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雷雨》剧本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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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大雷雨》剧本分析

《大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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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勇武

《大雷雨》剧本分析 本文分析了剧中的人物形象,探讨了卡捷琳娜这一女性形象代表的历史和现实意义,探讨了卡捷琳娜之死表现出的价值。一.剧本简介

《大雷雨》是一首反抗黑暗王国,反抗专横统治的赞歌。写于十九世纪中叶,它反映了19世纪中叶、农奴制改革前夕的俄国人民,对光明的渴望,对自由幸福的追求。故事发生在伏尔加河畔的一个小城。在这里住着一个被当地老百姓暗地骂为“疯狗”的商人萨维奥尔·普罗科菲耶维奇·季科伊,和一个总是装模作样摆出一副大慈大悲样子的富商寡妻马尔法·伊格纳季耶夫娜·卡巴诺娃。自从卡巴诺娃的儿子季洪·伊万尼奇·卡巴诺夫娶了纯洁美丽的卡捷琳娜为妻之后,卡巴诺娃就开始一味地斥责媳妇卡捷琳娜。对儿子的近乎变态的爱,导致了对媳妇的无端仇恨。卡巴诺娃总觉得是媳妇夺走了儿子对她的爱,拆散了母子俩。所以,整天没完没了地数落卡巴诺夫,折磨卡捷琳娜。连女儿瓦尔瓦拉也同情嫂子、可怜嫂子,对母亲极为不满。卡捷琳娜原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但自从嫁到卡巴诺夫家来,却过着如同地狱般的生活。婆婆专横跋扈,狠毒乖戾;丈夫则不过是他母亲的应声虫。他懦弱颓唐,每日只借酒麻醉自己,一有空就往外跑,根本不顾妻子的感情和精神上所受的痛苦。卡捷琳娜不甘心这样屈辱地生活着,她偷偷爱上了青年鲍利斯。鲍里斯是商人季科伊的侄子。他的叔叔借着对祖母留下的遗产中属于鲍里斯和他妹妹的那一份的管理,要求鲍里斯对他绝对服从,总是随意地谩骂他。两个深受压迫的年轻人相爱了,除了年轻的瓦尔瓦拉、正直的钟表匠库利金等的支持,他们的爱情无法为世俗所容忍,更是让卡巴诺娃这样的旧势力的代表找到了惩治他们的借口。结果鲍里斯被他的叔叔打发去了西伯利亚,而卡捷琳娜在一个雷雨之夜投河自尽,向黑暗的社会作了最后的抗争,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最后,当一位老人抱着她的尸体,对卡巴诺夫之流发出愤怒谴责时,全剧的主题得到了高度升华。她成为俄国戏剧中最美丽动人的悲剧女性形象。作者在这里向人们揭开了宗法家庭的黑幕,暴露了贵族和商人的贪婪、愚昧、虚伪和残酷的本性。他们不仅残暴地压榨着劳苦的人民,也同样严酷地折磨着自己的家族。剧中女主人翁卡杰林娜就是在这种黑暗势力摧残下牺牲了的善良灵魂。二.社会背景

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在俄国历史上是个极为黑暗的时期,宗法制社会行将崩溃,而代表这一制度的顽固保守势力负隅顽抗,同商人和新兴的资产者既勾结又互相抵制,形成一股恶势力,而下层劳动人民生存的路更为艰难。正如在第一幕中库利金所述:“我们这座城里的风俗是残忍的,先生,太残忍了……有钱人呢,先生,总是变着法儿想把穷人变成奴隶,他指望穷人白替他干活,赚更多的钱。”可以说,这个专制暴虐的环境,即这一黑暗王国应该对卡捷琳娜的悲剧负有首要责任。《大雷雨》正是俄国剧作家亚。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悲剧代表作。写于1859年俄国反农奴制斗争处于高潮时期。故事描绘出俄国农奴制改革前夕漠视人生、窒息生机的商人和小市民的“黑暗王国”的生活图景和人们叛逆反抗、争取自由的社会呼声。剧情冲突体现了当时两股社会力量的斗争。卡捷琳娜代表急取自由独立的新生力量,卡巴诺娃和提郭等人代表顽固守旧势力。冲突力量的悬殊决定了卡捷琳娜失败的命运。,但作品预示了黑暗残忍的风习不可能再维持下去了。

三、人物形象和象征意义分析

该成居民对外界事物毫无所知,他们只能从香客那里打听到一些马路新闻。香客菲克鲁莎说有一个国家,“做皇上的是土耳其苏丹谟罕默德”,另一个国家是“波斯苏丹谟罕默德”;还说有个地方,“那儿的人全长着狗头”。女仆格拉莎问:“为什么他们长狗头呢?”香客回答说:“因为他们不信正教。” 城市的上层人物都敌视文明与进步。提郭意认为库力金安装避雷针是一桩罪过。他说:“打雷是老天爷处罚我们,好让我们改过;可是,你却要用杆子什《大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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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的去挡它,真罪过!”卡巴诺娃反对人们“为了贪快”去乘坐“火龙”(火车),她深恶痛绝地说:“你就是撒金子给我,我也不坐它。”守旧和愚昧是卡里诺夫居民的两大特点。自学成功的钟表匠库力金曾企图改良本城的风俗,开导人们,可是他得不到支持失败了。正如他在歌中所唱的那样:“夜的黑暗在天空中弥漫,人们都已紧闭双目安眠。”生活在“黑暗王国”中的人们可分为三组形象:统治者、反抗者、牺牲者。

卡巴诺娃和提郭意--------“黑暗王国”统治者的形象。这是一对无独有偶,互为表里的人物。他们都缺乏文化教养,在家庭中实行家长制的专横统治。只是卡巴诺娃更加守旧和伪善,提郭意更加粗暴和野蛮而已。卡巴诺娃是古老家训的守护者,她认为旧道德比新道德好,老人比年青人好。她教训儿子说:“不要指责你的长辈!他们比你知道得多。老年人对于什么事情都有先见之明。老年人决不会随便乱说的。”她用老一套的家规庭训去折磨家里人,就像锈在侵蚀铁一样。当奇虹要出门的时候,她要他跪在圣像面前起誓,要他吩咐妻子:眼睛不能盯着窗外看,更不许看年轻小伙子。要卡杰林娜跪在丈夫面前和她的“主人”告别。她要求家里人对她毕恭毕敬,不许有任何越轨行为。她对他们威胁说:“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想要自由自在的。不过,你们还得等一等;等我断了气,你们就可以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卡巴诺娃虔信宗教。她恪守宗教一切仪式,按时做祷告、上教堂、在家里接待香客等。她这样做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灵魂,免得死后遭到“地狱中永劫烈火”的焚烧。但她那表面的伪善行为并不能掩盖她那内心的冷酷和自私。卡巴诺娃兼有贪婪无耻、残忍专制而又无知等农奴主和资产者的特点,是黑暗王国中生活、仪式和习惯等一切基础的一贯而自觉的保卫者,也是造成卡捷琳娜悲剧的最直接、最主要的因素。卡巴诺娃的信念是:家庭关系的基础是恐惧,而不应该是彼此的信任和爱情。当她知道卡杰林娜发生了越轨行为时,她第一个念头便是把她“活埋”。当卡杰林娜跳河自尽时,她不许奇虹下河去打捞尸体,库力金把尸体打捞上来时,她又不许奇虹哭。在她的专制淫威下,一家人搞得四分五裂。正如她儿子说的亲人不像亲人,彼此倒像仇敌。结果是卡杰林娜断送了生命,瓦尔瓦拉弃家出逃了,奇虹成了不幸的人。

提郭意是个顽固商人的典型,他具有飞扬跋扈、粗暴专横的特点。在家庭中他整天“靠骂人过日子”。他习惯于别人在他面前服服贴贴。家里人为了不惹他生气,只好低声下气地生活着。提郭意作为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把金钱看作是命,钱进了他的腰包,就不肯再掏出来,要是谁向他讨工钱或要钱,他便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他向卡巴诺娃解释他这种心情说:“譬如说,你是我的朋友,而且我得还你钱;可是,如果你来跟我要的话,那我就要骂你。我还是还的,不过,我骂还是要骂的。因为,只要一对我提到钱,那我浑身都会冒火儿,简直浑身冒火儿,就这么一回事;暧,在这种时候,我会平白无故地骂人。”为了钱,他克扣工人工资,虐待亲属,吞并侄儿的财产;并把鲍里斯当作佣人使唤。他仗着自己有钱,任意地凌辱和欺压别人。库力金要他捐献十个卢布,为本城安装一座计时器,他便向他咆哮说:“你要听我说这句话吗?那么你就听吧!我说你是个强盗,那就完了!你要跟我打官司还是怎么着?那么,你就会知道,你是一条蛆。我高兴放过你,就放过你;我高兴踩死你,就踩死你。”他那蛮横的态度已经到了目空一切的地步。城里的人都这样议论他:“像沙威尔•普里柯费耶维奇这样爱骂人的人,你就找不出第二个。他平白无故地欺侮人。” 但他也有他色厉内荏的一面,他遇上比他强,更厉害的人,也只好忍气吞声。一个骠骑兵曾教训过他一顿,伙计库得略西也弄得他无可奈何。提郭意的语言充满粗话和骂人的字眼(如蠢货、蛆、强盗、骗子、懒虫)等,正好体现出这位“黑暗王国”代表的精神面貌。剧作家对卡巴诺娃和提郭意的揭露和讽刺是对俄国专制制度及其代表人物的一种有力抨击,体现了作家进步的民主主义思想。

卡杰林娜----“黑暗王国”的反抗者。她是戏剧的中心人物。卡巴诺娃把压迫家庭成员的权力和反对自由生活斗争的一切行为,都用服从上帝意志的假面具掩盖起来。对于她这种假《大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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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假义的虚伪态度,库利金说得形象:“她是个假善人,先生!对叫花子可以慷慨施舍,可是对家里人却心狠手毒。”卡巴诺娃的残忍特别表现在戏剧的结尾。她严禁儿子奇虹去救投河的妻子:“我不让你走,你休想!你去,我就诅咒你。”在卡捷琳娜的尸首旁边,她对泣不成声的季洪说:“得啦!哭她都是造孽!”。卡巴诺娃以她残忍专制的意志统治着家庭,使其成了一个小小的黑暗王国、俄国社会缩影。在这样的环境里,卡捷琳娜的愿望和要求不但得不到丝毫满足,甚至连感情也受到了令人不能忍受的压制, 可以说“可恶的封建宗法制度和封建礼教剥夺了卡捷琳娜做人的权利”。于是,卡捷琳娜对自由的渴望、对正常生活和爱情的自然要求使她与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并最终导致了卡捷琳娜的悲剧性命运。她是个爱好自由、充满着诗意幻想的人。她不能容忍自私虚伪的生活,敢于反抗野蛮的风习。按杜勃洛留波夫的话来说,她体现了“„黑暗王国‟中的一线光明”。

卡巴诺夫和鲍里斯----黑暗王国中的牺牲者。他们在卡捷琳娜悲剧的发生和发展上起了巨大作用,也是造成卡捷琳娜悲剧的重要因素。奇虹在母亲无休止的残暴折磨下成了一个缺乏个性、缺乏意志的人。他对专横的母亲千依百顺、惟命是从,甚至想都没有想过要过独立的生活。他不仅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而且顺从了母亲的耳提面命,亲自去侮辱自己的妻子,虽然这并非他所愿。而另一方面,他采取逃避的态度,只要一有机会他便想离家, 尽情地到外面饮酒作乐, 去过他所谓的自由生活而抛下妻子不管。对卡捷琳娜来说,强迫自己从内心去爱这样的丈夫是一种精神的刑罚。夫妻间的分离和相互的不理解使卡捷林娜爱上了鲍里斯。鲍里斯同样也是一个软弱而缺乏意志的消极人物。他抱着一种取得一部分遗产继承权的幻想,忍受屈辱,寄居在叔父家。由于他不能摆脱这种对物质的依赖,也就不可能有精神上的自主权。但他的文化水平比奇虹高,他的外表以及表面上的温文尔雅,使他在城镇的居民中显得尤为引人注目。鲍里斯的温和及他对城市残酷风俗的厌恶,在他和卡捷琳娜爱情的发生和发展过程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由于鲍里斯在这些方面优越于城镇的居民和奇虹,又因为卡捷琳娜不是因为爱情而嫁给奇虹的,所以卡捷琳娜与鲍里斯之间的爱情得以产生和发展。但事实证明卡捷琳娜完全错了。鲍里斯没什么与众不同, 他根本配不上卡捷林娜,他和奇虹一样软弱无力。他虽然爱卡捷琳娜,但却不能为了追求爱情而采取坚决的行动,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卡捷琳娜受苦受罪,自己一走了之,从而使卡捷琳娜彻底绝望。可见,“卡巴诺娃们的势力所支配和影响的人群,通常就只会产生奇虹们和鲍里斯们。”面对这一切,卡捷琳娜再也不堪忍受非人的境遇和自欺欺人的生活,以死亡奏出了反抗这一黑暗王国的最强音。四.矛盾的设置

1.美丽的土地和黑暗的社会现实的对比设置。伏尔加河岸一望无际的土地上,一边是美丽的城市和花园,而另一边则是一片乡村土地。舞台的一侧是一两把长椅和一些花木而另一侧则是一片乡村景色的背景。在剧本的开篇作者就设定出了宜人的自然风光和美丽但有缺少人情味的城市相对比。

2.光明与黑暗的对比设置。剧本中光明的代表是卡捷琳娜和库利金,提郭意和卡巴诺娃是小城黑暗的代表,是阴暗的统治者。剧本围绕这些人物之间的矛盾激化推动剧情发展。虚伪而又强权的卡巴诺娃和卡捷琳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时时刻刻想要控制自己家中每一个成员,特别是这个刚入门的纯洁的儿媳。而软弱的奇虹虽然爱自己的妻子,但是并没有勇气和能力去保护他,这一切直接导致了卡捷琳娜的不幸生活。导致了她最终的悲剧。

3.卡捷琳娜性格中的对比设置。在剧中,卡捷琳娜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表现出了性格中坚强的一面。而另一方面。由于其性格在宗法制度中浸淫已久,在追逐幸福的过程中又不自觉的在痛苦中徘徊挣扎。在婆家压抑的气氛让她渴望自由和幸福。但是一方面俄国的传统观念又在她心里根深蒂固。他必须忠贞,必须要跟随者无能的丈夫一辈子。但是随着剧情的发展。她不但难以控制自己的内心情感,而且在事情败露之后还千方百计的和鲍里斯见最后一面,并以生命的终结完成了对黑暗的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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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臧忠伦等译.奥斯特洛夫斯基戏剧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2] 史坦因著.蒋路译.奥斯特洛夫斯基评传.上海时代出版社,1948 年版.[3]范会芝《.大雷雨》中卡捷琳娜形象之分析.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2008 年第二期.[4]王崇梅.评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中的女性形象.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2002 年第二期.[5] 杨艺.“黑暗王国”的叛逆者 [J].重庆大学学报, 2001,(3): 63-66.[6] 杜勃罗留波夫.杜勃罗留波夫选集(第二卷)[M].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 1983.[7] 孙洁.外国文学知识精华 [M].北京: 长安出版社, 2003.以及网络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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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话剧雷雨节选剧本

话剧《雷雨》节选剧本 开幕时舞台全黑,隔十秒钟,渐明。

[四凤在靠中墙的长方桌旁,背着观众滤药,她不时地摇着一把蒲扇,一面在揩汗,鲁贵(她的父亲)在沙发旁边擦着矮几上零碎的银家俱,很吃力地;额上冒着汗珠。] 荷 凤,你身上这件绸缎可真好看,料子也好。

四 这是我妈在学课,女学生不要的旧衣服就送给了,我哪有钱买这衣服啊。荷: 凤,这件衣服的料子我好像再哪看过、、、、、、好像、、、、、、大少爷

贵(咳)夏荷啊,你去门口看看,修理草坪的师傅来了没有。(夏荷下)四凤!

四(只做听不见,依然滤她的汤药)贵 四凤!

四(看了她的父亲一眼)喝,真热,(走向右边的衣柜旁,寻一把芭蕉扇,又走回中间的茶几旁听着。)

贵(望着她,停下工作)四凤,你听见了没有? 四(厌烦地,冷冷地看着她的父亲)是!爸!干什么? 贵 我问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么? 四 都知道了。

贵(一向是这样为女儿看待的,只好是抗议似地)妈的,这孩子!四(回过头来,脸正向观众)您少说闲话吧!(挥扇,嘘出一口气)呀!天气这样闷热,回头多半下雨。(忽然)老爷出门穿的皮鞋,您擦好了没有?(拿到鲁贵面前,拿起一只皮鞋不经意地笑着)这是您擦的!这么随随便便抹了两下,--老爷的脾气您可知道。

贵(一把抢过鞋来)我的事不用你管。(将鞋扔在地上)四凤,你听着,我再跟你说一遍,回头见着你妈,别忘了把新衣服都拿出来给她瞧瞧。四(不耐烦地)听见了。

贵(自傲地)叫她想想,还是你爸爸混事有眼力,还是她有眼力。四(轻蔑地笑)自然您有眼力啊!贵 你还别忘了告诉你妈,你在这儿周公馆吃的好,喝的好,几是白天侍候太太少爷,晚上还是听她的话,回家睡觉。四 那倒不用告诉,妈自然会问你。

贵(得意)还有?啦,钱,(贪婪地笑着)你手下也有许多钱啦!四 钱!?

贵 这两年的工钱,赏钱,还有(慢慢地)那零零碎碎的,他们„„ 四(赶紧接下去,不愿听他要说的话)那您不是一块两块都要走了么?喝了!赌了!

贵(笑,掩饰自己)你看,你看,你又那样。急,急,急什么?我不跟你要钱。喂,我说,我说的是--(低声)他--不是也不断地塞给你钱花么? 四(惊讶地)他?谁呀? 贵(索性说出来)大少爷。

四(红脸,声略高,走到鲁贵面前)谁说大少爷给我钱?爸爸,您别又穷疯了,胡说乱道的。

贵(鄙笑着)好,好,好,没有,没有。反正这两年你不是存点钱么?(鄙吝地)我不是跟你要钱,你放心。我说啊,你等你妈来,把这些钱也给她瞧瞧,叫她也开开眼。

四 哼,妈不像您,见钱就忘了命。(回到中间茶桌滤药)。

贵(坐在长沙发上)钱不钱,你没有你爸爸成么?你要不到这儿周家大公馆帮主儿,这两年尽听你妈妈的话,你能每天吃着喝着,这大热天还穿得上小纺绸么?

四(回过头)哼,妈是个本分人,念过书的,讲脸,舍不得把自己的女儿叫人家使唤。

贵 什么脸不脸?又是你妈的那一套!你是谁家的小姐?--妈的,底下人的女儿,帮了 人就失了身份啦。

四(气得只看父亲,忽然厌恶地)爸,您看您那一脸的油,--您把老爷的鞋再擦擦吧 贵(汹汹地)讲脸呢,又学你妈的那点穷骨头,你看她!跑他妈的八百里外,女学堂里

当老妈:为着一月八块钱,两年才回一趟家。这叫本分,还念过书呢;简直是没出息。

四(忍气)爸爸,您留几句回家说吧,这是人家周公馆!

贵 咦,周公馆挡不住我跟我女儿谈家务啊!我跟你说,你的妈„„ 四(突然)我可忍了好半天了。我跟您先说下,妈可是好容易才会一趟家。这次,也是

看哥哥跟我来的。您要是再给她一个不痛快,我就把您这两年做的事都告诉哥哥。贵 我,我,我做了什么啦?(觉得在女儿面前失了身份)喝点,赌点,玩点,这三样,我快五十的人啦,还怕他么?

四 他才懒得管您这些事呢!--可是他每月从矿上寄给妈用的钱,您偷偷地花了,他知道了,就不会答应您!

