好传达了人物内心的情感活动,爱的炽热,盼的焦渴,尽在不言之中。

人在失望的时候,总想到转机,外界事物发生小小的变异,都可能引起失意者的幻想。湘君是神,同样具有人的情感,当他看到麋来庭中,蛟出水涯的时候,就认为是一种好的兆头,奇迹是有可能实现的,于是他又朝驰夕济,前迎佳人,在情感作用下,忽听得他的心上人在召唤他,要他驾车,一起隐迹天涯。他不知是幻听幻觉,又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呢!旧解“麋何食”二句,以为同“鸟何萃”二句同义,这就不但“复直无味”,而且下起“佳人召予”,也就突兀难解了。清代学者蒋骥指出了这一点,这是有见地的。“麋何食”与“鸟何萃”的句子,作为比兴,所引起的情感走向,是逆反发展的,所以不能按旧解把它们等同起来。既然“佳人召予”,湘君信以为真,而且欣喜若狂,就会有更大的幻想生出。他为了同佳人“偕逝”,就设想把家筑在水底,用荷叶做房顶,香花满壁,紫贝铺地,堂上涂抹香料;桂木作梁,木兰作椽,辛夷作门框,白芷饰洞房;薜荔编成帐,蕙草织帐顶,白玉压床席,石兰作屏风;芳芷造屋荷叶顶,杜衡作绳系得紧;百草满院栽,香花满廊摆。这幻想中的水室,确是芳香、洁净、神奇、美丽,我们不妨对照“桃花源”和“梁祝化蝶”来读它。荷盖、荪壁、椒堂、桂栋、兰橑,这些想像中的物象都是芳洁的,从这许许多多的香洁之物,一连串美丽、洁净的意象,难道不使人想到湘君求爱时如痴若狂的心绪,从而幻化出如此种种的幻影?难道不使人透视到湘君执著地追求理想和爱情的赤诚、美好的心灵?可是,九嶷山的众神纷纷出动,如云之众忽而接走了湘水女神;湘君的一切等待,一切盼望,一切准备,一切幻想,全都落空!正如《山带阁注楚辞》说的:“佳人至矣,夕张具矣,而九嶷山人纷然迎归,则此恨何极矣!”我们同情湘君,是否同样也同情着同湘君一样执著而受挫于追求理想的人们?诗人屈原自然有他的寄托,他在诗中投射了他自己的心影,那么读者诸君又作何感想呢?刘勰说《九歌》“绮靡以伤情”,忧伤远远多于欢乐,这原本就是那个悲剧时代的反映。

(选自《古诗鉴赏辞典》,中国妇女出版社1988年版)

■屈原诗歌的绚丽璀璨之美

瑰奇雄伟只是屈原诗歌艺术美的一个方面。与瑰奇雄伟一起呈现出来的,是绚丽璀璨之美。如果没有两者的结合,屈原的诗歌也不可能产生强烈的艺术魅力。试想,寥廓的天宇堪称奇伟了吧?可是在那寥廓的天宇之中,若没有日月之丽、群星之璨、云之悠悠、霞之烂烂,还能吸引人吗?对于屈原,如果只见其瑰奇雄伟,而不见其绚丽璀璨,也不能真正认识他的艺术美。

屈原诗歌的绚丽璀璨之美,班固早在《离骚序》中已经指出,他说:“其文弘博丽雅”,就讲到了“丽”的一面。刘勰在《文心雕龙•辨骚篇》里也说:

骚经九章,朗丽以哀志;九歌九辩,绮靡以伤情;远游天问,瓌诡而慧巧;招魂招隐,耀艳而采华„„故能气往轹古,辞来切今,惊采绝艳,难与并能矣。

屈原诗歌的绚丽璀璨,首先表现在形象的塑造上。屈原笔下的形象总是那样富于色彩和光泽,具有震摄人心的艺术美。这在《九歌》中最明显,特别是其中几个女神的形象,极其绚丽璀璨,宛如玉雕一般。

《湘君》《湘夫人》所塑造的湘水女神的形象,正可以说是“惊采绝艳”。《湘君》开头写她乘着芳香的桂舟,在湘水上急驶而过,她的装束和她的意态配合得恰好。她的目光流盼,露出期待的神情,那是在思念她的夫君: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这时湘君也正在等待着湘夫人,他看到湘夫人在一片秋色的衬托下,远远地降临北渚,那情态是真能撩动人的愁思啊。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诗人对湘夫人的描写用笔不多,但因有周围环境的衬托,又着重写她的神情,所以十分鲜明而绚丽。屈原诗歌的绚丽璀璨之美,其次还表现在语言的鲜明色彩上。他的诗几乎没有哪一首是轻描淡写的,总是以浓重的笔墨描绘出鲜明的形象。读他的诗,我常常联想到楚国漆器的图案,它们用黑地朱饰,黑朱两色互相辉映衬托,非常鲜明。屈原的语言也有同样的艺术趣味。诸如“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美人既醉朱颜酡些”;“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都是富有色彩效果的诗句。屈原笔下的词藻总是那么新鲜,今天读来仍像是才脱笔砚似的。《文心雕龙•辨骚篇》说他“虽取熔经意,亦自铸伟辞”。屈原的确创造了许多新鲜的诗歌语言,有些词语一经他运用之后就诗化了。例如:

飒飒──《山鬼》:“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飒飒,风声,是一个象声词。屈原把它和另一个象声词“萧萧”组织在同一句诗里,形容风声、树声,吟诵之际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飒飒”这个词从此也有了浓郁的诗意,常常被后来的诗人采用。如杜甫《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四山多风溪水急,寒雨飒飒枯树湿。”李商隐《无题》:“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江介──《哀郢》:“哀州土之平乐兮,悲江介之遗风。”江介,江间,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但经屈原用过以后便成为诗的语言。如曹植《杂诗》:“江介多悲风,淮泗驰急流。”

冉冉──《离骚》:“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冉冉,渐渐也。《陌上桑》:“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李煜《谢新恩》:“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冉冉也有了形象色彩。

其他,如《离骚》:“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中的“迟暮”;“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中的 “曼曼”。《湘夫人》:“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中的“木叶”。《涉江》:“乘鄂渚而反顾兮,欸秋冬之绪风”中的“绪风”。《悲回风》:“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中的“回风”。这些词在后代是诗中惯用的词语,在屈原却是新的创造。它们的色彩浓丽,感情鲜明,带有盎然的诗意。刘勰所谓“惊采绝艳”,恐怕更多地是着眼于语言的色彩情调上。

