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一捧雪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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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栋楼是旧式建筑,两面都是教室,窗户开在最高处,因而墙面就显得格外高,透着冰冷的板实,走道很长,是彩色磨砂石地面,因为磨得很光,天稍冷,就透出让人不安的阴森。办公室里总有人说起一楼的解剖间,语气里满是神秘,故而若穿高跟鞋从这头走到那头,“咔咔”的声音飘飘荡荡,会让人有要迅速逃离的感觉。
“一捧雪”就是在一个初秋的下午,出现在这个走道上。
它就呆在那里,毛绒绒胖嘟嘟的,就像一个球,洁白得半点灰也不染,缩成一团,“呜呜”地低鸣,用一捧雪来形容它,真是最恰切不过了。我从办公室出来,高跟鞋刚“咔”出声,它就一下子冲到我的脚边,开始嗅我,舔我的脚踝,一副天真得叫人心疼的模样。
我捧起它,它那柔软细毛里渗出的体温立即让我感受到了某种爱意——这是一只不足一月的小狗,大而乌亮的眼睛,透着对这个世界最单纯的好感。我立即拿出放在抽届里的饼干,在牛奶里浸一下,放到它嘴边,它竟然摇着尾巴,一小点一小点地吃了下去!
在“一捧雪”进来后不到五分钟内,一办公室成天只知道备课看作业的老家伙们,全离开了电脑,离开了那些密集的知识和股票,围住了它,欣赏它的吃相,有人说,这个家伙挺贵族呢,你看,它吃得多斯文啊!有人说,它怎么就能这么白呢?太白了!有人说,你看,你看它的眼睛,啊呀,黑得多么亮啊,就像要对你说话一样……
大家都去翻自己的抽屉,看有没有什么可给它吃的,结果翻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有阿尔卑斯糖,有面包,有干鱼,还有花生和瓜子!大家将这些东西全轻轻放在它面前,用极讨好的语调说,“给点面子啊,吃一口吧,就吃一口哦”,可是,“一捧雪”很沉稳地只吃我给的饼干。那会儿,我别提有多得意了。
平时极难熬的两节课,竟然就这样被这小家伙逗得不小心就溜走了。
大家开始讨论它的去向问题——为什么就没有人讨论它的来路呢?
安安说,你们都不要吧?不要的话,就给我算了,我正想养一只小狗,你们都知道,我最有闲心;波波说,不行不行,我也想要,它一进来我就瞄上它了;清儿说,啊呀,我家有个儿子,天天嚷着要一只小狗,要不让我带回去吧?坤哥说,你们的孩子都还小,我的刚要读初中,年龄上刚刚好,你们不觉得?……好家伙,平时怎么不见你们这么有爱心呀?不就是因为它长得漂亮么?
这样,我们让它自己来定?把它放在中央,我们围着它,看它最先去舔谁的裤脚,就让它跟谁回家。
就这样,一捧雪归我了。
它毫不犹豫地跑到我脚边,很亲热地扯我的裤脚,仿佛认识了我八辈子一样。
我抱着“一捧雪”去给海看,不太确定海能不能接受。当然,我确定要它的话,海再反对,我也是一定要的。
今天我捡了一只小狗啊!我要带回家去养。海正在备课,一抬头,看见了在我怀中撒娇的“一捧雪”,一脸漠然,养就养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狗怎么会出现在教学楼里?它是一个什么品种的?能长大么?聪明不?你该怎么去养它?你连自己都养不好,儿子和我你都没有养好呢!还有,你从来没养活过除人以外的任何动物和植物,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他的话给了我大大一瓢冷水,某一瞬间,我简直想把它送给办公室任何一位爱狗人士手里了。但是,“一捧雪”一直往怀里钻,暖烘烘的,叫人心痒。
我还是想再试试。
试试?别又白白浪费一条生命。
