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李煜、晏殊、欧阳修婉约词风的比较
李煜、晏殊、欧阳修婉约词风的比较
摘要:李煜、晏殊、欧阳修同是婉约词派的大家,词风既都有婉曲的情思,但又由于人生经历的不同各有不同倾向。李煜的婉约词直白浅近,以血泪写愁情;晏殊的词清丽温润,哀而不伤;欧阳修的婉约词清新明媚,婉约中带有豪气。
关键字:婉约词风;李煜;晏殊;欧阳修;比较
宋代开国之初,词在文坛上比较沉寂,比较有名的有南唐后主李煜追忆亡国的凄婉之词。晏殊、欧阳修等人进入词坛后,北宋词坛才开始繁荣起来。冯延巳、李煜强化了温庭筠创造的词体,确立的以小令为主的格式和柔情含蓄为主风格为主的词体,即后人所称的婉约派词体。晏殊和欧阳修继承了南唐五代的这种婉丽词风,在此基础上又有革新和求变。
李煜的词分为前后两期,以亡国为界,前期的词主要描写宫廷情趣,颇显得绮丽淫靡,后期的词主要抒发亡国之思,分外沉痛哀伤。总体来说,后人对李煜前期的词评价不高,而都称道其后期的词。李煜是一个敏感的诗人,有着赤诚的心灵,这一点在两个时期都有明显的体现。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遍彻。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这首词从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各方面表现了李煜在宫中的享乐生活。上阕前两句写宫女光彩照人地排成一列走出来表演歌舞,这是眼睛所见;后两句“吹断”、“歌遍彻”是听觉。下阕“飘香屑”表现了风来带过香炉之中燃成的碎末的香味,“醉”字体现了词人口中的享受,“情味切”则是总体抒发内心畅快闲适的心情,因此词人还不愿就此结束,想着要在这凉爽的月夜骑马尽兴。李煜凭借他敏锐的心灵和真挚的感情,将宫廷生活描写得情趣盎然,有一股稚童的天真。
国破家亡之后,李煜的心灵受到巨大的震动,其沉痛的忧伤像水波一样扩散到他余下的生命中,他的词以直白浅近的语言直抒胸臆,以真挚的感情表现出字字血泪。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是李煜后期词中最为流传广泛的一首,俞平伯先生在他的《读词偶得》上曾说那是“奇语劈空而下“。上阕首句富含哲理,表现人生无常,未来不可知,奠定了该词悲哀无奈的的基调。“又东风”三个字承接着上句人生无常,以自然永恒来反衬世事易变:故国不堪回首。下阕进一步深化这种人生沧海桑田的忧伤,“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这又是一个对比,那些华美的宫殿仍然伫立,但是曾经的人却不在了。对于李后主来说,这种伤痛比他人更加难以忍受,因为他本是那些宫殿的主人,一国之君沦为阶下囚,他曾经享受的美好,如今全部被他人抢走。至此,李煜内心的痛苦郁结喷涌而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结尾句是该词的点睛之笔,令人叹为观止。愁绪本无形,但是李
煜将它比作江水,化无形为有形。江水的特征是源源不断,密密稠稠,形象表现了词人的忧伤连绵不断的趋势。李煜的心灵愈敏锐就愈痛苦,亡国之痛折磨着他,这首词字字真情,仿佛能让人看到后主滴血的赤子之心。
晏殊是北宋初期的著名词人,被誉为“北宋倚声初祖”,其婉约词多寄予人生感慨,是一种富贵闲愁。晏殊一生较为平顺,虽然多愁善感的性格使他常常忧伤感叹,但这种淡淡的愁思十分理性,不像李煜一般把滴血的心掏出来给人看,他的哀伤不显山露水,含蓄自然,因此他的词风显得圆融温润,哀而不伤。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这首《蝶恋花》是晏殊较为著名的词作,表现了分离的男女之思。上阕写景,语言清丽,运用多个意象表现愁情,“菊”、“烟”、“兰”、“露”、“罗幕”、“燕子”、“明月”等,在诗人笔下均染上淡淡的忧伤,“烟”是“愁”的,“兰”是“泣露”,“罗幕”是“寒”的,首句即展现出一种清冷凄楚的背景。双飞的燕子反衬了词人的形单影只,不谙离恨的明月衬托了词人对离恨的苦楚。“朱户”则暗示了主人公家境富贵。上阕写景由近及远,从室内的花草、罗幕写到室外的燕子、明月,意象丰富却笼罩朦胧的感伤。下阕由景抒情,以登高望远表现主人公对远在异乡的恋人的思念。昨天晚上听到风刮过树的声音,树的叶子落了一地,独自一人登上高高的楼台,远眺远方的道路,期望能看到恋人的身影。“独上”与上阕“双飞”构成对比,表现主人公的寂寞,“高”台更加产生了一种冷清的效果。下半句的“尽”字,体现了主人公的望眼欲穿,“天涯路”表现了与恋人分离的忧愁。这句中“高楼”和“天涯路”的意象比上阕稍显开阔,因此有了一种苍茫的感觉。尾句抒发主人公渴望而不可得的心情,想要写信告诉恋人自己的思念,却不知这天地茫茫,恋人究竟身在何处。晏殊以一个女子的口吻,写她在秋日的时候,身居闺阁,想念千里之外的恋人的心情。词中虽然以含蓄的语言尽显哀伤的心情,但这哀伤是由于爱情,所以即使是忧伤也显得美好,只是带着淡淡的担忧和深深的想念,不似李煜痛得淋漓尽致。
《宋史》评价晏殊“文章赡丽,应用不穷。尤工诗,闲雅有情思。”晏殊的愁绪是闲愁,是在满足了自己生活需求的基础上对人生的思考。李煜是一个感性的词人,他的快乐和忧伤都是无限的,因此词风直白激烈,而晏殊是一个理性的词人,对感情收放自如,词风就显得温润。如果说李煜的词风像江水,一旦感情开始抒发就连绵不断,势不可挡,那么晏殊的词风就是湖水,始终保持平稳柔和。《浣溪沙》中“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一句,体现出晏殊不仅仅是由伤春感慨人生短暂,而是积极寻找振作的方法,表现了晏殊对哀伤把握有度。
相较于晏殊,欧阳修的一生仕途较为坎坷,因此欧阳修的愁情比晏殊更加深刻。用现在的话来说,晏殊的愁绪是小资的,生活中没有太多不顺心的事情,所以他将感情放在抽象的人生感慨上。与晏殊的富贵闲愁不同,欧阳修的愁是确确
实实的,虽然也有虚化的人生感叹,但是这种感情最终是落到实处的,或者是仕途不顺的担忧,或者是与亲友分别的哀愁。但是欧阳修生性积极乐观,所以他的词往往在婉约中带有豪放,在忧伤中带有明媚,在北宋词人中显得别有特色。如《采桑子》中“白首相过,莫话衰翁,但斗尊前笑语同”,显得旷达明媚。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欧阳修的这首《浪淘沙》是与友人梅尧臣在洛阳城东旧地重游有感而作,该词伤别为主题,表现人生聚散无常,从而体现了与友人深厚的情谊。上阕描写了游赏的情景。首句出于司空图《酒泉子》“黄昏把酒祝东风,且从容”,欧阳修添一“共”字,表现出游人和东风一样悠闲的心情。东风慢慢地吹,不急着赶赴下一个季节,游人也能从容欣赏这春色。下句描绘景色的同时点明地点,展示了一幅和煦的微风吹拂,碧色的杨柳飞舞,人们在小路上慢慢散步的春日闲步图景。时间尚早,我们曾经游玩过的地方,今年还要慢慢游赏。到上阕结尾,整首词都笼罩在一种闲适的氛围中。下阕开头,词人却笔锋一转,“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这句话直抒胸臆,说本来相聚就难,却又如此匆匆。这不仅是指词人与梅尧臣相聚匆匆,也是和其他亲友相聚匆匆,人生本就苦短,这种匆匆聚散怎么能不令人怅然。后三句又由抒情转入写景,但这时的景色不再是悠闲从容,而是充满了离别的遗憾和感伤。“今年花胜去年红”以乐景写哀情,今年的花开得更好,但是我们却没有更多的时间来观赏,花会一年开得比一年更好,但我们却不能年年相聚赏花。“知与谁同”,知己亲友的聚散都是匆匆,人生无常,未来不可知,明年这个时候,谁知道会怎么样呢。整首词婉丽隽永,忧伤由浅入深,笔致疏放,以惜花写惜别,清丽而感伤,情深悠悠。
晏殊和欧阳修的婉约词词风都偏于雅致清淡,但是晏殊更精于文字,语言哀而不伤,圆融富丽,欧阳修感情更加深刻真挚,语言清丽明媚。他们二人都承袭了冯延巳的词风,刘熙载在《艺概》中谈到:“冯正中词,晏殊得其俊,永叔得其深。”而与冯延巳时期较近的李煜由于人生更加坎坷欺负,他的词与以上二人相比感情更加深刻苦痛,词风就显得更加细腻敏锐。
也可以说,晏殊和欧阳修的词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李煜的词,但也有开创变革,产生了自己的风格。
