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灯下读书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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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周作人:灯下读书论

周作人:灯下读书论

以前所做的打油诗里边,有这样的两首是说读书的,今并录于后。其辞曰:饮酒损神茶损气,读书应是最相宜,圣贤已死言空在,手把遗编未忍披。未必花钱逾黑饭,依然有味是青灯,偶逢一册长恩阁,把卷沉吟过二更。这是打油诗,本来严格的计较不得。我曾说以看书代吸纸烟,那原是事实,至于茶与酒也还是使用,并未真正戒除。书价现在已经很贵,但比起土膏来当然还便宜得不少。这里稍有问题的,只是青灯之味到底是怎么样。古人诗云,青灯有味似儿时。出典是在这里了,但青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同类的字句有红灯,不过那是说红纱灯之流,是用红东西糊的灯,点起火来整个是红色的,青灯则并不如此,普通的说法总是指那灯火的光。苏东坡曾云,纸窗竹屋,灯火青荧,时于此间,得少佳趣。这样情景实在是很有意思的,大抵这灯当是读书灯,用清油注瓦盏中令满,灯芯作炷,点之光甚清寒,有青荧之意,宜于读书,消遣世虑。其次是说鬼,鬼来则灯光绿,亦甚相近也。若蜡烛的火便不相宜,又灯火亦不宜有蔽障,光须裸露,相传东坡夜读佛书,灯花落书上烧却一僧字,可知古来本亦如是也。至于用的是什么油,大概也很有关系,平常多用香油即菜子油,如用别的植物油则光色亦当有殊异,不过这些迂论现在也可以不必多谈了。总之这青灯的趣味在我们曾在菜油灯下看过书的人是颇能了解的,现今改用了电灯,自然便利得多了,可是这味道却全不相同,虽然也可以装上青蓝的磁罩,使灯光变成青色,结果总不是一样。所以青灯这字面在现代的词章里,无论是真诗或是谐诗,都要打个折扣,减去几分颜色,这是无可如何的事,好在我这里只是要说明灯右观书的趣味,那些小问题都没有什么关系,无妨暂且按下不表。圣贤的遗编自然以孔孟的书为代表,在这上边或者可以加上老庄吧。长恩阁是大兴傅节子的书斋名,他的藏书散出,我也收得了几本,这原是很平常的事,不值得怎么吹嘘,不过这里有一点特别理由。我有的一种是两小册抄本,题曰“明季杂志”。傅氏很留心明末史事,看《华延年室题跋》两卷中所记,多是这一类书,可以知道,今此册只是随手抄录,并未成书,没有多大价值,但是我看了颇有所感。明季的事去今已三百年,并鸦片洪杨义和团诸事变观之,我辈即使不是能惧思之人,亦自不免沉吟,初虽把卷终亦掩卷,所谓过二更者乃是诗文装点语耳。那两首诗说的都是关于读书的事,虽然不是鼓吹读书乐,也总觉得消遣世虑大概以读书为最适宜,可是结果还是不大好,大有越读越懊恼之慨。盖据我多年杂览的经验,从书里看出来的结论只是这两句话,好思想写在书本上,一点儿都未实现过,坏事情在人世间全已做了,书本上记着一小部分。昔者印度贤人不惜种种布施,求得半偈,今我因此而成二偈,则所得不已多乎。至于意思或近于负的方面,既是从真实出来,亦自有理存乎其中,或当再作计较罢。圣贤教训之无用无力,这是无可如何的事,古今中外无不如此。英国陀生在讲希腊的古代宗教与现代民俗的书中曾这样的说过:希腊国民看到许多哲学者的升降,但总是只抓住他们世袭的宗教。柏拉图与亚利士多德,什诺与伊壁鸠鲁的学说,在希腊人民上面,正如没有这一回事一般。但是荷马与以前时代的多神教却是活着。斯宾塞在寄给友人的信札里,也说到现代欧洲的情状:宣传了爱之宗教将近二千年之后,憎之宗教还是很占势力。欧洲住着二万万的外道,假装着基督教徒,如有人愿望他们照着他们的教旨行事,反要被他们所辱骂。上边所说是关于希腊哲学家与基督教的,都是人家的事,若是讲到孔孟与老庄,以至佛教,其实也正是一样。在二十年以前写过一篇小文,对于教训之无用深致感慨,末后这样的解说道:这实在都是真的。希腊有过梭格拉底,印度有过释迦牟尼,中国有过孔子老子,他们都被尊崇为圣人,但是在现今的本国人民中间,他们可以说是等于不曾有过。我想这原是当然的,正不必代为无谓的悼叹。这些伟人倘若真是不曾存在,我们现在当不知怎么的更为寂寞,但是如今既有言行流传,足供有知识与趣味的人的欣赏,那也就尽够好了。这里所说本是聊以解嘲的话,现今又已过了二十春秋,经历增加了不少,却是终未能就此满足,固然也未必真是床头摸索好梦似的,希望这些思想都能实现,总之在浊世中展对遗教,不知怎的很替圣贤感觉得很寂寞似的,此或者亦未免是多事,在我自己却不无珍重之意。前致废名书中曾经说及,以有此种怅惘,故对于人间世未能恝置,此虽亦是一种苦,目下却尚不忍即舍去也。《闭户读书论》是民国十七年冬所写的文章,写的很有点别扭,不过自己觉得喜欢,因为里边主要的意思是真实的,就是现在也还是这样。这篇论是劝人读史的。要旨云:我始终相信二十四史是一部好书,他很诚恳地告诉我们过去曾如此,现在是如此,将来要如此。历史所告诉我们的,在表面的确只是过去,但现在与将来也就在这里面了。正史好似人家祖先的神像,画得特别庄严点,从这上面却总还看得出子孙的面影,至于野史等更有意思,那是行乐图小照之流,更充足的保存真相,往往令观者拍案叫绝,叹遗传之神妙。这不知道算是什么史观,叫我自己说明,此中实只有暗黑的新宿命观,想得透彻时亦可得悟,在我却还只是怅惘,即使不真至于懊恼。我们说明季的事,总令人最先想起魏忠贤客氏,想起张献忠李自成,不过那也罢了,反正那些是太监是流寇而已。使人更不能忘记的是国子监生而请以魏忠贤配享孔庙的陆万龄,东林而为阉党又引清兵入闽的阮大铖,特别是记起《咏怀堂诗》与《百子山樵传奇》,更觉得这事的可怕。史书有如医案,历历记着证候与结果,我们看了未必找得出方剂,可以去病除根,但至少总可以自肃自戒,不要犯这种的病,再好一点或者可以从这里看出些卫生保健的方法来也说不定。我自己还说不出读史有何所得,消极的警戒,人不可化为狼,当然是其一,积极的方面也有一二,如政府不可使民不聊生,如士人不可结社,不可讲学,这后边都有过很大的不幸做实证,但是正面说来只是老生常谈,而且也就容易归入圣贤的说话一类里去,永远是空言而已。说到这里,两头的话又碰在一起,所以就算是完了,读史与读经子那么便可以一以贯之,这也是一个很好的读书方法罢。古人劝人读书,常说他的乐趣,如《四时读书乐》所广说,读书之乐乐陶陶,至今暗诵起几句来,也还觉得有意思。此外的一派是说读书有利益,如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是升官发财主义的代表,便是唐朝做《原道》的韩文公教训儿子,也说的这一派的话,在世间势力之大可想而知。我所谈的对于这两派都够不上,如要说明一句,或者可以说是为自己的教养而读书吧。既无什么利益,也没有多大快乐,所得到的只是一点知识,而知识也就是苦,至少知识总是有点苦味的。古希伯来的传道者说:我又专心察明智慧狂妄和愚昧,乃知这也是捕风,因为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烦,加增知识就加增忧伤。这所说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但是苦与忧伤何尝不是教养之一种,就是捕风也并不是没有意思的事。我曾这样的说:察明同类之狂妄和愚昧,与思索个人的老死病苦,一样是伟大的事业。虚空尽由他虚空,知道他是虚空,而又偏去追迹,去察明,那么这是很有意义的,这实在可以当得起说是伟大的捕风。这样说来,我的读书论也还并不真是如诗的表面上所显示的那么消极。可是无论如何,寂寞总是难免的,唯有能耐寂寞者乃能率由此道耳。

(民国甲申八月二日)

第二篇:读周作人散文有感

读周作人散文有感

周作人,在“五四”时期曾经是中国新青年心目中一个辉煌的名字。即使后来的逐渐暗淡也并没有淹没他在现代散文创建上的巨大功绩。通过他与鲁迅在“杂文小品”上的大胆尝试与辛勤实践,使这种古已有之的文体焕发出青春的活力;而对美文的倡导与创作,又给新文学开辟出了一块新土地。他的文笔朴素流畅、舒徐自如中略带幽默和轻松,读后给人一种亲切而自然的感觉。

很多学者都曾以科学的态度评价过周作人,谈他的人生态度、文学造诣与历史功绩。谁都不能否认他在新文化运动中作出的多方面贡献,而更值得人称赞的便是他在散文创作上的突出成就。他的小品文创作近千篇,这在我国现代散文作家中,堪称稀有。这使得人们提起他的名字,便和“小品文”联系在一起,深植于读者心中。

周作人的散文创作,大体有“人事的评论”和以抒情、记叙为主的“美文”这两类。相应地,也就出现了“浮躁凌厉”和“平和冲淡”两种不同的艺术风格。每种风格又各有自身的特点,显示了他深湛的艺术造诣。

(一)浮躁凌厉

所谓浮躁凌厉的风格特色在周作人“关于人事的评论”中显得很明显。这类注重了议论、批评的杂感,触及现实,针砭时政,战斗的锋芒包藏在“湛然和蔼”的平淡叙述中。这又是他与别人的不同之处。在当时的文艺界中,很多人以满腔热情、激愤之词,写出了慷慨激昂的话语,用尖锐之词控诉一切不合理的事物。而周作人却没有因为所要表达事物的不同而改变其一贯的习文风格。依旧是那样的温文尔雅,但却在字里行间、行文之处来评时政,发感慨。我们且看