(节选自《中国诗歌艺术研究•屈原的人格美及其诗歌的艺术美》,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

第四篇:2015-2016学年高中语文《项羽之死》作品赏析 新人教版选修《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

《项羽之死》

■《项羽之死》鉴赏

本篇节选自《史记•项羽本纪》,题目为后人所拟。

有人把《史记》誉之为悲剧英雄画廊,西楚霸王项羽则是悲剧群像中的绝代典型,“项羽之死”这个片断便是这部旷世悲剧的最后一幕。“喑叱咤,千人皆废”的英雄死了,留在人间的是历史长河中曾经“卷起千堆雪”的浪花,群山万壑中殷殷不绝的回响,两千年来无数读者掩卷而思、拍案而起的长叹息。

这最后一幕,由垓下之围、东城快战、乌江自刎三场组成,其中包含了楚歌夜警、虞兮悲唱、阴陵失道、东城快战、拒渡赠马、赐头故人等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情节和细节。司马迁怀着满腔激情,运用史实、传说和想像,传写了项羽的穷途末路,不断丰富、发展了他的性格,让这位英雄死在歌泣言笑之中,取得了可歌可泣的艺术效果。

第一场:垓下之围。大幕刚启,夜空中传来若断若续、如泣如诉的四面楚歌之声,先奏起背景音乐;然后唱出变徵之音的“虞兮”主调:一起便哀音满耳,感人至深。“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结尾三虚字反复唱叹,曼声苍凉。正如《史记评林》引吴贤齐说的那样:“一腔怨愤,万种低徊,地厚天高,托身无所,写英雄失路之悲,至此极矣!”这支歌由项羽主唱,美人和之,更显得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以至这位从不曾流过泪的西楚霸王也不禁“泣数行下”;他的部属更是“左右皆泣,莫能仰视”,一片呜咽。这里唱出的不仅是个人在命运面前无可奈何的悲哀,也包含了连所宠爱的美人都无法保护的悲哀;这里流出的不仅是一位伟大的英雄犯了错误之后的悲哀的眼泪,也是一位伟大的英雄面对最终失败的忏悔与惭愧的眼泪。司马迁不愧是伟大的传记文学家,他对音乐的感发作用有着深邃的理解。在《刺客列传》中,他曾用“易水之歌”写荆轲的壮士之别,令“士皆垂泪涕泣”;在《留侯世家》中,他用“鸿鹄之歌”写刘邦晚年不得立如意为太子的痛苦心态,使戚夫人“嘘唏流涕”;现在,他又用“虞兮之歌”作为项羽之死这最后一幕的序曲,让悲怆的气氛笼罩全篇,把读者引进苍茫辽远、四顾寂寥的境界,噙着泪水一字一字地往下读,一读则欲罢不能。

接下来是第二场──东城快战。当项羽“自度不得脱”之后,连连说:“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与后面的“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互相呼应,三复斯言,明知必死,意犹未平。钱钟书说:“认输而不服气,故言之不足,再三言之。”(《管锥编》)“不服气”,正显示了他的平生意气,说明了他自负、自尊而不知自省、自责。快战之前,司马迁设计了阴陵迷道这个极富表现力的细节。田父把他指向绝路,看似偶然,其实必然。这是他过去“所过无不残灭”,丧失人心的结果。“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人家骗他,指向左边,他便不加思索地驰向左边,表现了他从来不惯骗人,也从来不相信别人敢骗他的直率、粗犷的性格。这里两“左”字独字成句,节奏短促,纸上犹闻其声,显示出当时形势严峻紧张,仿佛那五千骑追兵已从征尘滚滚中风驰雨骤而至,迫促感、速度感、力量感尽蓄笔端。

写阴陵迷道,目的在揭示这位末路英雄丧失人心;写东城溃围、斩将、刈旗,则着意于进一步展开他拔山盖世的意气和个人英雄主义的性格。此刻,他丝毫不存幸胜突围之心,只图打一个痛快仗给追随他的残部看看,确证他的失败是“天之亡我”。在这位英雄心目中,死,从来就是不可怕的;英名受侮,承认自己失败,那才可怕。要死也死个痛快,死在胜利之中。这种心态,可笑而又可悲。在这场“快战”中,司马迁再一次运用细节描绘,写项羽的拔山之力,不世之威:“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赤泉侯„„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这里,仍用虚笔,集中写他的声音。一呼则汉军披靡,一叱则不仅人惊,连马也吓得后退数里,这是何等的声威力量!他像一尊凛然不可犯的天神,一只被猎犬激怒了的猛虎,须眉毕张,咆哮跳踉,谁也不敢靠近他一步。特别是他“复聚其骑”后,“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王言!’”“何如”二字,写得意,写自负,声口毕见,活活画出项羽豪迈的性格。在这一瞬间,他感受到的只是一种不屈服的自我肯定的甜蜜,哪里还曾意识到自己是千枪万箭追杀的目标!

第三场:乌江自刎。其中写了拒渡、赠马、赐头三个细节。项羽马到乌江,茫茫江水阻绝了去路。悲剧的大幕即将落下,司马迁偏偏在这最后时刻打了一个回旋,为他笔下的英雄形象补上了最后的浓墨重彩的一笔,设计了“乌江亭长木义船待”这个细节。文如水穷云起,又见峰峦。项羽本来已无路可逃,司马迁却写成他有充分的机会脱逃而偏偏不肯过乌江,好像他不是被追杀得走投无路,不得不死;而是在生与义,苟活幸存与维护尊严之间,从容地作出了选择。江边慷慨陈辞,英雄的形象更加丰满完美。那曾经“泣数行下”的血性男子,临了反而笑了。“项王笑曰”的笑,不是强自矜持,不是凄然苦笑,而是壮士蔑视死亡,镇定安详的笑;显示了他临大难而不苟免的圣者之勇──“知耻近乎勇”。自惭无颜见江东父老,正是由于知耻。这个细节,展示出他的纯朴、真挚、重义深情。对自己的死,他毫不在意;却不忍爱马被杀,以赠亭长。因为,“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五年来无数胜利的回忆,猛然兜上心头。今昔如此,情何以堪!文章写到这里,实已神完气足,司马迁颊上添毫,再加上把头颅留赠故人这样一个出人意表、千古未闻的细节。“故人”追之、认之,必欲杀之以邀功取赏;项羽却慷慨赐头,“吾为若德”;蝼蚁之微,泰山之高,两两对比,何等鲜明!