参考文献: [1]邱昌员.简论晏殊、欧阳修的词学观及词作风格.赣南师范学院学报.1999 [2]叶嘉莹.唐宋词十七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3]唐圭璋.唐宋词鉴赏辞典.江苏古籍出版社.1986
第二篇:晏殊李煜词赏析
浣溪沙
晏殊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此词虽含伤春惜时之意,却实为感慨抒怀之情。
词之上片绾合今昔,叠印时空,重思昔;下片则巧借眼前景物,着重写今日的感伤。全词语言圆转流利,通俗晓畅,清丽自然,意蕴深沉,启人神智,耐人寻味。词中对宇宙人生的深思,给人以哲理性的启迪和美的艺术享受。
起句“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写对酒听歌的现境。从复叠错综的句式、轻快流利的语调中可以体味出,词人面对现境时,开始是怀着轻松喜悦的感情,带着潇洒安闲的意态的。但边听边饮,这现境却又不期然而然地触发对“去年”所历类似境界的追忆:也是和今年一样的暮春天气,面对的也是和眼前一样的楼台亭阁,一样的清歌美酒。然而,似乎一切依旧的表象下又分明感觉到有的东西已经起了难以逆转的变化,这便是悠悠流逝的岁月和与此相关的一系列人事。于是词人不由得从心底涌出这样的喟叹:“夕阳西下几时回?”夕阳西下,是眼前景。但词人由此触发的,却是对美好景物情事的流连,对时光流逝的怅惘,以及对美好事物重现的微茫的希望。这是即景兴感,但所感者实际上已不限于眼前的情事,而是扩展到整个人生,其中不仅有感性活动,而且包含着某种哲理性的沉思。夕阳西下,是无法阻止的,只能寄希望于它的东升再现,而时光的流逝、人事的变更,却再也无法重复。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一联工巧而浑成、流利而含蓄,用虚字构成工整的对仗、唱叹传神方面表现出词人的巧思深情,也是这首词出名的原因。但更值得玩味的倒是这一联所含的意蓄。
花的凋落,春的消逝,时光的流逝,都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虽然惋惜流连也无济于事,所以说“无可奈何”,这一句承上“夕阳西下”;然而这暮春天气中,所感受到的并不只是无可奈何的凋衰消逝,而是还有令人欣慰的重现,那翩翩归来的燕子不就象是去年曾此处安巢的旧时相识吗?这一句应上“几时回”。花落、燕归虽也是眼前景,但一经与“无可奈何”、“似曾相识”相联系,它们的内涵便变得非常广泛,带有美好事物的象征意味。惋惜与欣慰的交织中,蕴含着某种生活哲理:一切必然要消逝的美好事物都无法阻止其消逝,但消逝的同时仍然有美好事物的再现,生活不会因消逝而变得一片虚无。只不过这种重现毕竟不等于美好事物的原封不动地重现,它只是“似曾相识”罢了。
此词之所以脍炙人口,广为传诵,其根本的原因于情中有思。词中似乎于无意间描写司空见惯的现象,却有哲理的意味,启迪人们从更高层次思索宇宙人生问题。词中涉及到时间永恒而人生有限这样深广的意念,却表现得十分含蓄。
晏殊:《破阵子》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赏析】此词纯用白描,笔调活泼,风格朴实,形象生动,展示了少女的纯洁心灵。
二十四节气,春分连接清明,正是一年春光最堪留恋的时节。春已中分,新燕将至,此时恰值社日也将到来,古人称燕子为社燕,以为它常是春社来,秋社去。词人所说的新社,指的即是春社了。那时每年有春秋两个社日,而尤重春社,邻里聚会,酒食分餐,赛会欢腾,极一时一地之盛。闺中少女,也“放”了“假”,正所谓“问知社日停针线”,连女红也是可以放下的,呼姊唤妹,门外游玩。词篇开头一句,其精神全在于此。
按民族“花历”,又有二十四番花信风,自小寒至谷雨,每五日为一花信,每节应三信有
三芳开放;按春分节的三信,正是海棠花、梨花、木兰花。梨花落后,清明在望。词人写时序风物,一丝不苟。当此季节,气息芳润,池畔苔生鲜翠,林丛鹂啭清音。春光已是苒苒而近晚了,神情更在言外。清明的花信三番又应在何处?那就是桐花、麦花与柳花。所以词人接着写的就是“日长飞絮轻”。古有诗云:“落尽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可以合看。文学评论家于此必曰:写景;状物!而不知时序推迁,触人思绪也。
当此良辰佳节之际,则有二少女,出现于词人笔下:在采桑的路上,她们正好遇着;一见面,西邻女就问东邻女:“你怎么今天这么高兴?夜里做了什么好梦了吧!快说来听听!”东邻笑道:“莫胡说!人家刚才和她们斗草来着,得了彩头呢!”
“笑从双脸生”五字,再难另找一句更好的写少女笑吟吟的句子来替换。何谓双脸?盖脸本从眼际得义,而非后人混指“嘴巴”也。故此词,美在情景,其用笔明丽清婉,秀润无伦,而别无奇特可寻之迹;迨至末句,收足全篇,神理尽出,天时人事,物态心情,全归于此。
●蝶恋花
晏殊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见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晏殊词作鉴赏
此为晏殊写闺思的名篇。词之上片运用移情于景的手法,选取眼前的景物,注入主人公的感情,点出离恨;下片承离恨而来,通过高楼独望把主人公望眼欲穿的神态生动地表现出来。王国维《人间词话》中把此词“昨夜西风”三句和欧阳修、辛弃疾的词句一起比作治学的三种境界,足见本词之负盛名。全词深婉中见含蓄,广远中有蕴涵。
起句写秋晓庭圃中的景物。菊花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看上去似乎脉脉含愁;兰花上沾有露珠,看起来又象默默饮泣。兰和菊本就含有某种象喻色彩(象喻品格的幽洁),这里用“愁烟”、“泣露”将它们人格化,将主观感情移于客观景物,透露女主人公自己的哀愁。“愁”、“泣”二字,刻画痕迹较显,与大晏词珠圆玉润的语言风格有所不同,但借外物抒写心情、渲染气氛、塑造主人公形象方面自有其作用。
次句“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写新秋清晨,罗幕之间荡漾着一缕轻寒,燕子双双穿过帘幕飞走了。
这两种现象之间本不一定存联系,但充满哀愁、对节候特别敏感的主人公眼中,那燕子似乎是因为不耐罗幕轻寒而飞去。这里,与其说是写燕子的感觉,不如说是写帘幕中人的感受,而且不只是生理上感到初秋的轻寒,而且心理上也荡漾着因孤孑凄凄而引起的寒意。燕的双飞,更反托出人的孤独。这两句纯写客观物象,表情非常微婉含蓄。接下来两句“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从今晨回溯昨夜,明点“离恨”,情感也从隐微转为强烈。明月本是无知的自然物,它不了解离恨之苦,而只顾光照朱户,原很自然;既如此,似乎不应怨恨它,但却偏要怨。这种仿佛是无理的埋怨,却有力地表现了女主人公离恨的煎熬中对月彻夜无眠的情景和外界事物所引起的怅触。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过片承上“到晓”,折回写今晨登高望远。“独上”应上“离恨”,反照“双飞”,而“望尽天涯”正从一夜无眠生出,脉理细密。“西风凋碧树”,不仅是登楼即目所见,而且包含有昨夜通宵不寐卧听西风落叶的回忆。碧树因一夜西风而尽凋,足见西风之劲厉肃杀,“凋”字正传出这一自然界的显著变化给予主人公的强烈感受。景既萧索,人又孤独,几乎言尽的情况下,作者又出人意料地展现出一片无限广远寥廓的境界: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里固然有凭高望远的苍茫之感,也有不见所思的空虚怅惘,但这所向空阔、毫无窒碍的境界却又给主人公一种精神上的满足,使其从狭小的帘幕庭院的忧伤愁闷转向对广远境界的骋望,这是从“望尽”一词中可以体味出来的。这三句尽管包含望而不见的伤离意绪,但感情是悲壮的,没有纤柔颓靡的气息;语言也洗净铅华,纯用白描。这三句是本词中流传千古的佳句。
高楼骋望,不见所思,因而想到音书寄远:“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彩笺,这里指题诗的诗笺;尺素,指书信。两句一纵一收,将主人公音书寄远的强烈愿望与音书无寄的可悲现实对照起来写,更加突出了“满目山河空念远”的悲慨,词也就这渺茫无着落的怅惘中结束。“山长水阔”和“望尽天涯”相应,再一次展示了令人神往的境界,而“知何处”的慨叹则更增加曳不尽的情致。