应该说,那天,我真被他抢白得很矛盾。最后,我还是抱着它回家了。
儿子放学回来,看到蹲在我脚边的小狗,不知道有多欢喜,做一会儿作业就出来逗一会儿,只差与它亲嘴了。海呢,看一会儿电脑,就出来走一趟,一捧雪总是冲上去,摇着尾巴舔它。
一家人开始给它起名字,大家一致通过,一捧雪乐乐。
接下来是考虑它的进食。回家后它似乎不那么饿了,给它任何东西,它都只是嗅嗅就走开,这令人不能不担忧。但小狗的食量本来不大,可以慢慢解决。只是,晚上睡哪里呢?儿子找了一个很大的纸盒,垫上两件旧袄子,中间挖一张小门,给雪乐乐进出。
租的房子很小,雪乐乐的房子占了客厅中央一个很大的空间。晚上我们睡时,灯一黑,它就急得“呜呜”叫,我们就只好一直开着灯。第二天清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能放些牛奶饼干在它的房子外。我们出门时,这一捧雪极迅速地跑到门边,叫着要跟着一起,于是便上演了极缠绵的一幕:我和儿子都对它极不舍,说半天好话,搂搂抱抱,才狠心地关上门,站在门外,听它用小爪子抓着木门,呜呜地低咽,心痛且不舍地离开。
我开始在网上搜索各种关于小狗的知识,例如它喜欢吃什么,怎么处理它的大小便,怎么预防它感冒等等。可是,知识归知识,到真正的实践,可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一捧雪弄得家里到处都是便便,唯独它自己的房子里干干净净。它喜欢躲在角落里拉,所以,如果不是有臭味,不是刻意去找,绝对找不到。后来我又发现,熟悉情况后,它基本上在一个地方拉小便,另一个地方拉大便,这一发现使我兴奋不已:也许可以训练它到厕所拉。一家人又都围着它说话,告诉它便便应该放的地方。可是,它仍旧喜欢在我们出门后,躲在床边拉。好在一天只有一次,也有规律,不那么讨厌。
我又总在想,人都需要各种营养,它光吃牛奶,怕不行。狗不是喜欢吃肉骨头吗?我就喂了点鱼给它吃。谁知道第二天,它开始耷拉着脑袋,什么也不肯吃了,且拉出了稀便便,毛也不如先前洁白光亮。
我抱着它去宠物行,给它诊病。医生说,这东西,看不出品种来,不过看样子是吃坏了东西,小狗柔嫩的肠胃根本消化不了硬物,那些东西会划伤它,只怕小命不保。
那时我伤心极了,说,给它治啊,出多少钱都行。医生很冷漠地给它打了一针,然后说,观察三天,三天不能康复,你就放弃吧;若是康复了,你就给它喂狗粮。
我那时真担心且懊悔极了。
但一捧雪很棒,三天后,它恢复了先前的活泼,又蹦蹦跳跳地迎接我们回来了。
从那以后,我们到处逛宠物商场,给它买各种东西。它呢,也很配合,每次给它新鲜的吃食,它都表现出无比的喜爱,乌亮的眼睛,透出说不出的欢喜,而雪白的毛,润泽得叫人无法不被它吸引。我叫一声,“雪儿乐乐”,它马上就摇着尾巴过来,伸出前爪,给我握住;我一边指着食物一边说,去吃粮啊!它就立马跑到碗边嗅几下。
我们开始尝试着给它洗澡,海最喜欢这项工作。开始它呜呜地反抗,但一旦下了水,它又欢喜地从澡盆这头游到那头!我给它洗强生婴儿沐浴露,洗完给给它吹电风吹,淡淡的香气洒了一屋子。哈,那时,它眯着眼睛静静地享受着,小模样儿,与人几乎没有差别。
有时候我很巫地想,这个雪儿乐乐,说不定前生就是我的孩子呢!这样想来,便更增了几分爱怜。
天气一天天冷起来了,一捧雪也在慢慢地长大。家里的便便更多了些,回来时打开门就闻见它的便便臭,想着又要打扫,本来就很累的一天,会因要清理打扫而更增其累,心里有些怅闷,它再扑过来的时候,呜呜的声音不再如从前,而是有些“汪汪”的前奏,估计再过两三个月,一捧雪就要成一条大狗呢!那这当初惹我们欢喜的一捧雪模样,岂不是要全改了?况且它又不怎么吃狗粮了,要我们煮肉给它吃,有时还会嫌吃的不够精细,这样照顾起来,就没有之前那么顺利了。我们当初的欢喜因此而渐渐消褪,又渐渐被烦恼取代。因为工作与学习都很忙,有时候,一整天才有一两次机会与它一起玩,它老是不满足,我坐着写东西时,它跑来跑去,扯我的裤腿。我一烦,就踹它一下,它滚得老远,委屈地呜呜着,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