项羽终于自刎了,他是站着死的。帝王刘、项,将相萧、曹,对于两千年后的我们,本来无所轩轾。但当我们读完《项羽本纪》,特别是读完“项羽之死”这最后一幕的时候,总不免咨嗟叹息,起坐彷徨,这就见出司马迁传写人物的艺术魅力。在这最后一幕中,留给我们印象最深刻的,是三个场次之间的节奏变化,起伏张弛,抑扬徐疾。第一场重在抒情,节奏纡徐,情如悲笳怨笛,以变徵之音形成了呜咽深沉的境界。第二场重在叙事,全用短节奏,铁马金戈,声情激越。第三场江畔陈辞,羽声慷慨。“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连用两个反诘句,顿挫抑扬,极唱叹之胜。此外,还用了许多形象生动,蕴涵丰富的细节,其中必有不少出于传闻、揣度,但无不使人感到可感可信、入情入理。清刘熙载《艺概》所谓“太史公时有河汉之言,而意理却细入无间”;钱钟书《管锥编》所谓“马(司马迁)善设身处地,代作喉舌”,都是赞扬他设计的细节情理兼胜,妙合无垠。虞姬悲歌,乌江拒渡,赠马赐头,一波三折,全凭细节传神,使全篇文字达到雄奇悲壮的美学境界,读之令人荡气回肠。在传记文学中,不说绝后,至少空前。

(选自《古文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年版)

■英雄末路的悲剧——项羽形象分析

被鲁迅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伟大历史巨著《史记》,又是一部卓越的文学作品,它代表了古代历史散文发展的最高成就。司马迁首创了以人物为中心的纪传体写作手法,而最有文学价值的就是人物传记。

《史记》作为我国写人艺术的开创者,向人们展示了一道丰富多彩的历史人物画廊,塑造了许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而最为撼人心魄的是一批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项羽便是司马迁着力最多的一位英雄人物,司马迁在《项羽本纪》中集中全力塑造了项羽这一悲剧英雄形象。其实“本纪”是《史记》中以主宰天下政局帝王为纲,以编年形式记载从黄帝到汉武帝各个时期的国家大事,项羽并未称帝,司马迁却用《本纪》来记述项羽这一段人生轨迹,并且篇目顺序还放在《高祖本纪》之上,从中可看出司马迁对历史史实的尊重,不是以成败论英雄,但司马迁毕竟是一个史学家,不管他多么钟爱项羽,始终不叫感情溢出史实之外,对项羽作出了客观公正的评价。从中我们可看出项羽性格上特点:既所向无敌又凶残暴戾,既勇敢善战又缺少权变,既仁慈爱人又犹柔寡断,这些相互对立因素有机地集于项羽一身,形成了他性格上的缺陷,造成了他的悲剧人生。

(一)所向无敌与性格暴戾

《项羽本纪》中“年二十四”的项羽一出场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学万人敌”自信足以力征万人,看到秦始皇游会稽,却说“彼可取而代也”,豪言壮语,震人心魄。而最能表现他英勇无畏的莫过于“巨鹿之战”他先是“帐中斩宋义头”号令军中,接着是置生死于度外,破釜沉舟,身先士卒“杀苏角,虏王离”迫使涉间自杀,解了巨鹿之围。“诸候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写出了一个盖世英雄的万丈豪气。楚汉战争中,面对善射的楼烦,“项王瞋目叱之,楼烦目不敢视,手不敢发,遂走还入壁,不敢复出”,一瞪眼吓退了楼烦。垓下之围,项羽率领二十八骑逃至东城,“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赤泉候“人马俱惊”倒退了好几里。已处于穷途末路,气势尚且冲天盖地。然而勇敢无敌过多,性格就显得凶残暴怒。《史记》中多次写到其残暴一面。从攻襄城“已拔,皆坑之”,再到“坑秦卒,二十余万人”。以致于后来,当他“遂北烧夷齐城郭、室屋,皆坑田荣降卒,系虏其老弱妇女”时,“齐人相聚而叛之”,使得“项王因留,连战未能下”。于是在最后时刻,阴陵田父的一个“左”,熄灭了楚军东山再起的最后希望。正是由于他的残暴,使他失去民心,进而葬送了自己。

(二)英勇善战与不善权变

作为一代英雄,他勇敢善战,让人敬畏,但也有不可忽视的缺点,即缺少机智,不善权谋。

纵观项羽一生,从起事后,绝大多数时光在战场上度过,他擅长的是战争,自称起兵八年“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最典型的实例莫过于垓下之围的东城快战,项羽被阴陵田父骗入大泽,只剩下二十八骑,被困于数千汉军的追击之中,为了证明“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许诺“为诸军快战,必三胜之”,接着“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又“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这一战虽是英雄末路,却仍旧酣畅淋漓,表现出永不妥协勇气。

项羽喜欢用堂堂军队与敌作战,却不善于用“谋”,至于如何巩固战争成果,如何笼络将士,收买人心,很少去做。他身边谋士很少。从史料看真正称得上谋士的只有范增。亚父范增以七十高龄跟随项羽运筹帷幄,出谋划策,可谓是尽心竭力忠心耿耿了,可是在项羽那儿并不受重视。公元前208年4月项羽在河南荥阳包围了刘邦,这是消灭刘邦的大好时机,范增劝他急攻荥阳,项羽未置可否,陈平略施小计,就离间了二人之间的关系。项羽由此开始疏远怀疑范增,拒绝采纳其正确意见,范增愤而离去,结果客死途中。项羽因此失去了消灭刘邦的天赐良机,也失去了这位忠诚谋士。

项羽性格刚直不阿,特别讨厌为人不真诚,他的善恶感很强,完全凭感情决定一切。如司马欣对项家有点好处就封他为王,不管他是不是那块料;对田荣有怨就寸土不封,不管他是不是有实力。只因彭越对人不够忠诚,就讨厌他,尽管后期作战中,粮食补给屡受拦截掳掠,仍不屑与之交好。项羽打仗可说是无往不胜的战神,但缺少政治家的精明谋划,又使他最终走向失败。