婉约派词人许多伤离怀远之作中,这是一首颇负盛名的词。它不仅具有情致深婉的共同特点,而且具有一般婉约词少见的寥阔高远的特色。它不离婉约词,却又某些方面超越了婉约词。
●清平乐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
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晏殊词作鉴赏
此为怀人之作。词中寓情于景,以淡景写浓愁,言青山长,绿水长流,而自己爱恋着的人却不知去向;虽有天上的鸿雁和水中的游鱼,它们却不能为自己传递书信,因而惆怅万端。
词的上片抒情。起句“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语似平淡,实包蕴无数情事,无限情思。红笺是一种精美的小幅红纸,可用来题诗、写信。词里的主人公便用这种纸,写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说尽了平生相慕相爱之意。显然,对方不是普通的友人,而是倾心相爱的知音。三、四两句抒发信写成后无从传递的苦闷。古人有“雁足传书”和“鱼传尺素”的说法,前者见于《汉书。苏武传》,后者见于古诗《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是诗文中常用的典故。作者以“鸿雁在云鱼在水”的构思,表明无法驱遣它们去传书递简,因此“惆怅此情难寄”。运典出新,比起“断鸿难倩”等语又增加了许多风致。
过片由抒情过渡到写景。“斜阳”句点明时间、地点和人物活动,红日偏西,斜晖照着正楼头眺望的孤独人影,景象已十分凄清,而远处的山峰又遮蔽着愁人的视线,隔断了离人的音信,更加令人惆怅难遣。“远山恰对帘钩”句,从象征意义上看,又有两情相对而遥相阻隔的意味。倚楼远眺本是为了抒忧,如今反倒平添一段愁思,从抒情手法来看,又多了一层转折。
结尾两句化用崔护《题都城南庄》诗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之意,略加变化,给人以有余不尽之感。绿水,或曾映照过如花的人面,如今,流水依然眼前,而人面不知何处,唯有相思之情,跟随流水,悠悠东去而已。
此词以斜阳、遥山、人面、绿水、红笺、帘钩等物象,营造出一个充满离愁别恨的意境,将词人心中蕴藏的情感波澜表现得婉曲细腻,感人肺腑。全词语淡情深,闲雅从容,充分体现了词人独特的艺术风格。
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
梨花院落融融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
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首联飘忽传神。一开始出现的便是两个瞬息变幻的特写镜头:“油壁香车”辘辘而来,又骤然消逝;一片彩云刚刚出现而又倏忽散去。写的都是物象,却半隐半露,寄寓了一段爱情周折,揭示主旨。“油壁香车”是古代女子所坐的装饰精美的轻便小车,指代女子。车是这样的精美,则车中人的雍容妍丽,可以想见。然而这样一位美人却如巫山之云,来去无踪,重逢难,怎不令人怅惘!“峡云”暗用楚襄王和巫山神女梦中相会的美丽传说,渲染浓密的爱情气氛。但“云雨巫山枉断肠”毕竟是一场虚妄。前句写人间,写现实;后句写天上,写梦幻。首联写得兴象玲珑,清新流丽。
颔联景中有情。“梨花院落”、“柳絮池塘”,描写了一个华丽精致的庭院。宋葛立方说:“此自然有富贵气。”反映出诗人的高贵身份。“融融月”、“淡淡风”,是诗人着意渲染的自然景象。这两句互文见义:院子里、池塘边,梨花和柳絮都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之中。阵阵微风吹来,梨花摇曳,柳条轻拂,飞絮萦回,是一个意境清幽、情致缠绵的境界。大概是诗人相思入骨,一腔幽怨无处抒写,又适值春暮,感时伤别,借景寄情;或是诗人触景生情,面对春宵花月,情思悠悠,过去一段幽情再现。这里展现的似乎是实景,又仿佛是一个幻觉。诗人以神取景,神余象外。可谓“一着一字,尽得风流”。
颈联“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写眼前苦况,欲遣不能。多少日子以来只凭酒杯解闷,由于饮得过量,形容憔悴,心境凄凉。“伤酒”两字,诗人颓唐、沮丧的形象可见。目前又是寒食禁烟之际,更添萧索之感。
末联宕开一笔,由没问自答作结,深化主题。诗人似乎想从悱恻的感伤中挣脱出来,探索寄书的途径,去寻觅失去了的爱情。但问得深切,答得无情。“水远山长处处同”一句,乃斩钉截铁之语,如瓶落井,一去不回。原来摆在诗人面前的不是一般险阻,而是永远冲不破的障碍。这两句看似寻常平直,却是全诗中决绝语,最为沉痛哀怨。“处处同”三字弦外有音,寻绎其意,乃人事阻隔,才处处有碍,无路可通。
晏殊被人称为富贵闲人,然而他的诗在富贵气中却有缠绵悱恻的情致。
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九引《西清诗话》云:“南唐李后主归朝后,每怀江国,且念嫔妾散落,郁郁不自聊,尝作长短句云:'帘外雨潺潺'云云,含思凄惋,未几下世。”由此可知,词作于他死前不久。可以说是李煜后期词的代表作之一。
词的上片,以倒叙起始,描写梦醒之后的所闻:帘垂夜深,潺潺的雨声透过帘栊,不断
地传入耳中;眼看那美好的春光,在这潺潺雨声的伴和之下,即将成为过去。词写晚春深夜,雨声潺潺,表现出无限惜春、伤春之情,环境是清苦的,情调是凄楚的。特别是这“春意阑珊”,既是眼前节令的实况,又是国家衰亡、个人的生命亦即将完结的象征。如此情景,又怎能不引起词人心头的阵阵悲凉呢?更何况又是在“五更寒”的这样一个时刻!
五更的寒冷,即使身盖罗衾,也抵挡不住,忍耐不了。故“罗衾不耐五更寒”,是在写梦醒后之所感。这“感”,首先是感觉到五更时天气的奇寒,而这样的奇寒,又是通过“罗衾不耐”来表现的。这是古典诗词中常用的一种借外物以抒写王观感受的艺术手法。岑参写八月胡地的奇寒云:“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就是这种手法的成功运用。其次,更为重要的是,这不仅是写身寒,而且是写心寒;身寒终究有个极限,并可尽量设法抵御和忍耐,而心寒--心头的悲凉,则是无限的,无法忍受的了。
古人论词的结构,妙在断断续续,不接而接。“罗衾不耐五更寒”句,就具有如此之妙。它与下面两句,一写梦后,一写梦中,看似不接,实则词意紧紧相接。写梦后的“罗衾不耐五更寒”,既是突出了梦后内心的悲凉,又为描写梦中的情景作了铺垫:既然梦醒之后是如此痛苦悲凉,那么,还不如长梦不醒了。因为“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只有在梦里,才能忘记自己是“客”--南唐的亡国君,大宋的阶下囚,也只有在梦里,才能享受到那片刻的欢乐。这种以梦后之苦去与梦中之乐相映衬,从而更见梦后之苦的可憎与梦中之乐的可爱的写法,确实是很高明的。可惜,梦中之乐是虚幻的,梦后之苦是实在的、残酷的,并且,不管主观上如何贪恋那梦中之乐,终究不过是“一响”而已。这样写进一步突出了国亡被俘后处境的可悲可怜。词的下片,起曰:“独自莫凭栏”。“独自”,说明词人的孤独;“莫凭栏”,则是因为凭栏远眺,是为了要看到昔日的宫阙阁楼,以满足思念故国之情,然而,汴京距金陵甚远,中间有“无限关山”的阻隔,因而只能是欲见不得,徒唤奈何而已。更何况这“无限关山”,也不再是南唐的国土,而是宋朝的属地,看到这已经沦丧的国土和易主的江山,岂不是只能增加心中的悲苦吗?所以,“莫凭栏”,不是词人不想凭栏,而是不能凭栏,是为避免思见故国而勾起无限悲苦所采取的一种强制行动,这种心绪实际上更为凄楚、更为悲凉。
“别时容易见时难”--“别时”,指当初投降被俘,辞别金陵,被押往汴京之时;“见时”,指现在囚禁汴京,思念故国,欲再重见旧地之时。前者“容易”后者“难”,在这一易一难的鲜明对照之中,蕴含着词人多少故国的情思,夹杂着多少伤心和悔恨啊!要知道,这里的“别”,不是暂时的别离,而是永久的别离,因而也是人世间最为痛苦的别离,更何况这样的别离是如何的“容易”--国家竟是那样轻而易举的就灭亡了,这岂不是痛上加痛吗?这样的难于再见,不就是对词人的死刑宣判吗?