贵 那他敢怎么样,(高声地)他妈嫁给我,我就是他爸爸。四(羞愧)小声点!这没什么喊头。--太太在楼上养病呢。

贵 哼!(滔滔地)我跟你说,我娶你妈,我还抱老大的委屈呢。你看我这么个机灵人,这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子,那一个不说我鲁贵刮刮叫。来这里不到两个月,我的女儿就在这公馆找上事;就说你哥哥,没有我,能在周家的矿上当工人么?叫你妈说,她成么?--这样,你哥哥同你妈还是一个劲儿地不赞成我。这次回来,你妈要还是那副寡妇脸子,我就当你哥哥的面不认她,说不定就离了她,别看她替我养女儿,外带来你这个倒霉蛋哥哥。四(不愿听)爸爸。

贵 哼,(骂得高兴了)谁知道哪个王八蛋养的儿子。四 哥哥哪点对不起您,您这样骂他干什么?

贵 他哪一点对得起我?当大兵,拉包月车,干机器匠,念书上学,那一行他是好好地干过?好不容易我荐他到了周家的矿上去,他又跟工头闹起来,把人家打啦。四(小心地)我听说,不是我们老爷先觉矿上的警察开了枪,他才领着工人动的手么?

贵 反正这孩子混蛋,吃人家的钱粮,就得听人家的话,好好地,要罢工,现在又得靠我这老面子跟老爷求情啦!

四 您听错了吧;哥哥说他今天自己要见老爷,不是找您求情来的。贵(得意)可是谁叫我是他的爸爸呢,我不能不管啦。

四(轻蔑地看着她的父亲,叹了一口气)好,您歇歇吧,我要上楼跟太太送药去了(端起了药碗向左边饭厅走)。

贵(拦住她)四凤,你别忙,我跟你商量点事。四 什么?

贵 你听啊,昨天不是老爷的生日么?大少爷也赏给我四块钱。四 好极了,(口快地)我要是大少爷,我一个子也不给您。

贵(鄙笑)你这话对极了!四块钱,够干什么的,还了点帐,就光了。四(伶俐地笑着)那回头你跟哥哥要吧。

贵 四凤,别--你爸爸什么时候借钱不还帐?现在你手上方便,随便匀给我七块八块好么?

四(停一下放下药碗)您真是还帐了么?

贵(赌咒)我跟我的亲生女儿说瞎话,我是王八蛋!四 您别骗我,说了实在的,我也好替您想想法。

贵 真的?--说起来这不怪我。昨天那几个零钱,大帐还不够,小帐剩点零,所以我就玩了两把,也许赢了钱,不都还了么?谁知运气不好,连喝带赌,还倒欠了十来块。(真心地)这可一句瞎话也没有。

四(故意揶揄地)那我实实在在地告诉您,我也没有钱!(说毕就要拿起药碗)。

贵 :(严重地)孩子,你可明白点,你妈疼你,只在嘴上,我可是把你的什么要紧的事情,都处处替你想。

四 :(明白地,但是不知他闹的什么把戏)你心里又要说什么? 贵(停一停,四面望了一望,更近地逼着四凤,佯笑)我说,大少爷常更我提过你,大少爷他说--

四(管不住自己)大少爷!大少爷!您疯了!--我走了,太太就要叫我呢。贵 别走,我问你一句,前天!我看见大少爷买衣料,-- 四(沉下脸)怎么样?(冷冷地看着鲁贵„)

贵(打量四凤周身)嗯--(慢慢地拿起四凤的手)你这手上的戒指,(笑着)不也是他送给你的么?

四(厌恶地)您说话的神气真叫我心里想吐。

贵(有点气,痛快地)你不必这样假门假事,你是我的女儿。(忽然贪婪地笑着)一个当差的女儿,收人家点东西,用人家一点钱,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这不要紧,我都明白。

四 好吧,那么您说吧,究竟要多少钱用。贵 不多,三十块钱就成了。

四 哦,(恶意地)那您就跟这位大少爷要去吧。我走了。

贵(恼羞)好孩子,你以为我真装糊涂,不知道你同这混帐大少爷做的事么? 四(惹怒)您是父亲么?父亲有跟女儿这样说话的么?

贵(恶相地)我是你的爸爸,我就要管你。我问你,前天晚上- 四 前天晚上?

贵 我不在家,你半夜才回来,以前你干什么?

四 那是太太听说老爷刚回来,又要我检老爷的衣服。

贵 哦,(低声,恐吓地)可是半夜送你回家的那位是谁?坐着汽车,醉醺醺,只对你说胡话的那位是谁呀?(得意地微笑)四(惊吓)那,那--

贵(大笑)哦,你不用说了,那是我们鲁家的阔女婿!--哼,我们两间半破瓦房居然来了坐汽车的男朋友,找为这当差的女儿啦!(突然严厉)我问你,他是谁?你说? 四 : 他,他是--

[鲁大海进--四凤的哥哥,鲁贵的半子] 大 凤儿!凤 哥哥!

贵(向四凤)你说呀,装什么哑巴。四(看大海,有意义地开话头)哥哥!贵(不顾地)你哥哥来也得说呀。大 怎么回事?

贵(看一看大海,又回头)你先别管。

四 哥哥,没什么要紧的事。(向鲁贵)好吧,爸,我们回头商量,好吧? 贵(了解地)回头商量?(肯定一下,在盯四凤一眼)那么,就这样办。(回头看大海,傲慢地)咦,你怎么随便跑进来啦?

大(简单地)在门房等了半天,一个人也不理我,我就进来啦。(冷冷地)他在哪儿?

贵(故意地)他,谁是他? 大 董事长。

贵(教训的样子)老爷就是老爷,什么董事长,上我们这儿就得叫老爷。大 好,你跟我问他一声,说矿上有个工人代表要见见他。

贵 我看,你先回家去。(有把握地)矿上的事有你爸爸在这儿替你张罗。回头跟你妈、妹妹聚两天,等你妈去,你回到矿上,事情还是有的。大 你说我们一块儿在矿上罢完工,我一个人要你说情,自己再回去? 贵 那也没有什么难看啊。

大(没他办法)好,你先给我问他一声。我有点旁的事,要先跟他谈谈。贵(摇头)哼,我怕他不会见你吧。大 那我还是自己进去。贵(拦住他)干什么? 四 不,不。

大 也好,不要叫他看见我们工人不懂礼节。

贵 你看你这点穷骨头。老爷书不见就不见,在门房再等一等,算什么?我跟你走,这么

大院子,你别胡闯乱闯走错了。(走向中门,回头)四凤,你先别走,我就回来,你听见了没有? 四 您去吧。

[鲁贵、大海同下]

四(厌倦地摸着前额,自语)哦,妈呀!

[外面花园里听见一个年青的轻快的声音,唤着“四凤”!疾步中夹杂跳跃,渐渐移近中间门口。]

四(有点惊慌)哦,二少爷。

[门口的声音] 声 四凤!四凤!你在哪儿?

[四凤慌忙躲在沙发背後] 声 四凤,你在这屋子里么?

[周冲进。左腋下挟着一只球拍,右手正用白毛巾擦汗,他穿着打球的白衣服。他低声地唤着四凤。]

四(看见周冲已走,呼出一口气)他走了!(焦灼地望着通花园的门)。

[鲁贵由中门进] 贵(向四凤)刚才是谁喊你? 四 二少爷。贵 他叫你干么? 四 谁知道。

贵(责备地)你为什么不理他?

四 噢,我(擦眼泪)--不是您叫我等着么? 贵(安慰地)怎么,你哭了么? 四 我没哭。

贵 孩子,哭什么,这有什么难过?(仿佛在做戏)谁叫我们穷呢?穷人没有什么讲究。没法子,什么事都忍着点,谁都知道我的孩子是个好孩子。四(抬起头)得了,您痛痛快快说话好不好。

贵(不好意思)你看,刚才我走到下房,这些王八蛋就跑到公馆跟我要帐,当着上上下下的人,我看没有二十块钱,简直圆不下这个脸。

四(拿出钱来)我的都在这儿。这是我回头预备给妈买衣服的,现在您先拿去用吧。贵(高兴地)这给我啦,那我只当你这是孝顺父亲的。--哦,好孩子,我早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

四(没有办法)这样,您让我上楼去吧。

贵 你看,谁管过你啦,去吧,跟太太说一声,说鲁贵直惦记太太的病。四 知道,忘不了。(拿药走)。

贵(得意)对了,四凤,我还告诉你一件事。四 您留着以後再说吧,我可得跟太太送药去了。贵(暗示着)你看,这是你自己的事。(假笑)。

四(沉下脸)我又有什么事?(放下药碗)好,我们今天都算清楚再走。贵 你瞧瞧,又急了。真快成小姐了,耍脾气倒是呱呱叫啊。四 我沉得住气,您尽管说吧。

贵 孩子,你别这样,(正经地)我劝你小心点。

四(嘲弄地)我现在钱也没有了,还用得着小心干什么? 贵 我跟你说,太太这两天的神气有点不老对的。四 太太的神气不对跟我什么关系? 贵 我怕太太看见你才有点不痛快。四 为什么?

贵 为什么?我先提你个醒。老爷比太太岁数大得多,太太跟老爷不好。大少爷不是这位太太生的。四 这我都知道。

贵 你知道这屋子为什么晚上没有人来,老爷在矿上的时候,就是白天也是一个人也没有么?

四 不是半夜里闹鬼么? 贵 你知道这鬼是什么样儿么?

四 我只听说到从前这屋子里常听见叹息的声音,有时哭,有时笑的,听说这屋子死过人,屈死鬼。

贵 一点也不错,--我可偷偷地看见啦。四 什么,您看见,您看见什么?鬼? 贵(自负地)那是你爸爸的造化。四 你说。

贵 那时你还没有来,老爷在矿上,那么大,阴森森的院子,只有太太,二少爷,大少爷在。那时这屋子就闹鬼,二少爷是小孩,胆小,叫我在他门口睡,那时是秋天,半夜里二少爷忽然把我叫起来,说客厅又闹鬼,叫我一个去看看。二少爷的脸发青,我也直发毛。可是我刚来的底下人,少爷说了,我怎样好不去呢? 四 您去了没有?

贵 我喝了两口烧酒,穿过荷花池,就偷偷地钻到这门外的走廊旁边,就听见这屋子里啾啾地像一个女鬼在哭。哭得惨!心里越怕,越想看。我就硬着头皮从这门缝里,向里一望。四(喘气)您瞧见什么?

贵 就在这桌上点着一支要灭不灭的洋蜡烛,我恍恍惚惚地看见两个穿着黑衣裳的鬼,并排地坐着,像一男一女,背朝着我,那个女鬼像是靠着男鬼的身边哭,那个男鬼低着头直叹气

四 哦,这屋子有鬼是真的。

贵 可不是?我就是乘着酒劲儿,朝着窗户缝轻轻地咳嗽一声。就看这两个鬼飕一下子分开了,都向我这边望:这一下子他们的脸清清楚楚地正对着我,这我可真见了鬼了。

四 鬼么?什么样?(停一下,鲁贵四面望一望)谁?

贵 我这才看见那个女鬼呀,(回头低声)--就是我们的太太。四 太太?--那个男的呢?

贵 那个男鬼,你别怕,就是大少爷。四 他?

贵 就是他,他同他的后娘在这屋子里闹鬼呢。四 我不信,您看错了吧?

贵 你别骗自己。所以孩子,你看开点,别糊涂,周家的人就是那么一回事。四 我不信,不,不像。

贵 好,信不信都在你,反正我先告诉你,太太的脾气现在对你不大对,就是因为你,因为你同--

四(不愿意他说出真有这件事)太太知道您在门口,一定不会饶您的。贵 是啊,我吓出了一身汗,我没等他们出来,我就跑了。四 那么,二少爷以後就不问您?

贵 他问我,我说我没有看见什么就算了。四 哼,太太那么一个人不会算了吧。

贵 她当然厉害,套我话十几回,我一句话也没有漏出来,这两年过去,说不定他们以为那晚上真是鬼在咳嗽呢。

四(自语)不,不,我不信--就是有了这样的事,他也会告诉我的。贵 你说大少爷会告诉你。你想想,你是谁?他是谁?你没有个好爸爸,跟人家当底下人,人家当真心地待你?你又做你的小姐梦啦。你,就凭你„„ 四(突然闷气地喊了一声)您别说了!(忽然站起来)妈今天回家,您看我太快活是么?您说这些瞎话--哦,您一边去吧。

贵 你看你,告诉你真话,叫你聪明点。你反而生气了,唉,你呀!(很不经意地扫四凤一眼,他傲然地,好像满意自己这段话的效果,觉得自己是比一切人都聪明似的。他走到茶几旁,从烟筒里,抽出一支烟,预备点上,忽然想起这是周公馆,于是改了主张,很熟练地偷了几支烟卷同雪茄,放在自己的旧得露出黄铜底镀银的烟盒里。)

四(厌恶地望着鲁贵做完他的偷窃的勾当,轻蔑地)哦,就这么一点事么?那么,我知道了。[四凤拿起药碗就走]

贵 你别走,我的话还没完。四 还没完? 贵 这刚到正题。

四 对不起您老人家,我不愿意听了。(反身就走)贵(拉住她的手)你得听!四 放开我!(急)--我喊啦。

贵 我告诉你这一句话,你再闹。(对着四凤的耳朵)回头你妈就到这儿来找你。(放手)

四(变色)什么?

贵 你妈一下火车,就到这儿公馆来。四 妈不愿意我在公馆里帮人,您为什么叫她到这儿来找我?我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自然会看见她,您叫她到这儿来干什么? 贵 不是我,四凤小姐,是太太要我找她来的。四 太太要她来?

贵 那就对了!--我告诉你,太太知道我不愿意你离开这儿。这次,她自己要对你妈说,叫她带着你卷铺盖,滚蛋!四(低声)她要我走--可是--为什么? 贵 哼!那你自己明白吧。--还有-- 四(低声)要妈来干什么?

贵 对了,她要告诉你妈一件很要紧的事。

四(突然明白)哦,爸爸,无论如何,我在这儿的事,不能让妈知道的。(惧悔交加大恸),哦,爸爸,您想,妈前年离开我的时候,她嘱咐过您,好好地看着我,不许您送我到公馆帮人。您不听,您要我来。妈不知道这些事,妈疼我,妈爱我,我是妈的好孩子,我死也不能叫妈知道这儿这些事情的。(扑在桌上)我的妈呀!

贵 孩子!(他知道他的戏到什么情形应当怎样做,他轻轻地抚摸着四凤)你看现在才是爸爸好吧,爸疼你,不要怕!不要怕!她不敢怎么样,她不会辞你的。哼,她不会不知道这儿有一个人叫他怕的。四 她会怕谁?

贵 哼,她怕你的爸爸!你忘了我告诉你那两个鬼哪。你爸爸会抓鬼。昨天晚上我替你告假,说你妈来的时候,要我叫你妈来。我看她那两天的神气,我就猜了一半,我顺便就把那天半夜的事提了两句,她是机伶人,不会不懂的。--哼,她要是跟我装蒜,现在老爷在家,我们就是个麻烦。四 爸爸,(抬起头)您可不要胡来!

贵 也许是我瞎猜,她原来就许没有这意思。她外面倒是跟我说,因为听说你妈会读书写字,总想见见谈谈。

四(忽然谛听)爸,别说话,我听见好像有人在饭厅(指左边)咳嗽似的。贵(听一下)别是太太吧?(走到通饭厅的门前,由锁眼窥视,忙回来)可是不她,奇怪,她下楼来了。四(擦眼泪)爸爸,擦干了么?

贵 别慌,别露相,什么话也别提。我走了。四 嗯,妈来了,您先告诉我一声。

贵 对了,见着你妈,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听见了没有?(走到中门,又回头)别忘了,跟太太说鲁贵惦记着太太的病。

[鲁贵慌忙由中门下。四凤端着药碗向饭厅门,至门前,周繁漪进。她通身是黑色。旗袍镶着灰银色的花边。她拿着一把蒲扇,挂在手指下,走进来。她的眼睛略微有点塌进,很自然地望着四凤。]

四(奇怪地)太太!怎样您下楼来啦?我正预备给您送药去呢!

繁漪(对着冬梅):等会去找几件老爷的衣服,怕老爷等会要用,然后去裁缝店把我给大少爷和二少爷做的长衫拿来。

冬梅(低着头):是的,太太,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繁漪(上下打量四凤,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没有了,冬梅,你觉不觉四凤身上的料子真不错啊,看来真是我们周公馆的福气,连个丫头都能穿成这样,再看看你,别人也许真的会认为我是个偏心的人呢?

冬梅:怎么会呢?太太我跟着您清心寡欲,不像有的人,长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冬梅下,四凤走向前)

繁 四凤啊,外婆问你(咳)老爷在书房么? 四 老爷在书房里会客呢。繁 谁来?

四 刚才是盖新房子的工程师,现在不知道是谁,您预备见他。繁 不。(又停一下,看看四面)两礼拜没下来,这屋子改了样子了 四 是的,老爷说原来的样子不好看,又把您添的新家俱搬了几件走。这是老爷自己摆的。

繁(看看右面的衣柜)这是他顶喜欢的衣柜,又拿来了。(叹气)什么事自然要依着他,他是什么都不肯将就的。(咳,坐下。)四 太太,您脸上像是发烧,您还是到楼上歇着吧。繁 不,楼上太热(咳)。

四 老爷说太太的病很重,嘱咐过请您好好地在楼上躺着。繁 我不愿意躺在床上。--喂,我忘了,老爷哪一天从矿上回来的? 四 前天晚上,老爷见着您发烧很厉害,叫我们别惊动您,就一个人在楼下睡。繁 白天我像是没有见过老爷来。

四 嗯,这两天老爷天天忙着跟矿上的董事长开会,到晚上才上楼看您。可是您又把门锁上了。

繁(不经意的)哦,哦,--怎么,楼下也这样闷热。

四 对了,闷得很。一早晨黑云就遮满了天,也许今儿个会下一场大雨。繁 你换一把大点的蒲扇,我简直有点喘不过气来。

[四凤拿一把蒲扇给她,她望着四凤,又故意地转过头去。] 繁 怎么这两天没有见着大少爷? 四 大概是很忙。

繁 听说他也要到矿上去是么? 四 我不知道。繁 你没有听见说么?

四 倒是伺候大少爷的下人尽忙着跟他检衣裳。繁 你父亲干什么呢?

四 大概跟老爷买檀香去啦。--他说,他问太太的病。繁 他倒是惦记着我。(停一下忽然)他现在还没有起来么? 四 谁?

繁(没有想到四凤这样问,忙收敛一下)嗯,--自然是大少爷。四 我不知道。

繁(看了她一眼)嗯? 四 这一早晨我没有见着他。繁 他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四(红面)我每天晚上总是回家睡觉,我不知道。

繁(不自主地,尖酸)哦,你每天晚上回家睡!(觉得失言)老爷回家,家里没有人会伺候他,你怎么天天要回家呢? 四 太太,不是您吩咐过,叫我回家去睡么? 繁 哦,(看四凤,想着自己的经历)嗯,(低语)难说的很。(忽而抬起头来,眼睛张开)这么说,他在这几天就走,究竟到什么地方去呢? 四(胆怯地)你说的是大少爷? 繁(斜看着四凤)嗯!

四 我没听见。(嗫嚅地)他,他总是两三点钟回家,我早晨像是听见我父亲叨叨说下半夜跟他开的门来着。繁 他又喝醉了么?

四 我不清楚。--(想找一个新话题)太太,您吃药吧。繁 谁说我要吃药? 四 老爷吩咐的。

繁 我并没有请医生,那里里来的药?

四 老爷说您犯的是肝郁,今天早上想起从前您吃的老方子,就抓一副,说太太一醒,就给您煎上。繁 煎好了没有?

四 煎好,凉在这儿好半天啦。[四凤端过药碗来] 您喝吧。繁(喝一口)苦得很。谁煎的? 四 我。

繁 太不好喝,倒了它吧!四 倒了它?