(三)仁慈爱人与儿女情长

项羽是残暴的,又是仁慈的,他有时与部下同甘共苦,分衣推食,又时常考虑百姓疾苦,但这种仁慈恻隐之心又是他失败原因之一。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剔除心腹之患的鸿门宴,却因为叔父一句“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而停止进攻,并且相信了刘邦的辩白,把必然敌意一下子化解了,对范增的几次示意毫无反应。在他看来,刘邦是来谢罪的,又无抵抗力,胜之不武,何况还有之前的兄弟之约战友之情。一念之仁,顾念义气,动了恻隐之心,放虎归山,失去胜利机会,导致了最终失败的结局。

对英雄末路的出色描写当属垓下之围,项羽在丧失天下的最后时刻,所担心的只有女人和骏马。这不是贬项羽,只是写他勇武莽夫的另一面:儿女情长。他失败了,但他并不服气更不服输,反复强调“天亡我”。正因为是天亡我不肯过江东重振旗鼓,不肯舍弃那些跟随自己出征却战死疆场的战士苟且偷生,而把头颅送给了追杀他的故人吕马童。这种盖世英雄的气概,正是项羽震撼人心的悲剧精神。

在项羽身上我们可以发现多重人格,他的每一项长处都伴随着性格上的缺陷。这些缺陷使他在楚汉相争中功败垂成,留下了让人怆然涕下的千古悲剧。项羽失败了,却成了历代文人咏叹不绝的英雄形象。他展示的悲壮人生,永远闪亮在人类的精神领域。

参考文献: [1]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一卷).2005.[2]褚斌杰中国文学史纲要(一).修订本,1999.[3]高文胜.勿以成败论英雄——《史记项羽本纪》中项羽形象分析.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6(6).[4]李延刚.略论项羽的悲剧英雄形象.科教故事博览科教创新,2009,(1).■《垓下歌》与《大风歌》

垓下歌 项羽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这是楚霸王项羽在进行必死战斗的前夕所作的绝命词。在这首诗中,既洋溢着与伦比的豪气,又蕴含着满腔深情;既显示出罕见的自信,却又为人的渺小而沉重地叹息。以短短的四句,表现出如此丰富的内容和复杂的感情,真可说是个奇迹。

项羽是在秦末与叔父项梁一起举兵反秦的。由于其辉煌的战功、无双的勇力、杰出的才能,实际上成 为反秦群雄的领袖,在推翻暴秦的统治中起了主要的作用。但在秦亡以后曾经是项羽盟军的另一支反秦部队的首领刘邦为了统治全国,与项羽之间又展开了残酷的战争。他以项羽的失败而告终。作这首诗时,项羽被包围在垓下(在今安徽灵壁县南沱河北岸),粮尽援绝,他自知败局已定;作诗之后,他率部突围,虽曾杀伤敌军多人,终因兵力单薄,自刎于乌江(今安徽和县东北)。诗歌的第一句,就使读者看到了一个举世无匹的英雄形象。在我国古代,“气”即源于人的先天禀赋,又能赖于后天的培养;人的品德、能力、风度等等均取决于“气”。所谓“气盖世”,是说他在这些方面超过了任何一个人。尽管这是一种其概括的叙述,但“力拔山”三字却给读者一种具体、生动的感受,所以在这一句中,通过虚实结合的手法,他把自己叱咤风云的气概生动地显现了出来。

然而,在第二、三句里,这位盖世英雄却突然变得其苍白无力。这两句是说:由于天时不利,他所骑的那匹名马-骓-不能向前行进了,这使他陷入了失败的 绝境而无法自拔,只好徒唤“奈何”。在这里值得注意的是:骓的“不逝”为什么会引起那样严重的后果?对此恐怕只能这样回答:他之得以建立如此伟大的功绩,最主要的依靠说是这匹名马;有了它的配合,他就可以所向无敌。换言之,他几乎是单人独骑地打天下的,因此他的最主要的战友就是骓,至于别人,对他的事业所起的作用实在微乎其微,他们的和中背对他的成败起不了多少作用,从而他只要注意骓就够了。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强大使得任何人对他的帮助都没有多大意义,没有一个人配作他的主要战友,这是人何等的傲岸,真可谓天地间唯我独尊!不过,无论他如何英勇无敌,举世无双,一旦天时不利,除了灭亡以外,他就没有别的选择。在神秘的“天”的面前,人是多么渺小;即使是人中间的最了不起的英雄,也经不起“天”的轻微的一击。

项羽知道自己的灭亡已经无可避免,他的事业就要烟消云散,但他没有留恋,没有悔恨,甚至也没有叹息。他所唯一忧虑的,是他所挚爱的、经常陪伴他东征西崐讨的一位美人-虞-的前途;毫无疑问,在他死后,虞的命运将会十分悲惨。于是,尖锐的、难以忍受的痛苦深深地啮着他的心,他无限哀伤地唱出了这首歌的最后一句:“虞兮虞兮奈若何?”译成白话,就是:“虞啊,虞啊,我把你怎么办呢?崐”在这简短的语句里包含着何等深沉的、刻骨铭心的爱!

是的,相对于永恒的自然界来说,个体的人确实极其脆弱,即使是英雄豪杰,在奔腾不息的历史长河里也不过像一朵大的浪花,转瞬即逝,令人感喟不已。但爱却是长存的,它一直是人类使自己奋发和纯净的有力精神支柱之一,纵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爱的面前也不免有匍伏拜倒的一日,使人欢喜赞叹。《垓下歌》虽然篇幅短小,但却深刻地表现了人生的这两个方面。千百年来,它曾经打动过无数读者的心;其魅力大概就在于此吧!