文学作品的艺术力量在于真实而同时又具有普遍性。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十九引《复斋漫录》说:“《颜氏家训》云:'别易会难,古今所重。江南饯送,下泣言离。北间风俗,不屑此事,歧路言离,欢笑分首。'李后主盖用此语耳。故长短句云:'别时容易见时难'。”由此可见,“别时容易见时难”,既是李煜独特经历和思想感情的真实表现,也是对普遍存在的离愁别恨的高度概括,这又正是它千百年来能够打动读者的原因。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词意凄绝,充溢着无可奈何的情绪。这里词人以生动的比喻,进一步把集合着悲凉、痛苦、伤心、悔恨,交织着绝望与希望的感情,推向了高潮。落红逐水流,春光已逝去,世事变化急速,好景一去不复返。从前在“天上”过着自在自由的帝王生活,而今在“人间”却是暗无天日的俘虏生活,一天一地,差别是何等巨大!这种从“天上”降到“人间”,亦即由至高无上的皇帝成为被人轻贱的俘虏的生活巨变,对李煜个人来说,是个悲剧,但也正是这样的特殊经历,给李煜的创作带来了活力。一方面,被囚禁、被侮辱的“人间”生活,使他的内心极其痛苦,并得以在创作中极其真实的表现出来,使作品具有感情上的动人力量;另一方面,从帝王到俘虏的生活经历虽然是李煜所特有的,但经历生活的巨变却是一般人也常有的,这就使得那些虽然没有李煜那样独特经历的人,也能受到感
染,从而使作品获得了长久的生命力。
这首词,情真意切、哀婉动人,深刻地表现了词人的亡国之痛和囚徒之悲,生动地刻划了一个亡国之君的艺术形象。正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说:“李重光之词,神秀也。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金荃、浣花,能有此气象耶?”
[赏析二]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词作于李煜归宋后的第三年。词中流露的故国之思,据说是促使宋太祖毒死李煜的主要原因。所以此首词就是李煜的绝命词了。作为国君,李煜是失败的;但正是亡国成就了他千古词坛的“南面王”地位。正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话到沧桑语始工”。《虞美人》就是千古传诵不衰的著名诗篇。
“春花秋月”最容易勾起人们美好联想的事物,但对李煜却倍添烦恼:年年春花开,岁岁秋月圆,什么时候才能了结呢?一语读来,令人不胜好奇。但只要我们设身处地去想象词人的处境,就不难理解了:一个处于刀俎之上的亡国之君,既然还没有昏聩到“此间乐,不思蜀”的地步,当然是度日如年了,“春花秋月”只会勾起对他对往昔美好生活的无限追思,但往昔为君时的美好生活已经化为回忆,一去不复返了。春天去又来,为什么人生的春天却不可再来呢?“东风”带来春的信息,却勾起词人“不堪回首”的嗟叹,“亡国之音哀以思”,大抵只能如此吧。让我们来想象:夜阑人静,明月晓风,幽囚在小楼中的不眠之人,不由凭栏远望,对着故国家园的方向,多少凄楚之情,涌上心头,一“又”字包含了多少无奈、哀痛的感情!东风又入,可见春花秋月没有了结,还要继续;而自己仍须苟延残喘,历尽苦痛磨难。“不堪回首”,但毕竟回首了。想象中,故国的江山、旧日的宫殿都还在吧,只是物是人非,江山易主;惆怅悲愤,油然而生。
词人颇具匠心,几度运用两相对比和隔句呼应,反复强调自然界的轮回更替和人生的短暂易逝,富有哲理,感慨深沉。
最后,词人的满腔幽愤再难控制,汇成了旷世名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以水喻愁,可谓“前有古人,后有来者”。刘禹锡《竹枝词》“水流无限似侬愁”,秦观《江城子·西城杨柳弄春柔》“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这些诗句或失之于轻描淡写,或失之于直露,都没有“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来得打动人心,所谓“真伤心人语”也。把愁思比作“一江春水”变抽象的情感为形象生动的自然,让人相见到愁思如春水涨溢,奔放倾泻,不舍昼夜,无尽东流,感情升腾到极顶。大大增强了作品的感染力,掩卷沉思,读者似也被这无尽的哀思浸泡淹没其中了。
全词抒写亡国之痛,意境深远,感情真挚,结构精妙,语言清新;词虽短小,余味无穷。难怪王国维有如是评价:“唐五代之词,有句而无篇。南宋名家之词,有篇而无句。有篇有句,唯李后主降宋后之作,及永叔、子瞻、少游、美成、稼轩数人而已。”
乌夜啼①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②。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③。
剪不断,理还乱④,是离愁。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⑤。
【注释】
①此词调名于《词律》、《词的》、《花草粹编》、《全唐诗》、《词林记事》中均作《相见欢》。《词的》、《续选草堂诗余》、《古今诗余醉》等本中有题作“离怀”,《清绮轩词选》中有题作“秋闺”。《花庵词选》中调名下注云:“此词最凄惋,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
这首词写秋夜愁思、别情难遣的凄惋心情,深含亡国之痛、故国之思,当是李煜后期入宋后的作品。
词的上片借景写情,以景寓情,写作者囚居生活的无限寂寞和愁苦悲愤。起首句“无言独上西楼”,极写主人公的孤苦无依,其愁、其痛无人能解,也无法倾诉,更不能倾诉,自当“无言”,“独上西楼”,孤独苍凉中又见他的心境难平,愁思难消,语极平淡而意极凄惋。“月如钩”系目中所见,焉知不是借月残写人苦,写心情惨淡?“寂寞”是明写,直喻自己的现实处境和寂寞心境,“锁”字难得,既写景,又写情,情与景合,境与心合,一语道破天机,作者的愁情别恨终于有了着落———国破家亡、身为俘囚,连作者的心都似有了一把打不开的锁。上片三句明里写景,暗里写人,借凄凉秋景喻孤苦心情,情景交融得天衣无缝。
词的下片即景抒情,极抒愁意。如果说上片是淡墨描摹,那么下片就是泼墨写意,作者愁情如巨浪劈空而来,似巨木倒滚而下,无收无敛,一气呵成。“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把离愁物象化,也把作者的无奈刻画得淋漓尽致,比喻精妙,形象鲜活,堪称绝笔。“别是一般滋味在头心”是结语,但语意又仿佛方启,不说“正是”,而说“别是”,用笔绝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徐士俊《今古词统》中云:“七情所至,浅尝者说破,深尝者说不破,‘别是’句甚深。”即是此解。王闿运《湘绮楼词选》中亦云:“词之妙处,亦别是一番滋味”。
全词以凄惋的笔调抒写作者无以复加的愁苦之情,如“清水出芙蓉”,自然天成,无一丝雕饰,无半点虚情。语言极明白易晓,直露心意,感人至深,向来为人们所见重。近人俞陛云《南唐二主词辑述评》说:“后阕仅十八字,而肠回心倒,一片凄异之音,伤心人固别有怀抱。”今人俞平伯也说,此词:“虽上片写景,下片抒情,凄凉的气氛,却融会全篇。”
②钩:弯钩,这里指月残、弯月。
③梧桐:落叶乔木,柄长叶阔,材可用于制乐器。入秋梧桐落叶最早,所以“梧桐叶落”即表示秋天已来临,后常用以比喻事物衰败的征兆。《广群芳谱·木谱六·桐》:“立秋之日,如某时立秋,至期一叶先坠,故云:‘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锁:锁闭、封闭。唐白居易《潜别离》有“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春断连理枝”句。锁清秋:指关住清冷的秋色,即深院被清冷的秋色所笼罩。
④理:调理,整理。
⑤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别是,另是。一般,犹一种,一番。滋味,味道。此句用以比喻因生活变化而在心中产生的某种特殊感受。
子夜歌
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