繁 嗯?好,(想起朴园严厉的面)要不,你先把它放在那儿。不,(厌恶)你还是倒了它。四(犹豫)嗯。

繁 这些年喝这种苦药,我大概是喝够了。

四(拿着药碗)您忍一忍喝了吧。还是苦药能够治病。

繁(心里忽然恨起她来)谁要你劝我?倒掉!(自己觉得失了身份)这次老爷回来,我听见老妈子说他瘦了

四 老爷还是从前那样。除了会客,念念经,打打坐,在家里一句话也不说。繁 没有跟少爷们说话么? 四 见了大少爷只点一点头,没说话,倒是问了二少爷学堂的事。对了,二少爷今天早上还问了您的病呢。

繁 你告诉他我很好就是了。哦!回头觉帐房拿四十块钱给二少爷,说这是给他买书的钱。

四 二少爷总想见见您。

繁 那就叫他到楼上来见我。--(站起来,踱了两步)哦,这老房子永远是这样闷气,家俱都发了霉。

四(想想)太太,今天我想跟您告假。

繁 是你母亲从济南回来么?--嗯,你父亲说过来着。[花园里,周冲又在喊:“四凤!四凤!”] 繁 你去看看,二少爷在喊你。

[周冲在喊:“四凤”] 四 在这儿哪。

[周冲由中门进,穿一套白西装]

冲(进门只看见四凤)四凤,我找你一早晨。(看见繁漪)妈,怎么您下楼来了?

繁 冲儿,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冲 我刚同一个同学打网球。(亲热地)我正有许多话要跟您说。您好一点儿没有?(坐在繁漪身旁)这两天我到楼上看您,您怎么总把门关上?

繁 我想清净清净。你看我的气色怎么样?四凤,你给二少爷拿一瓶汽水。你看你的脸通红(四凤由饭厅门口下)

冲(高兴地)谢谢您。让我看看您。我看您很好,没有一点病,为什么他们总说您有病呢?您一个人躲在房里头,您看,父亲回家三天,您都没有见着他。繁(忧郁地看着冲)我心里不舒服。忽然)冲儿,你是十七岁了吧? 冲(喜欢他的母亲有时这样奇突)妈,您看,您要再忘了我的岁数,我一定得跟你生气啦!

繁 妈不是个好母亲。有时候自己都忘了自己在那儿。(沉思)--哦,十八年了,在这老房子里,你看,妈老了么? 冲 不,妈,您想什么? 繁 我不想什么? 四 二少爷。

冲(站起来)谢谢你。(四凤红脸倒汽水)。你给太太再拿一个杯子来,好吗?

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冲儿,你们为什么这样客气?

冲(喝水)妈,我就想告诉您,那是因为,--(四凤进)--回头我告诉您。妈,您跟我画的扇面呢? 繁 你忘记了我不是病了么?

冲 对了,您原谅我。我,我--怎么这屋子这样热? 繁 大概是窗户没有开。冲 让我来开。

四 老爷说过不叫开,说外面比屋里热。

繁 不,四凤,开开它。他在外头一去就是两年不回家,这屋子里的死气他是不知道的。(四凤拉开壁龛前的帐幔)。

冲(见四凤很费力地移动窗前的花盆)四凤,你不要动,让我来。(走过去)。繁 冲儿,不用了。--(转头向四凤)你到厨房去看一看,问问跟老爷做的素菜都做完了没有?

[四凤由中门下,冲望着她下去。] 繁 冲儿,(冲回来)坐下。你说吧。

冲(看着繁漪,带了希冀和快乐的神色)妈,我这两天很快活。繁 在这家里,你能快活,自然是好现象。

冲 妈,我一直什么都不肯瞒您,您不是一个平常的母亲,您最大胆,最有想像,又最同情我的思想的。繁 那我很欢喜。

冲 妈,我要告诉您一件事,--不,我要跟您商量一件事。繁 你先说给我听听。

冲 妈,(神秘地)您不说我么? 繁 我不说你,孩子,你说吧。

冲(高兴地)哦,妈--(又停下了,迟疑着)不,不,不,我不说了。繁(笑了)为什么?

冲 我,我怕您生气。(停)我说了以後,您还是一样地喜欢我么? 繁 傻孩子,妈永远是喜欢你的。

冲(笑)我的好妈妈。真的,您还喜欢我?不生气? 繁 嗯,真的--你说吧。

冲 妈,说完以後还不许您笑话我。繁 嗯,我不笑话你。冲 真的? 繁 真的!

冲 妈,我现在喜欢一个人。繁 哦!(证实了她的疑惧)哦!

冲(望着繁漪的凝视的眼睛)妈,您看,你的神气又好像说我不应该似的。繁 不,不,你这句话叫我想起来,--叫我觉得我自己„„--哦,不,不,不。你说吧。这个女孩子是谁?

冲 她是世界上最--(看一看繁漪)不,妈,您看您又要笑话我。反正她是我认为最满意的女孩子。她心地单纯,她懂得活着的快乐,她知道同情,她明白劳动有意义。最好的她不是小姐堆里娇生惯养出来的人。

繁 哦。(眼睛暗下来,不得不问下一句,沉重地)冲儿,你说的不是--四凤?

冲 是,妈妈。--妈,我知道旁人会笑话我,您不会不同情我的。繁(惊愕,停,自语)怎么,我自己的孩子也„„ 冲(焦灼)您不愿意么?您以为我做错了么?

繁 不,不,那倒不。我怕她这样的孩子不会给你幸福的。冲 不,她是个聪明有感情的人,并且她懂得我。繁 你不怕父亲不满意你么? 冲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繁 别人知道了说闲话呢? 冲 那我更不放在心上。繁 这倒像我自己的孩子。不过我怕你走错了。第一,她始终是个没受过教育的下等人。你要是喜欢她,她当然以为这是她的福气。冲 妈,您以为她没有主张么? 繁 冲儿,你把什么人都看得太高了。

冲 妈,我认为您这句话对她用是不合适的。她是最纯洁,最有主张的好孩子,昨天我跟她求婚--

繁(更惊愕)什么?求婚?(这两个字叫她想笑)你跟她求婚?

冲(很正经地,不喜欢母亲这样的态度)不,妈,您不要笑!她拒绝我了。--可是我很高兴,这样我觉得她更高贵了。她说她不愿意嫁给我。繁 哦,拒绝!(这两个字也觉得十分可笑)她还“拒绝”你。

冲 您以为她不答应我,是故意地虚伪么?不,她说,她心里另外有一个人。繁 她没有说谁?

冲 我没有问。总是她的邻居,常见的人吧。--不过真的爱情免不了波折,我爱她,她会渐渐地明白我,喜欢我的。繁 我的儿子要娶也不能娶她。

冲 妈妈,您为什么这样厌恶她!四凤是个好孩子,她背地总是很佩服您,敬重您的。

繁 你现在预备怎么样?

冲 我预备把这个意思告诉父亲。繁 你忘了你父亲是什么样一个人啦!

冲 我一定要告诉他的。我将来并不一定跟她结婚。如果她不愿意我,我仍然是尊重她,帮助她的,但是我希望她现在受教育,我希望父亲允许我把我的教育费分给她一半上学。繁 你真是个孩子。

冲(不高兴地)我不是孩子。我不是孩子。繁 你父亲一句话就把你所有的梦打破了。

冲 我不相信。(有点沮丧)得了,妈,我们不谈这个吧。哦,昨天我见着哥哥,他说他这次可要到矿上去做事了,他明天就走,他说他太忙,他叫我告诉您一声,他不上楼见您了。您不会怪他吧? 繁 为什么要怪他?

冲 我总觉得您同哥哥的感情不如以前那样似的。妈,您想,他自幼就没有母亲,行情自然容易古怪,我想他的母亲一定感情也很重的,哥哥是一个很有感情的人。

繁 你父亲回来了,你少说哥哥的母亲,免得你父亲又板起脸,叫一家子不高兴。

冲 妈,可是哥哥现在有点怪,前三天他喝得太醉了。他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他恨他自己,说了许多我不大明白的话他从前爱过一个决不应该爱的女人!说完就大哭。

繁 他还说什么话来么?

冲 没有,他很寂寞的样子,我替他很难过,他到现在为什么还不结婚呢? 繁(喃喃地)谁知道呢?谁知道呢?

冲(听见门外脚步的声音,回头看)咦,哥哥进来了。

[中门大开,周萍进。他约莫有二十八九,脸色苍白,躯干比他的弟弟略微长些。现在他穿一件藏青的绸袍,西服裤,漆皮鞋,没有修脸。穿戴整齐,他打着呵欠。] 冲 哥哥。萍 你在这儿。

繁(觉得没有理她)萍!

萍 哦?(低了头,又抬起)您--您也在这儿。繁 我刚下楼来。

萍(转头问冲)父亲没有出去吧? 冲 没有,你预备见他么?

萍 我想在临走以前跟父亲谈一次。(一直走向书房)冲 你先不要去。

萍 他老人家在干什么呢?

冲 他大概跟一个人谈什么公事。我刚才见着他,他说他一会儿会到这儿来,叫我们在这儿等他。

萍 那我先回到我屋子里写封信。(要走)冲 不,哥哥,母亲说好久不见你。你不愿意一齐坐一坐,谈谈么? 繁 你看,你让哥哥歇一歇,他愿意一个人坐着的。

萍(有些烦)那也不见得,我总怕父亲回来,您很忙,所以-- 冲 你不知道母亲病了么?

繁 你哥哥怎么会把我的病放在心上? 冲 妈!

萍 您好一点了么? 繁 谢谢你,我刚刚下楼。

萍 对了,我预备明天离开家里到矿上去。繁 哦,(停)好得很。--什么时候回来呢?

萍 不一定,也许两年,也许三年。哦,这屋子怎么闷气得很。冲 窗户已经打开了。--我想,大概是大雨要来了。繁(停一停)你在矿上做什么呢? 冲 妈,您忘了,哥哥是专门学矿科的。繁 这是理由么,萍?

萍(拿起报纸看,遮掩自己)说不出来,像是家里住得太久了,烦得很。繁(笑)我怕你是胆小吧? 萍 怎么讲?

繁 这屋子曾经闹过鬼,你忘了。萍 没有忘。但是这儿我住厌了。

繁(笑)假若我是你,这周围的人我都会厌恶,我也离开这个死地方的。冲 妈,我不要您这样说话。

萍(忧郁地)哼,我自己对自己都恨不够,我还配说厌恶别人?--(叹一口气)弟弟,我想回屋去了。(起立)

[书房门大开,周朴园进,他约莫有五六十岁,鬓发已经斑白,带着椭圆形的金边眼镜,他现在精神很饱满,沉重地走出来。] 萍 冲(同时)爸,客走了?

朴(点头,转向繁漪)你怎么今天下楼来了。完全好了么? 繁 病原来不很重--回来身体好么? 朴 还好。--你应当在到楼上去休息。冲儿,你看你母亲的气色比以前怎么样?

冲 母亲原本就没有什么病。

朴(不喜欢儿子们这样答覆老人家的话,沉重地,眼翻上来)谁告诉你的?我不在的时候,你常来问你母亲的病么?(坐在沙发上)

繁(怕他又来教训)朴园,你的样子像有点瘦了似的。--矿上的罢工究竟怎么样?

朴 昨天早上已经复工,不生问题。

冲 爸爸,怎么鲁大海还在这儿等着要见您呢? 朴 谁是鲁大海?

冲 鲁贵的儿子。前年荐进去,这次当代表的。

朴 这个人!我想这个人有背景,厂方已经把他开除了。

冲 开除!爸爸,这个人脑筋很清楚,我方才跟这个人谈了一回。代表罢工的工人并不见得就该开除。

朴 哼,现在一般年青人,跟工人谈谈,说两三句不关痛痒,同情的话,像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

冲 我以为这些人替自己的一群努力,我们应当同情的。并且我们这样享福,同他们争饭吃,是不对的。这不是时髦不时髦的事。

朴(眼翻上来)你知道社会是什么?你读过几本关于社会经济的书? 冲(被压制下去,然而)爸,我听说矿上对于这次受伤的工人不给一点抚恤金。

朴(头扬起来)我认为你这次说话说得太多了。(向繁)这两年他学得很像你了。(看钟)十分钟后我还有一个客来,嗯,你们关于自己有什么说话说么? 萍 爸,刚才我就想见您。朴 哦,什么事?

萍 我想明天就到矿上去。

朴 这边公司的事,你交代完了么?

萍 差不多完了。我想请父亲给我点实在的事情做,我不想看看就完事。朴(停一下,看萍)苦的事你成么?要做就做到底。我不愿意我的儿子叫旁人说闲话的。

萍 这两年在这儿做事舒服,心里很想在内地乡下走走。

朴 让我想想。--(停)你可以明天起身,做那一类事情,到了矿上我再大电报给你。

[四凤由饭厅门入,端了碗普洱茶] 冲(犹豫地)爸爸。

朴(知道他又有新花样)嗯,你? 冲 我现在想跟爸爸商量一件很重要的事。朴 什么?

冲(低下头)我想把我的学费的一部份出来。(鼓起勇气)把我的学费拿出一部份送给--

朴(四凤端茶,放朴面前。)四凤,--(向冲)你先等一等。(向四凤)叫你跟太太煎的药呢? 四 煎好了。朴 为什么不拿来? 四(看繁漪,不说话)。

繁(觉出四周的徽兆有些恶相)她刚才跟我倒来了,我没有喝。朴 为什么?(停,向四凤)药呢? 繁(快说)倒了。我叫四凤倒了。

朴(慢)倒了?哦?(更慢)倒了!--(向四凤)药还有么? 四 药罐里还有一点。朴(低而缓地)倒了来。

繁(反抗地)我不愿意喝这种苦东西。朴(向四凤,高声)倒了来。

[四凤走到左面倒药]

冲 爸,妈不愿意,你何必这样强迫呢?

朴 你同你妈都不知道自己的病在那儿。(向繁漪低声)你喝了,就会完全好的。(见四凤犹豫,指药)送到太太那里去。繁(顺忍地)好,先放在这儿。

朴(不高兴地)不。你最好现在喝了它吧。繁(忽然)四凤,你把它拿走。

朴(忽然严厉地)喝了药,不要任性,当着这么大的孩子。繁(声颤)我不想喝。

朴 冲儿,你把药端到母亲面前去。冲(反抗地)爸!朴(怒视)去!

[冲只好把药端到繁漪面前] 朴 说,请母亲喝。

冲(拿着药碗,手发颤,回头,高声)爸,您不要这样。朴(高声地)我要你说。

萍(低头,至冲前,低声)听父亲的话吧,父亲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冲(无法,含着泪,向着母亲)您喝吧,为我喝一点吧,要不然,父亲的气是不会消的

繁(恳求地)哦,留着我晚上喝不成么?

朴(冷峻地)繁漪,当了母亲的人,处处应当替子女着想,就是自己不保重身体,也应当替孩子做个服从的榜样

繁(四面看一看,望望朴园又望望萍。拿起药,落下眼泪,忽而又放下)哦!不!我喝不下!

朴 萍儿,劝你母亲喝下去。萍 爸!我--

朴 去,走到母亲面前!跪下,劝你的母亲。[萍走至繁漪面前] 萍(求恕地)哦,爸爸!

朴(高声)跪下!(萍望着繁漪和冲;繁漪泪痕满面,冲全身发抖)叫你跪下!(萍正向下跪)

繁(望着萍,不等萍跪下,急促地)我喝,我现在喝!(拿碗,喝了两口,气得眼泪又涌出来,她望一望朴园的峻厉的眼和苦恼着的萍,咽下愤恨,一气喝下!)哦„„(哭着,由右边饭厅跑下。)朴(向冲)你刚才说的事呢? 冲(抬头,慢慢地)什么?

朴 你说把你的学费分出一部份?--嗯,是怎么样? 冲(低声)我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啦。朴 真没有什么新鲜的问题啦么?

冲(哭声)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妈的话是对的。(跑向饭厅)朴 冲儿,上那儿去? 冲 到楼上去看看妈。朴 就这么跑么?

冲(抑制着自己,走回去)是,爸,我要走了,您有事吩咐么? 朴 去吧。(冲向饭厅走了两步)回来。冲 爸爸。

朴 你告诉你的母亲,说我已经请德国的克大夫来,给她看病。冲 妈不是已经吃了您的药了么?

朴 我看你的母亲,精神有点失常,病像是不轻。我看,你也是一样。萍 爸,我想下去,歇一回。

朴 不,你不要走。我有话跟你说。(向冲)你告诉她,说克大夫是个有名的脑病专家,我在德国认识的。来了,叫她一定看一看,听见了没有? 冲 听见了。(走上两步)爸,没有事啦? 朴 上去吧。(冲由饭厅下)

朴(回头向四凤)四凤,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这间屋子你们没有事就得走的。四 是,老爷。(也由饭厅下)朴 怎么这窗户谁开开了。萍 弟弟跟我开的。

朴 关上,(擦眼镜)这屋子不要底下人随便进来,回头我预备一个人在这里休息的。萍 是。

朴(擦着眼镜,看四周的家俱)这屋子的家俱多半是你生母顶喜欢的东西。我从南边移到北边,搬了多少次家,总是不肯丢下的。(戴上眼镜,咳嗽一声)这屋子排的样子,我愿意总是三十年前的老样子。(踱到桌前,看桌上的相片)你的生母永远喜欢夏天把窗户关上的。

萍(强笑着)不过,爸爸,纪念母亲也不必--

朴(突然抬起头来)我听人说你现在做了一件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萍(惊)什--什么?

朴(低声走到萍的面前)你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是对不起你的父亲么?并且--(停)--对不起你的母亲么? 萍(失措)爸爸。

朴(仁慈地,拿着萍的手)你是我的长子,我不愿意当着人谈这件事。(停,喘一口气。

严厉地)我听说我在外边的时候,你这两年来在家里很不规矩。萍(更惊恐)爸,没有的事,没有,没有。朴 一个人敢做一件事就要当一件事。萍(失色)爸!

朴 公司的人说你总是在跳舞堆里鬼混,尤其是这三个月,喝酒,赌钱,整夜地不回家。

萍 哦,(喘出一口气)您说的是-- 朴 这些事是真的么?(半晌)说实话!萍 真的,爸爸。(红了脸)

朴 将近三十的人应当懂得“自爱”!--你还记得你的名为什么叫萍吗? 萍 记得。

朴 你自己说一遍。

萍 那是因为母亲叫侍萍,母亲临死,自己替我起的名字。朴 那我请你为你的生母,你把现在的行为完全改过来。萍 是,爸爸,那是我一时的荒唐。

朴 我的家庭是我人为最圆满,最有秩序的家庭,我的儿子我也认为都还是健全的子弟,我教育出来的孩子,我绝对不愿叫任何人说他们一点闲话的。[朴园拿出一支雪茄,萍为他点上,朴园徐徐抽烟,端坐。]

落幕。第二幕 当天下午

萍(怕和她一同在这间屋里)哦。(停)我要走了,我现在要收拾东西去。(走向饭厅)

繁 回来,(萍停步)我请你略微坐一坐。萍 什么事?