大风歌 刘邦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刘邦在战胜项羽后,成了汉朝的开国皇帝。这当然使他兴奋、欢乐、踌躇满志,但在内心深处却隐藏着深刻的恐惧和悲哀。这首《大风歌》就生动地显示出他的矛盾的心情。

他的得以战胜项羽,是依靠许多支部队的协同作战。这些部队,有的是他的盟军,本无统属关系;有的虽然原是他的部属,但由于在战争中实力迅速增强,已成尾大不掉之势。项羽失败后,如果这些部队联合起来反对他,他是无法应付的。因此,在登上帝位的同时,他不得不把几支主要部队的首领封为王,让他们各自统治一片相当大的地区;然后再以各个击破的策略把他们陆续消灭。在这过程中,不免遇到顽强的抵抗。公元前一九六年,淮南王英布起兵反汉;由于抢英勇善战,军势甚盛,刘邦不得不亲自出征。他很快击败了英布,最后并由其部将把英布杀死。在得胜还军途中,刘邦顺路回了一次自己的故乡-沛县(今属江苏省),把昔日的朋友、尊长、晚辈都召来,共同欢饮十数日。一天酒酣,刘邦一面击筑,一面唱着这一首自己即兴创作的《大风歌》;而且还慷慨起舞,伤怀泣下(见《汉书·高帝纪》)。

假如说项羽的《垓下歌》表现了失败者的悲哀,那么《大风歌》就显示了胜利者的悲哀。而作为这两种悲哀的纽带的,则是对于人的渺小的感伤对第一句“大风起兮云飞扬”,唐代的李善曾解释说:“风起云飞,以喻群雄竞逐,而天下乱也。”(见汲古阁本李善注《文选》卷二十八)这是对的。“群雄竞逐而天下乱”,显然是指秦末群雄纷起、争夺天下的情状。“群雄竞逐”的“雄”,《文选》的有些本子作“凶”。倘原文如此,则当指汉初英布等人的反乱。但一则这些反乱乃是陆续发动的,并非同时并起,不应说“群凶竞逐”;再则那都是局部地区的反乱,并未蔓延到全国,不应说“天下乱”。故当以作“雄”为是。下句的“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则是说自己在这样的形势下夺得了帝位,因而能够衣锦荣归。所以,在这两句中,刘邦无异坦率承认:他之得以“威加海内”,首先有赖于“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局面。但是,正如风云并非人力所能支配,这种局面也不是刘邦所造成的,他只不过运道好,碰上了这种局面而已。从这一点来说,他之得以登上帝位,实属偶然。尽管他的同时代人在这方面都具有跟他同样的幸运,而他之缍获得成功乃是靠了他的努力与才智;但对于刘邦这样出身于『底屋的人来说,若不是碰上如此的时代,他的努力与才智又有多少用处呢?所以,无论怎么说,他之得以当皇帝,首先是靠机运,其次才是自己的努力与才智。他以当进的人对之根本无能为力的自然界的风云变化,来比喻把他推上皇帝宝座的客观条件,至少是不自觉地显示了他的某种心理活动的吧!

姑不论刘邦把他的这种机运看作是上天的安排抑或是一种纯粹的偶然性,但那都不是他自己所能决定的。换言之,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才智;但这一切到底有多大效果,还得看机运。作为皇帝,要保住天下,必须有猛士为他守卫四方,但世上有没有这样的猛士?如果有,他能否找到他们并使之为自己服务?这就并非完全取决于他自己了。所以,第三句的“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既是希冀,又是疑问。他是希望做到这一点的‘但真的做得到吗?他自己却无从回答。可以说,他对于是否找得到捍卫四方的猛士,也即自己的天下是否守得住,不但毫无把握,而且深感忧虑和不安。也正因此,这首歌的前二句虽显得踌躇满志,第三句却突然透露出前途未卜的焦灼和恐惧。假如说,作为失败者的项羽曾经悲慨于人定无法胜天,那么,在胜利者刘邦的这首歌中也响彻着类似的悲音,这就难怪他在配合着歌唱而舞蹈时,要“慷慨伤怀,泣数行下”了。(《汉书·高帝纪》)

第五篇:2015-2016学年高中语文《蜀相》作品赏析 新人教版选修《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doc

《蜀相》

■杜甫:一个人如何成为诗圣

李白使诗歌变成“神曲”,而杜甫使诗歌成为“人歌”。李白总是往一般化、抽象化上靠,而杜甫则总往具体化、形象化上靠。读李白的诗,我们感受到人生宇宙的莫大寂寞,而读杜甫诗,我们颇感身处人间的种种具体烦恼——不论这烦恼有多大,由于是具体的苦难与不幸,相对于那种生命本质上的苦痛,它在质上还是小的。是的,李白总是大鹏一般,精神遨游天上,而杜甫则时时注目人间,他为那些声声入耳的悲声和丝丝入目的苦形所牵挂,所苦恼,忧心忡忡而又不知所措。

与李白对具体的人事不感兴趣正相反,杜甫对日常生活中的悲欢离合倾注了极大关注与关心,这可能正是他人格上日臻于圣人境界的途径,圣人就是“即凡而圣”的。一部《论语》,其中多少哲理,全来自日常生活的观察,孔子的学问,其最值得我们尊敬的也即在此——人伦之圣孔子和诗歌之圣杜甫,其精神特质及升华之途径,确有相同处。在面对日常生活中的悲欢离合时,杜甫选择的不是感慨,这一点他与李白正相反,李白总是把日常生活中的事件看成是人生悲剧的一个例证而发出感叹,并使之成为诗的主体。而杜甫则是描述,他的诗甚至因此变得有些琐屑,而这正是他的特色,他诗歌艺术的特色,他思维的特征,我们因此把他的诗称为“诗史”——他对生活是客观记录的、描述的,正如他在《石壕吏》中表现的那样,不,像他在整个“三吏”“三别”,整个安史之乱之际所写的一样——全是叙述,而且细节摹写生动,人物音容笑貌刻画生动。他甚至因此被后人称为袖手旁观者,冷漠无情,殊不知这正是他诗歌的特色,他要保持客观与冷静,他要不介入,从而使事件正常发生发展,不因其干扰而改变方向,从而有真实可信的结果。这时,面对对象,他更像一个科学工作者,而不像一个易激动的诗人。

李白沉湎于酒的境界,真像一个酒神。但有意思的是,他酒醉之后倒不是与别人打成一片,醉成一团,撕扯不开,而是心游万仞,他彼时的眼光是向上的,看到的是“长风万里送秋雁”,想到的是“欲上青天揽明月”,而不是与人纠缠。他醉后倒似乎更有洞察力,更有穿透力。他的醉眼似乎更冷峻,更不屑于一切。杜甫则是冷静的,这是指他的客观判断力。若论及他的主观态度,更常常是冷峻,一种冰冷的、严厉的、难以靠拢的精神形式。他写过《饮中八仙歌》,这是醒者的诗——只有醒者,才能如此细致地观察——不,观赏。他就这样众人皆醉我独醒地观赏他们,描摹他们的醉态,并对他们发出由衷的赞美,他暗中很羡慕他们的境界,但他注定是另一种人。他的良心太敏感,因而时时被惊醒,或被痛醒,不大能在醉