故国梦重归,觉来只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起首就是悲愤地问,是啊,人一生谁没有愁和恨。可是为什么把家愁国恨集于一身呢?赵匡胤在时,尚顾忌情分,只是言语上多讥诮。换了赵光义,小周后动辄被召入宫中,以陪太后的名义被其霸占,小周后每次从宫中回家,忍辱含泪,闭门数日不出。遇到这样的时候,李煜总是避开,一个人转到别的地方,或登高望远,看看故国的方向,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自然啊,保不住江山也罢,可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陪自己受尽屈辱,性格决定命运,不同的性格在不同的环境中更有不同的命运,李煜若不生在帝王之家,不说成为一代文豪,起码心爱的女人总可以不让她受辱吧,偏偏生在帝王之家,偏偏又没有帝王之才。托先人之福,做了几年皇帝,没想到倒给自己惹下一世的愁恨。只能在梦中排解,醒来后泪流无声。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无言独上西楼,这是大家熟悉的句子,“谁与上,无言独”为什么这么说呢?刚才说了,李煜对小周后有愧,小周后也自觉无颜与心爱的男人相对,夫妻俩基本处于分居状态。令人叹息啊,大周后临终时,是向小周后托付过:要好好照顾李煜。李煜也答应过大周后对她的妹妹好,本身两个人也是极其恩爱。但是赵光义这个臭小子弄得一对有情人无法面对,所以李煜只能说:“谁跟我一起上高楼?”后来连问都不问了,直接就是无言独上了。想想当初的车如流水马如龙,想想当初的“花明月暗飞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所以才有了“长记秋晴望”,大小周后承恩左右,大小官员前呼后拥,李煜自己也可倚栏挥毫,家国之欢,尽在其中。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这两句不解释也罢,还有什么比梦中更舒服的事呢?“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还有什么比梦醒后更凄凉的事呢?所以只能是“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第三篇:试论欧阳修与晏殊词的差异
试论欧阳修与晏殊词的差异
摘 要:欧阳修与晏殊词在艺术渊源和创作倾向上虽有一致之处,但更存在着明显差异:(1)晏、欧词题材内容的不同;(2)晏、欧词艺术风格的差异;(3)晏、欧词语言特点的不同。晏词是士大夫雅词的典型代表,欧词则雅俗共赏,更具有全民性和亲和力,更能体现词的通俗文学特征。
关键词:欧阳修;晏殊;词;差异
北宋前期词坛,士大夫词人中以晏殊、欧阳修成就最大,他们的词又有一定的内在联系,二人又都是江西人,故清人冯煦在《蒿庵论词》中把他们称为词家中的“西江(江西)一派”,他说:“宋初大臣之为词者,寇莱公、晏元献、宋景文、范蜀公、与欧阳文忠并有声艺林,然数公或一时兴到之作,未为专诣。独文忠与元献,学之既至,为之亦勤,翔双鹄于交衢,驭二龙于天路。且文忠家庐陵,而元献家临川,词家遂有西江一派。其词与元献同出南唐,而深致则过之。”[1]3585现代学者刘扬忠先生更把晏、欧看作与柳永通俗词派相对立的台阁雅词派的代表,并把晏、欧为代表的台阁雅词派命名为“北宋江西词派”,又具体分析了该派词人基本一致的词学渊源和创作倾向:“这个词派以南唐词派为主要艺术渊源,以小令为主要抒情工具,以雅洁婉美为主导风格,与同时期的柳永形成对立的两股势力。”[2]187刘先生从划分词派的角度侧重分析晏、欧词的相同点,颇有见地。而晏、欧作为同一词派的两大代表,其词作有其基本一致的创作倾向,又有明显的个性差异。本文侧重探讨欧阳修与晏殊词的差异,在辨析比较中把握二人词作的特色,从而较全面、深入地认识晏、欧词。晏、欧词虽然仍有不少合乐应歌、代女性立言之作,但已有部分词作抒发自己的志趣、身世遭际和对生活的感悟。即使那些应歌之作,也渗透进了词人的学识、修养和审美趣味,形成了他们各自的词作特色,晏、欧词在题材内容、艺术风格、语言特点等方面都有明显的差异。
一、晏、欧词题材内容的不同
(一)富贵气象与民俗风情。
晏殊作为仕途得意的高官显宦,不仅政治、经济地位优越,而且学养深厚,情趣高雅,喜爱宾客,爱好文学,颇具文采风流。他的不少词作描写侯门相府宏阔高雅的楼台园林、花鸟风月和士大夫的歌酒雅集,烘托词人雍容闲雅、高贵脱俗的气度,展现上流社会富贵安乐而又风流儒雅的生活图景。描写富贵安乐生活,亦有高雅与庸俗之别。宋人吴处厚《青箱杂记》卷五记载:晏元献公起田里,而文章富贵,出于天然。尝览李庆孙《富贵曲》云:“轴装曲谱金书字,树记花名玉篆牌。”公曰:“此乃乞儿相,未尝谙富贵者。故余每吟咏富贵,不言金玉锦绣,而惟说其气象。若‘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之类是也。”晏殊是有高度士大夫文化修养的台阁重臣,鄙薄炫金露玉的“暴发户”作派,而以楼台园林、风月花鸟的“画意”与文人士大夫歌酒风流的“诗情”相融合,富贵而儒雅,风流而蕴藉。因而叶嘉莹说他“写富贵而不鄙俗”[3]131。宋人杨湜《古今词话》就记载了晏殊在相府私第与“两禁”官员歌酒雅集的情景:庆历癸未(按即庆历三年)十二月十九日立春,甲申元日,丞相晏元献公会两禁于私第。丞相席上收稿日期:2007-10-20基金项目:全国高校古籍整理委员会重点项目:《花草粹编》点校(0638)作者简介:杨有山(1958-),男,河南南阳人,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唐宋文学研究。自作《木兰花》以侑觞曰:“东风昨夜回梁苑,日脚依稀添一线。旋开杨柳绿蛾眉,暗析海棠红粉面。无情欲去云间雁,有意飞来梁上燕。无情有意且休论,莫向酒杯容易散。”于是座客皆和,亦不敢改首句“东风昨夜”四字。今得三阕,皆失姓名。其一曰:“东风昨夜吹春昼,陡觉去年梅蕊旧。谁人能解把长绳,系得乌飞并兔走。清香潋滟杯中酒,新眼苗条江上柳。尊前莫惜玉颜酡,且喜一年年入手。„„”叶梦得《避暑录话》、《石林诗话》中也记载了晏殊与士大夫文人酒席“呈艺”、歌酒雅集的事例,可见这已成为宰辅晏殊常有的生活内容。晏殊词中的例子更是比比皆是:“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浣溪沙》)“日高深院静无人,时时海燕双飞去。”(《踏莎行》)深院华屋、风月花鸟、酒宴歌舞衬托主人的文采风流,显得雍容而典雅。和晏词相比,欧词则多注目平民的生活情景、自然景物、风俗习尚,描写出一幅幅市井社会的风景画、风俗画,带有浓郁的生活气息。他的十二首《渔家傲》采用连章体的组词形式分写十二个月的自然景物和风俗习尚,各具特色。如写正月:“正月斗杓初转势,金刀剪彩功夫异。称庆高堂欢幼稚,看柳意,偏从东面春风至。十四新蟾圆尚未,楼前乍看红 灯试。冰散绿池泉细细,鱼欲戏,园林已是花天气。”正月是一年之首,冬去春回,一元复始,是孕育生机和希望的时节,人们对正月寄寓了种种美好祈盼。词中描写出正月春风和煦、绿柳吐翠、鱼戏绿池、花气萌动的早春景色,又描写了人们剪彩花迎春、看柳意盼春、尊老爱幼贺春和试灯闹元宵等各种风俗习尚,透露出人们热爱春天、追求幸福生活的心愿。第五首描写吃粽子、饮昌蒲美酒的风俗,第七首写姑娘们盛设瓜果清酒,向织女“祈巧”的风俗,都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他用《渔家傲》写的六首采莲曲,勾勒出一幅幅生动逼真的采莲图。在碧水蓝天、绿叶红荷的映衬下,采莲姑娘或采莲欢歌,或荡舟饮酒,或憧憬着纯真的爱情,使青春的美与自然的美交相辉映,风格清新明丽,美不胜收。
(二)晏、欧恋情词的差异。
晏殊和欧阳修或为“应歌”、代女子立言,或自抒婚恋感受,都写有数量不少的恋情词。但二人的恋情词却有明显的差异。晏殊恋情词中的男女主人公多贵族阶层人物,感情委婉缠绵,含蓄蕴藉,不失“温柔敦厚”的儒家“诗教”。对人物的描写往往是略貌取神,人物形象显得概括而朦胧。如《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词中描写的“高楼”、“朱户”、“罗幕”点缀“槛菊”、幽兰的庭院,烘托出富贵高雅的环境,显示出主人公的贵族身份,并以此为衬托,上片写主人公触景伤怀、形单影只的“离恨”,下片写其欲登高望远而不见其人,欲寄书信而不知其处的“别愁”。而对主人公的形貌特征、衣饰装扮未置一词。作者不直接吐露相思之苦,而是将主观情感融进客观景物,借助于秋天清晓和夜晚自然景物的描绘,曲折委婉地传达出主人公与情人离别后蟠结于胸、挥之不去的愁苦和哀怨,创造出深远含蓄的抒情意境。正如刘扬忠先生所说:“抒情主人公那绵绵的思绪、细腻的感受、脉脉的温情和低回往复的矛盾心态,其实无一不是富于高度儒家文化教养的作者本人的贵族士大夫主体意识的表现。„„既符合所谓‘风人之旨’,也不违背儒家‘发乎情,止乎礼义’的道德规范。”[2]195他写恋情相思的名作,如《玉楼春》(绿杨芳草长亭路)、《清平乐》(红笺小字)、《撼庭秋》(别来音信千里)等都写得清雅含蓄。欧阳修的恋情词则多描写平民男女的婚恋生活,为我们展示了平民男女情窦初开、初恋、欢会、夫妻恩爱、离别相思等婚恋生活的多彩画卷,充满着爱的温馨、情的纯真和浓郁的生活气息。对人物的描写亦是形神兼备,人物感情较热烈大胆、自然率真,人物形象比晏词要鲜明生动。像《阮郎归》:南园春早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秋千慵困解罗衣,画梁双燕栖。一位踏青赏春的少女被大好春光唤醒了春情,那骑马远去的英俊少年,更让她一往情深而芳心难宁。《渔家傲》(荷叶田田)则写一个采莲女对爱情的渴望:“雨摆风摇金蕊碎,合欢枝上香房翠。莲子与人长厮类,年年苦在中心里。”采莲女由“合欢枝上香房翠”触发了对爱情幸福的憧憬,又由莲子的“心苦”,暗示了自己无爱的寂寞。萌生春情之后,就到了恋爱阶段。他的《南乡子》(好个人人)就是当时青年男女恋爱的写真:好个人人,深点唇儿淡抹腮。花下相逢,忙走怕人猜。