我们依然给它洗澡,也还是用强生婴儿沐浴露,依然给它吹电风吹,摸它雪白柔软的毛,任它往怀里躲,依然放它一个在家里,度过上午下午的漫长时光。只是随着时间的延长,它在这个家越来越放肆,到处拉便便,疯跑,从沙发跳到地上,又从地上跳到沙发,为了磨牙,啃去了新火箱的一角,又去啃门,门也被啃得能渗进一大束光。
有一次儿子去逗它,它那尖利的牙,轻轻咬住儿子的手。儿子顺势一拖,哇,一条血痕便出现在他手背上。儿子哇哇地哭起来,我冲过去,不问青红皂白,一下子就掀开一捧雪,牵起儿子去冲水。一捧雪却不知趣,还跟在脚后,屁颠颠地叫。我又踹了它一脚,它就猛叫起来,跑开了。
当儿子去防疫站打针时,我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它也会抓伤我,让我饱受针扎之苦。
一捧雪来家一个多月后,天气晴好了一段时间。
周末下午,海说,我们去郊外走走吧!儿子坚持要抱上一捧雪,我们同意了。不可否认,那时,它俨然已经是我们家的一个成员。
摩托车风驰电掣,雪儿乐乐从装它的纸盒里探出前脚,头枕在上面往外看。它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充满了好奇。那天,金色的田野正饱满着每一片稻叶等待收割,而天空显得无比湛蓝高远。我们沿着国道往前,大约过五十里地,一大片水出现了。我们不约而同地指向了水域的高坝,雪儿在纸盒里也兴奋得不知所已。
秋水澄静,一点都没错。堤坝很长,堤坡很陡,用水泥砌好,中间用草栽出了几个很大的字“迎风桥水库”。坝的一边是无边的田野,油绿的菜畦与老绿的茶树间杂,中间铺着一片一片的金色,另一边便是水面,阳光薄金,微风薄凉,波光粼粼处,使人简直能想起“海的女儿”。下临水处,是一排棕树,点缀在水面上,颇有些异国风情。
一旦落地,一捧雪便从纸盒里跳出来,一阵风似的奔下斜坡的草地,极兴奋地沿着棕树旁的小路往前猛跑。它的毛在阳光下反射着光,它整个就藏在毛里,仿佛一只雪球,迎着阳光跳起舞来!它的尾巴在青草间时隐时现,忽左忽右,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它抛在后面。
儿子便也奔去追它;海也奔去追它,我也追了上去。我们在水边奔跑,尽管气喘吁吁,心中却感到无比欢喜,有我们肆无忌惮的笑声为证。这时河面的风带着某种自由且空旷的气息,扑在我们的面上,山花也似乎摇动起来。我们在草地上打滚,在野花丛中照相,跟着一捧雪,到渺无人迹的岛湾边静坐,或者踩着松软的沙泥捡贝壳,打水漂。儿子一个水漂打出去,石头在水面留下七八个圈圈,荡漾开来,映着阳光,从水面一直延到我们的心里。
一捧雪开始静静地坐着看儿子打水漂,一旦石头在水面飞起来,它便立即立起狂叫,一直叫到石头沉下去,它一叫,儿子就笑,笑得喘不过气。他们两个小家伙乐此不疲,海就揽着我的肩静看河湾里的水,和此生觉得最昂贵的太阳。
大概,这就是一捧雪一直顽固地驻扎在我记忆里的重要原因了。
不得不说,一捧雪真的很棒。
我们住一楼,下面有个地下室,一个很大的花园。它熟悉情况下,会自己去花园里散步,然后攀十五级楼梯回来,用爪子抓门。
但它的便便越来越多了,我怎么痛打它,都无法改变它到处乱拉的习惯。后来我才知道,是一开始就错了。它还常常咬碎床单,与窗帘闹着玩。有一次,它完全被窗帘缠住了,“汪汪”地吠了两声。我们如临大敌,因为一捧雪长大了。
这是一个残酷的现实。它雪白的毛开始掉,换上的毛虽然还是白的,却变得很短,而且,它很瘦,也慢慢地变得有些傲慢,虽然我们回家时它还是会很兴奋,但当初的天真不再在了后,这种兴奋就显得有些做作。随着它的体型的增大,我们的房子就显得越来越小了,那么,它该何去何从?