态中酣睡。杜甫也是饮酒的,但他写醉酒很少,他是在冷静时写作的,他的作品出自他的理智,以及他仁爱的内心,不像李白那样写诗出自澎湃而不可抑制的热情与激情。

李白总是把个人遭际纵向上升到人生,杜甫则又总是把一己不幸横向联系到社会。所以李白像一个哲学家,杜甫是一个政治评论家,他的诗像是社会评论。李白对人生感怀万端情不能已,杜甫对社会苦难愤慨不平唏嘘不已。如果要控诉人间罪恶,那么,李白可能是滔滔不绝的公诉人,而杜甫是目击证人。他发誓他在现场,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所以李白的大本领是议论,虽然他并不愿多动脑筋思考,但“斗酒诗百篇”的他要发议论,而且是不着社会边际的议论,总能思如泉涌、妙语连珠,且让我们随之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而杜甫的大本领是描摹与叙述,他描摹的功夫在诗人中可称第一。在杜甫的诗中,无论是场景描摹(如《羌村三首》),还是风景描摹,甚至人物心理描摹,他都能“使笔如画”,他天生一副仁慈的心肠,天生具有善于捕捉细屑的眼光,他常在细枝末节中发现大问题,他常被细小的情节感动。

李白是破坏的力量,杜甫是建设的力量。李白代表冲破一切束缚向往自由蓬勃发展的精神,而杜甫则代表建立规矩遵从规范的约束。李白古风、乐府写得最好——事实上,李白哪种诗体都能玩得转、玩得绝。谁能说他的五、七言律、绝不行?我们只能说他更喜欢用哪种方式来抒发他那不羁之情——因为他的情“不羁”,所以他爱用古风,因为古风在形式上最少约束,除了一般性的押韵和节奏,其他都可模糊。李白天性是“君子善假于物”,在他眼里,那么多诗体,简直是宇宙之间丰盛的大餐,他取来享用,不想烹饪。而杜甫则像一个孜孜不倦探求烹饪技术的厨师,他不停地试验新的配方与配料,讲究火候与色香味,所以他是诗体的大师,他几乎在各种诗体上都做过勤奋试验,元稹说他“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可能稍有溢美,但基本情形也差不多。当然,杜甫取得的最大成绩,我以为还在七律上。他的《秋兴八首》极锤炼之功,是文学史上空前绝后的交响乐,它们源自杜甫圣人般忧患重重的慈悲胸怀,这是一种境界,是人格修炼的结果,不仅仅是诗艺上的琢磨。

杜甫有很“俗”的一面。比如他在长安“朝扣富儿门,暮逐肥马尘”(《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在成都毫不惭愧地靠老朋友接济,如果对方忘了,他还主动催要(《因崔五侍御寄高彭州一绝》),希望他们来“救急难”;他进三大赋以求用,一边自诩“窃比稷与契”(《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句》)且要“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一边毫无羞耻地自比古代文学弄臣枚皋扬雄,一再恳求玄宗“哀怜”(《进〈雕赋〉表》)。可能因为他一生经济上不能潇洒,政治上不能得志,影响到他人格上的拘谨与一丝委琐。这种庸俗的一面,与他“诗圣”的“圣”的一面(此“圣”乃指他精神上伟大的博爱与推己及人 的慈悲)似乎很不和谐,但却如此真实地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事实可能正是因为杜甫自己对生活的艰辛与种种尴尬有切身的体验,他才能体谅他人的苦难与辛酸。这可能正是杜甫由凡入圣、由俗入圣的逻辑之路。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杜甫《蜀相》赏析

这首诗,不仅是一首凭吊古迹、颂扬诸葛亮的咏史诗,而且是一首富有教育意义、感人至深的抒情诗。千百年来,有不少颂扬诸葛亮的诗篇,但最脍炙人口、激动人心的要算这一篇。

诗的题目叫“蜀相”,“蜀相”就是诸葛亮。公元221年,魏、蜀、吴三国鼎立之时,刘备在四川成都立国称帝,历史上称为蜀汉,任命诸葛亮为丞相,所以杜甫称诸葛为“蜀相”。但诗以“蜀相”为题,却不是单纯的历史纪录,而是寄托了作者对诸葛亮的崇高敬意。

《蜀相》这首诗是唐肃宗上元元年的春天,就是公元760年杜甫初到成都时访诸葛亮庙时所作。这时的情况,从杜甫个人的处境来看,政治上很不得志,“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理想已经完全落空,生活上的艰难困苦,更不必说。从当时社会现实来看,“安史之乱”持续了五年还没有平定下来,史思明再次攻陷了东都洛阳,自立为大燕皇帝,唐王朝仍在风雨飘摇之中;人民大量死亡,生产遭到大破坏,正如杜甫描写的那样:“六合人烟稀”,“园庐但蒿藜”。尤其严重的是唐肃宗的昏庸,信任宦官,猜忌功臣。在这种情况下,杜甫的心情自然是很苦闷的。所以当他来到诸葛亮庙时,缅怀诸葛亮的为人,特别是他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以及他和刘备君臣二人之间那种鱼水相得的关系,不禁百感交集,心潮翻滚,以至泪流满襟,因而写下了这首诗。这也许就是诗人自己说的“情在强诗篇”吧。

很明显,这首诗的主题就是歌颂诸葛亮。杜甫入蜀以后,思想上有一个很突出的变化,那就是他不再“自比稷与契”,而向往于诸葛亮。他写了一系列赞扬诸葛亮的诗,并公然说:“凄其望吕葛,不复梦周孔。”意思就是说,他殷切期望的是吕尚、诸葛亮这类英雄人物,再也不梦想周公和孔子了。这首《蜀相》诗,便正是他“凄其望吕葛”的具体表现。全诗共八句,可分为两段:上四句写丞相祠堂,下四句写丞相本人。但这两段,并不是可以分开的两截。因为在对丞相祠堂的描写中,已暗含丞相其人在内。

开头两句:“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用自问自答的方式,点明丞相祠堂的所在地。丞相祠堂,就是现在的“武侯祠”,在成都城南约二里,现在已经辟为“南郊公园”。武侯,是武乡侯的简称。公元223年,蜀后主刘禅封诸葛亮为武乡侯。值得注意的,是“何处寻”的“寻”字,它饱含着诗人杜甫对诸葛亮无限追慕的心情。因为心思其人,所以才要寻访其庙。“锦官城”是成都的别称。因织锦业发达,汉朝曾设有锦官来管理,所以后来又