遗下弓弓小绣鞋。袜重来,半乌云金凤钗。行笑行行,连抱得相偎,一向娇痴不下怀。少女初恋,生怕人知,故“忙走怕人猜”。但炽热的爱使她终于投入恋人的怀抱,享受爱情的甜蜜。·132·经过长期了解,真诚相爱,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他的《南歌子》(凤髻金泥带),就是描写夫妻美满幸福的新婚生活: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工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这位新嫁娘以“入时”的梳妆、呢喃的爱语,表达她对丈夫的满腔柔情,更以学写“双鸳鸯字”表达新娘对“百年好合”的幸福婚姻的向往。既描写了新娘的神情话语,又刻画了新娘的心理、动作,把一位娇柔多情、聪慧机灵的新娘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婚姻生活既有花好月圆的幸福甜蜜,又有离别的孤独相思。他的《踏莎行》(候馆梅残)、《玉楼春》(别后不知),就是写夫妻离别后的相思牵挂、离愁别恨。尤其是“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二句,描写女主人独对如豆青灯,听着黑夜风吹修竹的秋声秋韵,品味着孤独凄凉的离愁别恨。千愁万恨幻化成风吹修竹的“万叶千声”。用风敲秋竹的声音衬托浓重的离愁别恨,情致缠绵,颇富凄迷幽怨的韵味。
(三)晏、欧人生感怀词不同。
晏殊和欧阳修都在词中表现对社会人生、自身遭遇的感受,这类词可称之为人生感怀词。二人的人生感怀词相比,具有明显的不同。晏殊的人生感怀词多表现惜时伤春、人生苦短的生命意识,而在对生命的忧思中,又以理性精神化解痛苦,情中有思,颇富辩证思维,具有理趣之美。如“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玉楼春》)。“可奈光阴似水声,迢迢去未停”(《破阵子》)。“窗间斜月两眉愁,帘外落花双泪堕。朝云聚散真无那!百岁相看能几个”(《玉楼春》)。词人由莺燕归去、花草零落敏锐地感受到青春易逝、生命短暂,不禁发出“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般的生命如流水的慨叹。他的《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宴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人生苦短,又要与亲人离别,备感惆怅。唯以酒宴歌舞化解愁苦。别后关山阻隔,登高怀念远人,不过徒增伤感而已。风雨送春,更使人伤别又伤迟暮。人生有限的忧思与爱情的缺失两种苦闷相互生发映衬,加深了词中情感的浓度,在感情浓烈时,词人以理性化解过分的忧愁,与其徒作无谓的烦恼,倒不如珍重自己,善待眼前亲人,使自己感情有所寄托,心理得到平衡。这就是叶嘉莹所说的晏词“情中有思的特色”[3]124。他的另一首《浣溪沙》中“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一联,虽有花落春去、青春易逝的无奈与伤感,又有“燕归”春回的新生与希望。而出句的无情、衰亡,与对句的新生、有情,情景相对,虚实相生,颇富辩证思维,能引发人多种美感联想。如让人感悟到时序周流而人生短暂;启示人振奋精神,珍惜生命,在有限的生命中追求青春的永恒;或让人感悟到新陈代谢的历史规律。给人多种哲理启迪。欧阳修的人生感怀词则多抒发人生坎坷、宦海浮沉的痛苦人生体验,比晏词的人生感怀词要具体、深沉一些。如《临江山》:记得金銮同唱第,春风上国繁华。如今薄宦老 天涯,十年歧路,空负曲江花。闻说阆山通阆苑,楼高不见君家。孤城寒日等闲斜。离愁难尽,红树远连霞。据释文莹《湘山野录》卷上记载:“欧阳公顷谪滁州,一同年将赴阆倅,因访之,即席为一曲歌以送。其飘逸清远,皆李白之品流也。”词人用对比手法,抒发了自己理想落空,“空负曲江花”的喟叹,表达了遭谤被贬、“薄宦老天涯”的凄凉心情。又如《圣无忧》“世路**险,十年一别须臾”,《浣溪沙》“浮世歌欢真易失,宦途离合信难期”等,都表达了“世路”**险恶、宦海沉浮无凭的人生体验。
二、晏、欧词艺术风格的差异
刘熙载《艺概》中说:“冯延巳词,晏同叔得其俊,欧阳永叔得其深。”[4]107二人在歌词创作上根据自己的需要,接受了冯词不同方面的影响。晏殊吸取了冯词中俊逸洒脱的士大夫气度,表达的感情温柔敦厚,委婉含蓄,淡淡的忧伤中透出超脱的气度,格调雍容舒缓,语言精美雅致。在富贵恢弘的气象中寓含深远之思,形成闲雅俊逸的艺术风格。而欧词则吸收了冯词的感伤基调和柔婉词风,把自己对社会人生的深沉感受融入词中,又善于用曲折深沉的艺术手法来揭示人物深婉细腻的情感,一往情深,而不以理节情。语言清丽自然,语浅情深。这就构成欧词深婉沉挚的主导风格。如《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叫肠寸结。直须看尽洛阳花,始共春风容易别。”在千回百转中把离愁别绪表现得缠绵悱恻、哀婉深沉。其《蝶恋花》中“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清人毛先舒评论说:“永叔词云:‘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此可谓层深而浑成,何也?因花而有泪,此一层意也;因泪而问花,此一层意也;花竟不语,此一层意也;不但不语,且又乱落,飞过秋千,此·133·杨有山:试论欧阳修与晏殊词的差异一层意也。人愈伤心,花愈恼人、语愈浅而意愈入,又绝无刻画费力之迹,谓非层深而浑成耶?”[1]608这些词都体现出深婉沉挚的风格特点。
三、晏、欧词语言特点的不同
晏殊词的语言注重韵律和婉,对仗工整,色调清丽淡雅,忌用俗语、艳语。描写人情物态的语言较概括,注重景物气氛的烘托和语言的暗示、象征意义,形成精致典雅的语言风格。他多选取与七律相近的词调,如《玉楼春》、《浣溪沙》、《蝶恋花》、《破阵子》等,词中颇多平仄合律、对仗工整的句子。如:“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破阵子》)“枕头残梦五更钟,花外离愁三更雨。”(《玉楼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浣溪沙》)而且这些句子大都情景交融,具有引人联想的启发性。含蓄典雅有余,而生动鲜明不足。与晏词相比,欧词的语言清丽自然,雅俗相济。在书面文言的基础上,吸收现实生活中的俗语、口语入词,既曲尽人情,活泼生动,又通俗易懂,生活气息浓厚。他多用白描手法,用语言直接描写人情物态,增加了形象的生动性和逼真感。如《南歌子》中新嫁娘的爱语昵声,“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不仅描写了人物说什么,而且还细致入微地描写了人物怎么说,把新嫁娘的神态话语刻画得惟妙惟肖,充满了生活情趣。《南乡子》(好个人人)对热恋少女的情态、动作、心理的描写亦是如此。欧词描写景物的语言,亦是摄自然之神理,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王国维就特别赞赏欧阳修的《少年游》(咏春草),他说:“如欧阳修咏春草上半阕云:‘栏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千里万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语语都在目前,便是不隔。”并批评:“梅溪、梦窗诸家写景之病,皆在一‘隔’字,北宋风流,渡江遂绝。抑其有运会存乎其间耶?”[5]210-211欧词的语言风格代表了词的语言应自然近俗的健康发展方向,对后代词人产生了积极影响。综上所述,如果说晏殊词与柳永词处于雅俗对立的两极的话,那么欧词正好处于雅俗交融的中间状态,欧词反映的生活面和社会阶层比晏词更为广阔。晏词主要反映贵族士大夫阶层的生活、思想倾向和审美趣味。而欧词在反映上层社会生活、情趣的同时,又把眼光投向大众的生活和审美趣味,体现出与民同乐的情怀。因而欧词更具有全民性和亲和力,更能体现词的通俗文学特征。就思想、艺术价值和影响而言,欧词已超过了他的同乡、座师晏殊的词,有出蓝之妙。至于造成晏、欧词差异的原因则是多方面的,这与二人社会地位、身世经历、个性气质、审美趣味的不同都有密切关系,由于篇幅所限,俟另文专做探讨。参考文献: [1] 唐圭璋.词话丛编[C].北京:中华书局, 1986.[2] 刘扬忠.唐宋词流派史[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 1999.[3] 叶嘉莹.迦陵论词丛稿[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4.[4] 刘熙载.艺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4.[5] 王国维.人间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2.