我们一商量它的去处,儿子就哭。他绝不肯放弃雪儿乐乐,这只狗就是他的心肝尖尖,尽管它害他打了五针,又恐惧了好一阵——因为听说狂犬病无药可治。但天气越来越冷,房子这么小,我们这么忙,且它那无处不在的便便,以及不再雪白的皮毛,都足以让人猜测它不过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中华田园犬,那么,就是乡下的家犬了,也没什么珍贵之处。我们这样残酷地说着时,儿子的眼泪叭哒往下掉,他知道,一捧雪必须离开。
以后每次回家,见雪儿冲上来舔我手背,我总忍不住鼻子酸酸的,下不了决心送走它,直到那天,它趁我给它洗澡,猛地一下咬破我手皮,鲜血提醒我,留它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其实是一种最大的折磨。
它必须离开。
奶奶说,她最讨厌养狗,那便只能送给小天天了,他家房子大,有几层,前后都有大坪,够它自由的。
我抱着它乘两个小时车送到妹妹家里时,它很乖,一动不动地躺在我怀里,心不在焉,无精打采。到了后,我放下它,它蹦跳着走向里面,既不得意洋洋,也不留恋。我心里虽有不安,担心着这新的主人能不能懂得它的所求,担心它会不会驯服,但毕竟它还是留在了这更广阔的地方,我为此而感到宽慰。
然而,不出十天,妹妹就打电话来,说,一捧雪不见了。
我的心里一痛,怎么能不见了?它向来是安静温顺的。
因为把它带到了店里,它不知怎么的,就跟着店里的客人走了,再到处找它,怎么也找不着了。
哦,就像当初它跟着我走一样吗?它那乌黑的眼珠,是引诱人的利器!我开始想像它离开时的模样。啊,它的心是多么迷恋由离开带来的狂喜!它在得意洋洋地打击我们,在对我们抛弃它的恐慌中旋风般奔逃。它一定由此而变得又疯又野,用令人吃惊的神态和那有力的后腿,把世界,把所谓的爱抛在后面。它偶尔会回过头望望,耳朵竖立,转动它乌黑的眼球,看看这个它还不太明白的世界,满怀着复杂的情绪,奔跑如箭。它知道了可怕的追逐:虚假的,只为满足自我需求的爱!它知道!这对于它而言,是痛苦的,也是一种狂喜!
要是它有幸得到一个始终如一的人,它也许会把对世界的这种嘲弄,一点一点地收回去。要是它不幸,被某人骗去,做了火锅,它该用怎样来咒骂整个世界?
又或者,它只是离开了吧?我又看见了它黑眼睛里的闪光。它一直跑啊,跑啊,小小的白色尾巴左右摆动,就像一面宣告自由的旗帜。
某一天,它倒下了,它的白毛还在飘动。即使死亡来临,它的白毛似乎还在说,我是一捧雪,我是一只狗,我用最纯真的信任和最真挚的爱意来到这个世界,但是,你们所有的人,都辜负了我,我唾弃你们。
我不再穿高跟鞋走在那条走廊上了,因为,我怕看到它安静温顺而又责怨的眼神。
第二篇:那年的一场场雪散文
谁说冬天是萧瑟寂寥的,其实,只要下雪,即使是天寒地冻、万花纷谢、万木凋零的北方,也会像喝了还魂汤一样活起来的。生活在北方的我,自小就对雪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若是哪个冬天没有雪,就会觉得生活像菜里没放盐——淡而无味。一旦久盼的雪花飘起来,就好如灵魂也跟着飘舞一样,说不出的美妙惬意。雪花,犹如精灵和天使,一次次给我带来欢愉、带来好运……
1977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别勤,三天两头便来一场,田野里、山坡上总是白茫茫一片,村道上、院子里刚刚清除完毕,新雪又落满了。
掌灯时分,我们家还没吃晚饭,母亲刚刚把热腾腾的一盆高粱米稀饭端上饭桌,后院丁家三姑就颠着一双小脚领着她儿子国新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她在堂屋地中央跺跺脚上的积雪,没来得及扑打扑打头发上、身上的落雪,便冲着我父亲大声说道:“他大舅,你说今年冬天雪咋下得这么勤呢?都说瑞雪兆丰年,我看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你说呢?”