他是如何展现的:

第一:对于封建传统思想的批判,写的淋漓酣畅又亦庄亦谐。在《祖先崇拜》这篇一千来字的短文里,周作人以进化论为思想武器,对于“在自然律上,明明是倒行逆施的封建伦理观念”进行了理直气壮的批判。但他的批判、反抗又自与别人不同,于挑战、评判的态度中又见中庸与平和。对于封建礼教宣扬的那一套虚伪的所谓“风纪教化”,周作人也毫不客气地加以嘲讽。如当时上海的湘沪警察厅明令禁止携带十岁上下的女孩进浴堂,理由是“有关风纪”。周作人在《风纪之柔脆》一文中写到:

与此段文字,周作人把道学家的这种荒谬与虚伪,看作是特别可笑、可恶的。而且中国人长期在这种假惺惺礼教束缚下,产生了一种更加虚伪、变态的心理,礼教之弊害及非人道也就可见一斑了。

第二:在讽刺军阀暴政的文章中,他所借鉴的是日本现代散文家户川秋骨的“幽默与讽刺”的写法,让被讽刺的人看了不舒服,却又挑不出刺儿来。属于非常含蓄的写法。因而他自己把这种讽刺的辛辣感比喻为芥末而不是辣椒,也就是说他的文笔称不上是鲁迅那样的“匕首”和“投枪”,但却显示了他人道主义者的正义感。一般情况下周作人都是温文尔雅、娓娓道来,充满着一种素朴清淡、别致优雅的风采,但对于国民党政府对外一味妥协退让,对内加紧复古倒退的言行,周作人则显示了他个性中不可忽视的一面:尖锐泼辣。尤其对于礼教和妇女问题,周作人总是一改往日的淡然之态而变得格外敏感和激烈。

第三:周作人这种评论的笔触同时涉及了十分广泛的社会现象。触到了社会的各个阴暗角落,触到了“病态社会”的种种痼疾。如把妇女从礼教的束缚和大男子的威压中解放出来这一思想,周作人作了不懈的努力。他指出几千年的封

建道德所养成的女性观是个极严重的问题,势力很大。到了宋元以后更加重了对妇女的束缚。他在《旧女性观》一文里列举了种种封建社会对女性的污蔑不实之词,并加以精辟的点评。对一些率先觉醒,大胆追求自由、解放,进行女权运动的一些知识女性表现出极大的肯定和赞赏。周作人当时的艺术触角对现实的感应还是相当灵敏的,正因为他敏感地接受了生活的刺激,使得平凡的意思发起酵来,才能将人们习以为常的社会见闻,升华为艺术创作。所创作出的檄文,态度鲜明,说理透彻,在当时的最负盛名的《每周评论》、《新青年》发表后,影响很大,被认为是体现了“五四”文学批判精神的典范之作。

第四:在对愚昧落后的国民性鞭挞中,由于自身的“绅士气”作怪,使他对中国国民怀有很深的偏见。因而缺乏像鲁迅那样改造国民性的热情。尤其是后期对社会现实产生了一定的悲观情绪,因此这即便是周作人所着力的一方面,但却始终未写出一篇好文章来。

这些议论性的散文于平淡叙述中别有一种战斗力量,虽不能以寸铁杀人,却于凌厉之中显示出强烈的社会意识、盎然的战斗意气。

(二)平和冲淡

周作人前期的散文的确跳动着鲜活泼辣的节奏,但纵观全体呈现更多的是以冲淡为特色的抒情、叙述的散文小品。而当人们提及周作人时,首先想到的也是这种展现他闲适怀抱的“平和”的写作特色。他的文笔不是鲁迅那样的犀利,而是把一种迥异的风格特色呈现在读者面前。若从单纯的艺术审美角度来审视,这些散文确实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甚至可以说达到了中国现代闲适文的极至。其中,无论是从自身态度上,还是从取材上,亦或是多种写作手法上都展现了他的独有的风格,引领着当时文艺界一股清新的写作特色。

1、在自身态度上的平和冲淡

周作人以他真诚、随意的态度形成了朴实自然的作风。前期的小品文无论从取材、立意,以至行文各方面,都体现了从自己的真情实感出发,任意而谈、信笔而写的特点,只用平白无华的语言来造成幽隽淡远的意态。

平等、平和的态度还让他所述的对象,“兼收并蓄”,包容各家。这就形成了他散文内容“宽”而“杂”的特征,无论是对待自然界的生物还是人类,都以朋友的身份待之。如周作人在《苍蝇》一文中,曾对日本的俳句诗人小林一茶的诗歌十分推崇,因为他能“以一切生物为弟兄朋友,苍蝇当然也是其一”。并且特意举了几首咏苍蝇诗为例。由此可见,他对于自然界的任何生物都是“疼爱有加”,把它们放在与人类平等的地位去抒写。对待读者,周作人也能保持自己与读者之间人格与心理的平等,形成了其散文委婉、平和、温润的特色。

在平等、平和的基础上,周作人开拓了中国现代散文的创作视野。他把散文写成可细细品味、玩味的“小品”。不点明主旨,而把文章变成了品味的过程,而不是结果。周作人在介绍他的文章经验时,经常归之为“不切题”,即尽可能的笔随人意,兴之所至地自然流泻。他解释说:“这好像是一道流水,凡有什么汊港湾曲,总得潆洄一番,有什么岩石水草,总要披拂抚弄一下子才往前去。”这不仅是行文的自然,同时也是行文的摇曳多姿与迂回、徐缓,表现一种“笔墨趣味”。从这句话,我们也可以深刻体会出其文章的精髓之处了。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周作人后期在政治上产生了一定的消极的态度。因而有些人便把他后期散文所表现的闲适的美也归结为一种消极性,认为他在中国最危急最黑暗的时代,用一种闲适的美来陶铸青年的灵魂,来消磨其斗志。这种在二三十年代相当流行的评论是把他在艺术上对“平和冲淡”的追求和他在政

治上的脱离现实斗争直接联系起来。到了今天,读者的看法自然会随着时间的改变,历史的前进而有所不同。这种表现性灵、情趣的闲适小品文,出于抒情言志的需求,用最平淡的讲话来包藏深刻的意味。在生活的艺术下展示悠然的心情,体现了周作人其独有的风度与幽闲的怀抱。

2、从取材上显现出的平和冲淡

其散文取材随便,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写苍蝇虱子、品茶饮酒、谈狐说鬼、评古籍、玩古董等,内容驳杂,以其趣味性和知识性来吸引人。而且写法随便,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不娇揉、不造作,没有感情与笔墨的夸张,意蕴深远,需要读者细细品味。《吃茶》、《谈酒》、《乌篷船》、《故乡的野菜》等名篇所写都是平平常常的事,平平常常的生活,虽无多大的思想意义,然其中另有一番情趣和哲理,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山水之间也”。他所看中的是通过平凡的事物的描写来抒写自己的情怀,这是周作人的生活艺术在他的言志小品中的表现。这种将雅趣与野趣融合,提炼而成的闲适冲淡的艺术趣味,是周作人散文的个性和灵魂。一切都贯注着周作人的艺术趣味,一切都因艺术的精炼而冲淡平和,连“杞天之忧”也只是淡淡的忧思,连写初恋也只是淡淡的相思。这就是周作人独立于人生的“人生艺术”,一种有着鲜明风格、自我表现的言志的艺术。而在这类散文中,也展现了作者学识之丰富。试想,如果没有一定的文化底蕴,没有接触到广泛的生活,怎能写出如此生趣盎然的作品。虽然后期的散文有“掉书袋”之嫌,但足可见作者的渊博学识。

熟悉周作人散文的人都会发现他散文中有一种题材最引人注目,那就是“风”和“雨”的意象,感受着“雨天”的阴沉,风雨之苦寂,这些“水”的哲学让周作人思考忧虑了一生,他的不少散文就是这种思考与忧虑的结晶,而且水的

外在声、色与内在性格、气质也深刻影响了周作人其人、其文。而其散文思想的澄明,色彩、气味的清淡,情感的温润,无不联系着“水”。在某种程度上,周作人的散文已经与“水”融为一体。在他的《雨天的书》里,这带着“水气”的文章显现了作者本人的超脱和冲淡。朱光潜评价为:“在当时的散文作家中,除周作人很难找得第二个人能够作得如此清淡的小品文字。”并把这种隽冷冲和的风韵归结为三个特点:清、冷、简洁。其中“冷”是他最显著的特点。文章的冷正是作者心情之冷、人生态度上的冷的写照,这是与周作人的文化心态分不开的。在他的思想中,有着对各种“热”的否定,否定当时的热血与热情,预示了他日后的隐士之路。

3、与平和冲淡相辅相成的特色之笔

首先是简素的特色。美文这种极具艺术性的散文小品,被周作人概括为“真实简明”的。“真实”便是说真话,说自己的话;“简明”则是对文字的要求。既名为小品,篇章必然大多短小简洁,在《知堂说》这篇“小品”中,全文连标点符号在内还不到一百四十字。文字不事藻饰,却确有他一向追慕的含蓄耐读的“简单味”,简素与平淡显得十分和谐。而周作人自己也曾说,他欣赏日本人“在生活上的爱好天然,崇尚简素”。这八个字也正是他自己在文学艺术上的理想。这里又有许多内容,如不求华绮,不施脂粉,本色天然.又如不夸张,不作态,不哗众取宠。又如不谈深奥理论,只说平常道理,而有平易宽阔气象。又如不求细纹密理,不用细针密线,只求大裁大剪,粗枝大叶,却又疏劲有致。凡此都是周作人主张的天然简素之美。他又把这一切概括之曰:“写文章没有别的诀窍,只有一个字曰简单。”