把成都称为锦官城。有时为了适应诗句的需要,也简称为“锦城”,如杜诗“锦城丝管日纷纷”。“柏森森”三字也值得我们仔细玩味。因为这森森的高大茂密的柏树,不只是识别丞相祠堂的标志,而且是历代人民爱戴诸葛亮的见证。杜甫在夔州时写有一首《古柏行》的诗,专门描写孔明庙前的一棵老柏树。其中有这么两句:“君臣已与时际会,树木犹为人爱惜”。不言而喻,成都的丞相祠堂之所以能出现“柏森森”的景象,同样也是由于“人爱惜”的缘故。联系到古老的《诗经》里那首《甘棠》诗:“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诗意是说,老百姓出于对召伯的爱戴,竟然连他曾经休息过的那棵甘棠树,都不忍砍伐,因而长得茂盛。由此,我们也就不难知道:凡是为人民做了好事的人,人民是不会忘记他的。

三四两句,“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是进而描写祠堂内的景物。但描写景物的目的,却是为了更深刻地表达对诸葛亮的怀念心情。表面上是写景,骨子里却是抒情。关键在于“自春色”的“自”字,和“空好音”的“空”字。由于自己心目中所景仰的人已经见不到了,所以,尽管映带在台阶两边的碧草并非不悦目,那藏身在森森的柏叶之中的黄莺儿的歌唱,也并非不悦耳,但诗人都无心赏玩。这里的“自”字和“空”字,是互文对举,可以互训。所谓“互训”,也就是说,“自”可解释为“空”,“空”也可以解释为“自”。如果把这两个字对调一下,说成是“空春色”“自好音”,也完全可以。对诗的原意,毫无影响。唐人李华《春行寄兴》诗说:“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其中自、空二字的用法,和杜诗是相同的。

对于这两句的写景,过去有不同的理解,如清朝人仇兆鳌在其所著《杜诗详注》里就说是“写祠庙荒凉”的。近人大多数也采取这一说法。我以为这是一种误解。第一,从“碧草春色”“黄鹂好音”的描写中,我们确实看不出有什么“荒凉”的意境,相反,倒是一幅春意盎然的景象。第二,古人常用草色来渲染春色之美,如江淹《别赋》中有“春草碧色,春水绿波”的句子,就是这一类。杜甫这里说的“碧草”,也正是这个意思。碧草就是碧草,不是蔓草、杂草、野草,更不是衰草,不能一看到“草”字,便和“荒凉”联系起来。而且,这样的理解也违背了诗人的创作意图。因为诗人的意图,正是要把祠堂的春景写得十分美好,然后再用“自”“空”二字将这美好的春景如草色莺声等一齐抹倒,来加倍突出诗人对诸葛亮的敬仰之情。所以,春色越美,鸟音越好,就越有助于表现这种心情。如果理解为“荒凉”,便不能起到这种反衬作用。大好春光,人无不爱,就是杜甫也写过“不是爱花即肯死”的诗句,为什么在这儿他却采取了否定的态度呢?下文回答了这一问题。原来“伤心人别有怀抱”,他一心想念着的是这祠堂的主人──蜀相诸葛亮。这也就由第一段过渡到第二段,由写景过渡到写人。

五六两句,“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这两句,从大处着眼,言简意赅,高度地概括和评价了诸葛亮一生的功绩和才德。这两句,都是上四下三的句法,应在第四字读断。上句写诸葛亮的才略,得到刘备的器重,刘备曾三次去拜访他。这在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所以诸葛亮在《前出师表》中也有“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的话。“三顾频烦”,就是“频烦三顾”。“天下计”,即天下大计,也就是有名的“隆中对”中所说的:东连孙权,北拒曹操,西取刘璋(四川),南抚夷越等恢复国家统一的策略。这一句,虽然写到刘备,但着重点仍在赞扬诸葛亮的雄才大略。因为刘备之所以不厌其烦地三顾草庐,正是由于诸葛亮胸怀天下大计。下句,从品德和事业方面写诸葛亮的忠贞。所谓“两朝开济”,是说诸葛亮先辅佐先主刘备开创帝业、建立蜀汉,后又辅佐后主刘禅巩固帝业,济美守成,真是“功盖三分国”。然而他毫不居功自傲,这就充分表明了他那老臣谋国的一片忠心。

诸葛亮一生中最感动人的地方,是他的死。诗的最后两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对诸葛亮的死,诗人表示了无限的哀思,对于他未能实现复兴汉室、统一中国的天下大计,深表痛惜。蜀后主建兴十二年,即公元234年春,诸葛亮第六次出兵伐魏,与司马懿的军队在陕西渭南对垒,两军相持百余日。诸葛亮多次挑战,并把巾帼妇人之服送给司马懿来激怒他,但司马懿仍然坚不出战。诸葛亮终因操劳过度,于这年八月,病死在五丈原的军营中,死时才54岁。这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史实。诸葛亮虽然壮志未酬,但是,他所表现的这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崇高精神所给与后人的积极影响,却是无可估量的。这也是诗人杜甫为之感动得泪流满襟的一个没有说穿的原因。“泪满襟”的英雄,当然就是诗人杜甫自己。但他用了“长使”二字,便大大地扩充了感染的范围,不仅把普天之下的,而且把千百年后所有的有志未遂的英雄人物全都包括在内,使他们产生强烈的震动与共鸣,而不能不为之同声一哭。

历史也正是这样证明着的。这里可以举两个例子:第一个为这两句诗所感动的例子,是唐顺宗时的王叔文。王叔文是当时出现的有著名文学家、思想家柳宗元和刘禹锡等人参加的进步的政治集团的首领,他力图改革弊政,但因遭到宦臣俱文珍等人的反对而终归失败。《旧唐书•王叔文传》是这样记载的:“叔文但吟杜甫诸葛祠堂诗末句云‘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因欷歔泣下。”所谓“欷歔泣下”,也就是“泪满襟”。这是公元805年,也就是杜甫写作这首诗之后不过35年的事情。第二个例子,是北宋末年的爱国将领宗泽,他也曾深受感动。当时,宋王朝的两个皇帝徽宗和钦宗父子二人双双被金人俘掳,宋高宗逃跑了,为了抵抗金兵的南侵,已经70岁高龄的宗泽,亲自带兵镇守尚未沦陷的当时的国都开封,但终因忧愤而成疾,临死时,他也无限感慨地吟诵了这两句诗,并三呼“过河”(意思是渡过黄河,抗击金兵)。这是公元1128年,也就是杜甫写作《蜀相》这首诗之后的368年的事情。仅从以上两个历史事例,我们也就可以看到这两句诗的巨大而深远的感染力量。