父亲立刻接过话茬:“是啊,三姐,我也这么看,‘四人帮’打倒了,文化大革命结束了,邓大人又领导国家了,不搞政治运动了,大家都可以好好过日子了,那些被打倒的老干部也开始平反了……全是好事啊,你说这年景能二五眼吗?”
三姑简单地朝母亲点了点头,打了招呼,又转过脸看着父亲,“是啊,我家在省城工作的远房亲戚来信说国家恢复高考了,你听说了没有啊?”
"是吗?”母亲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父亲也怔住了,半天不知道说啥好,一连几天的大雪,机械厂放假,他就没去上班,竟没能及时得知这天大的好消息。“你明天上班时赶快去公社教育办详细问问,顺便给孩子们把那个什么志愿书领来,也不知道像我们家这样成分不太好的让不让考?”三姑一脸焦急。
我本来刚要拿饭勺盛饭,怀疑耳朵听错了,继而知道是真的,感觉不啻听到了一声春雷,“好啊!”我差一点跳起来。我和国新互相看了一眼,立刻兴奋地抱在一起,在屋地里转了好几个圈。上大学,这美好的憧憬,就像深不见底的井壁上长出的树芽,在不见阳光的幽暗里潜滋暗长了许久许久,此刻,仿佛忽然间从云隙间洒下一缕灿烂的阳光。文革时期不仅大学停招了,就连高中也被废掉了,初中改为九年一贯制,后两年还全部变成了专业班,学生们整天不是去农村,就是去工厂接受贫下中农和工人阶级的“再教育”,再不就是搞大批判,上大学只能是深埋在学子心底里的千年古莲子,苦苦地等待着伸枝展叶开花的日子。不曾想,在这个雪夜里,大学恢复招生的消息,竟然同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一起飘落下来,落在我们的头顶,落进我们滚烫的心里,这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呀!
国新理科很好,小学五年级时就曾独立研究出一个计算三角形面积的新公式,寄给了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研究所给他回过信,肯定了公式的正确性,告诉他尽管这个公式已经有人先研究出来了,并且该公式和现行公式比较起来不够简便,希望他别灰心,继续保持这种难能可贵的钻研精神,并祝他有更大的进步。和他相比,我的优势在文科,由于在文化大革命学校停课的那段时光里,翻到了爸爸的书箱子,阅读了许多课外书籍,因而对文学、史学、哲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上初中就开始练习诗歌创作,虽然每次给市报社和县广播电台投稿总是被退回,但每次作文都一定会被语文老师作为讲评作文的范文。
“看把两个孩子高兴的?也不知道这回论不论家庭成分。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一天,要是不论成分多好啊,那我们家国新可就有希望了!他大舅,你可要好好帮我们打听打听!”此时的三姑仿佛看到了他们家国新考大学的榜文,脸上洋溢着喜悦,但那双眯缝着的小眼睛里却还漂浮着一丝丝焦急和忧虑。
父亲连忙应承明天去公社咨询并领取志愿书,三姑露出些宽慰,接着又说了一些客套和感谢的话。见我们还没吃饭,谢绝了母亲要她脱鞋上炕的邀请,抓过母亲的烟笸箩往铜烟锅里装满了烟末,点上,一边吐着呛人的烟雾,一边匆匆告别,那个被雪水浸湿了的小小发簪在脑后一甩一甩的,像一只铁铃铛。
国新没走,他等我急三火四地扒拉完两碗稀饭,我俩几乎是一口气跑到志英家,找到了志英,又接二连三地把好消息告诉了顺和、艳秋、德奇、德魁、德芬等朋友。大家都从家里纷纷跑出来了,在街巷间大声地喊着叫着,表达着内心的喜悦,每个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一展身手,迎接祖国的挑选。记不起是谁提议点篝火来欢庆,立刻得到了大家的响应,纷纷从自家的柴草垛上拿来了树枝和秸秆。篝火点起来了,在洁白的雪的世界里燃起一片红彤彤的光团,温暖的火堆烤热了我们的手脚,更烤热了我们每个人年轻的心,每一双眸子都被火光映照得格外明亮,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我们手拉着手唱起歌来:“像那青松迎着风雨茁壮成长,像那江水滚滚不息奔向海洋。红旗下,我们排成行,奔向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嘹亮的歌声响彻雪空,在小村的上空回荡着……