关于初恋的回忆,通常总是浓的,而周作人回忆的初恋却要说:“自己的情绪

大约只是淡淡的一种恋慕。”如此极力淡化感情,是根于他整个的人生审美标准。此种审美标准,表现在文学艺术上,就是爱好天然、崇尚简素。

其次是腴润的特色。以极短之文达到极淡之美的风格使他创作了许多出色的作品。

然而这种平淡不等于枯槁,相反地倒是要腴润,用腴润的笔将并不腴润的事物写得丰满起来。首先,在内容方面,他在作品中融进了胸襟气度的宽厚,融进了对生活的广泛兴趣和广博知识。在《雨天的书·鸟声》中即使干枯的鸟声也写得很有情致。如:

“老鸹,乡间称为老鸦,在北京是每天可以听到的。但是一点风雅气也没有,而且是通年噪聒,不知道他是那一季的鸟。麻雀和啄木鸟虽然唱不出好听的歌来,在那琐碎和干枯之中到底还含有一些春气。唉,唉,听那不讨人喜欢的老乌鸦叫也已够了,且让我们欢迎这些鸣春的小鸟,倾听他们的谈笑罢。”

这是作者的迎春望春的心使他腴润了。又如,《知堂说》区区一百五十字几乎一句一个转折,写得低徊趣味,简短而不单调。周作人文章的清淡而腴润,还表现在雍容淡雅的风神上。他善用长句子,若断若连,结构松散中最能表达委婉曲折的语气,纡徐荡漾的意境,雍容淡雅的风神。他的清淡和腴润的对立统一,是清淡而不寡淡,腴润而不肥腻的独特的风格特色。

再次是诙谐的特色。助成平淡腴润之美的,还有诙谐趣味,周作人早期的散文常常能将战斗性和谐趣统一。他写到一个抽鸦片的人,“穷得可以,只剩下一顶瓜皮帽前边还烧成一个大窟窿,乃是沉醉时把头屈下去在灯上烧的,可见其陶然之状态了。”这种诙谐使人微笑,也使人想哭。有时他出诸反语,正话反说,因此有相当浓郁的幽默味。诙谐幽默的字里行间,读者感觉到作者的智慧与技巧,体会到周作人笔下一股时隐时显、时浓时淡的苦涩味。这又正是真率自然的周作人自我心境的流露。

最后是辛辣的特色。周作人的散文固然力求和平委婉,但是决断痛快之文,尖锐泼辣之文,剑拔弩张之文,仍然不少。如那种极端诙谐的明显的反话,那甚至己超出幽默的范围,而是在痛心疾首的说话了。这种辛辣的成分异于平淡腴润的成分,调和在一起,然而并不改变平淡腴润的风味,其诀窍在于适度。就是说, 往往通篇平淡之中,间或有那么几句话、一小段,是相异至相反的风味,但马上能收回来,这就是适度。他正是极力追求这种绅士风度,虽然往往并不止于“略一回顾”,回顾之中还会说几句,甚至骂几声,但总是注意很快端正坐好,这样的绅士风度便显得不呆板,不单调,有变化,有活气。

(一)受日本俳句影响

周作人的美文这种简素质朴,冲和闲适的风格是与日本俳谐的影响分不开的。这些日本文化艺术给予周作人的启迪是使他的审美理想加浓了东方本色。他视日本文化为同属于一个文化共同体的东方文化的一部分,并且与中国传统文化艺术进行比较、参证、印合和相互启发,有力的促进了他消融西方影响,向东方传统艺术审美理想渐进的完成。俳句的那种“隐遁思想与洒脱趣味合成的诗境”和“禅味”,在周作人那田园诗般的“美文”中时有显现。周作人曾经说到日本俳句的三种境界:“一是高远淡雅的俳境,二是诙谑讽刺,三是介在这中间的蕴藉而诙诡的趣味。而他自己显然是更倾心于融“雅趣”与“谐趣”为一体的第三种境界的。他在给人的书信中,描写香山古刹的“长闲逸豫”的情景,本意在表现寺的静和僧人的闲,却以寺院不求静,僧人不图闲的描写,使闲寂的意境达到了极至,而且又显出一种生气来。这或者可以说是此时有声胜无声吧?不禁令人想到贾岛的那句“僧敲月下门”的意趣。可以说,周作人艺术审美情趣中闲寂、苦涩、诙诡、忧郁的色调,大半是从日本文化艺术中化转而来的。

(二)与佛教文化的渊源

“苦”在佛教中被列为“四谛”之首,称为“苦谛”,是佛教的精义所在。

在周作人的文章中,就隐藏有这么一种苦味,他是以一种苦闷的态度去描写人生,写出那清贫寒素的生活之美。这是与佛教“苦谛”对他的影响分不开的。虽然他没有直接谈到佛教文化的消极体验给他带来的苦质情绪,但给人的直观印象是明显的,那便是他喜欢用苦来命名他的文集、居室等。在其自名为“苦雨斋”的住所里创作出《苦茶随笔》、《苦竹杂记》、《苦口甘口》还有文章《苦雨》等。每一个苦字的出现都蘸满了苦质成分的汁液。既是一种内心的感受,又是一种灰暗的价值评判,因此形成了他特有的清冷苦涩的风格。

周作人的这种苦质情绪的滋生有他人生诸多暗淡感受的累积,也有佛教文化的时断时连的渗入。佛教从问题出发而创立了“苦”的理论;初衷在于把人生从苦海茫茫中解脱出来。由于它是根植于人生的问题,因此它很容易变成人们观察、思索人生与现实的一种态度、观点、方法。周作人即是从“人”的角度在感受现实、认识现实。以“吃苦茶”寄寓着内心的苦味,对现实的黑暗他感到苦,对朋友的离别同样体验到一种离别之苦。纵观他的人生轨迹,苦质情绪总是时淡时浓的重压着他,以致于在这种佛教文化的影响下的消极体验,最终是一片未能消逝的阴影,影响了他后期的人生道路。

作为一个思想家型的文学家,他所创作的艺术作品往往包含着文化、社会历史

审美等多种价值涵量。而对于形成周作人散文艺术特色的决定性因素,就是他的审美观。他作为京派重要代表人所追求的京派文学的审美理想,就是崇尚和谐、崇尚节制。他的全部散文创作体现着一个鲜明而矛盾的审美意识和审美理想追求。他向往冲淡闲适,爱好天然,崇尚简素,不喜欢强烈的感情,不喜欢夸张,尤其憎恶作态,喜欢平易宽阔,不喜欢艰深狭窄。在这些趣味里包含着好些东西,如雅朴、涩、重厚、清朗、诙谐、委婉、腴润等。然将这一切统驭起来的就是他的中庸思想,也正是这种思想让他的两种似乎矛盾的特色统一起来。而他又多次声明自己的中庸主义并不是中国儒家的中庸主义。他心目中最高的美是古希腊的均衡节制之美,认为它是调和了智慧与美的艺术。他用“中庸”这个中国哲学范畴来表达之。在散文艺术上,毕生追求这种中庸之美。而在真正选择人生道路时,他又何尝不是追求这种中庸之美。他胸中自有强烈的愤慨,却从不以激进的方式表达之。当真正需要拿起武器针锋相对地指向敌人时,他又显得退缩了,回归到田园生活中。他自己认为“文学不是实录,而是一个梦”。周作人正是带着这种佛教、儒家思想相互渗透的人生哲学去完成他的隐逸之梦。同时,在他所描写的田园风光中体现的形式感和美感,为更多没有名士气而又闪避现实的新进作者所亲近。上文所列出的周作人散文中种种艺术特色,各种意匠经营,全都可以统一在这极复杂又极深刻的中庸之美的追求里面。他的一切成功,都是中庸之美得以实现的成功,并且对中国新文学的发展一直起着巨大的影响。

结 论

作为五四时期一个很有影响的散文作家,周作人以其独特的风格特色感染了许

多读者。本篇论文就是针对其散文的“浮躁凌厉”和“平和冲淡”两个特点进行详细的阐述。他前期杂文主要体现出了第一个特点。美文首创之后,他文笔的特点逐渐侧重平和冲淡,并以此为基础与简素、腴润、诙谐、辛辣等多种特色相交织,形成了一种清新的写作特色。

初探其散文风格,总是疑惑在他的散文中何以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统一在一起。二者是怎样的辩证关系。后对其文化心态及受儒家文化的影响、当时的社会背景等因素的探究,了解了他所走的人生道路。他的文艺思想中有“绅士气”与“流氓气”两种思想,形成了平和与浮躁两种不同的风格。但在其它综述中,对其作品与外国文学,特别是古希腊文学,日本文学的关系上介绍甚少,外国文学对他的文艺思想,文学写作的影响也只是作了概述,没有详写专论。

因此,本篇论文在这一点上做了论述,对形成其风格的多方面影响进行了分析。可见,周作人之所以会形成此种风格是与日本俳句之影响,佛教文化的渗透及自身的文化心态分不开的。

第三篇:王羲之书论

传世王羲之“书论”有《题卫夫人〈笔阵图〉后》、《书论》、《笔势论》、《用笔赋》、《记白云先生书诀》等。这些“书论”曾载于唐张彦远《法书要录》、韦续《墨薮》,宋朱长文《墨池编》、陈思《书苑菁华》,明汪挺《书法粹言》,清冯武《书法正传》等。这些“书论”同样是真伪交杂,或谓羲之自撰,或谓他人伪托,后世多有辨析。比如《笔阵图》撰者是王羲之还是卫夫人,书史上就有不同看法。孙过庭、朱长文认为系王羲之自撰,而张彦远、陈思则归诸卫夫人。今人多认为是卫夫人作。虽然真伪参半,但犹应确认其价值。如系王羲之真作,其价值自不待言,即使是伪托,时间也甚早,大抵在六朝,而且伪作者对于羲之书法、书论颇有研究。后人以这些书论衡鉴右军书法,也常得印证。这些资料揭示了王羲之的“书论”价值有以下五个方面:

一、技法揭秘。如《笔势论》凡十二章:创临章、启心章、视形章、说点章、处戈章、健壮章、教悟章、观形章、开要章、节制章、察论章、譬成章,论及技法诸多方面。从用笔言,论及藏锋、侧笔、押笔、结笔、憩笔、息笔、蹙笔、战笔、厥笔、带笔、翻笔、叠笔、起笔、打笔等方法和笔势。从结体言,若笔画“作丿字不宜迟,\不宜缓”等;若配合“二字合体”,则“并不宜阔,重不宜长,单不宜小,复不宜大,密胜乎疏,短胜乎长”;若大小,则“大字促之贵小,小字宽之贵大,自然宽狭得所,不失其宜”。从布白言,则论“分间布白,远近宜均,上下得所,自然平稳。当须递相掩盖”,等等。和前此的传世书学理论相比较,显然王羲之书论中的技法论内容更为广泛而系统化。

二、书法创作论。首先,王羲之多次将书法创作比拟为一场鏖战。在《题卫夫人、〈笔阵图卜〉》云:“夫纸者阵也,笔者刀稍也,墨者銮甲也,水砚者城池也,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略也,飏笔者吉凶也,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在《创临章》中也有相似的说法。战争是一种多方面的较量:装备、工事、谋略、士兵之素质、将帅之才能。书法创作类此,除笔墨纸的精良外重视“心意”、“本领”、“谋略”,用心意操纵“兵法”,才能出奇制胜。此论对后世影响颇巨。唐太宗就在其《论书》中以自己布阵击敌之战事悟通书法之理。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揖》中更是将战事与书法连类譬喻。其次,王羲之强调创作中的“意在笔前”、“书须存思”。《启心章》云:“夫欲学书之法,先乾研墨,凝神静虑,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则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其三,书法创作的进阶,《创临章》云:“始书之时,不可尽其形势,一遍正脚手,二遍少得形势,三遍微微似本,四通加其遒润,五遍兼加抽拔。如其生涩,不可便休,两行三行,创临惟须滑健,不得计其遍数也。”创作在一遍又一遍中艰难跋涉,然又不限于遍数,以终诣美善滑健为胜,其四,书法创作的魔方变化莫测。《察论章》云:“临书安帖之方,至妙无穷。或有回鸾返鹊之饰,变体则于行中:或有生成临谷之戈,放龙笺于纸上。彻笔则峰烟云起,如万剑之相成;落纸则椑楯施张,蹙踏江波之锦。”《书论》云:“夫书者,玄妙之伎也,若非通人志士,学无及之。”以上所引,都是王羲之的经验之谈。

三、揭示书法美学原理。首先,书法讲究意象之美。王羲之论点画之美,则云:“夫著点皆磊磊似大石之当衙,或如蹲鸱,或如科斗,或如瓜瓣,或如栗子,存若鹗口,尖如鼠屎。如斯之类,各禀其仪。”(《说点章》)论“戈法”,则应“落竿峨峨,如长松之倚溪谷,似欲倒也,复似百钧之弩初张。”论“屈脚”,当“弯弯如角弓之张”;“立人”,如“鸟之在柱首”;“足宛)脚”,如“壮士之屈臂”;“急引急牵”,如“云中之掣电”。他又说:“凡作一字,或类篆籀,或似鹄头”,“或如虫食木叶,或如水中科斗,或如壮士佩剑,或似妇女纤丽”。而且,“每作一字,须用数种意,或横画似八分,而发如篆籀;或竖牵如深林之乔木,而屈折如钢钩:或上尖如枯秆,或下细若针芒;或转侧之势似飞鸟空坠,或棱侧之形如流水激来”。其次,书法讲究“形势”之美。《节制章》云:“字之形势不得上宽下窄;不宜伤密,密则似疴瘵缠身;复不宜伤疏,疏则似溺水之禽;不宜伤长,长则似死蛇挂树;不宜伤短,短则似踏死蛤膜。”“形势”求其郁勃的生气,在健全的形体躯壳中吐露生命的光焰。他还在《健壮章》云:“行中廓落,如勇士伸钩,方刚对敌,麒麟斗角,虎凑龙牙,筋节拿拳,勇身精健,放法如此,书进有功也。牵引深妙,皎在目前,发动精神,提撕志意,(光刂)光剔精思,秘不可传。”王羲之就是这样,在书法中赞扬壮怀斗志,催人奋发!

四、剖示书法的哲学思辨。右军书论深入至“道”、“气”、“阴阳”等中国哲学范畴,书法思辨也用这些范畴运思而至玄妙:《记白云先生书诀》云:“书之气,必达乎道,同混元之理。七宝齐贵,万古能名。阳气明则华壁立,阴气太则风神生。”这和蔡邕《九势》所言“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相互呼应。且对阳气、阴气之特征作出了阐释。王羲之的书论富于哲理思辨,如对内外、盈虚、大小、疏密、长短、缓急、强弱等等对立统一的关系,都有精要的阐述。曾云:“每书欲十迟五急,十曲五直,十藏五出,十起五伏,方可谓书。”用笔则须“有惬有仰,有敬有侧有斜,或小或大,或长或短”(《书论》)。论草书,则须“缓前急后”,其字体形势钩连不断,但“仍须棱侧起复,用笔亦不得使齐平大小一等”(《题卫夫人、〈笔阵图〉后》)。论纸与笔,则云:“若书虚纸,用强笔;若书强纸,用弱笔。强弱不等,则磋跌不入。”(《书论》)书法艺术的高妙正在于其深层始终编织着一张辩证思辨的网络。因此,继王羲之之后,一千六百多年来书圣之学薪火相传,历代书法家殚思竭虑地从主体内省式的体验、经验中去吐丝组构,显示出惊人的丰富性与深刻性,也可说是继承了这个深层次的思辨方式。笔阵图

笔阵图

卫铄(272年—349年),东晋女书法家,传为王右军(王羲之)之师。名铄,字茂漪,河东安邑(今山西夏县)人。汝阴太守李矩妻,卫恒从女,世称卫夫人。工书,隶书尤善,师钟繇,妙传其法。王羲之少时,曾从她学书。《笔阵图》一篇,旧题卫夫人撰,后众说纷纭,或疑为王羲之撰,或疑为六朝人伪托。因流传很广,此姑存其旧,仍列卫夫人后,参见王羲之《题卫夫人(笔阵图)后》。

家学渊源(北派之祖卫瓘侄女、卫桓从的妹妹),有名当代。《书法要录》说她得笔法于钟繇,熔钟、卫之法于一炉。所着《笔阵图》中云:“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墬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有《名姬帖》、《卫氏和南帖》传世。其字形已由钟繇的扁方变为长方形,几条清秀平和,娴雅婉丽,去隶已远,说明当时楷书已经成熟而普遍。《书评》称之为“如插花少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海浮霞。”

卫铄认为,书法品位就高在“多力丰筋”,即筋劲,力强。多“肉”则是下品,是“墨猪”,臃肿无神气。魏晋人讲“风骨”,讲“清奇险峻”,所以以“瘦硬”为美。后代人或崇尚“丰腴”,或崇尚“肥劲”,对“筋”、“骨”、“肉”也就有了不同的理解。但“书必有神、气、骨、肉、血,五者缺一,不能成书”(苏轼《东坡题跋》卷上)则是历代书家的共识。卫铄的贡献就在于她把“筋”、“骨”、“肉”之说引入书论,使之成为书法审美范畴,为后世的创作和欣赏开辟了新的思路。

正文:

夫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笔;六艺之奥,莫重乎银钩。昔秦丞相斯见周穆王书,七日兴叹,患其无骨;蔡尚书邕入鸿都观碣,十旬不返,嗟其出群。故知达其源者少,音于理者多。近代以来,殊不师古,而缘情弃道,才记姓名,或学不该赡,闻见又寡,致使成功不就,虚费精神。自非通灵感物,不可与谈斯道矣!今删李斯《笔妙》,更加润色,总七条,并作其形容,列事如左,贻诸子孙,永为模范,庶将来君子,时复览焉。

笔要取崇山绝仞中兔毫,八九月收之,其笔头长一寸,管长五寸,锋齐腰强者。其砚取煎涸新石,润涩相兼,浮律耀墨者。其墨取庐山之松烟,代郡之鹿角胶,十年以上,强如石者为之。纸取东阳鱼卵,虚柔滑净者。凡学书字,先学执笔,若真书,去笔头二寸一分,若行草书,去笔头三寸一分,执之。下笔点画波撇屈曲,皆须尽一身之力而送之。初学先大书,不得从小。善鉴者不写,善写者不览。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内;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一一从其消息而用之。

一[横] 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

、[点] 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

丿[撇] 陆断犀象。

乙[折] 百钧弩发。

∣[竖] 万岁枯藤。

、[捺] 崩浪雷奔。

勹横折钩 劲弩筋节。

右七条笔阵出入斩斫图。执笔有七种。有心急而执笔缓者,有心缓而执笔急者。若执笔近而不能紧者,心手不齐,意后笔前者败;若执笔远而急,意前笔后者胜。又有六种用笔:结构圆奋如篆法,飘风洒落如章草,凶险可畏如八分,窈窕出入如飞白,耿介特立如鹤头,郁拔纵横如古隶。然心存委曲,每为一字,各象其形,斯造妙矣。永和四年,上虞制记。

注释:

1、三端:在古代文化中指文士的笔端、武士的锋端、辩士的舌端。

银钩:本指书法中的“钩”这种基本笔画,因优美的笔画能表达出婉媚有力,故谓之“银钩”。在本文中指代书法艺术本身,即古代“六艺”中之“书”也。

2、周穆王:西周国王,昭王之子,姓姬名满。

3、鸿都:东汉时的皇家藏书之所。

碣:石碑圆顶者谓之碣,此特指碑碣文字。

十旬:指一百天。

4、达:通达。

达其源:通达文字产生发展的源流。

暗于理:不懂书法的道理。

5、殊:此作副词,有竟然之意。

师古:即师法于古人。

缘情:抒发感情,此理解为凭兴趣。

弃道:背弃书道。

该赡:渊博丰赡,此“该”通于“赅”。

6、通灵感物:指通于神灵,并且能感化他物。

7、更加润色:再加以修饰文字以使其具有光彩。

总:概括、归纳或谓总结。

列事:指陈述事情。

贻:遗留。

庶:希望、但愿。

8、崇山绝仞:指高山最高的地方。

锋齐:锋毫要齐。

腰强:“腰”指笔毫的中部,此即谓笔毫中部要有强 度、有弹力。

9、前涸:通翦涸,指浅黑干涸。

润涩:此为一对反义词,即指润滑和不润滑。

浮津耀墨:浮耀墨汁的光泽。

10、鹿角胶:由鹿角熬制成的胶。

11、东阳鱼卵:一种产于东阳的鱼卵纸,东阳在今天安徽省天长县。

12、真书:魏晋之后对正体的一种称呼,也称作楷书。

行草书:由称草行,一种比较流动而近于草书的书体。

13、点画:文字点与横竖笔画的总称。

波撇:指磔和掠,即捺和撇。

屈曲:弯曲、曲折。

14、大书:写大的字。

从小:指写小字。

15、鉴:鉴别、鉴赏。

16、筋书:瘦劲有力的书

墨猪:笔画肥而无力的书。

圣:超凡、卓越。

17、消息:奥妙、真谛。

18、笔阵:将书法比作作战行阵。

执笔急:指执笔松。

19、执笔近:指执笔处离笔毫近。执笔近不能很好

的运腕行笔,执笔不紧,运笔则无力。

20、结构圆备:指字的点画安排和形势布置完备。

篆法:此为大小篆的总称。

21、飘扬洒落:指章草自由奔放洒脱的笔势。

22、八分:东汉后期的准隶书书体,传自王次仲始,尽其笔势,舒展波撇,其势凶险可畏。

23、飞白:相传为蔡邕所创之体,此之“窃窕出入”

喻其笔势在那丝丝露白处的入与出,显得娴静优美。

24、耿介:指高耸突兀貌。

25、古隶:指西汉至东汉前期通行的隶书,尚带有篆

书意味,无明显的波挑,无篆书的圆润之态,其笔画尤

显纵横,粗壮朴拙而厚实。

26、心存委曲:谓作书前思考要透彻详细。

27、永和四年,上虞 制记:此二句为作者写作之

行款,永和即东晋穆帝之年号,上虞在今天浙江上虞县之西。

古代三端的妙用,没有先于用笔的;而六艺的奥妙,没有重于书法的。昔日秦丞相李斯见到周穆王的书法,感叹了七天之久,不满意他的书法缺乏笔力。蔡邕到鸿都观看碑碣,一百天了还不忍返回,不停的称赞那些超群出众的碑碣,所以知道通达书之源流的少,不懂得书法道理的多。近代以来竟而不师法古人,只凭兴趣背离书道,只记得姓名,有的学识并不渊博丰赡,见识又少,致使没有成就,空费了精神。于是,不是通于神灵,能感化他人的人,便不足以与其谈论此道。现今删改李斯的《笔妙》,再加以修饰的文字使其完整,总括起来有七条,并且予以说明,把对其所作的形容列在左边,遗留于子孙,永为楷模,希望将来的学书者,能有时间看看。

笔毫要取那高山绝壁中的兔毛,八九月间猎取,笔头要一寸,管长要五寸,锋毫要齐整,锋腰要有强度。砚台要选用浅黑干涸的新石,润滑与滞涩兼顾,能浮耀墨汁的光泽。至于墨要取庐山的松烟、代郡的鹿角胶,要十年以上,强硬如石的作为制造的原料。纸则要取东阳鱼卵纸,柔软滑净的。大凡学写字,先要学执笔之法,如果作真书,要执去笔头二寸一分处;如果是行草,要执去笔头三寸一分处。下笔点画波撇曲折,都要尽一身之力行笔。初学书者先学大字,不得从小字开始。善于鉴赏的不善于写,善于写的不善于鉴赏。善用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少肉者叫它“筋书”,多肉少骨的叫它“墨猪”,多力丰筋的是可取之法,无力无筋的为错误之法。要一一从其间吸取奥妙、体会真谛,并且合理地运用它。

横画:要像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高低不同的形状。

侧点:要像高峰坠石,磕磕然实际在崩塌。

撇掠:锋锷能在陆地截断犀角象牙。

戈笔:要像百钧重的弓张箭发。

努笔:要像万岁枯藤一样多节而瘦劲。

背抛法:要像蹦浪雷奔一样徐迟有力。

钧弩势:要有如强弩筋骨一样遒劲。

右边是七条笔阵出入斩斫图。执笔有七种情形。有时候心情紧急而执笔却不紧,有时心情宽松执笔却很紧。如果执笔离笔头近而又不紧,意在笔先就会成功。于是又有六种用笔之法:

结构字体、布置形势完备的如篆法;

笔势飘逸洒脱而又自由奔放的有如章草;

波撇凶险可畏如八分书;

那笔法出入娴静优雅的好比作飞白书;

笔画高耸挺立如鹤头书;

纵横沉凝遒劲的如古隶。

然而还要用心思考,考虑详尽,再作一字,各象其形,这样才有可能臻于妙境,书道也只有在这时才算穷尽。岁在永和四年,上虞 制图并撰文。

王羲之《书论》

夫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笔;六艺之奥,莫若乎银钩。昔秦丞相李斯见周穆王书,七日兴叹,患其无骨;蔡尚书入鸿都观碣,十旬不返,嗟其出群。故知达其源者少,暗其理者多。近代以来,多不师古,缘情弃道,才记姓名。学不该赡,闻见又寡,致使成功不就,虚费精力。自非通灵感物,不可与谈斯道矣。今删李斯笔妙,更加润色,总七条,并作其形容,列事如左。贻诸子孙,永为模范。庶将来君子,时复览焉。

要先取崇山绝仞中兔毛,八月九月收之。笔头长一寸,管长五寸,锋齐要强者。砚取煎涸新石,润涩相兼。又浮津耀墨者,其墨取庐山之松烟,代郡之鹿角胶!十年已上强如石者。纸取东阳鱼卵虚柔滑净者,然后静神虑思,挥襟作之。先学执笔,若真书,去头二寸一分;若行草书,去头三寸一分。执之下墨点画芟波屈曲,真草皆须尽一身之力而送之。若初学,先大书不从小。善鉴者不写,善写者不鉴。凡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胜,无力无筋者病。一一从其消息而用之。若作横画,必须隐隐然可畏。若作蹙锋,如长风忽起,蓬勃一家。若飘散离合,如云中别鹤遥遥然。若作引戈,如百钧弩发。若作抽针,如万岁枯藤,若作屈曲,如武人劲弩<角力>节。若作波,如崩浪雷奔。若作钩,如山将岌岌然。夫执笔有七种:有心急而执笔缓者,有心缓而执笔急者,若执近而能竖者,心手不齐,意後笔前者败。若执笔远而急,心前笔后者胜。又有十一种:结构员满如篆法,飘洒落如章草,凶险可畏如八分,窈窕出入如飞白,耿介峙立如鹤头,郁跋纵横如古隶,尽心存委曲,每为字各一象其形,斯道妙矣!书道毕矣!永和四年,於上虞制记。(《墨池编》

笔势论十二章

告汝子敬:吾察汝书性过人,仍未闲规矩。父不亲教,自古有之。今述《笔势论》一篇,一篇,开汝之悟。凡斯字势,犹有十二章,章有指归,定其模楷,详其?谬,撮其要实,录此便宜。或变体处多,罕臻其本;转笔处众,莫识其源。悬针垂露之踪,难为体制;扬波腾气之势,足可迷人。故辨其所所由,堪愈膏肓之疾。今书《乐毅论》一本及《笔势论》一篇,贻尔藏之,勿播于外,缄之秘之,不可示知诸友。穷研篆籀,功省而易成,纂集精专,形彰而势显。存意学者,两月可见其功;无灵性者,百日亦知其本。此之笔论,可谓家宝家珍,学而秘之,世有名誉。笔削久矣,罕有奇者,始克有成,研精覃思,考诸规矩,存其要略,以为斯论。初成之时,同学张伯英欲求见之,吾诈云失矣,盖自秘之甚,不苟传也。

创临章第一

夫低者阵也,笔者刀?也,墨者兵甲也,水研者城池也,本领者将军也,心意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策也,?笔者吉凶也,也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点画者磊落也,戈旆者斩斫也,放纵者快利也,著笔者调和也,顿角者蹙捺也。始书之时,不可尽其形势,一遍正脚手,二遍少得形势,三遍微微似本,四遍加其遒润,五遍兼加抽拔。如其生涩,不可便休,两行三行,创临惟须滑健,不得计其遍数也。

启心章第二

夫欲学书之法,先乾研墨,凝神静虑,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则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后齐平,此不是书,但得其点画耳。昔宋翼(乃钟繇弟子)。尝作是书,繇乃叱之,遂三年不敢见繇,即潜心改迹。每作一波,常三过折;每作一□,常隐锋而为之;每作一横画,如列阵之排云;每作一戈,如百钧之弩发;每作一点,如危峰之坠石;□□□□,屈折如钢钩;每作一牵,如万岁之枯藤;每作一放纵,如足行之趋骤,伏如惊蛇之透水,激楚浪以成文。似虬龙之蜿蜒,谓其妙也;若鸾凤之徘徊,言基勇也。摆拨似惊雷掣电,此乃飞空妙密,顷刻浮沈,统摄铿锵,启发厥意。能使昏迷之辈,渐觉称心;博识之流,显然开朗。

视形章第三

视形象体,变貌犹同,逐势瞻颜,高低有趣。分均点画,远近相须;播布研精,调和笔墨。锋纤往来,疏密相附,铁点银钩,方圆周整。起笔下笔,忖度寻思,引说踪由,永传今古。智者荣身益世,方怀浸润之深;愚者不俟佳谈,如暗尘之视锦。生而知者发愤,学而悟者忘餐。此乃妙中增妙,新中更新。金书锦字,本领为先,尽说安危,务以平稳为本。分间布白,上下齐平,均其体制,大小尤难。大字促之贵小,小字宽之贵大,自然宽狭得所,不失其宜。横则正,如孤舟之横江渚;竖则直,若春笋之抽寒谷。