作为一个忧国忧民的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这类咏史诗,也有其特点。这就是密切联系现实,密切联系自身。因而,在这类咏史诗中,我们也可以想见当时的社会状况,可以看到诗人自己的形象。即以《蜀相》一诗为例,为什么杜甫能把诸葛亮写得这样有血有肉、有声有色?原因也就在此。他不是为咏史而咏史,为歌颂诸葛亮而歌颂诸葛亮。而是有他的现实的政治目的。那就是他说的“安危须仗出群才”“乱世想贤才”,他不但要求自己,也要求他的朋友们“早据要路思捐躯”,像诸葛亮那样国而忘身;同时,他还希望唐肃宗能像刘备那样,能够信任像郭子仪等那样忠心耿耿的老臣。

在诗歌体裁的运用方面,杜甫可以说是写七律的大师。仅流传下来的,他一个人就写了151首七律,超过现存初唐和盛唐诗人所作七律的总和。作为一首七言律诗,它要求结构紧凑,对仗工整,声调和谐,语言精练,等等,所有这些优点,《蜀相》一诗可以说都具备了。

1980年7月于山东大学

(选自《唐诗鉴赏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

■周汝昌\《蜀相》鉴赏

题曰“蜀相”,而不曰“诸葛祠”,可知老杜此诗意在人而不在祠。然而诗又分明自祠写起。何也?盖人物千古,莫可亲承;庙貌数楹,临风结想。因武侯祠庙而思蜀相,亦理之必然。但在学诗者,虚实宾主之间,诗笔文情之妙,人则祠乎?祠岂人耶?看他如何着墨,于此玩索,宜有会心。

开头一句,以问引起。祠堂何处?锦官城外,数里之遥,远远望去,早见翠柏成林,好一片葱葱郁郁,气象不凡──那就是诸葛武侯祠所在了。这首一联,开门见山,洒洒落落,而两句又一问一答,自开自合。

接下去,老杜便写到映阶草碧,隔叶禽鸣。

有人说:“那首联是起,此颔联是承,章法井然。”不错。又有人说:“从城外森森,到阶前碧色,迤迤逦逦,自远望而及近观,由寻途遂至入庙,笔路最清。”也不错。──不过,倘若仅仅如此,谁个不能?老杜又在何处呢? 有人说:既然你说诗人意在人而不在祠,那他为何八句中为碧草黄鹂、映阶隔叶就费去了两句?此岂不是正写祠堂之景?可知意不在祠的说法不确。

又有人说:杜意在人在祠,无须多论,只是律诗幅短,最要精整,他在此题下,竟然设

此二句,既无必要,也不精彩;至少是写“走”了,岂不是老杜的一处败笔?

我说:哪里,哪里。莫拿八股时文的眼光去衡量杜子美。要是句句“切题”,或是写成“不啻一篇孔明传”,谅他又有何难。如今他并不如彼。道理定然有在。

须看他,上句一个“自”字,下句一个“空”字。此二字适为拗格,即“自”本应平声,今故作仄;“空”本应仄声,今故作平。彼此互易,声调上的一种变换美。吾辈学诗之人,断不能于此等处失去心眼。

且说老杜风尘洞,流落西南,在锦城定居之后,大约头一件事就是走谒武侯祠庙。“丞相祠堂何处寻”?从写法说,是开门见山,更不纡曲;从心情说,祠堂何处,向往久矣!当日这位老诗人,怀着一腔崇仰钦慕之情,问路寻途,奔到了祠堂之地──他既到之后,一不观赏殿宇巍巍,二不瞻仰塑像凛凛,他“首先”注意的却是阶前的碧草,叶外的黄鹂!这是什么情理? 要知道,老杜此行,不是“旅游”,入祠以后,殿宇之巍巍,塑像之凛凛,他和普通人一样,自然也是看过了的。不过到他写诗之时(不一定即是初谒祠堂的当时),他感情上要写的绝不是这些形迹的外观。他要写的是内心的感受。写景云云,已是活句死参;更何况他本未真写祠堂之景? 换言之,他正是看完了殿宇之巍巍,塑像之凛凛,使得他百感中来,万端交集,然后才越发觉察到满院萋萋碧草,寂寞之心难言;才越发感受到数声呖呖黄鹂,荒凉之境无限。

在这里,你才看到一位老诗人,独自一个,满怀心事,徘徊瞻眺于武侯祠庙之间。没有这一联两句,诗人何往?诗心安在?只因有了这一联两句,才读得出下面的腹联所说的三顾频烦(即屡屡、几次,不是频频烦请),两朝开济(启沃匡助),一方面是知人善任,终始不渝;一方面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方面付托之重,一方面图报之诚:这一切,老杜不知想过了几千百回,只是到面对着古庙荒庭,这才写出了诸葛亮的心境,字字千钧之重。莫说古人只讲一个“士为知己者死”,难道诗人所理解的天下之计,果真是指“刘氏子孙万世皇基”不成?老臣之心,岂不也怀着华夏河山,苍生水火?一生志业,六出祁山,五丈原头,秋风瑟瑟,大星遽陨,百姓失声„„想到此间,那阶前林下徘徊的诗人老杜,不禁汍澜披面,老泪纵横了。

庭草自春,何关人事;新莺空啭,祗益伤情。老杜一片诗心,全在此处凝结,如何却说他是“败笔”?就是“过渡”云云(意思是说,杜诗此处颔联所以如此写,不过是为自然无迹地过渡到下一联正文),我看也还是只知正笔是文的错觉。

有人问:长使英雄泪满襟袖的英雄,所指何人?答曰:是指千古的仁人志士,为国为民,大智大勇者是,莫作“跃马横枪”“拿刀动斧”之类的简单解释。老杜一生,许身稷契,志在匡国,亦英雄之人也。说此句实包诗人自身而言,方得其实。

然而,老杜又绝不是单指个人。心念武侯,高山仰止,也正是寄希望于当世的良相之材。他之所怀者大,所感者深,以是之故,天下后世,凡读他此篇的,无不流涕,岂偶然哉!(选自《唐诗鉴赏辞典》,标题是编者加的,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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