唱够了,我们又朗诵起那首当时脍炙人口的长诗《接班人之歌》:“未成的大厦谁来建?未来的天地谁主宰?革命的红旗谁来接?亲爱的党啊,我们,我们,我们红色的新一代!我们年轻,像一轮红日刚出海,我们健壮,像一排排白杨要成材,我们热情,像滚滚的浪潮、熊熊的火,我们纯洁,像蓝天白云彩……亲爱的祖国,亲爱的党!把未来的世界啊,交给我们这一代!我们来了,我们来了,我们来了!”大家挺起胸膛,并肩而立,就像村路旁那一排高大挺拔的白杨树……
唱累了,喊累了,大家攥起雪团擦洗着热腾腾的脸庞,有人还干脆大口地吃起雪团来,用雪水滋润因喊叫和歌唱而发干的咽喉。彼时,雪花从黛蓝色的天幕上飘下来,在火光中欢快地飞舞着,像春天围绕着花丛的白蝴蝶。此刻,不少大人也被我们的欢快的笑声吸引出来了,听说恢复高考的好消息,看到我们如此兴奋和激动,他们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一边议论着,一边为我们的歌唱和朗诵鼓掌欢呼……
夜深了,起风了,大家才恋恋不舍地回家了。那一夜,北风似乎也乐疯了,在村子的街巷和房屋之间肆意地窜来窜去,将门窗吹得呼啦啦作响,雪花更是兴奋地飞舞个没完……
之后的一个个飘雪和踏雪的日子里,我和国新、志英、冬林、宝华、刘三组成了一个复习小组。三姑把她家的外屋让给了我们,每天我们都是在那盘被秸秆和干草、树叶燎热的土炕上,六个脑袋紧凑在一张小炕桌旁写着、画着、背着、算着。饿了,桌上的一小筐苹果就是夜宵;渴了,水缸里结了冰碴的凉水就是饮料;停电了,就拿出从家里带来的蜡烛,轮流点上;困了,或到外面抓一把雪擦擦额头,就趴在桌上或倒在炕上睡上一会,醒过来继续复习。每每到外面上厕所回来,都要冻得上下牙“哒哒哒”地磕半天,身体哆哆嗦嗦地抖成一团,但是一想到激动人心的高考已经迫近,一想到每天晚上母亲将一只蜡烛递过来时那句“可别白费蜡啊”的嘱咐,所有的辛苦就仿佛不算事了。我知道,此时的辛苦,正像是在通往大学的山岩上开凿石蹬,越是忍受得了辛苦,离大学的“神圣殿堂”就会更近一点。那些日子,雪也几乎始终陪伴着我们,雪花儿打在窗户上发出动听的“嘁嘁嚓嚓”声,就好像悄悄地鼓励着我们……
12月1日,是正式考试的日子,刚出家门,天空就飘起鹅毛般的大雪,从泥土和石头垒砌的村落里走出一个个年轻的身影,大家像一粒粒水珠汇聚到村道上,又像一股股细瘦的溪流逐渐汇聚成一条欢快的小河,在通往熊岳镇的公路上奔流着……
片片雪花,把我们一个个年轻的脸庞映衬得格外精神。兴奋之际,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背诵起古往今来描绘雪景的诗词佳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白雪却嫌春色晚,胡穿庭树作飞花”、“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山舞银蛇,原驰蜡象”、“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在深一脚、浅一脚的乡路上,洋溢着我们青春的豪情……
热情的雪花,一直把我们送到考场,来自盖州南部各乡镇乌压压的考生,早就站满了熊岳高中门前广场。雪花飞舞中,大家井然有序地走进了自己的考室,开始接受祖国的挑选。雪花儿依然不肯离去,它们争先恐后地趴着窗户关注着我们答卷,直到散场时,才让一轮鲜红的落日陪伴我们踏上归途……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的考试成果令人艳羡,我和国新当年双双考上了,他考取了辽宁省粮食学校,而我则被营口市师范学校录取了。第二年,经过复课冬林和宝华也终于考上了。两年后,我留在了营口市做了中学语文老师,国新分配到大连粮油科研所,后来娶了一起复习的漂亮姑娘宝华,再后来把三姑她们老两口也接到了美丽的海滨城市大连。国新去上学的那一天,正是正月十五,那天晚上先是下了一阵小雪,然后云开雪霁,一轮冰清玉洁的明月冉冉升起,把整个村子照得雪亮。我们几个和他依依作别,踏着“吱吱嘎嘎”的积雪,绕着小村走了一圈,最后大家在雪地上用手指和树枝做笔写下了彼此间美好的祝愿……