第四篇:晏殊词45首
及清人所辑《晏元献遗文》。温润秀洁。原有集,已散佚,仅存《珠玉词》晏词造语工七巧浓丽,音韵和谐,风流蕴藉,闲情致,语言婉丽,颇受南唐冯延已的影响。
谥元献。其词擅长小令,多表现诗酒生活和悠
至集贤殿大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淑密使。
婉约派词人。景德中赐同进士出身。庆历中官
晏殊字同叔,抚州临川人。是宋代著名的晏殊词四十五首 10 × 20
紫薇朱槿花残,斜阳却照栏杆。双燕欲归时节10 × 20 枕小窗浓睡。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易醉,一
清平乐 绿波依旧东流。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怅此情难寄。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
清平乐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春梦10 × 20
木兰花 寄彩笺无尺素,山长水远知何处。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
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
蝶恋花 银屏昨夜微寒。× 20 眼前人。空 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
限身,满目山河
莫辞频。有一向年光
浣溪沙 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
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留不住。劝君莫作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
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10 × 20
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春风
踏莎行 独徘徊。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
几时回?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
浣溪沙
别来音信千撼庭秋 得愁多。一霎好风生
入凉波。小阁重帘有燕过,浣溪沙 愁梦酒醒时, 里
。怅此情难寄。碧纱秋月,梧桐10 × 20
翠幕,几回疏雨滴圆荷,酒醒人散
斜阳却照深深院。晚花红片落庭莎,曲阑干影 × 20 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凭谁附。高楼绮席凝尘,香闺掩雾。红笺小字
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双飞去。当时碧海无波,瑶台有路。思量便合踏莎行
心长焰短,向人垂泪。只堪憔悴。念兰堂红烛,楼高目断,天遥云黯,夜雨,几回无寐。
酒阑人散忡忡。闲阶独倚梧桐。记得去年今日10 × 20 景千留不住。春来秋去。往事知何处。燕子归飞兰泣露。光
清平乐 人生几度三台。劝君绿酒金杯。莫嫌丝管声催。兔走乌飞不住,抵别愁多少。春花秋草。只是催人老。总把千山眉黛扫。未
清平乐,宿酒才醒厌玉卮,水沉香冷懒熏衣,早梅先绽10 × 20
浣溪沙 日西斜。鬓亸欲迎眉际月,酒红初上脸边霞,一场春梦
胜荷花。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晚来妆面
浣溪沙 依前黄叶西风。× 20 梅花闻塞管。满,双鸾衾裯悔展, 夜 又 永,枕孤人远。梦未成归,素秋向晚。雁过南云,行渐人回泪眼。处关河愁思望
清商怨
画帘垂。初散后,春风悠扬欲来时,小屏闲放寒雪寂寥
日边枝。
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10 × 20
春衫酒易醒。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滴泪
采桑子 时,无限思量。流水淡,碧天长,路茫茫,凭高目断,鸿雁来
红树间疏黄。芙蓉金菊斗馨香,天气欲重阳。远村秋色如画,诉衷情
昨夜探春消息,湖上绿波平。无奈绕堤芳草,10 × 20
相思儿令 依前黄叶西风。酒阑人散草草,闲阶独倚梧桐。记得去年今日,景千留不住。春去秋来,往事知何处?燕子归飞兰泣露,光
清平乐 高楼雁一声。× 20 人生几度三台。莫嫌丝管声催。兔走乌飞不住,催人老。劝君绿酒金杯,抵别愁多少。是春花秋草,只总把千山眉黛扫,未
清平乐
千丝,就中牵系人情。、檀 板新声。谁教杨柳有酒且醉瑶觥,更何妨
还向旧痕生。
兰堂把酒留嘉客,对离筵,驻行色,千里音尘10 × 20
鬓边白,念时光堪惜。梅花漏泄春消息,柳丝长,草芽碧,不觉星霜
滴滴金 心长焰短,向人垂泪。楼高目断,天遥云黯,只堪憔悴。念兰堂红烛,夜雨,几回无寐。别来音信千里,怅此情难寄。碧纱秋月,梧桐
撼庭秋
池塘水绿风微暖,记得玉真初见面。重头歌韵10 × 20
玉楼春 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
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
玉楼春 便疏隔,合有人相忆。× 20 辰好景、欢娱地。只凭空憔悴。难寄。可惜良
翠。独凭朱相倚彩笺长,锦书细。谁信道、两情
阑、愁望晴天际。空目断、遥山
青苹昨夜秋风起。无限个、露莲
凤衔杯
赏花人,检点如今无一半。斜日晚。当时共我玉钩阑下香阶畔,醉后不知
响铮琮,入破舞腰红乱旋。
朝云聚散真无那,百岁相看能几个。别来将为10 × 20
两眉愁,帘外落花双泪堕。玉楼朱阁横金锁,寒食清明春欲破。窗间斜月
玉楼春 欢新恨阴心期。空满眼、是相思。凭朱槛,把金卮。对芳丛、惆怅多时。何况旧
红斜白、一枝枝。经宿雨、又离披。留花不住怨花飞。向南园、情绪依依。可惜倒
凤衔杯
细草愁烟,幽花怯露,凭栏总是销魂处。日高10 × 20
踏莎行 且休论,莫向酒杯容易散。无情一去云中雁,有意归来梁上燕。有情无意
绿娥眉,暗拆海棠红粉面。东风昨夜回梁苑,日脚依稀添一线。旋开杨柳
玉楼春 不牵情,万转千回思想过。× 20 无尽是离愁,天涯地角寻思遍。平波远。无穷画阁魂销,高楼目断,斜阳只送
匹马映林嘶,行人去棹依波转。犹回面。居人祖席离歌,长亭别宴,香尘已隔
踏莎行
只解惹春风,何曾系得行人住。迢迢路。垂杨带缓罗衣,香残蕙炷,天长不禁
深院静无人,时时海燕双飞去。
无端一夜狂风雨,暗落繁枝。蝶怨莺悲。满眼10 × 20 攀条惜绛蕤。红英一树春来早,独占芳时。我有心期。把酒
采桑子 浮生足断肠。须知一盏花前酒。占得韶光。莫话匆忙。梦里
衔泥入杏梁。春风不负东君信,遍拆群芳。燕子双双。依旧
采桑子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10 × 20
破阵子 后花期知渐近,寒梅已作东风信。急景流年都一瞬,往事前欢,未免萦方寸。腊
夜梦余消酒困,炉香卷穗灯生晕。南雁依稀回侧阵,雪霁墙阴,偏觉兰芽嫩。中
蝶恋花 春愁说向谁。× 20 醉,可奈光阴似水声,迢迢去未停。尊前同一美酒一杯新熟,高歌数阕堪听。不向
细,海燕辞巢翅羽轻,年年岁岁情。满丛珠颗湖上西风斜日,荷花落尽残英。金菊
破阵子
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昨宵春梦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
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莫傍细条寻嫩藕,怕绿刺、柶衣伤手。可惜许10 × 20 足,叶下长相守。剪翠妆红欲就,折得清香满袖。一对鸳鸯眠未
雨中花 尽,写向蛮笺曲调中,此情千万重。斜日更穿帘幕,微凉渐入梧桐。多少襟怀言不
会,试把金尊傍菊丛,歌长粉面红。燕子欲归时节,高楼昨夜西风。求得人间成小
破阵子、渔家傲 倾,宿眉愁聚,空肠断、宝筝弦柱。人
泪,风,又不知何处,梦魂里、也须时时飞去10 × 20
间后会
玉酒频
住。罗巾掩
二月春
殆人娇 月明风露好,任粉痕沾污,争奈向、千留万留不
正是杨花满路,那堪更、别离情绪。恰在人归后。
情脉脉,烟水隔,无人说似长相忆。10 × 20
粉泪暗和清露滴,罗衣染尽秋江色。对面不言频采摘,心似织,条条不断谁牵役。幽鹭慢来窥品格,双鱼岂解传消息。绿柄嫩香
渔家傲 何处去,人不语,东流到了无停住。池上夕阳笼碧树,池中短棹惊微雨。水泛落英
谁与诉,空怨慕,西池夜夜风兼露。粉面啼红腰束素,当年拾翠曾相遇。密意深情
人貌不应迁换,珍丛又睹芳菲。重把一尊寻旧10 × 20 槛,共折香英泛酒卮。长条插鬓垂。忆得去年今日,黄花已满东篱。曾与玉人临小
破阵子 息未知归早晚。斜阳只送平波远。百尺朱楼闲倚遍。薄雨浓云。抵死遮人面。消
事一春犹未见。余花落尽青苔院。帘幕风轻双语燕。午醉醒来,柳絮飞撩乱。心
蝶恋花
阆苑瑶台风露秋,整鬟凝思捧觥筹,欲归临别10 × 20 浣溪沙 绿醋意中人,花朝月夜长相见。弱袂萦春,修蛾写怨。秦筝宝柱频移雁。尊中
对酒莫沈吟,人生有限情无限。绿树归莺,雕梁别燕。春光一去如流电。当歌
踏莎行 径,所惜光阴去似飞。风飘露冷时。× 20 浮生足断肠。酒,占得韶光。莫话匆忙,梦里须知一盏花前
衔泥入杏梁。信,遍拆群芳。燕子双双,依旧春风不负东君