说点章第四

夫著点皆磊磊似大石之当衢,或如蹲鸱,或如科斗,或如瓜瓣,或如栗子,存若鹗口,尖如鼠屎。如斯之类,各禀其仪,但获少多,学者开悟。

处戈章第五

夫斫戈之法,落竿峨峨,如开松之倚溪谷,似欲倒也,复似百钧之弩初张。处其戈意,妙理难穷。放似弓张箭发,收似虎斗龙跃,直如临谷之劲松,曲类悬钩之钓水。凌?切于云汉,倒载陨于山崖。天门腾而地户跃,四海谧而五岳封;玉烛明而日月蔽,绣彩乱而锦纹翻。

健壮章第六

夫以屈脚之法,弯弯如角弓之张,[鸟]、[焉]、[为]、[乌]之类是也。立人之法,如鸟之在柱首,[彳]、[亻]、之类是也。腕脚之法,如壮士之屈臂,[凤]、[飞]、[凡]、[气]之例是也。急引急牵,如云中之掣电,[日]、[月]、[目]、[因]之例是也。腕脚挑斡,上捺下?终始转折,悉令和韵,勿使蜂腰鹤膝。放纵宜存气力,视笔取势。行中廓落,如勇士伸钩,方刚对敌,麒麟斗角,虎凑龙牙,筋节拿拳,勇身精健,放法如此,书进有功也。牵引深妙,皎在目前,发动精神,提撕志意,挑剔精思,秘不可传。夫作右边折角,疾牵下微开,左畔斡转,令取登对,勿使腰中伤慢。视笔取势,直截向下,趣义常存,无不醒悟。

教悟章第七

凡字处其中画之法,皆不得倒其左右,右相复宜粗于左畔,横贵乎纤,竖贵乎粗。分间布白,远近宜均,上下得所,自然平稳。当须递相掩盖,不可孤露形影及出其牙锋,展转翻笔之处,即宜察而用之。

观形章第八

夫临文用笔之法,复有数势,并悉不同。或有藏锋者大,藏锋在于腹内而起。侧笔者乏,亦不宜抽细而且紧。押笔者入,从腹起而押之。又云:利道而牵,押即合也。结笔者撮,渐次相就,必始然矣。参乎妙理,察其径趣。憩笔者俟失,憩笔之势,视其长短,俟失,右脚须欠也。息笔者逼逐,息止之势向上,久久而紧抽也。蹙笔者将,蹙,即捺角也;将,谓劣尽也。缓下笔,要得所,不宜长宜短也。战笔者合,战,阵也;合,叶也。缓不宜长及短也。厥笔者成机,促抽上勿使伤长。厥,谓其美也,视形势成机,是临事而成最妙处。带笔者尽,细抽勿赊也。带是回转走入之类,装束身体,字含鲜洁,起下笔之势,法有轻重也。尽为其著而后反笔抽之。翻笔者先然,翻转笔势,急而疾也,亦不宜长腰短项。叠笔者时劣,缓不宜垂。起笔者不下,于腹内举,勿使露笔,起止取势,令不失节。打笔者广度。打广而就狭,广谓快健,又不宜迟及修补也。

开要章第九

夫作字之势,饬甚为难,锋?来去之则,反复还往之法,在乎精熟寻察,然后下笔。作ノ字不宜迟,乀不宜缓,而脚尖不宜赊,腹不宜促,又不宜斜角,不宜峻,不用作其棱角。二字合体,并不宜阔,重不宜长,单不宜小,复不宜大,密胜乎疏,短胜乎长。

节制章第十

夫学书作字之体,须遵正法。字之形势不得上宽下窄;如是则是头轻尾重,不相胜任。不宜伤密,密则似疴瘵缠身;不舒展也,复不宜伤疏,疏则似溺水之禽;诸处伤慢。不宜伤长,长则似死蛇挂树;腰枝无力。不宜伤短,短则似踏死蛤蟆。言其阔也。此乃大忌,可不慎欤!

察论章第十一

临书安贴之方,至妙无穷。或有回鸾返鹊之饰,变体则于行中;或有生成临谷之戈,放龙笺于纸上。彻笔则峰烟云起,如万剑之相成;落纸则碑盾施张,蹙踏江波之锦。若不端严手指,无以表记心灵,吾务斯道,废寝忘餐,悬历岁年,乃今稍称矣。

譬成章第十二

凡学书之道,有多种焉。初业书要类乎本,缓笔定其形势,忙则失其规矩。若拟目前要急之用,厥理难成,但取形质快健,手腕轻便,方圆大小各不相犯。莫以字小易,而忙行笔势;莫以字大难,而慢展毫头。如是则筋骨不等,生死相混。倘一点失所,若美人之病一目;一国失节,如壮士之折一肱。予《乐毅论》一本,书为家宝,学此得成,自外咸就,勿以难学而自惰焉。

用笔赋

秦、汉、魏至今,隶书其惟钟繇,草有黄绮、张芝,至于用笔神妙,不可得而详悉也。夫赋以布诸怀抱,拟形于翰墨也。辞云:

何异人之挺发,精博善而含章。驰凤门而兽据,浮碧水而龙骧。滴秋露而垂玉,摇春条而不长。飘飘远逝,浴天池而颉颃;翱翔弄翮,凌轻霄而接行。详其真体正作,高强劲实。方圆穷金石之丽,纤粗尽凝脂之密。藏骨拒筋,含文包质。没没汨汨,若蒙汜之落银钩;耀耀希希,状扶桑之挂朝日。或有飘?骋巧,其若自然;包罗羽客,总括神仙。季氏韬光,类隐龙而怡情;王乔脱屣,焱飞凫而上征。或改变驻笔,破真成草;养德俨如,威而不猛。游丝断而还续,龙鸾群而不争;发指冠而些皆裂,据纯钩而耿耿。忽瓜割兮互裂,复交结而成族;若长天之阵云,如倒松之卧谷。时滔滔而东注,乍纽山兮暂塞地。射雀目以施巧,拔长蛇兮尽力。草草眇眇,或连或绝,如花乱飞,遥空舞雪;时行时止,或卧或厥,透嵩华兮不高,逾悬壑兮非越。信能经天纬地,毗助王猷,耽之玩之,功积山丘。吁蹉秀逸,万代嘉休,显允哲人,于今鲜俦。共六合而俱永,与两曜而同流;郁高峰兮偃盖,如万岁兮千秋。

王羲之《用笔赋》

秦、汉、魏至今,隶书其惟钟繇,草有黄绮、张芝,至于用笔神妙,不得而详悉也。夫赋以布诸怀抱,拟形于翰墨也。辞云:

何异人之挺发,精博善而含章。驰凤门而兽据,浮碧水而龙骧。滴秋露而垂玉,摇春条而不长。飘飘远逝,浴天池而颉颃;翱翔弄翮,凌轻霄而接行。详其真体正作,高强劲实。方圆穷金石之丽,纤粗尽凝脂之密。藏骨拒筋,含文包质。没没汨汨,若蒙汜之落银钩;耀耀希希,状扶桑之挂朝日。或有飘?骋巧,其若自然;包罗羽客,总括神仙。季氏韬光,类隐龙而怡情;王乔脱屣,焱飞凫而上征。或改变驻笔,破真成草;养德俨如,威而不猛。游丝断而还续,龙鸾群而不争;发指冠而些皆裂,据纯钩而耿耿。忽瓜割兮互裂,复交结而成族;若长天之阵云,如倒松之卧谷。时滔滔而东注,乍纽山兮暂塞地。射雀目以施巧,拔长蛇兮尽力。草草眇眇,或连或绝,如花乱飞,遥空舞雪;时行时止,或卧或厥,透嵩华兮不高,逾悬壑兮非越。信能经天纬地,毗助王猷,耽之玩之,功积山丘。吁蹉秀逸,万代嘉休,显允哲人,于今鲜俦。共六合而俱永,与两曜同流;郁高峰兮偃盖,如

万岁兮千秋。

读王羲之《用笔赋》

赵博海

王羲之《用笔赋》这段,见朱长文《墨池编》。本文都据《佩文斋书画谱》第五卷选入。从内容上看,说是王羲之所著,并不可靠。全篇辞藻骈丽,假山石天光人仙逸趣,构成了一番形象意境,令人心向往之。这种假物取譬、以意传神之论,确是向邃处的追寻。《用笔赋》首先阐明:从秦汉、魏晋,楷书惟首推钟繇,草书则有黄绮、张芝,说到用笔的神妙,虽不能详作说明,但可以“布诸怀抱,拟形于翰墨”。从所见形迹上说一下感受,也许会对学者是有益的。古人认为:什么样的人具备有特殊的气质,而且博学多才。其高贵就象飞舞在百兽头顶的凤凰,翻腾在碧涛中的祥龙。其纯洁就好比“滴秋露而垂玉,摇春条而不长”。其行动就好象云彩在天空中飘飘远逝,在布满波涛中上下翻转;象雄鹰展开翅膀回旋飞翔,“凌轻霄而接行”。而仔细观察现实中的书法作品,高超的书法必然是笔画强劲有力,既表现出金石的方圆的变化之丽,又能展现粗细紧密精美之妙。有“藏骨拒筋,含文包质”。具有沉浮的变化,又有落日之银钩的不同景象;既有光芒耀希,又有太阳初出的万道光辉。其表现出飘逸轻盈?或奔驰顺畅,洒脱自然;就象是所有的得道的道士,所有的神仙一样行动自由。既好比春秋鲁国的季孙氏权势由盛到衰的变化一样,类同与“隐龙而怡情”;又好似传说中的仙人王子乔能常乘屐飞行,“焱飞凫而上征”。在运笔中“或改变驻笔,破真成草;养德俨如,威而不猛”。时而“游丝断而还续,龙鸾群而不争”;时而“发指冠而些皆裂,据纯钩而耿耿”。而各种变化忽而斯裂互断,忽而又交错而群聚;真乃“若长天之阵云,如倒松之卧谷”。好似滔滔不绝之水东流之时,突而“乍纽山兮暂塞地”。充分运用“射雀目以施巧,拔长蛇兮尽力”。形成草草眇眇,或续或绝如花乱飞,满空飞舞的雪花;“时行时止,或卧或厥,透嵩华兮不高,逾悬壑兮非越”。任其成“经天纬地,毗助王猷,耽之玩之,功积山丘”。真是让人感叹其“秀逸,万代嘉休,显允哲人,于今鲜俦”。实为“共六合而俱永,与两曜而同流;郁高峰兮偃盖,如万岁兮千秋”。其通篇如一幅画卷,展现在读者的面前。书法创作就象是,运用智慧的翅膀去描绘,时而走入大山,时而腾空而起,俯视云海翻腾。万物生灵变化莫测,交相呼应永不停止的动感地带。运用所有的书法技能,打破现实中的法则,变幻莫测。其书法作品中的行书、草书的意境更能适合此篇赋文的意境表现需要。(2009年10月29日写于辽宁省文联)