我上大学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了,当然没有雪,但村里村外的苹果花却开得喷香,树下面的缤纷落英也像雪花一样,飘零在温煦的春风里,而东面不远处的龙华山上,梨花却涌云堆雪,一片洁白素雅,只是比雪花更多了芬芳,弥漫在山野间……
……
时光如白驹过隙,弹指眨眼,四十年过去了,每当雪花纷飞的时候,我的心绪就会不由得飞回到那个多雪的冬天,飞回到那个离别了四十年的故乡,那一个个洋溢着青春激情的脸庞,那一双双被理想和自信燃亮而熠熠闪光的眸子,那昏暗的烛光下苦读的一个个夜晚,就会从记忆深处像雪花一样飘来……
第三篇:一捧细沙美文
20××年2月26日,有两位法师在美国纽约的一家画廊里作了一幅画,用以展现东方的艺术。
整个绘画是用藏药上的细沙。他们在这个地方画画,每天都画得非常辛苦,前前后后画了一个多月,用不同的色彩来描绘大千世界。整幅图画结构严谨,色彩非常丰富,绘画用的沙粒富有层次感。经过了非常辛苦的绘画,整幅画最后是以一个异常壮观的图景呈现给大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惊叹,用彩色的沙子怎么能画出这么美丽的画来!
正当大家都在赞叹,在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时候,这两位法师做出一个让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举动,只见他们拿出两把刷子,对着非常美丽的、博大的、庄严的图画,将他们辛辛苦苦画出来的这幅画一刷而过。这幅画在瞬间就彻底毁掉了!
因为画是用彩沙绘成的,所以他们把整个沙子聚拢到一堆,把沙子放到陶罐里。
法师的用意是什么?他的用意就是告诉人们,所有的繁华的背后,其实就是一捧细沙——
任你有倾国倾城之貌,转眼间成了老太太了;
任你有七步八斗之才,转眼间你就江郎才尽;
任你有如日中天的名气,任你有富可敌国的财产,到头来,你什么东西都带不走。人世的富贵,表面上风光无限、繁华得不得了,实际上它都是一捧细沙!
在短暂的一生中,我们要做一些愉快的事情,对我们心性有好处的事情,你要把人挡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空间来看,山河大地在宇宙中,像一粒灰尘,像沧海一粟,那我们灰尘中的人就是灰尘中的灰尘,非常卑微、非常渺小,很可怜的。这是一个空间,那么把人放在一个无始无终、无穷无尽的时间坐标系上来看,人的躯体,我们的血肉之躯就好像梦幻泡影一样,像石火电光一样,一眨眼就没了。宇宙的生命,科学家给我们报告是150亿年,我们人能活多少年?不足百年。在这150亿年的生命中是不是只是一个呼吸?一眨眼就过去了?
如果不是大彻大悟的人,如果你达不到对宇宙人生,对自己在时间、空间中的定位有非常清楚认知的话,那你怎么能看破,怎么能放下?你会执著于你的肉身,你会执著于你的感官、地位,以及名利财富,什么都放不下。
但是当你知道一切繁华不过是一捧细沙的话,那你就会非常平淡、非常超脱了。
第四篇:雪之约散文
午后,天气很暖和,天空异常的蓝,海蓝海蓝的那种。刚刚下过的一场雪,不是很大,望海路上的雪已经几乎都融化了。两旁的树,从没有过的清爽,通透,枝桠上光秃秃的,甚是干净利落。如果你喜欢淡然,那么夏日的繁茂可能是一种臃肿,负累。世人简简单单多好,树上不必挂满树叶子,只偶尔沾附上些积雪,轻轻地,轻轻地伏在上面。而雪,对树木是一种滋养,树枝和雪之约,不是承重,是润物无声的爱护。也许一切的树木,最终是为了今天,卸去妆容,素颜与雪的约会。
一路的风不大,太阳光直照过来,很亮,灰白的树枝直直地伸向天空,如果倒转过来,天空为海,那么树枝就要触到平静的海面,恍惚间,毛茸茸的细碎的枝尖凌乱地像浮在海面的水藻。这雪,融进海里,醉了。
但毕竟是冬季,风,迎面吹来,有些冷。我把羽绒服脱下来,反过来穿上。因为羽绒服的后背很厚,前面单薄些,这样可以抵挡迎面而来的风。嗯,很好。山上的人很少,没人看,就这样,老公说好,那就是好。后来直到大街上,我才把羽绒服反过来。嘿嘿!自在!在有限的时空里,能自在地做喜欢的,而他也是欢喜的,那还有何求?