繁(阴沉地)有话说。

萍(看出她的神色)你像是有很重要的话跟我谈似的。繁 嗯。萍 说吧。

繁 我希望你明白方才的情景。这不是一天的事情。萍(躲避地)父亲一向是那样,他说一句就是一句的。繁 可是人家说一句,我就要听一句,那是违背我的本性的。萍 我明白你。(强笑)那么你听他的话就得了。

繁 萍,我盼望你还是从前那样诚恳的人。顶好不要学着现在一般青年人玩世不恭的态度。你知道我没有你在我面前,这样,我已经很苦了。

萍 所以我就要走了。不要叫我们见着,互相提醒我们最后悔的事情。繁 我不后悔,我向来做事没有后悔过。

萍(不得已地)我想,我很明白地对你表示过。这些日子我没有见你,我想你很明白。繁 很明白。

萍 那么,我是个最糊涂,最不明白的人。我后悔,我认为我生平做错一件大事。我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弟弟,更对不起父亲。

繁(低沉地)但是最对不起的人有一个,你反而轻轻地忘了。萍 我最对不起的人,自然也有,但是我不必同你说。

繁(冷笑)那不是她!你最对不起的是我,是不曾经引诱的后母!萍(有些怕她)你疯了。

繁 你欠了我一笔债,你对我负着责任;你不能看见了新的世界,就一个人跑。萍 我认为你用的这些字眼,简直可怕。这种字句不是在父亲这样--这样体面的家庭里说的。

繁(气极)父亲,父亲,你撇开你的父亲吧!体面?你也说体面?(冷笑)我在这样的体面家庭已经十八年啦。周家家庭里做出的罪恶,我听过,我见过,我做过。我始终不是你们周家的人我做的事,我自己负责任。不像你们的祖父,叔祖,同你们的好父亲,偷偷做出许多可怕的事情,祸移在别人身上,外面还是一副道德面孔,慈善家,社会上的好人物。

萍 繁漪,大家庭自然免不了不良分子,不过我们这一支,除了我,„„ 繁 都一样,你父亲是第一个伪君子,他从前就引诱过一个良家的姑娘。萍 你不要乱说话。

繁 萍,你再听清楚点,你就是你父亲的私生子!萍(惊异而无主地)你瞎说,你有什么证据?

繁 请你问你的体面父亲,这是他十五年前喝醉了的时候告诉我的。(指桌上相片)你就是这年青的姑娘声的小孩。她因为你父亲又不要她,就自己投河死了。萍 你,你,你简直„„--好,好,(强笑)我都承认。你预备怎么样?你要跟我说什么?

繁 你父亲对不起我,他用同样手段把我骗到你们家来,我逃不开,生了冲儿。十几年来像刚才一样的凶横,把我渐渐地磨成了石头样的死人。你突然从家乡出来,是你,是你把我引到一条母亲不像母亲,情妇不像情妇的路上去。是你引诱我的!

萍 引诱!我请你不要用这两个字好不好?你知道当时的情形怎么样? 繁 你忘记了在这屋子里,半夜,我哭的时候,你叹息着说的话么?你说你恨你的父亲,你说过,你愿他死,就是犯了灭伦的罪也干。萍 你忘了。那时我年青,我的热叫我说出来这样糊涂的话。

繁 你忘了,我虽然只比你大几岁,那时,我总还是你的母亲,你知道你不该对我说这种话么?

萍 哦--(叹一口气)总之,你不该嫁到周家来,周家的空气满是罪恶。繁 对了,罪恶,罪恶。你的祖宗就不曾清白过,你们家里永远是不干净。萍 年青人一时糊涂,做错了的事,你就不肯原谅么?(苦恼地皱着眉)繁 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我已预备好棺材,安安静静地等死,一个人偏把我救活了又不理我,撇得我枯死,慢慢地渴死。让你说,我该怎么办? 萍 那,那我也不知道,你来说吧!繁(一字一字地)我希望你不要走。

萍 怎么,你要我陪着你,在这样的家庭,每天想着过去的罪恶,这样活活地闷死么?

繁 你既知道这家庭可以闷死人,你怎么肯一个人走,把我放在家里? 萍 你没有权利说这种话,你是冲弟弟的母亲。

繁 我不是!我不是!自从我把我的性命,名誉,交给你,我什么都不顾了。我不是他的母亲。不是,不是,我也不是周朴园的妻子。

萍(冷冷地)如果你以为你不是父亲的妻子,我自己还承认我是我父亲的儿子。

繁(不曾想到他会说这一句话,呆了一下)哦,你是你父亲的儿子。--这些月,你特别不来看我,是怕你的父亲?

繁(冷冷地)怎么说,你到底是你父亲的儿子。(笑)父亲的儿子?(狂笑)父亲的儿

子?(狂笑,忽然冷静严厉地)哼,都是没有用,胆小怕事,不值得人为他牺牲的东西!我恨着我早没有知道你!

萍 那么你现在知道了!我对不起你,我已经同你详细解释过,我厌恶这种不自然的关系。我告诉你,我厌恶。我负起我的责任,我承认我那时的错,然而叫我犯了那样的错,你也不能完全没有责任。你是我认为最聪明,最能了解的女子,所以我想,你最後会原谅我。我的态度,你现在骂我玩世不恭也好,不负责任也好,我告诉你,我盼望这一次的谈话是我们最末一次谈话了。(走向饭厅门)

繁(沉重地语气)站着。(萍立住)我希望你明白我刚才说的话,我不是请求你。我盼望你用你的心,想一想,过去我们在这屋子里说的,(停,难过)许多,许多的话。一个女子,你记着,不能受两代的欺侮,你可以想一想。萍 我已经想得很透彻,我自己这些天的痛苦,我想你不是不知道,好请你让我走吧。周萍由饭厅下,繁漪的眼泪一颗颗地流在腮上,她走到镜台前,照着自己苍白 的有皱纹的脸,便嘤嘤地扑在镜台上哭起来。

[鲁贵偷偷地由中门走进来,看见太太在哭] 贵(低声)太太!

繁(突然抬起)你来干什么? 贵 鲁妈来了好半天啦!繁 谁?谁来了好半天啦?

贵 我家里的,太太不是说过要我叫她来见么? 繁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告诉我?

贵(假笑)我倒是想着,可是我(低声)刚才瞧见太太跟大少爷说话,所以就没有敢惊动您。

繁 啊你,你刚才在--

贵 我?我在大客厅里伺候老爷见客呢!(故意地不明白)太太有什么事么? 繁 没什么,那么你叫鲁妈进来吧。

贵 是,那是太太的恩典。对了,老爷刚才跟我说,怕明天要下大雨,请太太把老爷的那一件旧雨衣拿出来,说不定老爷就要出去。繁 四凤跟老爷检的衣裳,四凤不会拿么? 贵 可是老爷吩咐,不要四凤,是要太太自己拿。

繁 那么,我一会儿拿来。--你现在叫鲁妈进来,叫她在这房里等一等。

贵 是,太太。

繁漪由饭厅下,贵由中门下。移时鲁妈--即鲁侍萍--与四凤上。鲁妈的年级约有四十七岁的光景,鬓发已经有点斑白,面貌白净,看上去也只有三十八九岁的样子。她的头还包着一条白布手巾。] 四 太太呢? 贵 就下来。

四 妈,您坐下。(鲁妈坐)您累么? 鲁 不累。

四(高兴地)妈,您坐一坐。我给您倒一杯冰镇的凉水。鲁 不,不要走,我不热。

贵 凤儿,你跟你妈拿一瓶汽水来(向鲁妈),这公馆什么没有?一到夏天,柠檬水,果子露,西瓜汤,桔子,香蕉,鲜荔枝,你要什么,就有什么。鲁 不,不,你别听你爸爸的话。这是人家的东西。你在我身旁跟我多坐一回,回头跟我同--同这位周太太谈谈,比喝什么都强。

贵 太太就会下来,你看你,那块白包头,总舍不得拿下来。

鲁(和蔼地笑着)真的,说了那么半天。(笑望着四凤)连我在火车上搭的白手巾都忘了解啦。(要解它)你看我的脸脏么?火车上尽是土,你看我的头发,不要叫人家笑。

四(撒娇)妈您不知道,您不在这儿,爸爸就拿我一个人撒气,尽欺负我。贵(看不惯他妻女这样“乡气”,于是轻蔑地)你看你们这点穷相,走到大家公馆,不来看看人家的阔排场,尽在一边闲扯。四凤,你先把你这两年的衣裳给你妈看看。

四(白眼)妈不稀罕这个。

贵 你不也有点手饰么?你拿出来给你妈开开眼。看看还是我对,还是把女儿关在家里对?

鲁(想鲁贵)我走的时候嘱咐过你,这两年写信的时候也总不断地提醒你,我说过我不愿意把我的女儿送到一个阔公馆,觉人家使唤。你偏--(忽然觉得这不是谈家事的地方,回头向四凤)你哥哥呢? 四 不是在门房里等着我们么?

贵 不是等着你们,人家等着见老爷呢。(向鲁妈)去年我叫人跟你捎个信,告诉你大海也当了矿上的工头,那都是我在这而嘀咕上的。

四(厌恶她父亲又表白自己的本领)爸爸,您看哥哥去吧。他的脾气有点不好,怕他等急了,跟张爷刘爷们闹起来。

贵 真他妈的。这孩子的狗脾气我倒忘了,(走向中门,回头)你们好好在这屋子里坐一会,别乱动,太太一会儿就下来

[鲁贵下。母女见鲁贵走后,如同犯人望见看守走了一样,舒展地吐出一口气来。母女二人相对默然地笑了一笑,刹那间,她们脸上又浮出欢欣,这次是由衷心升起来愉快的笑。] 鲁(伸出手来,向四凤)哦,孩子,让我看看你。

[四凤走到母亲前,跪下]

四 妈,您不怪我吧?您不怪我这次没听您的话,跑到周公馆做事吧? 鲁 不,不,做了就做了。--不过为什么这两年你一个字也不告诉我,我下车走到家里,才听见张大婶告诉我,说我的女儿在这儿。

四 妈,我怕您生气,我怕您难过,我不敢告诉您。--其实,妈,我们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就是像我这样帮人,我想也没有什么关系。

鲁 不,你以为妈怕穷么?怕人家笑我们穷么?不,孩子,妈最知道认命,妈最看得开,不过,孩子,我怕你太年青,容易一阵子犯糊涂,妈受过苦,妈知道的。你不懂,你不知道这世界太--人的心太--。(叹一口气)好,我们先不提这个。(站起来)这家的太太真怪!她要见我干什么?

四 嗯,嗯,是啊(她的恐惧来了,但是她愿意向好的一面想)不,妈,这边太太没有多少朋友,她听说妈也会写字,念书,也许觉着很相近,所以想请妈来谈谈。

鲁(不信地)哦?(慢慢看这屋子的摆设,指着有镜台的柜)这屋子倒是很雅致的。就是家俱太旧了点。这是--?

四 这是老爷用的红木书桌,现在做摆饰用了。听说这是三十年前的老东西,老爷偏偏喜欢用,到哪儿带到哪儿。鲁 那个(指着有镜台的柜)是什么?

四 那也是件老东西,从前的第一个太太,就是大少爷的母亲,顶爱的东西。您看,从前的家俱多笨哪。

鲁 咦,奇怪。--为什么窗户还关上呢?

四 您也觉得奇怪不是?这是我们老爷的怪脾气,夏天反而要关窗户。鲁(回想)凤儿,这屋子我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四(笑)真的?您大概是想我想的梦里到过这儿。

鲁 对了,梦似的。--奇怪,这地方怪得很,这地方忽然叫我想起了许多许多事情。(低下头坐下)

四(慌)妈,您怎么脸上发白?您别是受了暑,我给您拿一杯冷水吧。鲁 不,不是,你别去,--我怕得很,这屋子有鬼怪!四 妈,您怎么啦?

鲁 我怕得很,忽然我把三十年前的事情一件一件地都想起来了,已经忘了许多年的人又在我心里转。四凤,你摸摸我的手。

四(摸鲁妈的手)冰凉,妈,您可别吓坏我。我胆子小,妈,妈,--这屋子从前可闹过鬼的!

鲁 孩子,你别怕,妈不怎么样。不过,四凤,我好像我的魂来过这儿似的。四 妈,您别瞎说啦,您怎么来过?他们二十年前才搬到这儿北方来,那时候,您不是这在南方么?

鲁 不,不,我来过。这些家俱,我想不起来--我在哪见过。四 妈,您的眼不要直瞪瞪地望着,我怕。

鲁 不要紧的。--刚才我在门房听见这家里还有两位少爷? 四 嗯!妈,都很好,都很和气的。

鲁(自言自语地)不,我的女儿说什么也不能在这儿多呆。不成。不成。四 妈,您说什么?这儿上上下下都待我很好。妈,这里老爷太太向来不骂底下人,两位少爷都很和气的。鲁 周?这家里姓周?

四 妈,您看您,您刚才不是问着周家的门进来的么?怎么会忘了?(笑)妈,我明白了,您还是路上受热了。我先跟你拿着周家第一个太太的像片,给您看。我再跟你拿点水来喝。

[四凤在镜台上拿了像片过来,站在鲁妈背後,给她看] 鲁(拿着照片,看)哦!(惊愕地说不出话来,手发颤。)

四(站在鲁妈背後)您看她多好看,这就是大少爷的母亲,笑得多美,他们并说还有点像我呢。可惜,她死了,要不然,--(觉得鲁妈头向前倒)哦,妈,您怎么啦?您怎么?

鲁 不,不,我头晕,我想喝水。

四(慌,掐着鲁妈的手指,搓着她的头)妈,您到这边来!(扶鲁妈到一个大的沙发前,鲁妈手里还紧紧地拿着相片)妈,您在这儿躺一躺。我跟您拿水去。

[四凤由饭厅门忙跑下] 鲁 哦,天哪。我是死了的人!这是真的么?这张相片?这些家俱?怎么会?--哦,天底下地方大得很,怎么?熬过这几十年偏偏又把我这个可怜的孩子,放回到他--他的家里?哦,好不公平的天哪!(哭泣)

(完)

第三篇:经典话剧剧本《雷雨》

《雷雨》是中国第一部可读、可演的话剧,它的诞生打破了此前中国只能演国外话剧的局面;它是中国话剧史上演出最多、演出团体最多的杰作,是中国话剧百年史的神话和奇迹!

剧情介绍:

序幕周家客厅,夏天的夜晚。周朴园之妻繁漪与前妻之子周萍在深夜幽会,被周家男仆鲁贵察觉。

第一幕周家客厅,三年后,夏天的早晨。周萍又与丫头四凤相爱。鲁贵向女儿四凤讲述三年前客厅“闹鬼”之事,四凤疑惑。

繁漪受周家两代人欺凌,心情十分抑郁。而周朴园却经常想起三十年前和他曾有私情并生有两子的丫头侍萍。恰巧,鲁妈(当年的侍萍,今嫁鲁贵)为找女儿四凤无意中来到周家。周朴园碰见侍萍惊愕异常。

矿上罢工代表鲁大海为请愿事,来到周家找矿主周朴园。周萍与鲁大海发生冲突,并打了鲁大海,鲁妈眼见兄弟相见,情如仇人,悲痛欲绝。

第二幕鲁贵家,当天的傍晚。鲁贵父女被周家辞退,鲁贵借酒浇愁,四凤仍在思念周萍。鲁妈不忍女儿走自己悲惨的老路,要四凤对天盟誓,与周家断绝往来。

半夜,周萍越窗来找四凤,四凤既痛苦又留恋。繁漪跟踪其后,妒恨噬心,她暗把窗户拴上。

鲁大海回家见周萍与妹妹四凤相会,周欲逃,但窗已拴死。愤怒的大海与周萍拼命,鲁妈拼命阻拦,周萍才夺门而逃,四凤随之冲出家门。

第三幕周家客厅。当天深夜。繁漪痛苦地回家。再次遭到周朴园的精神摧残。周萍为逃避一切,准备离家出走,繁漪苦苦向他哀求,希望带她一起走。

四凤匆匆赶来想与周萍再见一面,鲁妈为找女儿也跟来了。四凤、周萍恳求鲁妈让他俩远走他乡,鲁妈愕然。繁漪如痴似狂地揭开了她与周萍的关系,事到如今周朴园也不得不说出鲁妈的真相,要周萍当面认母。雷雨交加,四凤见情冲向茫茫黑夜,触电惨死。周萍也绝望地开枪自杀……

鲁大海搀扶着母亲侍萍,走出周家……

精彩片段:

朴:(向鲁妈)这是太太找出来的雨衣吗?

鲁:(看着他)大概是的。

朴:(拿起看看)不对,不对,这都是新的。我要我的旧雨衣,你回头跟太太说。

鲁:嗯。

朴:(看她不走)你不知道这间房子底下人不准随便进来么?

鲁:(看着他)不知道,老爷。

朴:你是新来的下人?

鲁:不是的,我找我的女儿来的。

朴:你的女儿?

鲁:四凤是我的女儿。

朴:那你走错屋子了。

鲁:哦。--老爷没有事了?

朴:(指窗)窗户谁叫打开的?

鲁:哦。(很自然地走到窗户,关上窗户,慢慢地走向中门。)

朴:(看她关好窗门,忽然觉得她很奇怪)你站一站,(鲁妈停)你--你贵姓?

鲁:我姓鲁。

朴:姓鲁。你的口音不像北方人。

鲁:对了,我不是,我是江苏的。

朴:你好像有点无锡口音。

鲁:我自小就在无锡长大的。

朴:(沉思)无锡?嗯,无锡(忽而)你在无锡是什么时候?

鲁:光绪二十年,离现在有三十多年了。

朴:哦,三十年前你在无锡?

鲁:是的,三十多年前呢,那时候我记得我们还没有用洋火呢。

朴:(沉思)三十多年前,是的,很远啦,我想想,我大概是二十多岁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在无锡呢。

鲁:老爷是那个地方的人?

朴:嗯,(沉吟)无锡是个好地方。

鲁:哦,好地方。

朴:你三十年前在无锡么?

鲁:是,老爷。

朴:三十年前,在无锡有一件很出名的事情--

鲁:哦。

朴:你知道么?

鲁:也许记得,不知道老爷说的是哪一件?

朴:哦,很远的,提起来大家都忘了。

鲁:说不定,也许记得的。

朴:我问过许多那个时候到过无锡的人,我想打听打听。可是呢个时候在无锡的人,到现在不是老了就是死了,活着的多半是不知道的,或者忘了。

鲁:如若老爷想打听的话,无论什么事,无锡那边我还有认识的人,虽然许久不通音信,托他们打听点事情总还可以的。

朴:我派人到无锡打听过。--不过也许凑巧你会知道。三十年前在无锡有一家姓梅的。

鲁:姓梅的?

朴:梅家的一个年轻小姐,很贤慧,也很规矩,有一天夜里,忽然地投水死了,后来,后来,--你知道么?

鲁:不敢说。

朴:哦。

鲁:我倒认识一个年轻的姑娘姓梅的。

朴:哦?你说说看。

鲁:可是她不是小姐,她也不贤慧,并且听说是不大规矩的。

朴:也许,也许你弄错了,不过你不妨说说看。

鲁:这个梅姑娘倒是有一天晚上跳的河,可是不是一个,她手里抱着一个刚生下三天的男孩。听人说她生前是不规矩的。

朴:(苦痛)哦!

鲁:这是个下等人,不很守本分的。听说她跟那时周公馆的少爷有点不清白,生了两个儿子。生了第二个,才过三天,忽然周少爷不要了她,大孩子就放在周公馆,刚生的孩子抱在怀里,在年三十夜里投河死的。

朴:(汗涔涔地)哦。

鲁:她不是小姐,她是无锡周公馆梅妈的女儿,她叫侍萍。

朴:(抬起头来)你姓什么?

鲁:我姓鲁,老爷。

朴:(喘出一口气,沉思地)侍萍,侍萍,对了。这个女孩子的尸首,说是有一个穷人见着埋了。你可以打听得她的坟在哪儿么?

鲁:老爷问这些闲事干什么?

朴:这个人跟我们有点亲戚。

鲁:亲戚?

朴:嗯,--我们想把她的坟墓修一修。

鲁:哦--那用不着了。

朴:怎么?

鲁:这个人现在还活着。

朴:(惊愕)什么?

鲁:她没有死。

朴:她还在?不会吧?我看见她河边上的衣服,里面有她的绝命书。

鲁:不过她被一个慈善的人救活了。

朴:哦,救活啦?

鲁:以後无锡的人是没见着她,以为她那夜晚死了。

朴:那么,她呢?

鲁:一个人在外乡活着。

朴:那个小孩呢?

鲁:也活着。

朴:(忽然立起)你是谁?

鲁:我是这儿四凤的妈,老爷。

朴:哦。

鲁:她现在老了,嫁给一个下等人,又生了个女孩,境况很不好。

朴: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鲁:我前几天还见着她!

朴:什么?她就在这儿?此地?

鲁:嗯,就在此地。

朴:哦!