王羲之《自论书》《书论》《题卫夫人笔阵图后》《记白云先生书诀》

作者:王羲之 来源:拙风文化网

自论书

吾书比之钟、张当抗行,或谓过之,张草犹当雁行。张精熟过人,临池学书,池水尽墨,若吾耽之若此,未必谢之。后达解者,知其评之不虚。吾尽心精作亦久,寻诸旧书,惟钟、张故为绝伦,其馀为是小佳,不足在意。去此二贤,仆书次之。顷得书,意转深,点画之间皆有意,自有言所不尽。得其妙者,事事皆然。平南李式论君不谢。

书论

夫书者,玄妙之伎也,若非通人志士,学无及之。大抵书须存思,余览李斯等论笔势,及钟繇书,骨甚是不轻,恐子孙不记,故叙而论之。

夫书,不贵平正安稳。先须用笔,有偃有仰,有欹有斜,或小或大,或长或短。凡作一字,或类篆籀,或似鹄头;或如散隶,或近八分;或如虫食木叶,或如水中科斗;或如壮士佩剑,或似妇女纤丽。欲书先构筋力,然后装束,必注意详雅起发,绵密疏阔相间。每作一点,必须悬手作之,或作一波,抑而后曳。每作一字,须用数种意:或横画似八分,而发如篆籀;或竖牵如深林之乔木,而屈折如钢钩;或上尖如枯杆,或下细如针芒;或转侧之势似飞鸟空坠,或棱侧之形如流水激来。作一字,横竖相向;作一行,明媚相承。第一须存筋藏锋,灭迹隐端。用尖笔须落锋混成,无使毫露浮怯;举新笔爽爽若神,即不求于点画瑕玷也。若作一纸之书,须字字意别,勿使相同。若书虚纸,用强笔;若书强纸,用弱笔:强弱不等,则蹉跌不入。凡书贵乎沉静,令意在笔前,字居心后,未作之始,结思成矣。仍下笔不用急,故须迟。何也?笔是将军,故须迟重。心欲急不宜迟,何也?心是箭锋,箭不欲迟,迟则中物不入。夫字有缓急,一字之中何者有缓急?至如“乌”字,下手一点,点须急,横直即须迟,欲“乌”之脚急,斯乃取形势也。每书欲十迟五急,十曲五直,十藏五出,十起五伏,方可谓书。若直笔急牵裹,此暂视似书,久味无力。仍须用笔著墨,不过三分,不得深浸,毛弱无力。墨用松节同研,久久不动弥佳矣。

题卫夫人笔阵图后

夫纸者阵也,笔者刀矟也,墨者鍪甲也,水砚者城池也,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略也,飏笔者吉凶也,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著笔者调和也,顿角者是蹙捺也。始书之时,不可尽其形势,一遍正脚手,二遍少得形势,三遍微微似本,四遍加其遒润,五遍兼加抽拔。如其生涩,不可便休,两行三行,创临惟须滑健,不得计其遍数也。

夫欲书者,先乾研墨,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后平直,便不是书,但得其点画耳。昔宋翼常作此书,翼是钟繇弟子,繇乃叱之。翼三年不敢见繇,即潜心改迹。每作一波,常三过折笔;每作一点,常隐锋而为之;每作一横画,如列阵之排云;每作一戈,如百钧之驽发;每作一点,如高峰坠石;屈折如钢钩;每作一牵,如万岁枯藤;每作一放纵,如足行之趣骤。翼先来书恶,晋太康中有人于许下破钟繇墓,遂得《笔势论》,翼读之,依此法学书,名遂大振。欲真书及行书,皆依此法。若欲学草书,又有别法。须缓前急后,字体形势,状如龙蛇,相钩连不断,仍须棱侧起伏,用笔亦不得使齐平大小一等。每作一字须有点处,且作馀字总竟,然后安点,其点须空中遥掷笔作之。其草书,亦复须篆势、八分、古隶相杂,亦不得急,令墨不入纸。若急作,意思浅薄,而笔即直过。惟有章草及章程、行狎等,不用此势,但用击石波而已。其击石波者,缺波也。又八分更有一波谓之隼尾波,即钟公《太山铭》及《魏文帝受禅碑》中已有此体。

夫书先须引八分、章草入隶字中,发人意气,若直取俗字,则不能先发。予少学卫夫人书,将谓大能;及渡江北游名山,见李斯、曹喜等书,又之许下,见钟繇、梁鹄书,又之洛下,见蔡邕《石经》三体书,又于从兄洽处,见张昶《华岳碑》,始知学卫夫人书,徒费年月耳。遂改本师,仍于众碑学习焉。时年五十有三,恐风烛奄及,聊遗于子孙耳。可藏之石室,勿传非其人也。

记白云先生书诀

天台紫真谓予曰“子虽至矣,而未善也。书之气,必达乎道,同混元之理。七宝齐贵,万古能名。阳气明则华壁立,阴气太则风神生。把笔抵锋,肇乎本性。刀圆则润,势疾则涩;紧则劲,险则峻;内贵盈,外贵虚;起不孤,伏不寡;回仰非近,背接非远;望之惟逸,发之惟静。敬兹法也,书妙尽矣。”言讫,真隐子遂镌石以为陈迹。维永和九年三月六日右将军王羲之记。

第四篇:王羲之书论

自论书(传)

吾书比之钟、张当抗行,或谓过之,张草犹当雁行。张精熟过人,临池学书,池水尽墨,若吾耽之若此,未必谢之。后达解者,知其评之不虚。吾尽心精作亦久,寻诸旧书,惟钟、张故为绝伦,其馀为是小佳,不足在意。去此二贤,仆书次之。顷得书,意转深,点画之间皆有意,自有言所不尽。得其妙者,事事皆然。平南李式论君不谢。

题卫 夫人笔阵图后(传)

夫纸者阵也,笔者刀矟也,墨者鍪甲也,水砚者城池也,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略也,飏笔者吉凶也,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著笔者调和也顿角者是蹙捺也。始书之时不可尽其形势,一遍正脚手,二遍少得形势,三遍微微似本,四遍加其遒润,五遍兼加抽拔。如其生涩,不可便休,两行三行,创临惟须滑健,不得计其遍数也。

夫欲书者,先乾研墨,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后平直,便不是书,但得其点画耳。昔宋翼常作此书,翼是钟繇弟子,繇乃叱之。翼三年不敢见繇,即潜心改迹。每作一波,常三过折笔;每作一点,常隐锋而为之;每作一横画,如列阵之排云;每作一戈,如百钧之驽发;每作一点,如高峰坠石;屈折如钢钩;每作一牵,如万岁枯藤;每作一放纵,如足行之趣骤。翼先来书恶,晋太康中有人于许下破钟繇墓,遂得《笔势论》,翼读之,依此法学书,名遂大振。欲真书及行书,皆依此法。

若欲学草书,又有别法。须缓前急后,字体形势,状如龙蛇,相钩连不断,仍须棱侧起伏,用笔亦不得使齐平大小一等。每作一字须有点处,且作馀字总竟,然后安点,其点须空中遥掷笔作之。其草书,亦复须篆势、八分、古隶相杂,亦不得急,令墨不入纸。若急作,意思浅薄,而笔即直过。惟有章草及章程、行狎等,不用此势,但用击石波而已。其击石波者,缺波也。又八分更有一波谓之隼尾波,即钟公《太山铭》及《魏文帝受禅碑》中已有此体。

夫书先须引八分、章草入隶字中,发人意气,若直取俗字,则不能先发。予少学卫夫人书,将谓大能;及渡江北游名山,见李斯、曹喜等书,又之许下,见钟繇、梁鹄书,又之洛下,见蔡邕《石经》三体书,又于从兄洽处,见张昶《华岳碑》,始知学卫夫人书,徒费年月耳。遂改本师,仍于众碑学习焉。时年五十有三,恐风烛奄及,聊遗于子孙耳。可藏之石室,勿传非其人也。

书论(传)

夫书者,玄妙之伎也,若非通人志士,学无及之。大抵书须存思,余览李斯等论笔势,及钟繇书,骨甚是不轻,恐子孙不记,故叙而论之。

夫书,不贵平正安稳。先须用笔,有偃有仰,有欹有斜,或小或大,或长或短。凡作一字,或类篆籀,或似鹄头;或如散隶,或近八分;或如虫食木叶,或如水中科斗;或如壮士佩剑,或似妇女纤丽。欲书先构筋力,然后装束,必注意详雅起发,绵密疏阔相间。每作一点,必须悬手作之,或作一波,抑而后曳。每作一字,须用数种意:或横画似八分,而发如篆籀;或竖牵如深林之乔木,而屈折如钢钩;或上尖如枯杆,或下细如针芒;或转侧之势似飞鸟空坠,或棱侧之形如流水激来。作一字,横竖相向;作一行,明媚相承。第一须存筋藏锋,灭迹隐端。用尖笔须落锋混成,无使毫露浮怯;举新笔爽爽若神,即不求于点画瑕玷也。若作一纸之书,须字字意别,勿使相同。若书虚纸,用强笔;若书强纸,用弱笔:强弱不等,则蹉跌不入。