继续前行,拐进一片小树林。左侧,是一片深绿的松柏,蓝天,绿树,白雪,是这世界此时最完美的颜色。右侧一片槐树林,树上还挂些槐花夹子,可能是今冬比较暖的缘故。林间路的雪,软软地向前边延伸,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斜坡下是一片地的玉米地,玉米茬子露出来,雪没有把大地完全覆盖。天边也有些灰蒙蒙的,没有来时见到的那么蓝,像海边有一些污染。雪,与林间小路邂逅。
晚上,好似为了应景,下了一夜的雪。北方得天独厚的天然书法家,大手笔,一挥手,一幅巨大雪域图呈现出来。冬的颜色很少,省心得很。不必花了花哨,雪,与大地约会,除了树木,房顶,大地都覆盖了白茫茫的。可能是仙人,手一掀,扔过来白色的蓬松的毯子,任其飘落,大地接着,她就落一地,树枝接着,她就留在枝头。而两排树林之间的林间的小路一定是厚厚地盖满了。雪,那么坦然,仙人扔它到哪里,就在哪里落下。如夏日扔在草原上的绿草一样是极其随意的,只是颜色不同。
雪落入山,林间,路上,房顶,悠然,随性。落在山顶不自傲,安然。落在洼地,不气馁,坦然。雪随风而安,完成各自的相遇,缘分。
风中,舞起来,肆意,洋洋洒洒。凌冽,有风相助,呼呼地鹅毛般,这气魄,满乾坤,好极了。不过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的约会。与风之约,与大地之约。该来的势必会来,纵然春的躁动,夏的派生,秋的推卸,都不及冬的宽厚,容纳。我喜欢冬天,喜欢冬天的雪。雪的生命,是一场和冬的约会。雪之约,无论是与树枝,道路,山坡,还是呼啸的风,冬都是使者。雪,与冬相逢,是三季的期盼。
雪之约,北方独特的约会。三季的等待,此刻素颜相见。
第五篇:观雪散文
隆冬腊月,万物萧然,廊下冰柱成行,涓流封冻,凄风瑟瑟,唯寒雪如蝶,灿漫翻飞,其姿之翩跹,似银丝曼舞;形之清妙似倩女之容,集天之灵秀,亦拢地之端华也。树倾草摧,柳折花残,昔浓艳桃李,红粉容华,一争春色,何其盛荣!呜呼!今只遗满目凋零,褐枝枯木也,何不嗟兮。然得见冬雪翩然,莹白幽韵,游高峰深谷,越屋檐房舍,世间遍布,亦别有清艳风采,心甚幸矣。
余冬日看雪,奇其变幻之姿,更异之神妙之用也。忽见茫茫雾中,红梅一树,盛放挺立,鲜艳明绝,不同于世俗浮花浪蕊也。然红梅之上,皆冰雪薄薄一层,冷霜紧覆于其上,北风戾啸,银枝簌簌,不减丝缕傲然。余甚异之,红梅何以如此风华?孰砺之坚毅品性?
雪也,若非大雪纷飞,何现梅之耐寒,何现香之幽远。正乃身缀冰雪,方得冰清玉洁之姿,因由融尽雪汽,方得舒爽雅致之味。雪非止于形姿之美,更磨人之品性也!古人云:“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乃世间真理!余钦慕雪之玲珑轻盈,更感之施以磨炼,铸钢筋铁骨身,就迎难而上之性也!
喈夫!余往日见雪,唯知之形如六瓣,凝如银花,所见甚薄。此番看雪,方知为人处世,沉沉浮浮,亦如红梅受雪之磨炼也。唯有笑傲严寒,不改初心,风雪愈厉,绽放愈浓,才得获异于常人之阅历秉性,唯有默耐凄苦,内心坚毅,才造就傲视荆棘,勇度急流之胆气也。人生在世,观雪,赏雪,亦如雪中之红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