鲁:老爷,你想见一见她么?

朴:不,不,谢谢你。

鲁:她的命很苦。离开了周家,周家少爷就娶了一位有钱有门第的小姐。她一个单身人,无亲无故,带着一个孩子在外乡什么事都做,讨饭,缝衣服,当老妈,在学校里伺候人。

朴:她为什么不再找到周家?

鲁:大概她是不愿意吧?为着她自己的孩子,她嫁过两次。

朴:以後她又嫁过两次?

鲁:嗯,都是很下等的人。她遇人都很不如意,老爷想帮一帮她么?

朴:好,你先下去。让我想一想。

鲁:老爷,没有事了?(望着朴园,眼泪要涌出)老爷,您那雨衣,我怎么说?

朴:你去告诉四凤,叫她把我樟木箱子里那件旧雨衣拿出来,顺便把那箱子里的几件旧衬衣也捡出来。

鲁:旧衬衣?

朴:你告诉她在我那顶老的箱子里,纺绸的衬衣,没有领子的。

鲁:老爷那种纺绸衬衣不是一共有五件?您要哪一件?

朴:要哪一件?

鲁:不是有一件,在右袖襟上有个烧破的窟窿,后来用丝线绣成一朵梅花补上的?还有一件,--

朴:(惊愕)梅花?

鲁:还有一件绸衬衣,左袖襟也绣着一朵梅花,旁边还绣着一个萍字。还有一件,--

朴:(徐徐立起)哦,你,你,你是--

鲁:我是从前伺候过老爷的下人。

朴:哦,侍萍!(低声)怎么,是你?

鲁:你自然想不到,侍萍的相貌有一天也会老得连你都不认识了。

朴:你--侍萍?(不觉地望望柜上的相片,又望鲁妈。)

鲁:朴园,你找侍萍么?侍萍在这儿。

朴:(忽然严厉地)你来干什么?

鲁:不是我要来的。

朴:谁指使你来的?

鲁:(悲愤)命!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

朴:(冷冷地)三十年的工夫你还是找到这儿来了。

鲁:(愤怨)我没有找你,我没有找你,我以为你早死了。我今天没想到到这儿来,这是天要我在这儿又碰见你。

朴:你可以冷静点。现在你我都是有子女的人,如果你觉得心里有委屈,这么大年级,我们先可以不必哭哭啼啼的。

鲁:哭?哼,我的眼泪早哭干了,我没有委屈,我有的是恨,是悔,是三十年一天一天我自己受的苦。你大概已经忘了你做的事了!三十年前,过年三十的晚上我生下你的第二个儿子才三天,你为了要赶紧娶那位有钱有门第的小姐,你们逼着我冒着大雪出去,要我离开你们周家的门。

朴:从前的恩怨,过了几十年,又何必再提呢?

鲁:那是因为周大少爷一帆风顺,现在也是社会上的好人物。可是自从我被你们家赶出来以後,我没有死成,我把我的母亲可给气死了,我亲生的两个孩子你们家里逼着我留在你们家里。

朴:你的第二个孩子你不是已经抱走了么?

鲁:那是你们老太太看着孩子快死了,才叫我抱走的。(自语)哦,天哪,我觉得我像在做梦。

朴:我看过去的事不必再提起来吧。

鲁:我要提,我要提,我闷了三十年了!你结了婚,就搬了家,我以为这一辈子也见不着你了;谁知道我自己的孩子个个命定要跑到周家来,又做我从前在你们家做过的事。

朴:怪不得四凤这样像你。

鲁:我伺候你,我的孩子再伺候你生的少爷们。这是我的报应,我的报应。

朴:你静一静。把脑子放清醒点。你不要以为我的心是死了,你以为一个人做了一件于心不忍的是就会忘了么?你看这些家俱都是比从前顶喜欢的动向,多少年我总是留着,为着纪念你。

鲁:(低头)哦。

朴:你的生日--四月十八--每年我总记得。一切都照着你是正式嫁过周家的人看,甚至于你因为生萍儿,受了病,总要关窗户,这些习惯我都保留着,为的是不忘你,祢补我的罪过。

鲁:(叹一口气)现在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些傻话请你不必说了。

朴:那更好了。那么我见可以明明白白地谈一谈。

鲁:不过我觉得没有什么可谈的。

朴:话很多。我看你的性情好像没有大改,--鲁贵像是个很不老实的人。

鲁:你不明白。他永远不会知道的。

朴:那双方面都好。再有,我要问你的,你自己带走的儿子在哪儿?

鲁:他在你的矿上做工。

朴:我问,他现在在哪儿?

鲁:就在门房等着见你呢。

朴:什么?鲁大海?他!我的儿子?

鲁:他的脚趾头因为你的不小心,现在还是少一个的。

朴:(冷笑)这么说,我自己的骨肉在矿上鼓励罢工,反对我!

鲁:他跟你现在完完全全是两样的人。

朴:(沉静)他还是我的儿子。

鲁:你不要以为他还会认你做父亲。

朴:(忽然)好!痛痛快快地!你现在要多少钱吧?

鲁:什么?

朴:留着你养老。

鲁:(苦笑)哼,你还以为我是故意来敲诈你,才来的么?

朴:也好,我们暂且不提这一层。那么,我先说我的意思。你听着,鲁贵我现在要辞退的,四凤也要回家。不过--

鲁:你不要怕,你以为我会用这种关系来敲诈你么?你放心,我不会的。大后天我就会带四凤回到我原来的地方。这是一场梦,这地方我绝对不会再住下去。

朴:好得很,那么一切路费,用费,都归我担负。

鲁:什么?

朴:这于我的心也安一点。

鲁:你?(笑)三十年我一个人都过了,现在我反而要你的钱?

朴:好,好,好,那么你现在要什么?

鲁:(停一停)我,我要点东西。

朴:什么?说吧?

鲁:(泪满眼)我--我只要见见我的萍儿。

朴:你想见他?

鲁:嗯,他在哪儿?

朴:他现在在楼上陪着他的母亲看病。我叫他,他就可以下来见你。不过是--

鲁:不过是什么?

朴:他很大了。

鲁:(追忆)他大概是二十八了吧?我记得他比大海只大一岁。

朴:并且他以为他母亲早就死了的。

鲁:哦,你以为我会哭哭啼啼地叫他认母亲么?我不会那么傻的。我难道不知道这样的母亲只给自己的儿子丢人么?我明白他的地位,他的教育,不容他承认这样的母亲。这些年我也学乖了,我只想看看他,他究竟是我生的孩子。你不要怕,我就是告诉他,白白地增加他的烦恼,他自己也不愿意认我的。

朴:那么,我们就这样解决了。我叫他下来,你看一看他,以後鲁家的人永远不许再到周家来。

鲁:好,希望这一生不至于再见你。

朴:(由衣内取出皮夹的支票签好)很好,这胡思乱想一张五千块钱的支票,你可以先拿去用。算是拟补我一点罪过。

鲁:(接过支票)谢谢你。(慢慢撕碎支票)

朴:侍萍。

鲁:我这些年的苦不是你那钱就算得清的。

朴:可是你--

[外面争吵声。鲁大海的声音:“放开我,我要进去。”三四个男仆声:“不成,不成,老爷睡觉呢。”门外有男仆等与大海的挣扎声。

朴:(走至中门)来人!(仆人由中门进)谁在吵?

仆人:就是那个工人鲁大海!他不讲理,非见老爷不可。

朴:哦。(沉吟)那你叫他进来吧。等一等,叫人到楼上请大少爷下楼,我有话问他。

仆人:是,老爷。

[仆人由中门下。

朴:(向鲁妈)侍萍,你不要太固执。这一点钱你不收下,将来你会后悔的。

鲁:(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第四篇:雷雨剧本读后感

雷雨剧本读后感(一)

在封建权威的笼罩下,人们如同跌在沼泽里的马,愈挣扎,愈深沉地陷落在死亡的沼泽里。掌权者也失掉了可贵的本真。周朴园生活在封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断层中。年轻时,他曾经试过跳出封建的束缚,追逐自由,真心地对待所爱的侍萍,然而他的懦弱使他背叛了自己的理想,背叛了侍萍,饱受摧残的侍萍便是这个社会的牺牲品。她没有权力去爱她所爱,恨她所恨,而是将一切罪责都担在了自己身上,这既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又是一位对封建权威的臣服者。

气氛沉重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人似乎在受着情感的捉弄,这是怎样可怜的动物,带着踌躇的心情,本应主宰自己,却发现自己时常被环境所主宰着。在这样的环境中,周府的豪宅,侍萍的陋室,极端的痛苦与爱情在一天中强烈的碰撞。随着阵阵雷雨滚滚而来,抑郁,绝望,充斥在空气中,一幕幕就如暴风雨中的波涛,恶狠狠的撞向人们,人们无处可逃。

在这样一群随波逐流的人中,蘩漪是一只独自绽放的花,她更让人们所接受,因为人常常身不由己,回归到原始的路,流着血,不是恨就是爱,一切走向极端,要轰轰的烧一场,中间不容易有一条折中的路。当她嫁给了被封建思想腐蚀了多年的朴园时,她奋力地要跳出紧缩的牢笼。在茫茫寻找中,她阴错阳差地爱上了丈夫前妻所生的长子,周萍。她的生命如火一般的白热。也是一般短促。情感,境遇,激成一朵朵火花,在周萍身上交织成了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的恨。然而她很勇敢,站在滚烫的砂岩上,她用火热的情和那颗强悍的心做了一回困兽之斗。当时有许多女人也都有美丽的心灵,是环境的窒息使她们乖戾,抑郁终身。蘩漪虽然最终回到了火坑,但这更值得人们去尊敬和怜悯。

如果说迷走在爱恨中的是蘩漪,那么沉浸在自己的伊甸园中的就是周冲了。也许是从小的高高在上让他一直被埋藏在理想的堡垒之中,对社会,家庭,以及对四凤的爱情都天真得像是在心中编织的一个个美丽的童话。然而现实的残酷让他不得不感到理想幻灭的悲哀。从父亲逼迫母亲喝药的那一刹那,他已经感受到了现实的丑陋。直到慈祥的母亲变成了站在眼前神志不清的女人时,他的梦惊醒了,心中的激荡早已不再。终于,这个悲情故事在雷雨的轰鸣声中达到了高潮,一根电线,结束了四凤和周冲的生命,扼杀了蘩漪和侍萍的意志,击溃了一个罪恶的家庭。周萍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崩溃了。但他平静得如一潭死水,也许是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终于可以不再被命运完弄,以死来结束自己内心的折磨是最好的解脱,这是大厦轰然倒塌后的死寂。

是时代和命运在扭曲的人性中塑造的这一出悲剧。

雷雨剧本读后感(二)

拿到“雷雨”马上放下手头的事,一口气读完。

在封建权威的笼罩下,人们如同跌在沼泽里的马,愈挣扎,愈深沉地陷落在死亡的沼泽里。掌权者也失掉了可贵的本真。周朴园生活在封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断层中。年轻时,他曾经试过跳出封建的束缚,追逐自由,真心地对待所爱的侍萍,然而他的懦弱使他背叛了自己的理想,背叛了侍萍,饱受摧残的侍萍便是这个社会的牺牲品。她没有权力去爱她所爱,恨她所恨,而是将一切罪责都担在了自己身上,这既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又是一位对封建权威的臣服者。

气氛沉重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人似乎在受着情感的捉弄,这是怎样可怜的动物,带着踌躇的心情,本应主宰自己,却发现自己时常被环境所主宰着。在这样的环境中,周府的豪宅,侍萍的陋室,极端的痛苦与爱情在一天中强烈的碰撞。随着阵阵雷雨滚滚而来,抑郁,绝望,充斥在空气中,一幕幕就如暴风雨中的波涛,恶狠狠的撞向人们,人们无处可逃。

在这样一群随波逐流的人中,蘩漪是一只独自绽放的花,她更让人们所接受,因为人经常身不由己,回归到原始的路,流着血,不是恨就是爱,一切走向极端,要轰轰的烧一场,中间不轻易有一条折中的路。当她嫁给了被封建思想腐蚀了多年的朴园时,她奋力地要跳出紧缩的牢笼。在茫茫寻找中,她阴错阳差地爱上了丈夫前妻所生的长子,周萍。她的生命如火一般的白热。也是一般短促。情感,境遇,激成一朵朵火花,在周萍身上交织成了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的恨。然而她很勇敢,站在滚烫的砂岩上,她用火热的情和那颗强悍的心做了一回困兽之斗。当时有许多女人也都有漂亮的心灵,是环境的窒息使她们乖戾,抑郁终身。蘩漪虽然最终回到了火坑,但这更值得人们去尊敬和怜悯。

假如说迷走在爱恨中的是蘩漪,那么沉浸在自己的伊甸园中的就是周冲了。也许是从小的高高在上让他一直被埋藏在理想的堡垒之中,对社会,家庭,以及对四凤的爱情都天真得像是在心中编织的一个个漂亮的童话。然而现实的残酷让他不得不感到理想幻灭的悲哀。从父亲逼迫母亲喝药的那一刹那,他已经感受到了现实的丑陋。直到慈爱的母亲变成了站在眼前神志不清的女人时,他的梦惊醒了,心中的激荡早已不再。终于,这个悲情故事在雷雨的轰鸣声中达到了高潮,一根电线,结束了四凤和周冲的生命,扼杀了蘩漪和侍萍的意志,击溃了一个罪恶的家庭。周萍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崩溃了。但他平静得如一潭死水,也许是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终于可以不再被命运完弄,以死来结束自己内心的折磨是最好的解脱,这是大厦轰然倒塌后的死寂。

看了这本书,我最大的读后感是:是时代和命运在扭曲的人性中塑造的这一出悲剧。这就是我的雷雨读后感。

雷雨剧本读后感(三)

就像众多中国悲剧那样,一个风流的少年看上了自家的女佣,这样的结合自古至今都不会有好的结果。倘若那个男的有情有义,大不了两人私奔,背离父母,远走高飞作对苦命鸳鸯,然而刺骨始终的女主角侍萍就更苦命了,周朴园这个风流少爷虽被她的青春美丽与温柔打动,但他那颗只懂爱自己的心又怎会与她厮守一生?他为了自己的前途最终放弃了侍萍。孤苦无依的侍萍带着患病的二儿子伤心的离开,原一味故事就这样结束了,谁知造化弄人,命运又将他们牵扯在一起。错综复杂的关系又上演了,简直就是一团糟,最终导致了同母异父的兄妹相爱。身为他们的母亲,侍萍只能接受命运的捉弄,也只能埋怨自己给孩子带来的命运,似乎一切该终结了,偏偏当年的风流少年周朴园在误会下道出了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妹。这件事害死了3个人……

这样一段揪心的人生怎不让人心痛?历史上这样的故事几乎是久演不衰,在类似故事下的牺牲者不在少数,我想,这并不是简单的故事而已,社会的真实情况应该是故事的原型。这与当时人民的道德准则、思想观念密不可分。在现今社会,人思想的改变,女人变得坚强、勇敢,绝不会无声无息受命运的压制,必会反抗。除了科技发达以外,人文思想的进步也是时代进步的一大标志。人们常常在知道过去的不幸后,暗自庆幸自己生活在这样美好的时代。然而,我不但要感谢新时代,新中国给予我《雷雨》所展示的是一幕人生大悲剧,是命运对人残忍的作弄、专制、伪善的家长,热情、单纯的青年,被情爱烧疯了心的魅感的女人,痛悔着罪孽却又不知地犯下大罪孽的公子哥,还有家族的秘密,身世的秘密,所有这一切都在一个雷雨夜爆发、有罪的、无辜的人一起走向毁灭,周萍、周冲、四凤死了,鲁大海与生父周朴园反目,两位母亲亦走向了崩溃。

矛盾环环相应,扣人心弦的同时,却做得那般自然,似乎从一开始我们读到雷雨时,面前就有这样一幅画面:郁闷燠热,乌云聚合,继而有隐隐的雷声,有诡异的电煽动着淅趋紧张的空气,忽然天地间万物止息,纹风不动,静极了静极了,就在人刚刚觉察到异样还来不急思考时,当头响起了一个炸雷电闪雷呜,雨横风狂,宇宙发怒了,这像是寓示剧中人物之间的危险关系。

今天的社会布满着阳光,驱散了过去的阴霾,现在的天天对恋人都是幸福快乐的,因为彼此是自己的选择,我希望在今天的社会中不再会奏响雷雨天特有的隆隆乐奏,因为今天是个阳光灿烂的世界。

们的幸福生活,而更应感激丽时代给我们的觉悟。没有过去的凄惨,哪来现在的幸福甜美?

第五篇:曹禺《雷雨》剧本第一幕

导读:《雷雨》是“中国话剧现实主义的基石”。作者出于一种“情感的迫切的需要”,“以一种悲悯的情怀来俯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通过两个在伦理血缘上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家庭,剖析了社会和历史的深重罪孽。以下是小编J.L分享的曹禺《雷雨》剧本第一幕,更多杂文阅读欢迎访问YJBYS文学网。

第一幕

开幕时舞台全黑,隔十秒钟,渐明。

景--大致和序幕相同,但是全屋的气象是比较华丽的。这是十年前一个夏天的上午,在周宅的客厅里。

壁龛的帷幔还是深掩着,里面放着艳丽的盆花。中间的门开着,隔一层铁纱门,从纱门望出去,花园的树木绿荫荫地,并且听见蝉在叫。右边的衣 服柜,铺上一张黄桌布,上面放着许多小巧的摆饰,最显明的是一张旧相片,很不调和地和这些精致东西放在一起。柜前面狭长矮几,放着华贵的烟具同一些零碎物 件。右边炉上有一个钟同话盆,墙上,挂一幅油画。

炉前有两把圈椅,背朝着墙。中间靠左的玻璃柜放满了古玩,前面的小矮桌有绿花的椅垫,左角的长沙发不旧,上面放着三四个缎制的厚垫子。沙发前的矮几排置烟具等物,台中两个小沙发同圆桌都很华丽,圆桌上放着吕宋烟盒和扇子。

所有的帷幕都是崭新的,一切都是兴旺的气象,屋里家俱非常洁净,有金属的地方都放着光。屋中很气闷,郁热逼人,空气低压着。外面没有陽光,天空灰暗,是将要落暴雨的神气。

开幕时,四凤在靠中墙的长方桌旁,背着观众滤药,她不时地摇着一把蒲扇,一面在揩汗,鲁贵(她的父亲)在沙发旁边擦着矮几上零碎的银家俱,很吃力地;额上冒着汗珠。

四凤约有十七八岁,脸上红润,是个健康的少女,她整个的身体都很发育,手很白很大,走起路来,过于发育的-乳-房很明显地在衣服底下颤动着。她穿 一件旧的白纺绸上衣,粗山东绸的裤子,一双略旧的布鞋。她全身都非常整洁,举动虽然很活泼,因为经过两年在周家的训练,她说话很大方,很爽快却很有分寸。她的一双大而有长睫毛的水凌凌的眼睛能够很灵敏地转动,也能敛一敛眉头,很庄严地注视着。她有大的嘴,嘴唇自然红艳艳的,很宽,很厚,当着她笑的时候,牙 齿整齐地露出来,嘴旁也显着一对笑涡,然而她面部整个轮廓是很庄重地显露着诚恳。她的面色*不十分白,天气热,鼻尖微微有点汗,她时时用手绢揩着。她很爱 笑,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但是她现在皱着眉头。

她的父亲--鲁贵--约莫有四十多岁的样子,神气萎缩,最令人注目的是粗而乱的眉毛同肿眼皮。他的嘴唇,松弛地垂下来,和他眼下凹进去的黑圈,都表示着极端的肉欲放纵。他的身体较胖,面上的肌肉宽驰地不肯动,但是总能卑贱地谄笑着,和许多大家的仆人一样。

他很懂事,尤其是很懂礼节,他的被略有些伛偻,似乎永远欠着身子向他的主人答应着“是 ”。他的眼睛锐利,常常贪婪地窥视着,如一只狼;他是很能计算的。虽然这样,他的胆量不算大;全部看去,他还是萎缩的。他穿的虽然华丽,但是不整齐的。现 在他用一条布擦着东西,脚下是他刚擦好的黄皮鞋。时而,他用自己的衣襟揩脸上的油汗!