凡书贵乎沉静,令意在笔前,字居心后,未作之始,结思成矣。仍下笔不用急,故须迟。何也?笔是将军,故须迟重。心欲急不宜迟,何也?心是箭锋,箭不欲迟,迟则中物不入。夫字有缓急,一字之中何者有缓急?至如“乌”字,下手一点,点须急,横直即须迟,欲“乌”之脚急,斯乃取形势也。每书欲十迟五急,十曲五直,十藏五出,十起五伏,方可谓书。若直笔急牵裹,此暂视似书,久味无力。仍须用笔著墨,不过三分,不得深浸,毛弱无力。墨用松节同研,久久不动弥佳矣。记白云先生书诀

天台紫真谓予曰“子虽至矣而未善也。书之气必达乎道同混元之理。七宝齐贵万古能名。阳气明则华壁立阴气太则风神生。把笔抵锋肇乎本性。刀圆则润势疾则涩;紧则劲险则峻;内贵盈外贵虚;起不孤伏不寡;回仰非近背接非远;望之惟逸发之惟静。敬兹法也书妙尽矣。”言讫真隐子遂镌石以为陈迹。维永和九年三月六日右将军王羲之记。

第五篇:学书论

学书论

学书大原在执笔得法,法得,虽蜂临近代名人书亦佳,否则日摹钟王,去之远甚无益也。

凡事有志竟成,况学书一道,今见岂不如古哉?按《九成》、《皇甫》、《虞恭公》等碑皆晚年书,初岁未必即佳,人苟英年刻励精进,奚虞难成?要在不自发耳。

学书贵真有得,非徒宗派之高,遂足抺蔑一切也。学书宜少年时将楷书写定,始是第一层了手。作书点画钩磔,转折挑剔,须气贯神足,否则松懈。如蛇之斗,两头皆有力;又如舞流星,弯曲百转,而力则直。真行宜方,草宜圆。真参八分,草参篆籀。草书转折,宜圆不宜方。后人法不如古,若苏、米草书,遂多主方体,盖其临唐碑楷法熟,草非其所长也。

语云:“草不可杂行,行不可杂真。”结体要纯之谓也。作书下笔,须步趋古人,勿依傍。欧书健劲,而笔则提空。接《执笔论》手书第4页。

宋碑不及唐碑。唐人书锋棱俱出,而宋人不能。写透欧书,碑版皆可书矣。至李北海则以行为楷者也。

学右军草书必参大令,以其气胜也。

书法趋骨力刚健,最忌野。学北海《大照禅师》如登山。褚字笔笔藏锋,而笔笔出锋。欧字易写细长。褚字忌写横。褚字崩开,写圆尤易为力。欧字则转笔直就下来,较褚尤难。《兰亭》亦然。

学书如穷经,先宜博涉,必博,而后反约。不博,约于何反?

晋人尚韵,唐人尚法,宋人尚意,元明尚态。唐太宗字全行以逸意。学书者见太宗字,而后始敢放笔。

孙过庭《书谱》,初学草书者不可学,恐写散了。结体不外分间布白、因体趁势、避让排迭、展促向背诸法。一字拆开,则各字成形,合则全体入彀。

学书忌浮论而无实功。(爱而不学知不真,学而不篤得不深。)

孙过庭云:始终平正,中则绝险,终归平正。须知终之平正,与知终之平正,与始之平正不同;始之平正,结构死法;终之平正,融会变通而出者也。此中节次,躐等不得。学书得传法,无功夫,亦不能成家也。

楷书有法可守者莫如欧,盖欧书结构,毫釐不忽。临欧不虑飘,恐不韵,临褚不虑灵,恐不实。将苏长公《罗池庙帖》挂壁间观玩,实实增长笔力。临《多宝塔》,着意去临,不甚相远;脱手写,欲笔笔相似,竟难。

《潁上兰亭》、《黄庭》,初上来不可学,其字提空笔尖写的,骨合于内,全是一点筋盘转,初学恐流于轻薄软弱。

学欧字时以颜字为太肥,学赵字时以欧、颜为太瘦、太板,学米字时以赵字为近俗,学董字时以米字为太纵。及復学欧、颜诸家,以董字气骨弱,近小。当未解时,看古人字皆有毛病,到于今方知古人皆有不能及处。

临法帖固须得全本。全本字多,多则楷模备。得旧搨本与搨手精,则肥瘦不失。精神充足。而紧要总在执笔得法,执笔不得法,纵令临古人墨迹,皆无是处也。

学书一字一笔须从古帖中来,否则无本。早矜脱化,必偭规矩。初宗一有,精深有得。继採诸美,变动弗拘。斯为不掩性情,自闭门经。

工追摹而饶性灵,则趣生;恃性灵而厌追摹,则法疏。天资既高,又得笔法,功或作或輟,亦无成就也。

学假晋字,不如学真唐碑。

欧字《皇甫碑》、《虞恭公碑》,皆七八十岁时书。《九成宫》在前,较《皇甫》难学。《九成》气味静而风韵含蓄,《皇甫》、《虞恭公》则全凭力量刻入。

学右军字,其用意如学行书;学欧、褚诸家字,其用意如学楷书。

学书勿惑俗议,俗人不爱,而后书学进,尤要真心追摹古人。

用软笔,令管少侧,锋则外出,笔肚着纸,然后指挥如意;用硬笔,令管竖起,则笔锋透纸背,无涩滞之病。

昔人谓学楷书舍《化度》、《九成》无入手处,然《化度》不及《九成》诸碑也。盖以其身分未到,人看去易于学习,因极称之耳。《九成》在《化度》之后,故高于《化度》;《虞恭公》在《九成》之后,又高于《九成》。至《东阳兰亭》,浑朴精劲,依样右军,更驾诸碑而上之矣。

学草书,必须学智永《千字文》,盖其字多,偏旁俱备也。

接《淳化阁„„》后一页。

《淳化阁• 十七帖》,寥寥数帖,其体不备,必合之而后得其全。

字须临唐碑,到极劲健时,然后归到晋人,则神韵中自骨气,否则一派圆软,便写成假字矣。

学古人书,须得其神骨、魄力、气格、命脉,勿徒貎似而不深求也。

吾辈学书,纵不能驾古人而上之,亦必有一副思齐古人意见。

八分书不可不学,观蔡邕、钟繇、梁鹄诸家,劲健处最有益于楷法。

近日之学八分者,俱是摹仿体样,若以执笔法着实去写,必有一段苍劲之气,险然可观。

后生小子学书,慎勿早年学米字,以其结体太离奇,学之恐堕入恶道。

吾等学书,若不循规矩,则潦草率意,便无长进,米字之不可早学者此耳。

善书者,生于其地,则其地之人我学之:如何南生至今多学王觉斯,湖州多学赵松雪,华亭多学董思翁,皆书中之乡先生也。

不学米字不变化,然须到晚年时方可学。书趋沉着,又忌似苏灵芝辈肥软。

学董不及学赵有墙壁,盖赵谨于结构,而董多率意也。赵字实,董字空。

学隶书宜从《乙瑛》入手。若从《曹全碑》入手,则易飘;若从《张迁》,亦适中。

缮写卷本,以《乐毅论》为适中,《黄庭经》太飘,《三十行》太纵,《闲邪公》结体少懈,《灵飞经》亦嫌过弱。

《兰亭序》、《半截碑》身分最高,须从欧、李帖写久方能临摹得动。

《定武兰亭》当日是退笔所书,吾等临之,亦当用退笔,盖用新笔必过弱也。

今人不得执笔法,辄曰:“吾学《兰亭》、学《圣教》,”而遂睥睨晋以后诸家为不足数。噫!果足睥睨否耶?

学书非得执笔法书即佳也,特由已入门,是精进易耳。间架结体,煞有功夫在。

古人于书,笔力间架备俱,今则有间架而无笔力。楷书结构极难稳适,而行草稳中有降字配稳,亦非易事。作书起转收缩,须极力顿挫,笔法即得,更多临唐帖以严其结构。作书不可力弱,然下笔时用力太过,收转处笔力反松,此谓过犹不及也。

《快雪堂》中苏长公书啟小字,丰姿宕逸,然骨力软弱,不能如唐人之苍劲,使学书者仅学此等字,亦易易耳。

学书必临晋人小楷方紧,然晋人小楷多取丰姿,学去又恐流于弱。

书对联,忌流漓而不端庄。

学枊字,嫌其多松处;学苏武功字,嫌其多软处。右军《乐毅论》是雅俗共赏字,然较《黄庭经》易学。作书用笔过快,则无顿挫,过迟不劲利。

悬腕提笔写小楷,笔势展拓不开,常觉不稳。细观《玉版十三行》,其笔意间有不稳处,职此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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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作人诗歌精选 周作人周作人(1885—1967),现代散文家、诗人、文学翻译家,鲁迅的二弟,是新文化运动的重要代表人物。初夏村居即景 杖藜扶我过桥东,竹院莎斋小径通。杨柳池塘科斗水......

    周作人优秀散文

    1苦雨斋序跋文。上下两辑自序代序。前后几编一收再收。上是叙由来,道新感。下是读后感,还文债。前是旧序文,新集合。后是老跋篇,重聚首。翻译编纂就首说明原本。散篇议论当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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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灯下那个背影》有感 现在的农村教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一个农村学校,有位王老师,一位经历三十年教育的发展的普通农村教师,也将迎来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个年头。 我......

    灯下记叙文

    灯下记叙文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接触过作文吧,尤其是在写作中有着很重要地位的记叙文,记叙文写的是生活中的见闻,要表达出作者对于生活的真切感受。我们要怎么去写这类型的作文呢?下......

    王羲之《书论》及译文

    王羲之《书论》及译文 王羲之《书论》载于朱长文《墨池编》等书。其论既承卫铄,又继蔡邕,重要的是“字居心后”,“意在笔前”之“心”、“意”之说。 “心”、“意”指的是......

    中国书论学习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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