采桑子
悔风流。孤枕梦,酒阑空得两眉愁,此时情绪月好谩成强迟留。
第五篇:晏殊词《蝶恋花
晏殊词《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赏析
展纸研墨,水长山远 晏殊《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赏析 【原词:晏殊】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赏析:徐邦继】 这一首词叫做《蝶恋花》,是北宋时期著名词人晏殊的名作。晏殊在当时词坛上被称为“大晏”,他的儿子晏几道(小山)则被称为“小晏”,父子词人,各擅胜场,为中华文学史增光添彩。这首词中下阕的前三句“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更被清末民初的国学大家王国维称赏为“古今成大事业大学问者”所必经的“三种境界”中的第一种境界。
下面,我们来具体赏析此词。
先来看这第一句,看他如何写法,道是:“槛菊愁烟兰泣露”。槛,音jiàn,“阑干”是也;“槛菊”者,言为有围栏的菊圃是也。轻烟漠漠,秋露漙漙。花隐薄雾,一如纱笼美人,理应更美才是,然作者言菊言兰,其状若何?——曰愁曰泣。于是,这菊花兰草,立时便被“人格化”,要替作者去传达心中的漫漫情义了。什么情义?作者说得明白,便是这一个“愁”字。历来许多诗情词韵,便都由这一“愁”字而来。写菊而愁者,佳作不少,比如《红楼梦》中“林潇湘魁夺菊花诗”一回,林黛玉在她的《问菊》中这样写道: 问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扣东篱。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鴻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这首诗的颔联两句,最有精神,也最能写出林黛玉的满腔心事,这且不谈。如今只来看这颈联两句:“圃露庭霜”,写出身周的环境清冷;“鴻归蛩病”,写出朋侣的归去凋零;“何寂寞、可相思”,则直接写出了彼时心境的愁苦。
所谓“兰泣露”,当是典出唐朝著名诗人李贺的《苏小小墓》一诗。苏小小是钱塘名妓,貌美而才情雅卓,可惜寿夭不永,引起后来诗人悲感,逼出悼诗如下: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珮。油壁车,久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泠下,风吹雨。这“幽兰露,如啼眼”可不就是本词中的“兰泣露”?这一愁一泣,加之于秋菊兰草,似乎犹可;然而我们分明从中感受到词中主人公的一场秋梦从谁诉,一番离愁几人知?这,也便成了本词的情感基调,以下所写,或承、或转、或合,莫不由此生发而来。这不叫开门见山,这叫作开篇立势。
再看“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罗幕轻寒”,是说节气已经入秋,连房间里都已有了秋凉的感觉,也难怪那燕子要从此飞回南方了。燕子将去,斯人未归;含愁出户,秋风入帷。这两句,看似客观地交代节气转易,实则是明明白白地写出了“孤单”两个字来。你再设身处地地去想,那“轻寒”岂只告诉你“秋天已经来啦”(那开首的“菊”字早已说了),那其实是在说主人公的企盼的心中也是感受到了一种如秋风一般微寒的惆怅;作者又写燕子,为什么一定要“„双‟飞去”?用现代文阅读的方式,我们说,这叫做“反衬”。唐朝诗人崔钰在他的《和友人鸳鸯之什》一诗中有句道:“暂分烟岛犹回首,只渡寒潭亦并飞”,侧重一个“双”字,以此描写鸳鸯之间的情深情重,本词中对于燕子的描写亦是同理。另五代翁宏有诗曰:“又是春残也,如何出翠帏?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微小如燕子者,尚得双飞双宿,天涯为侣;而人为灵长,却愁苦至斯,欲求一见而不可得。两相比照,宁不叫人低回惆怅!
南北朝时谢庄《月赋》中说:“美人迈兮音尘绝,隔千里兮共明月”;唐人张九龄《望月怀远》诗中说:“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正是应了词中主人公的所思所想,而本词中却说:“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不谙离恨苦”,是说明月虽然能同时照见我们两个,却不能照见我们两个在一起,更无法得知我们两个相隔天涯的愁苦。所谓“恨”,并不是现代汉语里的“仇恨”,而是指人心中的遗憾、悲苦、不平等情绪而言。明月的辉光通宵达旦(“斜光到晓”),不知疲倦地照见一个(或两个)天涯望远、不寐通宵(或夜中失眠)的人。“朱户”,本指大户人家,这里更是女子居室的代称。
至此,我们大约可知此中的主人公是一女子无疑了。诗家词客多为男子,而诗篇词句中的主人公却往往以女子身分出现,也就是男代女写,这大约是中华诗史上的一个独特现象。上阕到此完毕,作者写花草,写明月,写燕子,写罗帷,并借此写出离愁。主题既出,且向下阕中去看人物的动作举止,和她的方寸中的所思所想。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主人公思念郁积,经宿未眠(或睡梦不佳),词中的时间便从“昨天”拉到了今天的早晨,出门一看,呀!怎想到昨夜的一场西风,竟使得原本的青青绿树枝叶凋零!原来春去秋来,星移物换,那美韶华确是留之不住的。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怎不叫人益增惆怅?!
“独上高楼”,一个“独”字,与前面的“燕子双飞去”中的“双”字相对,主人公的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孤单身影和寂寞心情便明明白白地展现出来了。
“上高楼”是中华诗词中的一个常用意象,用以抒发愁闷、思念、感慨的心情。唐朝陈子昂一登幽州台,便发出千古绝唱:“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是为人所熟知的。唐朝许浑的《咸阳城东楼》(一题为《咸阳城西楼晚眺》)中的句子是:“一上高楼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南唐李煜在《相见欢》词中说:“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宋朝的辛弃疾在他的《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中写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又在《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词中说:“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他例多多,余不复举。
说来也怪,好像中国的诗人词客于登楼一举特为敏感,似有宿命前因,每当愁绪难遣时,便自觉不自觉地登楼一回,而清词丽句便也因此不期而来。
“望尽天涯路”,用一“尽”字,可见登楼伫立之久,心思怀归之切。然目力有穷,江山无尽,心系天涯,而天涯何在?当真是一回望、一片伤心!唐代温庭筠在他的《望江南》词中写道:“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也是登楼,也是“尽”,也是独立,也是愁。晏殊于此有否借鉴不得而知,然两词中心绪相接,意境相似,则是昭然无疑。看来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天涯路远,望而不见亦是情理之中,然而痴心所系,终不能泯然释怀。所以登楼者,恐怕是三分望人,七分倒在自遣。自遣不得,郁郁而返者,十占八九。这大概也是登楼情节的一种近似必然的归宿吧。
怅怅而归,心事谁诉?展纸研墨,水长山远。“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彩笺”,为古时女子写信常用的纸笺,种类不一,着花着彩,新致精巧,如唐时名媛薛涛所制的“薛涛笺”即是一例。因此“彩笺”便成了女子书信的代名词。“尺素”应本自《古诗十九首·青青河畔草》:“……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于是“尺素”便成了书信的专指。一个“欲”字,是睹物(菊烟兰露、罗幕燕归、晓月斜光、西风碧树)怀思在先,登楼骋望在后,望之不得,退而欲以彩笺尺素申诚达意,往返曲折,一派柔情缱绻。结句落在“知”字上,言道我固能写,然而水长山远,书成谁寄?当真是“一场幽梦同谁诉?千古情人独我痴”。词在一句反问、一声叹息中戛然而止,此后如何,不得而知,留给人一片低回不尽的想像余地。
王国维所标举的“古今成大事业大学问”的第二层境界是指柳永的《凤栖梧》词中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层境界指的是辛弃疾的《青玉案》词中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人间词话》中写做“回头蓦见”),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其中各自内涵和彼此间层次递进关系,读者可自行揣摩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