贵(喘着气)四凤!

四(只做听不见,依然滤她的汤药)

贵 四凤!

四(看了她的父亲一眼)喝,真热,(走向右边的衣柜旁,寻一把芭蕉扇,又走回中间的茶几旁听着。)

贵(望着她,停下工作)四凤,你听见了没有?

四(厌烦地,冷冷地看着她的父亲)是!爸!干什么?

贵 我问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么?

四 都知道了。

贵(一向是这样为女儿看待的,只好是抗议似地)妈的,这孩子!

四(回过头来,脸正向观众)您少说闲话吧!(挥扇,嘘出一口气)呀!天气这样闷热,回头多半下雨。(忽然)老爷出门穿的皮鞋,您擦好了没有?(拿到鲁贵面前,拿起一只皮鞋不经意地笑着)这是您擦的!这么随随便便抹了两下,--老爷的脾气您可知道。

贵(一把抢过鞋来)我的事不用不管。(将鞋扔在地上)四凤,你听着,我再跟你说一遍,回头见着你妈,别望了把新衣服都拿出来给她瞧瞧。

四(不耐烦地)听见了。

贵(自傲地)叫她想想,还是你爸爸混事有眼力,还是她有眼力。

四(轻蔑地笑)自然您有眼力啊!

贵 你还别忘了告诉你妈,你在这儿周公馆吃的好,喝的好,几是白天侍候太太少爷,晚上还是听她的话,回家睡觉。

四 那倒不用告诉,妈自然会问你。

贵(得意)还有?啦,钱,(贪婪地笑着)你手下也有许多钱啦!

四 钱!?

贵 这两年的工钱,赏钱,还有(慢慢地)那零零碎碎的,他们……

四(赶紧接下去,不愿听他要说的话)那您不是一块两块都要走了么?喝了!赌了!

贵(笑,掩饰自己)你看,你看,你又那样。急,急,急什么?我不跟你要钱。喂,我说,我说的是--(低声)他--不是也不断地塞给你钱花么?

四(惊讶地)他?谁呀?

贵(索性*说出来)大少爷。

四(红脸,声略高,走到鲁贵面前)谁说大少爷给我钱?爸爸,您别又穷疯了,胡说乱道的。

贵(鄙笑着)好,好,好,没有,没有。反正这两年你不是存点钱么?(鄙吝地)我不是跟你要钱,你放心。我说啊,你等你妈来,把这些钱也给她瞧瞧,叫她也开开眼。

四 哼,妈不像您,见钱就忘了命。(回到中间茶桌滤药)。

贵(坐在长沙发上)钱不钱,你没有你爸爸成么?你要不到这儿周家大公馆帮主儿,这两年尽听你妈妈的话,你能每天吃着喝着,这大热天还穿得上小纺绸么?

四(回过头)哼,妈是个本分人,念过书的,讲脸,舍不得把自己的女儿叫人家使唤。

贵 什么脸不脸?又是你妈的那一套!你是谁家的小姐?--妈的,底下人的女儿,帮了人就失了身份啦。

四(气得只看父亲,忽然厌恶地)爸,您看您那一脸的油,--您把老爷的鞋再擦擦吧。

贵(汹汹地)讲脸呢,又学你妈的那点穷骨头,你看她!跑他妈的八百里外,女学堂里当老妈:为着一月八块钱,两年才回一趟家。这叫本分,还念过书呢;简直是没出息。

四(忍气)爸爸,您留几句回家说吧,这是人家周公馆!

贵 咦,周公馆挡不住我跟我女儿谈家务啊!我跟你说,你的妈……

四(突然)我可忍了好半天了。我跟您先说下,妈可是好容易才会一趟家。这次,也是看哥哥跟我来的。您要是再给她一个不痛快,我就把您这两年做的事都告诉哥哥。

贵 我,我,我做了什么啦?(觉得在女儿面前失了身份)喝点,赌点,玩点,这三样,我快五十的人啦,还怕他么?

四 他才懒得管您这些事呢!--可是他每月从矿上寄给妈用的钱,您偷偷地花了,他知道了,就不会答应您!

贵 那他敢怎么样,(高声地)他妈嫁给我,我就是他爸爸。

四(羞愧)小声点!这没什么喊头。--太太在楼上养病呢。

贵 哼!(滔滔地)我跟你说,我娶你妈,我还抱老大的委屈呢。你看我这么个机灵人,这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子,那一个不说我鲁贵刮刮叫。来这里不到两个月,我的 女儿就在这公馆找上事;就说你哥哥,没有我,能在周家的矿上当工人么?叫你妈说,她成么?--这样,你哥哥同你妈还是一个劲儿地不赞成我。这次回来,你妈 要还是那副寡妇脸子,我就当你哥哥的面不认她,说不定就离了她,别看她替我养女儿,外带来你这个倒霉蛋哥哥。

四(不愿听)爸爸。

贵 哼,(骂得高兴了)谁知道那个王八蛋养的儿子。

四 哥哥哪点对不起您,您这样骂他干什么?

贵 他哪一点对得起我?当大兵,拉包月车,干机器匠,念书上学,那一行他是好好地干过?好容易我荐他到了周家的矿上去,他又跟工头闹起来,把人家打啦。

四(小心地)我听说,不是我们老爷先觉矿上的警察开了枪,他才领着工人动的手么?

贵 反正这孩子混蛋,吃人家的钱粮,就得听人家的话,好好地,要罢工,现在又得靠我这老面子跟老爷求情啦!

四 您听错了吧;哥哥说他今天自己要见老爷,不是找您求情来的。

贵(得意)可是谁叫我是他的爸爸呢,我不能不管啦。

四(轻蔑地看着她的父亲,叹了一口气)好,您歇歇吧,我要上楼跟太太送药去了,(端起了药碗向左边饭厅走)。

贵 你先停一停,我再说一句话。

四(打岔)开午饭,老爷的普洱茶先泡好了没有?

贵 那用不着我,他们小当差早伺候到了。

四(闪避地)哦,好极了,那我走了。

贵(拦住她)四凤,你别忙,我跟你商量点事。

四 什么?

贵 你听啊,昨天不是老爷的生日么?大少爷也赏给我四块钱。

四 好极了,(口快地)我要是大少爷,我一个子也不给您。

贵(鄙笑)你这话对极了!四块钱,够干什么的,还了点帐,就干了。

四(伶俐地笑着)那回头你跟哥哥要吧。

贵 四凤,别--你爸爸什么时候借钱不还帐?现在你手上方便,随便匀给我妻块八块好么?

四 我没有钱。(停一下放下药碗)您真是还帐了么?

贵(赌咒)我跟我的亲生女儿说瞎话是王八蛋!

四 您别骗我,说了实在的,我也好替您想想法。

贵 真的?--说起来这不怪我。昨天那几个零钱,大帐还不够,小帐剩点零,所以我就耍了两把,也许赢了钱,不都还了么?谁知运气不好,连喝带赌,还倒欠了十来块。

四 这是真的?

贵(真心地)这可一句瞎话也没有。

四(故意揶揄地)那我实实在在地告诉您,我也没有钱!(说毕就要拿起药碗)。

贵(着急)凤儿,你这孩子是什么心事?你可是我的亲生孩子。

四(嘲笑地)亲生的女儿也没法把自己卖了,替您老人家还赌帐啊?

贵(严重地)孩子,你可明白点,你妈疼你,只在嘴上,我可是把你的什么要紧的事情,都处处替你想。

四(明白地,但是不知他闹的什么把戏)你心里又要说什么?

贵(停一停,四面望了一望,更近地逼着四凤,佯笑)我说,大少爷常更我提过你,大少爷他说--

四(管不住自己)大少爷!大少爷!您疯了!--我走了,太太就要叫我呢。

贵 别走,我问你一句,前天!我看见大少爷买衣料,--

四(沉下脸)怎么样?(冷冷地看着鲁贵…

贵(打量四凤周身)嗯--(慢慢地拿起四凤的手)你这手上的戒指,(笑着)不也是他送给你的么?

四(厌恶地)您说话的神气真叫我心里想吐。

贵(有点气,痛快地)你不必这样假门假事,你是我的女儿。(忽然贪婪地笑着)一个当差的女儿,收人家点东西,用人家一点钱,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这不要紧,我都明白。

四 好吧,那么您说吧,究竟要多少钱用。

贵 不多,三十块钱就成了。

四 哦,(恶意地)那您就跟这位大少爷要去吧。我走了。

贵(恼羞)好孩子,你以为我真装糊涂,不知道你同这混帐大少爷做的事么?

四(惹怒)您是父亲么?父亲有跟女儿这样说话的么?

贵(恶相地)我是你的爸爸,我就要管你。我问你,前天晚上--

四 前天晚上?

贵 我不在家,你半夜才回来,以前你干什么?

四(掩饰)我替太太找东西呢。

贵 为什么那么晚才回家?

四(轻蔑地)您这样的父亲没有资格来问我。

贵 好文明词!你就说不上你上哪去呢。

四 那有什么说不上!

贵 什么?说!

四 那是太太听说老爷刚回来,又要我检老爷的衣服。

贵 哦,(低声,恐吓地)可是半夜送你回家的那位是谁?坐着汽车,醉醺醺,只对你说胡话的那位是谁呀?(得意地微笑)。

四(惊吓)那,那--

贵(大笑)哦,你不用说了,那是我们鲁家的阔女婿!--哼,我们两间半破瓦房居然来了坐汽车的男朋友,找为这当差的女儿啦!(突然严厉)我问你,他是谁?你说。

四 他,他是--

[鲁大海进--四凤的哥哥,鲁贵的半子--他身体魁伟,粗黑的眉毛几乎遮盖他的锐利的眼,两颊微微地向内凹,显着颧骨异常突出,正同他的尖长的下巴,一样地表现他的性*格的倔强。他有一付大而薄的嘴唇,正和他的妹妹带着南方的热烈的,厚而红的嘴唇成强烈的对照。他说话微微有点口吃,但是在他感情激昂的时 候,他词锋是锐利的。现在他刚从六百里外的煤矿回来,矿里罢了工,他是煽动者之一,几月来的精神的紧张,使他现在露出有点疲乏的神色*,胡须乱蓬蓬的,看上 几乎老得像鲁贵的弟弟,只有逼近地观察他,才觉出他的眼神同声音,还正是同他妹妹一样年轻,一样地热,都是火山的爆发,满蓄着精力的白热的人物。他穿了一 件工人的蓝布褂子,油渍的草帽在手里,一双黑皮鞋,有一只鞋带早不知失在那里。进门的时候,他略微有点不自在,把胸膛敞开一部份,笨拙地又扣上一两个扣 子,他说话很简短,表面是冷冷的。

大 凤儿!

凤 哥哥!

贵(向四凤)你说呀,装什么哑巴。

四(看大海,有意义地开话头)哥哥!

贵(不顾地)你哥哥来也得说呀。

大 怎么回事?

贵(看一看大海,又回头)你先别管。

四 哥哥,没什么要紧的事。(向鲁贵)好吧,爸,我们回头商量,好吧?

贵(了解地)回头商量?(肯定一下,在盯四凤一眼)那么,就这样办。(回头看大海,傲慢地)咦,你怎么随便跑进来啦?

大(简单地)在门房等了半天,一个人也不理我,我就进来啦。

贵 大海,你究竟是矿上大粗的工人,连一点大公馆的规矩也不懂。

四 人家不是周家的底下人。

贵(很有理由地)他在矿上吃的也是周家的饭哪。

大(冷冷地)他在哪儿?

贵(故意地)他,谁是他?

大 董事长。

贵(教训的样子)老爷就是老爷,什么董事长,上我们这儿就得叫老爷。

大 好,你跟我问他一声,说矿上有个工人代表要见见他。

贵 我看,你先回家去。(有把握地)矿上的事有你爸爸在这儿替你张罗。回头跟你妈、妹妹聚两天,等你妈去,你回到矿上,事情还是有的。

大 你说我们一块儿在矿上罢完工,我一个人要你说情,自己再回去?

贵 那也没有什么难看啊。

大(没他办法)好,你先给我问他一声。我有点旁的事,要先跟他谈谈。

四(希望他走)爸,你看老爷的客走了没有,你再领着哥哥见老爷。

贵(摇头)哼,我怕他不会见你吧。

大(理直气壮)他应当见我,我也是矿上工人的代表。前天,我们一块在这儿的公司见过他一次。

贵(犹疑地)那我先跟你问问去。

四 你去吧。(鲁贵走到老爷书房门口)

贵(转过来)他要是见你,你可少说粗话,听见了没有?(鲁贵很老练地走着阔当差步伐,进了书房)。

大(目送鲁贵进了书房)哼,他忘了他还是个人。

四 哥哥,你别这样说,(略顿,嗟叹地)无论如何,他总是我们的父亲。

大(望着四凤)他是你的,我并不认识他。

四(胆怯地望着哥哥,忽然想起,跑到书房门口,望了一望)你说话顶好声音小点,老爷就在里面旁边的屋子里呢!

大(轻蔑地望着四凤)好。妈也快回来了,我看你把周家的事辞了,好好回家去。

四(惊讶)为什么?

大(简短地)这不是你住的地方。

四 为甚么?

大 我--恨他们。

四 哦!

大(刻毒地)周家的人多半不是好东西,这两年我在矿上看见了他们所做的事。(略顿,缓缓地)我恨他们。

四 你看见甚么?

大 凤儿,你不要看这样威武的房子,-阴-沉沉地都是矿上埋死的苦工人给换来的!

四 你别胡说,这屋子听说直闹鬼呢。

大(忽然)刚才我看见一个年轻人,在花园里躺着,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像是要死的样子,听说这就是周家的大少爷,我们董事长的儿子。啊,报应,报应。

四(气)你--,(忽然)他待你顶好,你知道么?

大 他父亲做尽了坏人弄钱,他自然可以行善。

四(看大海)两年我不见你,你变了。

大 我在矿上干了两年,我没有变,我看你变了。

四 你的话我有点不懂,你好像--有点像二少爷说话似的。

大 你是要骂我么?“少爷”?哼,在世界上没有这两个字!(鲁贵由左边书房进)

贵(向大海)好容易老爷的客刚走,我正要说话,接着又来一个。我看,我们先下去坐坐吧。

大 那我还是自己进去。

贵(拦住他)干什么?

四 不,不。

大 也好,不要叫他看见我们工人不懂礼节。

贵 你看你这点穷骨头。老爷书不见就不见,在下房再等一等,算什么?我跟你走,这么大院子,你别胡闯乱闯走错了。(走向中门,回头)四凤,你先别走,我就回来,你听见了

没有?

四 你去吧。

[鲁贵、大海同下。

四(厌倦地摸着前额,自语)哦,妈呀!

[外面花园里听见一个年青的轻快的声音,唤着“四凤”!疾步中夹杂跳跃,渐渐移近中间门口。

四(有点惊慌)哦,二少爷。

[门口的声音。

声 四凤!四凤!你在哪儿?

[四凤慌忙躲在沙发背後。

声 四凤,你在这屋子里么?

[周冲进。他身体很小,却有着很大的心,也有着一切孩子似的空想。他年青,才十七岁,他已经幻想过许多许多不可能的事实,他是在美的梦里活着的。现在他的眼睛欣

喜地闪动着,脸色*通红,冒着汗,他在笑。左腋下挟着一只球拍,右手正用白毛巾擦汗,他穿着打球的白衣服。他低声地唤着四凤。

冲 四凤!四凤!(四周望一望)。咦,她上哪儿去了?(蹑足走向右边的饭厅,开开门,低声)四凤你出来,四凤,我告诉你一件事。四凤,一件喜事。(他又轻轻地走到书房门口,更低声)四凤。

里面的声音(严厉地)是冲儿么?

冲(胆怯地)是我,爸爸。

里面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冲 嗯,我叫四凤呢。

里面的声音(命令地)快去,她不在那儿。

[周冲把头由门口缩回来,做了一个鬼脸。

冲 噢,奇怪。

[他失望地向右边的饭厅走去,一路低低唤着四凤。

四(看见周冲已走,呼出一口气)他走了!(焦灼地望着通花园的门)。

[鲁贵由中门进。

贵(向四凤)刚才是谁喊你?

四 二少爷。

贵 他叫你干么?

四 谁知道。

贵(责备地)你为什么不理他?

四 噢,我(擦眼泪)--不是您叫我等着么?

贵(安慰地)怎么,你哭了么?

四 我没哭。

贵 孩子,哭什么,这有什么难过?(仿佛在做戏)谁叫我们穷呢?穷人没有什么讲究。

没法子,什么事都忍着点,谁都知道我的孩子是个好孩子。

四(抬起头)得了,您痛痛快快说话好不好。

贵(不好意思)你看,刚才我走到下房,这些王八蛋就跑到公馆跟我要帐,当着上上下下的人,我看没有二十块钱,简直圆不下这个脸。

四(拿出钱来)我的都在这儿。这是我回头预备给妈买衣服的,现在您先拿去用吧。

贵(佯辞)那你不是没有化的了么?

四 得了,您别这样客气。

贵(笑着接下钱,数)只十二块?

四(坦白地)现钱我只有这么一点。

贵 那么,这堵着周公馆跟我要帐的,怎么打发呢?

四(忍着气)您叫他们晚上到我们家里要吧。回头,见着妈,再想别的法子,这钱,您留着自己用吧。

贵(高兴地)这给我啦,那我只当你这是孝顺父亲的。--哦,好孩子,我早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

四(没有办法)这样,您让我上楼去吧。

贵 你看,谁管过你啦,去吧,跟太太说一声,说鲁贵直惦记太太的病。

四 知道,忘不了。(拿药走)。

贵(得意)对了,四凤,我还告诉你一件事。

四 您留着以後再说吧,我可得跟太太送药去了。

贵(暗示着)你看,这是你自己的事。(假笑)。

四(沉下脸)我又有什么事?(放下药碗)好,我们今天都算清楚再走。

贵 你瞧瞧,又急了。真快成小姐了,耍脾气倒是刮刮叫啊。

四 我沉得住气,您尽管说吧。

贵 孩子,你别这样,(正经地)我劝你小心点。

四(嘲弄地)我现在钱也没有了,还用得着小心干什么?

贵 我跟你说,太太这两天的神气有点不老对的。

四 太太的神气不对有我什么?

贵 我怕太太看见你才有点不痛快。

四 为什么?

贵 为什么?我先提你个醒。老爷比太太岁数大得多,太太跟老爷不好。大少爷不是这位太太生的,他比太太的岁数差得也有限。

四 这我都知道。

贵 可是太太疼大少爷比疼自己的孩子还热,还好。

四 当后娘只好这样。

贵 你知道这屋子为什么晚上没有人来,老爷在矿上的时候,就是白天也是一个人也没有么?

四 不是半夜里闹鬼么?

贵 你知道这鬼是什么样儿么?

四 我只听说到从前这屋子里常听见叹息的声音,有时哭,有时笑的,听说这屋子死过人,屈死鬼。

贵 一点也不错,--我可偷偷地看见啦。

四 什么,您看见,您看见什么?鬼?

贵(自负地)那是你爸爸的造化。

四 你说。

贵 那时你还没有来,老爷在矿上,那么大,-阴-森森的院子,只有太太,二少爷,大少爷在。那时这屋子就闹鬼,二少爷小孩,胆小,叫我在他门口睡,那时是秋天,半 夜里二少爷忽然把我叫起来,说客厅又闹鬼,叫我一个去看看。二少爷的脸发青,我也直发毛。可是我刚来的底下人,少爷说了,我怎样好不去呢?

四 您去了没有?

贵 我喝了两口烧酒,穿过荷花池,就偷偷地钻到这门外的走廊旁边,就听见这屋子里啾啾地像一个女鬼在哭。哭得惨!心里越怕,越想看。我就硬着头皮从这门缝里,向里一望。

四(喘气)您瞧见什么?

贵 就在这桌上点着一支要灭不灭的洋蜡烛,我恍恍惚惚地看见两个穿着黑衣裳的鬼,并排地坐着,像一男一女,背朝着我,那个女鬼像是靠着男鬼的身边哭,那个男鬼低着头直叹

气。

四 哦,这屋子有鬼是真的。

贵 可不是?我就是乘着酒劲儿,朝着窗户缝轻轻地咳嗽一声。就看这两个鬼飕一下子分开了,都向我这边望:这一下子他们的脸清清楚楚地正对着我,这我可真见了鬼了。

四 鬼么?什么样?(停一下,鲁贵四面望一望)谁?

贵 我这才看见那个女鬼呀,(回头低声)--是我们的太太。

四 太太?--那个男的呢?

贵 那个男鬼,你别怕,就是大少爷。

四 他?

贵 就是他,他同他的后娘在这屋子里闹鬼呢。

四 我不信,您看错了吧?

贵 你别骗自己。所以孩子,你看开点,别糊涂,周家的人就是那么一回事。

四(摇头)不,不对,他不会那样。

贵 你忘了,大少爷比太太只小六七岁。

四 我不信,不,不像。

贵 好,信不信都在你,反正我先告诉你,太太的脾气现在对你不大对,就是因为你,因为你同--

四(不愿意他说出真有这件事)太太知道您在门口,一定不会饶您的。

贵 是啊,我吓出了一身汗,我没等他们出来,我就跑了。

四 那么,二少爷以後就不问您?

贵 他问我,我说我没有看见什么就算了。

四 哼,太太那么一个人不会算了吧。

贵 她当然厉害,拿话套了我十几回,我一句话也没有漏出来,这两年过去,说不定他们

以为那晚上真是鬼在咳嗽呢。

四(自语)不,不,我不信--就是有了这样的事,他也会告诉我的。

贵 你说大少爷会告诉你。你想想,你是谁?他是谁?你没有个好爸爸,跟人家当底下人,人家当真心地待你?你又做你的小姐梦啦。你,就凭你……

四(突然闷气地喊了一声)您别说了!(忽然站起来)妈今天回家,您看我太快活是么?您说这些瞎话--哦,您一边去吧。

贵 你看你,告诉你真话,叫你聪明点。你反而生气了,唉,你呀!(很不经意地扫四凤一眼,他傲然地,好像满意自己这段话的效果,觉得自己是比一切人都聪明似 的。他走到茶几旁,从烟筒里,抽出一支烟,预备点上,忽然想起这是周公馆,于是改了主张,很熟练地偷了几支烟卷同雪茄,放在自己的旧得露出黄铜底镀银的烟 盒里。

四(厌恶地望着鲁贵做完他的偷窃的勾当,轻蔑地)哦,就这么一点事么?那么,我知道了。

[四凤拿起药碗就走。

贵 你别走,我的话还没完。

四 还没完?

贵 这刚到正题。

四 对不起您老人家,我不愿意听了。(反身就走)

贵(拉住她的手)你得听!

四 放开我!(急)--我喊啦。

贵 我告诉你这一句话,你再闹。(对着四凤的耳朵)回头你妈就到这儿来找你。(放手)。

四(变色*)什么?

贵 你妈一下火车,就到这儿公馆来。

四 妈不愿意我在公馆里帮人,您为什么叫她到这儿来找我?我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自然会看见她,您叫她到这儿来干什么?

贵 不是我,四凤小姐,是太太要我找她来的。

四 太太要她来?

贵 嗯,(神秘地)奇怪不是,没亲没故。你看太太偏要请她来谈一谈。

四 哦,天!您别吞吞吐吐地好么?

贵 你知道太太为什么一个人在楼上,做诗写字,装着病不下来?

四 老爷一回家,太太向来是这样。

贵 这次不对吧?

四 我知道这半年多,他跟太太不常说话的。

贵 真的么?--那么太太对你呢?

四 这几天比往日特别地好。

贵 那就对了!--我告诉你,太太知道我不愿意你离开这儿。这次,她自己要对你妈说,叫她带着你卷铺盖,滚蛋!

四(低声)她要我走--可是--为什么?

贵 哼!那你自己明白吧。--还有--

四(低声)要妈来干什么?

贵 对了,她要告诉你妈一件很要紧的事。

四(突然明白)哦,爸爸,无论如何,我在这儿的事,不能让妈知道的。(惧悔交加,大恸)哦,爸爸,您想,妈前年离开我的时候,她嘱咐过您,好好地看着我,不 许您送我到公馆帮人。您不听,您要我来。妈不知道这些事,妈疼我,妈爱我,我是妈的好孩子,我死也不能叫妈知道这儿这些事情的。(扑在桌上)我的妈呀!

贵 孩子!(他知道他的戏到什么情形应当怎样做,他轻轻地抚摸着四凤)你看现在才是爸爸好吧,爸疼你,不要怕!不要怕!她不敢怎么样,她不会辞你的。

四 她为什么不?她恨我,她恨我。

贵 她恨你。可是,哼,她不会不知道这儿有一个人叫他怕的。

四 她会怕谁?

贵 哼,她怕你的爸爸!你忘了我告诉你那两个鬼哪。你爸爸会抓鬼。昨天晚上我替你告假,说你妈来的时候,要我叫你妈来。我看她那两天的神气,我就猜了一半,我 顺便就把那天半夜的事提了两句,她是机伶人,不会不懂的。--哼,她要是跟我装蒜,现在老爷在家,我们就是个麻烦;我知道她是个厉害人,可是谁欺负了我的 女儿,我就跟谁拼了。

四 爸爸,(抬起头)您可不要胡来!

贵 这家除了老头,我谁也看不上眼,别着急,有你爸爸。再说,也许是我瞎猜,她原来就许没有这意思。她外面倒是跟我说,因为听说你妈会读书写字,总想见见谈谈。

四(忽然谛听)爸,别说话,我听见好像有人在饭厅(指左边)咳嗽似的。

贵(听一下)别是太太吧?(走到通饭厅的门前,由锁眼窥视,忙回来)可是不她,奇怪,她下楼来了。

四(擦眼泪)爸爸,擦干了么?

贵 别慌,别露相,什么话也别提。我走了。

四 嗯,妈来了,您先告诉我一声。

贵 对了,见着你妈,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听见了没有?(走到中门,又回头)别忘了,跟太太说鲁贵惦记着太太的病。

[鲁贵慌忙由中门下。四凤端着药碗向饭厅门,至门前,周繁漪进。她一望就知道是个果敢-阴-鸷的女人,她的脸色*苍白,只有嘴唇微红,她的大而灰暗的眼睛同高鼻粱令人

觉得有些可怕。但是眉目间看出来她是忧郁的,在那静静的长的睫毛的下面。有时为心中的郁积的火燃烧着,她的眼光会充满了一个年青妇人失望后的 痛苦与怨望,她的嘴角向后略弯,显出一个受抑制的女人在管制着自己。她那雪白细长的手,时常在她轻轻咳嗽的时候,按着自己瘦弱的胸。直等自己喘出一口气 来,她才摸摸自己胀得红红的面颊,喘出一口气。她是一个中国旧式女人,有她的文弱,她的哀静,她的明慧--她对诗文的爱好,但是她也有更原始的一点野性*: 在她的心,她的胆量,她的狂热的思想,在她莫明其妙的决断时忽然来的力量。整个地来看她,她似乎是一个水晶,只能给男人精神的安慰,她的明亮的前额表现出 深沉的理解,像只是可以供清谈的;但是当她陷于情感的冥想中,忽然愉快地笑着;当她见着她所爱的,红晕的颜色*为快乐散布在脸上,两颊的笑涡也显露出来的时 节,你才觉得出她是能被人家爱的,应当被人爱的,你才知道她到底是一个女人,跟一切年青的女人一样。

她会爱你如一只饿了三天的狗咬着它最喜欢的骨头,她恨起你来也会像只恶狗狺狺地,不,多不声不响地恨恨地吃了你的。然而她的外形是沉静的,忧郁的,她会如秋天傍晚的树叶轻轻落在你的身旁,她觉得自己的夏天已经过去,西天的晚霞早暗下来了。

[她通身是黑色*。旗袍镶着灰银色*的花边。她拿着一把蒲扇,挂在手指下,走进来。她的眼睛略微有点塌进,很自然地望着四凤。

四(奇怪地)太太!怎样您下楼来啦?我正预备给您送药去呢!

繁(咳)老爷在书房么?

四 老爷在书房里会客呢。

繁 水来?

四 刚才是盖新房子的工程师,现在不知道是谁,您预备见他。

繁 不。--老妈子告诉我说,这房子已经卖给一个教堂做医院,是么?

四 是的,老爷觉把小东西都收一收,大家俱有些已经搬到新房子里去了。

繁 谁说要搬房子?

四 老爷回来就催着要搬。

繁(停一下,忽然)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四 老爷说太太不舒服,怕您听着嫌麻烦。

繁(又停一下,看看四面)两礼拜没下来,这屋子改了样子了。

四 是的,老爷说原来的样子不好看,又把您添的新家俱搬了几件走。这是老爷自己摆的。

繁(看看右面的衣柜)这是他顶喜欢的衣柜,又拿来了。(叹气)什么事自然要依着他,他是什么都不肯将就的。(咳,坐下。)

四 太太,您脸上像是发烧,您还是到楼上歇着吧。

繁 不,楼上太热(咳)。

四 老爷说太太的病很重,嘱咐过请您好好地在楼上躺着。

繁 我不愿意躺在床上。--喂,我忘了,老爷那一天从矿上回来的?

四 前天晚上,老爷见着您发烧很厉害,叫我们别惊动您,就一个人在楼下睡的。

繁 白天我像是没有见过老爷来。

四 嗯,这两天老爷天天忙着跟矿上的董事长开会,到晚上才上楼看您。可是您又把门锁上了。

繁(不经意的)哦,哦,--怎么,楼下也这样闷热。

四 对了,闷得很。一早晨黑云就遮满了天,也许今儿个会下一场大雨。

繁 你换一把大点的蒲扇,我简直有点喘不过气来。

[四凤拿一把蒲扇给她,她望着四凤,又故意地转过头去。

繁 怎么这两天没有见着大少爷?

四 大概是很忙。

繁 听说他也要到矿上去是么?

四 我不知道。

繁 你没有听见说么?

四 倒是伺候大少爷的下人尽忙着跟他检衣裳。

繁 你父亲干什么呢?

四 大概跟老爷买檀香去啦。--他说,他问太太的病。

繁 他倒是惦记着我。(停一下忽然)他现在还没有起来么?

四 谁?

繁(没有想到四凤这样问,忙收敛一下)嗯,--自然是大少爷。

四 我不知道。

繁(看了她一眼)嗯?

四 这一早晨我没有见着他。

繁 他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四(红面)您想,我每天晚上总是回家睡觉,我怎么知道。

繁(不自主地,尖酸)哦,你每天晚上回家睡!(觉得失言)老爷回家,家里没有人会伺候他,你怎么天天要回家呢?

四 太太,不是您吩咐过,叫我回家去睡么?

繁 那时是老爷不在家。

四 我怕老爷念经吃素,不喜欢我们伺候他,听说老爷一句是讨厌女人家的。

繁 哦,(看四凤,想着自己的经历)嗯,(低语)难说的很。(忽而抬起头来,眼睛张开)这么说,他在这几天就走,究竟到什么地方去呢?

四(胆怯地)你说的是大少爷?

繁(斜看着四凤)嗯!

四 我没听见。(嗫嚅地)他,他总是两三点钟回家,我早晨像是听见我父亲叨叨说下半夜跟他开的门来着。

繁 他又喝醉了么?

四 我不清楚。--(想找一个新题目)太太,您吃药吧。

繁 谁说我要吃药?

四 老爷吩咐的。

繁 我并没有请医生,那里来的药?

四 老爷说您犯的是肝郁,今天早上想起从前您吃的老方子,就觉抓一付,说太太一醒,就跟您煎上。

繁 煎好了没有?

四 煎好,凉在这儿好半天啦。

[四凤端过药碗来。

四 您喝吧。

繁(喝一口)苦得很。谁煎的?

四 我。

繁 太不好喝,倒了它吧!

四 倒了它?

繁 嗯?好,(想起朴园严厉的面)要不,你先把它放在那儿。不,(厌恶)你还是倒了它。

四(犹豫)嗯。

繁 这些年喝这种苦药,我大概是喝够了。

四(拿着药碗)您忍一忍喝了吧。还是苦药能够治病。

繁(心里忽然恨起她来)谁要你劝我?倒掉!(自己觉得失了身份)这次老爷回来,我听见老妈子说瘦了。

四 嗯,瘦多了,也黑多了。听说矿上正在罢工,老爷很着急的。

繁 老爷很不高兴么?

四 老爷是那样。除了会客,念念经,打打坐,在家里一句话也不说。

繁 没有跟少爷们说话么?

四 见了大少爷只点一点头,没说话,倒是问了二少爷学堂的事。--对了,二少爷今天早上还问了您的病呢。

繁 我现在不怎样愿意说话,你告诉他我很好就是了。--回头觉帐房拿四十块钱给二少爷,说这是给他买书的钱。

四 二少爷总想见见您。

繁 那就叫他到楼上来见我。--(站起来,踱了两步)哦,这老房子永远是这样闷气,家俱都发了霉,人们也是鬼里鬼气的!

四(想想)太太,今天我想跟您告假。

繁 是你母亲从济南回来么?--嗯,你父亲说过来着。

[花园里,周冲又在喊:“四凤!四凤!”

繁 你去看看,二少爷在喊你。

[周冲在喊:“四凤”。

四 在这儿。

[周冲由中门进,穿一套白西装上身。

冲(进门只看见四凤)四凤,我找你一早晨。(看见繁漪)妈,怎么您下楼来了?

繁 冲儿,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冲 我刚同一个同学打网球。(亲热地)我正有许多话要跟您说。您好一点儿没有?(坐在繁漪身旁)这两天我到楼上看您,您怎么总把门关上?

繁 我想清净清净。你看我的气色*怎么样?四凤,你给二少爷拿一瓶汽水。你看你的连通红。

[四凤由饭厅门口下。

冲(高兴地)谢谢您。让我看看您。我看您很好,没有一点病,为什么他们总说您有病呢?您一个人躲在房里头,您看,父亲回家三天,您都没有见着他。

繁(忧郁地看着冲)我心里不舒服。

冲 哦,妈,不要这样。父亲对不起您,可是他老了,我是您的将来,我要娶一个顶好的人,妈,您跟我们一块住,那我们一定会觉您快活的。

繁(脸上闪出一丝微笑的影子)快活?(忽然)冲儿,你是十七岁了吧?

冲(喜欢他的母亲有时这样奇突)妈,您看,您要再忘了我的岁数,我一定得跟你生气啦!

繁 妈不是个好母亲。有时候自己都忘了自己在那儿。(沉思)--哦,十八年了,在这老房子里,你看,妈老了么?

冲 不,妈,您想什么?

繁 我不想什么?

冲 妈,您知道我们要搬家么?新房子。父亲昨天对我说后天就搬过去。

繁 你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搬房子?

冲 您想父亲那一次做事先告诉过我们!--不过我想他老了,他说过以后要不做矿上的事,加上这旧房子不吉利。--哦,妈,您不知道这房子闹鬼么?前天秋天,半夜里,我像是听见什么似的。

繁 你不要再说了。

冲 妈,您也相信这些话么?

繁 我不相信,不过这老房子很怪,我很喜欢它,我总觉得这房子有点灵气,它拉着我,不让我走。

冲(忽然高兴地)妈。--

[四凤拿汽水上。

四 二少爷。

冲(站起来)谢谢你。(四凤红脸)。

[四凤倒汽水。

冲 你给太太再拿一个杯子来,好么?(四凤下)。

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冲儿,你们为什么这样客气?

冲(喝水)妈,我就想告诉您,那是因为,--(四凤进)--回头我告诉您。妈,您跟我画的扇面呢?

繁 你忘记了我不是病了么?

冲 对了,您原谅我。我,我--怎么这屋子这样热?

繁 大概是窗户没有开。

冲 让我来开。

四 老爷说过不叫开,说外面比屋里热。

繁 不,四凤,开开它。他在外头一去就是两年不回家,这屋子里的死气他是不知道的。

(四凤拉开壁龛前的帐幔)。

冲(见四凤很费力地移动窗前的花盆)四凤,你不要动,让我来。(走过去)。

四 我一个人成,二少爷。

冲(争执着)让我。(二人拿起花盆,放下时压了四凤的手,四凤轻轻叫了一声痛。)

怎么样,四凤?(拿着她的手)。

四(抽出自己的手)没有什么,二少爷。

冲 不要紧,我跟你拿点橡皮膏。

繁 冲儿,不用了。--(转头向四凤)你到厨房去看一看,问问跟老爷做的素菜都做完了没有?

[四凤由中门下,冲望着她下去。

繁 冲儿,(冲回来)坐下。你说吧。

冲(看着繁漪,带了希冀和快乐的神色*)妈,我这两天很快活。

繁 在这家里,你能快活,自然是好现象。

冲 妈,我一直什么都不肯瞒过您,您不是一个平常的母亲,您最大胆,最有想像,又,最同情我的思想的。

繁 那我很欢喜。

冲 妈,我要告诉您一件事,--不,我要跟您商量一件事。

繁 你先说给我听听。

冲 妈,(神秘地)您不说我么?

繁 我不说你,孩子,你说吧。

冲(高兴地)哦,妈--(又停下了,迟疑着)不,不,不,我不说了。

繁(笑了)为什么?

冲 我,我怕您生气。(停)我说了以後,您还是一样地喜欢我么?

繁 傻孩子,妈永远是喜欢你的。

冲(笑)我的好妈妈。真的,您还喜欢我?不生气?

繁 嗯,真的--你说吧。

冲 妈,说完以後还不许您笑话我。

繁 嗯,我不笑话你。

冲 真的?

繁 真的!

冲 妈,我现在喜欢一个人。

繁 哦!(证实了她的疑惧)哦!

冲(望着繁漪的凝视的眼睛)妈,您看,你的神气又好像说我不应该似的。

繁 不,不,你这句话叫我想起来,--叫我觉得我自己……--哦,不,不,不。你说吧。这个女孩子是谁?

冲 她是世界上最--(看一看繁漪)不,妈,您看您又要笑话我。反正她是我认为最满意的女孩子。她心地单纯,她懂得活着的快乐,她知道同情,她明白劳动有意义。最好的,她不是小姐堆里娇生惯养出来的人。

繁 可是你不是喜欢受过教育的人么?她念过书么?

冲 自然没念过书。这是她,也可说是她位移的缺点,然而这并不怪她。

繁 哦。(眼睛暗下来,不得不问下一句,沉重地)冲儿,你说的不是--四凤?

冲 是,妈妈。--妈,我知道旁人会笑话我,您不会不同情我的。

繁(惊愕,停,自语)怎么,我自己的孩子也……

冲(焦灼)您不愿意么?您以为我做错了么?

繁 不,不,那倒不。我怕她这样的孩子不会给你幸福的。

冲 不,她是个聪明有感情的人,并且她懂得我。

繁 你不怕父亲不满意你么?

冲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繁 别人知道了说闲话呢?

冲 那我更不放在心上。

繁 这倒像我自己的孩子。不过我怕你走错了。第一,她始终是个没受过教育的下等人。

你要是喜欢她,她当然以为这是她的幸福。

冲 妈,您以为她没有主张么?

繁 冲儿,你把什么人都看得太高了。

冲 妈,我认为您这句话对她用是不合适的。她是最纯洁,最有主张的好孩子,昨天我跟她求婚--

繁(更惊愕)什么?求婚?(这两个字叫她想笑)你跟她求婚?

冲(很正经地,不喜欢母亲这样的态度)不,妈,您不要笑!她拒绝我了。--可是我很高兴,这样我觉得她更高贵了。她说她不愿意嫁给我。

繁 哦,拒绝!(这两个字也觉得十分可笑)她还“拒绝”你。--哼,我明白她。

冲 您以为她不答应我,是故意地虚伪么?不,不,她说,她心里另外有一个人。

繁 她没有说谁?

冲 我没有问。总是她的邻居,常见的人吧。--不过真的爱情免不了波折,我爱她,她会渐渐地明白我,喜欢我的。

繁 我的儿子要娶也不能娶她。

冲 妈妈,您为什么这样厌恶她!四凤是个好孩子,她背地总是很佩服您,敬重您的。

繁 你现在预备怎么样?

冲 我预备把这个意思告诉父亲。

繁 你忘了你父亲是什么样一个人啦!

冲 我一定要告诉他的。我将来并不一定跟她结婚。如果她不愿意我,我仍然是尊重她,帮助她的,但是我希望她现在受教育,我希望父亲允许我把我的教育费分给她一半上学。

繁 你真是个孩子。

冲(不高兴地)我不是孩子。我不是孩子。

繁 你父亲一句话就把你所有的梦打破了。

冲 我不相信。(有点沮丧)得了,妈,我们不谈这个吧。哦,昨天我见着哥哥,他说他这次可要到矿上去做事了,他明天就走,他说他太忙,他叫我告诉您一声,他不上楼见您了。您不会怪他吧?

繁 为什么?怪他?

冲 我总觉得您同哥哥的感情不如以前那样似的。妈,您想,他自幼就没有母亲,行情自然容易古怪,我想他的母亲一定感情也很盛的,哥哥是一个很有感情的人。

繁 你父亲回来了,你少说哥哥的母亲,免得你父亲又板起脸,叫一家子不高兴。

冲 妈,可是哥哥现在有点怪,他喝酒喝得很多,脾气很暴,有时他还到外国教堂去,不知干什么?

繁 他还怎么样?

冲 前三天他喝得太醉了。他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他恨他自己,说了许多我不大明白的话。

繁 哦!

冲 最后他忽然说,他从前爱过一个决不应该爱的女人!

繁(自语)从前?

冲 说完就大哭,当时就逼着我,要我离开他的屋子。

繁 他还说什么话来么?

冲 没有,他很寂寞的样子,我替他很难过,他到现在为什么还不结婚呢?

繁(喃喃地)谁知道呢?谁知道呢?

冲(听见门外脚步的声音,回头看)咦,哥哥进来了。

[中门大开,周萍进。他约莫有二十八九,脸色*苍白,躯干比他的弟弟略微长些。他的面目清秀,甚至于可以说美,但不是一看就使女人醉心的那种男 子。他有宽而黑的眉毛,有厚的耳垂,粗大的手掌,乍一看,有时会令人觉得他有些憨气的;不过,若是你再长久地同他坐一坐,会感到他的气味不是你所想的那么 纯朴可喜,他是经过了雕琢的,虽然性*

格上那些粗涩的渣滓经过了教育的提炼,成为精细而优美了;但是一种可以炼钢熔铁的,不成形的原始人生活中所有的那种“蛮”力,也就是因为郁 闷,长久离开了空气的原因,成为怀疑的,怯弱的,莫明其妙的了。和他谈两三句话,遍知道这是一个美丽的空形,如生在田野的麦苗移植在暖室里,虽然也开花结 实,但是空虚脆弱,经不起现实的风霜。在他灰暗的眼神里,你看见了不定,犹疑,怯弱同冲突。当他的眼神暗下来,瞳人微微地在闪烁的时候,你知道他在密阅自 己的内心过缺,而又怕人窥探出他是这样无能,只讨生活于自己的内心的小圈子里。但是你以为他是做不出惊人的事情,没有男子的胆量么?不,在他感情的潮涌起 的时候,--哦,你单看他眼角间一条时时刻刻地变动的刺激人的圆线,极冲动而敏锐地红而厚的嘴唇,你便知道在这种时候,他会冒然地做出自己终身诅咒的事,而他生活是不会有计划的。他的嘴角松弛地垂下来。一点疲乏会使他眸子发呆,叫你觉得他不能克制自己,也不能有规律地终身做一件事。然而他明白自己的病,他 在改,不,不如说是在悔,永远地在悔恨自己过去由直觉铸成的错误;因为当着一个新的冲动来说时,他的热情,他的欲|望,整个如潮水似地冲动起来,淹没了他。他一星星的理智,只是一段枯枝卷在旋涡里,他昏迷

似地做出自己认为不应该做的事。这样很自然地一个大错跟着一个更大的错。所以他是有道德观念的,有情爱的,但同时又是渴望着生活,觉得自己是 个有肉体的人。于是他痛苦了,他恨自己,他羡慕一切没有顾忌,敢做坏事的人,于是他会同情鲁贵;他又钦慕一切能抱着一件事业向前做,能依循着一般人所谓的 道德生活下去,为模范市民,模范家长的人,于是他佩服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在他的见闻里,除了一点倔强冷酷,--但是这个也是他喜欢的,因为这两种性*格他都 没有,--是一个无瑕的男子。他觉得他在那一方面欺骗他的父亲是不对了,并不是因为他怎么爱他的父亲(固然他不能说不爱他),他觉得这样是卑鄙,像老鼠在 狮子睡着的时候偷叹一口气的行为,同时如一切好自省而又冲动的人,在他的直觉过去,理智冷回来的时候,他更刻毒地悔恨自己,更深地觉得这是反人性*,一切的 犯了罪的痛苦都牵到自己身上。他要把自己拯救起来,他需要新的力,无论是什么,只要能帮助他,把他由冲突的苦海中救出来,他愿意找。他见着四凤,当时就觉 得她新鲜,她的“活”!他发现他最需要的那一点东西,是充满地流动着在四凤的身里。她有“青春”,有“美”,有充溢着的血,固然他也看到她是粗,但是他直 觉到这才是他要的,渐渐他也厌恶一切忧郁过分的女人,忧郁已经蚀尽了他的心;他也恨一切经过教育陶冶的女人,(因为她们会提醒他的缺点)同一切细微的情 绪,他觉得“腻”。

[然而这种感情的波纹是在他心里隐约地流荡着,潜伏着;他自己只是顺着自己之情感的流在走,他不能用理智再冷酷地剖析自己,他怕,他有时是怕 看自己内心的残疾的。现在他不得不爱四凤了,他要死心塌地地爱她,他想这样子忘了自己。当然他也明白,他这次的爱不只是为求自己心灵的药,他还有一个地方 是渴。但是在这一层次他并不感觉的从

前的冲突,他想好好地待她,心里觉得这样也说得过去了。经过她有处女香的温热的气息后,豁然地他觉出心地的清朗,他看见了自己心内的太陽,他 想“能拯救他的女人大概是她吧!”于是就把生命交给这个女孩子,然而昔日的记忆如巨大的铁掌抓住了他的心,不时地,尤其是在繁漪的面前,他感觉一丝一丝刺 心的疚痛;于是他要离开这个地方--这个能引起人的无边恶梦似的老房子,走到任何地方。而在未打开这个笼之先,四凤不能了解也不能安慰他的疚伤的时候,便 不由自主地纵于酒,热烈地狂歌,于一切外面的刺激之中。于是他精神颓衰,永远成了不安定的神情。

[现在他穿一件藏青的绸袍,西服裤,漆皮鞋,没有洗脸。整个人很整齐,他打着呵欠。

冲 哥哥。

萍 你在这儿。

繁(觉得没有理她)萍!

萍 哦?(低了头,又抬起)您--您也在这儿。

繁 我刚下楼来。

萍(转头问冲)父亲没有出去吧?

冲 没有,你预备见他么?

萍 我想在临走以前跟父亲谈一次。(一直走向书房)

冲 你不要去。

萍 他老人家在干什么么?

冲 他大概跟一个人谈什么公事。我刚才见着他,他说他一会儿会到这儿来,叫我们在这儿等他。

萍 那我先回到我屋子里写封信。(要走)

冲 不,哥哥,母亲说好久不见你。你不愿意一齐坐一坐,谈谈么?

繁 你看,你让哥哥歇一歇,他愿意一个人坐着的。

萍(有些烦)那也不见得,我总怕父亲回来,您很忙,所以--

冲 你不知道母亲病了么?

繁 你哥哥怎么会把我的病放在心上?

冲 妈!

萍 您好一点了么?

繁 谢谢你,我刚刚下楼。

萍 对了,我预备明天离开家里到矿上去。

繁 哦,(停)好得很。--什么时候回来呢?

萍 不一定,也许两年,也许三年。哦,这屋子怎么闷气得很。

冲 窗户已经打开了。--我想,大概是大雨要来了。

繁(停一停)你在矿上做什么呢?

冲 妈,您忘了,哥哥是专门学矿科的。

繁 这是理由么,萍?

萍(拿起报纸看,遮掩自己)说不出来,像是家里住得太久了,烦得很。

繁(笑)我怕你是胆小吧?

萍 怎么讲?

繁 这屋子曾经闹过鬼,你忘了。

萍 没有忘。但是这儿我住厌了。

繁(笑)假若我是你,这周围的人我都会厌恶,我也离开这个死地方的。

冲 妈,我不要您这样说话。

萍(忧郁地)哼,我自己对自己都恨不够,我还配说厌恶别人?--(叹一口气)弟弟,我想回屋去了。(起立)

[书房门开。

冲 别走,这大概是爸爸来了。

里面的声音(书房门开一半,周朴园进,向内露着半个身子说话)我的意思是这么办,没有问题了,很好,再见吧,不送。

[门大开,周朴园进,他约莫有五六十岁,鬓发已经斑白,带着椭圆形的金边眼镜,一对沉鸷的眼在底下闪烁着。像一切起家立业的人物,他的威严在 儿孙面前格外显得峻厉。他穿的衣服,还是二十年前的新装,一件圆花的官纱大褂,底下是白纺绸的衬衫,长衫的领扣松散着,露着颈上的肉。他的衣服很舒服地贴 在身上,整洁,没有一些尘垢。他有些

胖,背微微地伛偻,面色*苍白,腮肉松弛地垂下来,眼眶略微下陷,眸子闪闪地放光彩,时常也倦怠地闭着眼皮。他的脸带着年的世故和劳碌,一种冷 峭的目光和偶然在嘴角逼出的冷笑,看着他平日的专横,自信和倔强。年青时一切的冒失、狂妄已经转为脸上的皱纹深深避盖着,再也寻不着一点痕迹,只要他的半 白的头发还保持昔日的丰采,很润泽地梳到后面。

在陽光底下,他的脸呈着银白色*,一般人说这就是贵人的特徽。所以他才有这样大的矿产。

他的下颏的胡须已经灰白,常用一只象牙的小梳梳理。他的大指套着一个斑指。

[他现在精神很饱满,沉重地走出来。

萍 冲(同时)爸。

冲 客走了?

朴(点头,转向繁漪)你怎么今天下楼来了。完全好了么?

繁 病原来不很重--回来身体好么?

朴 还好。--你应当在到楼上去休息。冲儿,你看你母亲的气色*比以前怎么样?

冲 母亲看来就没有什么病。

朴(不喜欢儿子们这样答覆老人家的话,沉重地,眼翻上来)谁告诉你的?我不在的时候,你常来问你母亲的病么?(坐在沙发上)

繁(怕他又来教训)朴园,你的样子像有点瘦了似的。--矿上的罢工究竟怎么样?

朴 昨天早上已经复工,不会有什么问题。

冲 爸爸,怎么鲁大海还在这儿等着要见您呢?

朴 谁是鲁大海?

冲 鲁贵的儿子。前年荐进去,这次当代表的。

朴 这个人!我想这个人有背景,厂方已经把他开除了。

冲 开除!爸爸,这个人脑筋很清楚,我方才跟这个人谈了一回。代表罢工的工人并不见得就该开除。

朴 哼,现在一般年青人,跟工人谈谈,说两三句不关痛痒,同情的话,像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

冲 我以为这些人替自己的一群努力,我们应当同情的。并且我们这样享福,同他们争饭吃,是不对的。这不是时髦不时髦的事。

朴(眼翻上来)你知道社会是什么?你读过几本关于社会经济的书?我记得我在德国念书的时候,对于这方面,我自命比你这种半瓶醋的社会思想要彻底得多!

冲(被压制下去,然而)爸,我听说矿上对于这次受伤的工人不给一点抚恤金。

朴(头扬起来)我认为你这次说话说得太多了。(向繁)这两年他学得很像你了。(看钟)十分钟后我还有一个客来,嗯,你们关于自己有什么说话说么?

萍 爸,刚才我就想见您。

朴 哦,什么事?

萍 我想明天就到矿上去。

朴 这边公司的事,你交代完了么?

萍 差不多完了。我想请父亲给我点实在的事情做,我不想看看就完事。

朴(停一下,看萍)苦的事你成么?要做就做到底。我不愿意我的儿子叫旁人说闲话的。

萍 这两年在这儿做事舒服,心里很想在内地乡下走走。

朴 让我想想。--(停)你可以明天起身,做那一类事情,到了矿上我再打电报给你。

[四凤由饭厅门入,端了碗普洱茶。

冲(犹豫地)爸爸。

朴(知道他又有新花样)嗯,你?

冲 我现在想跟爸爸商量一件很重要的事。

朴 什么?

冲(低下头)我想把我的学费的一部份出来。

朴 哦。

冲(鼓起勇气)把我的学费拿出一部份送给--

朴(四凤端茶,放朴面前。)四凤,--(向冲)你先等一等。(向四凤)叫你跟太太煎的药呢?

四 煎好了。

朴 为什么不拿来?

四(看繁漪,不说话)。

繁(觉出四周有些恶相)她刚才跟我倒来了,我没有喝。

朴 为什么?(停,向四凤)药呢?

繁(快说)倒了。我叫四凤倒了。

朴(慢)倒了?哦?(更慢)倒了!--(向四凤)药还有么?

四 药罐里还有一点。

朴(低而缓地)倒了来。

繁(反抗地)我不愿意喝这种苦东西。

朴(向四凤,高声)倒了来。

[四凤走到左面倒药。

冲 爸,妈不愿意,你何必这样强迫呢?

朴 你同你妈都不知道自己的病在那儿。(向繁漪低声)你喝了,就会完全好的。(见四凤犹豫,指药)送到太太那里去。

繁(顺忍地)好,先放在这儿。

朴(不高兴地)不。你最好现在喝了它吧。

繁(忽然)四凤,你把它拿走。

朴(忽然严厉地)喝了药,不要任性*,当着这么大的孩子。

繁(声颤)我不想喝。

朴 冲儿,你把药端到母亲面前去。

冲(反抗地)爸!

朴(怒视)去!

[冲只好把药端到繁漪面前。

朴 说,请母亲喝。

冲(拿着药碗,手发颤,回头,高声)爸,您不要这样。

朴(高声地)我要你说。

萍(低头,至冲前,低声)听父亲的话吧,父亲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冲(无法,含着泪,向着母亲)您喝吧,为我喝一点吧,要不然,父亲的气是不会消的。

繁(恳求地)哦,留着我晚上喝不成么?

朴(冷峻地)繁漪,当了母亲的人,处处应当替子女着想,就是自己不保重身体,也应当替孩子做个服从的榜样。

繁(四面看一看,望望朴园又望望萍。拿起药,落下眼泪,忽而又放下)哦!不!我喝不下!

朴 萍儿,劝你母亲喝下去。

萍 爸!我--

朴 去,走到母亲面前!跪下,劝你的母亲。

[萍走至繁漪面前。

萍(求恕地)哦,爸爸!

朴(高声)跪下!(萍望着繁漪和冲;繁漪泪痕满面,冲全身发抖)叫你跪下!(萍正向下跪)

繁(望着萍,不等萍跪下,急促地)我喝,我现在喝!(拿碗,喝了两口,气得眼泪又涌出来,她望一望朴园的峻厉的眼和苦恼着的萍,咽下愤恨,一气喝下!)哦……(哭着,由右边饭厅跑下。

[半晌。

朴(看表)还有三分钟。(向冲)你刚才说的事呢?

冲(抬头,慢慢地)什么?

朴 你说把你的学费分出一部份?--嗯,是怎么样?

冲(低声)我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啦。

朴 真没有什么新鲜的问题啦么?

冲(哭声)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妈的话是对的。(跑向饭厅)

朴 冲儿,上那儿去?

冲 到楼上去看看妈。

朴 就这么跑么?

冲(抑制着自己,走回去)是,爸,我要走了,您有事吩咐么?

朴 去吧。(冲向饭厅走了两步)回来。

冲 爸爸。

朴 你告诉你的母亲,说我已经请德国的克大夫来,跟她看病。

冲 妈不是已经吃了您的药了么?

朴 我看你的母亲,精神有点失常,病像是不轻。(回头向萍)我看,你也是一样。

萍 爸,我想下去,歇一回。

朴 不,你不要走。我有话跟你说。(向冲)你告诉她,说克大夫是个有名的脑病专家,我在德国认识的。来了,叫她一定看一看,听见了没有?

冲 听见了。(走上两步)爸,没有事啦?

朴 上去吧。

[冲由饭厅下。

朴(回头向四凤)四凤,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这个房子你们没有事就得走的。

四 是,老爷。(也由饭厅下)

[鲁贵由书房上。

贵(见着老爷,便不自主地好像说不出话来)老,老,老爷。客,客来了。

朴 哦,先请到大客厅里去。

贵 是,老爷。(鲁贵下)。

朴 怎么这窗户谁开开了。

萍 弟弟跟我开的。

朴 关上,(擦眼镜)这屋子不要底下人随便进来,回头我预备一个人在这里休息的。

萍 是。

朴(擦着眼镜,看四周的家俱)这屋子的家俱多半是你生母顶喜欢的东西。我从南边移到北边,搬了多少次家,总是不肯丢下的。(戴上眼镜,咳嗽一声)这屋子排的 样子,我愿意总是三十年前的老样子,这叫我的眼看着舒服一点。(踱到桌前,看桌上的相片)你的生母永远喜欢夏天把窗户关上的。

萍(强笑着)不过,爸爸,纪念母亲也不必--

朴(突然抬起头来)我听人说你现在做了一件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萍(惊)什--什么?

朴(低声走到萍的面前)你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是对不起你的父亲么?并且--(停)-

-对不起你的母亲么?

萍(失措)爸爸。

朴(仁慈地,拿着萍的手)你是我的长子,我不愿意当着人谈这件事。(停,喘一口气严厉地)我听说我在外边的时候,你这两年来在家里很不规矩。

萍(更惊恐)爸,没有的事,没有,没有。

朴 一个人敢做一件事就要当一件事。

萍(失色*)爸!

朴 公司的人说你总是在跳舞窝里鬼混,尤其是这三个月,喝酒,赌钱,整夜地不回家。

萍 哦,(喘出一口气)您说的是--

朴 这些事是真的么?(半晌)说实话!

萍 真的,爸爸。(红了脸)

朴 将近三十的人应当懂得“自爱”!--你还记得你的名为什么叫萍吗?

萍 记得。

朴 你自己说一遍。

萍 那是因为母亲叫侍萍,母亲临死,自己替我起的名字。

朴 那我请你为你的生母,你把现在的行为完全改过来。

萍 是,爸爸,那是我一时的荒唐。

[鲁贵有书房上。

贵 老,老,老爷。客--等,等,等了好半天啦。

朴 知道。

[鲁贵退。

朴 我的家庭是我认为最圆满,最有秩序的家庭,我的儿子我也认为都还是健全的子弟,我教育出来的孩子,我绝对不愿叫任何人说他们一点闲话的。

萍 是,爸爸。

朴 来人啦。(自语)哦,我有点累啦。(萍扶他至沙发坐。)

[鲁贵上。

贵 老爷。

朴 你请客到这边来坐。

贵 是,老爷。

萍 不,--爸,您歇一会吧。

朴 不,你不要管。(向鲁贵)去,请进来。

贵 是,老爷。

[鲁贵下。朴园拿出一支雪茄,萍为他点上,朴园徐徐抽烟,端坐。

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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