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1983年12月10日戈尔丁在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晚宴上的演讲
1983年12月10日威廉·戈尔丁在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晚宴上的演讲
国王、皇后殿下,皇族们,各位获奖者,女士们、先生们:
我来到瑞典时被称作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尽管我原本是一个乐观的人。现在有些——或许是你们热情的款待——改变了我,让我置身于一部喜剧之中。这种境遇很难维持。那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一个穷老师的那些个夜晚,我和我的妻子轮流照看我们的幼女,哄她入睡。我记得有一次,大概在凌晨三点左右,当我要把蜡烛从熟睡中的宝宝身边拿走时,她睁开眼睛,说道:“爸爸,说些有意思的事儿吧。”然而,那一刻对我来讲,仿佛是我脱下了小丑的系铃帽。我十分感谢瑞典,十分感谢诺贝尔基金会和瑞典皇家学院,瑞典的盛情款待和基金会与学院对我的欢迎,可以说是,给了我闪电般的光明。我谨祝愿各国国界易穿越,国际交流善往来。
我到过许多国家,我发现那里的人们有着他们自己对生活的热爱、对危机的感知和独特的常识。他们唯一不能理解的就是,为什么同样的对生活的热爱、对危险的感知以及所有的常识,在领导者和统治者那里是可以嬗变的。
我想这是我被世界瞩目的最后一刻了,那么就让我用这最后的时间说几句话,不是作为一个国家的一份子,而是作为人类的一员说话。我要对所有的当权者说:“止步回头吧!现在就向回走。你们之间的协议不需要聪明机智、周密策划和调动演习。它需要常识,尤其是,一份真心的慷慨。给予!给予!给予!
它必将成功,因为它附和了全世界的信仰、赞同和欢欣,而所有的后代们将赞颂你们的姓名。
第二篇:201212诺贝尔文学奖莫言获奖演讲及有关点评
莫言演讲稿全文:讲故事的人
北京时间12月8日凌晨,中国作家莫言来到瑞典学院演讲厅,向外界发表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演说,以下是演讲全文:
莫言:
我说两句演讲稿之外的话,两个小时以前,我们瑞典学院的常务秘书,他的夫人生了一个小女孩,这是一个美丽的故事的开端,我相信在座的懂中文也懂外文的人,会把我刚才的话转移给大家,我向他表示热烈的祝贺。
我的演讲题目是《讲故事的人》。
尊敬的瑞典学院各位院士,女士们、先生们:
通过电视或者网络,我想在座的各位,对遥远的高密东北乡,已经有了或多或少的了解,你们也许看到了我的九十岁的老父亲,看到了我的哥哥姐姐我的妻子女儿和我的一岁零四个月的外孙女。但有一个我此刻最想念的人,我的母亲,你们永远无法看到了。我获奖后,很多人分享了我的光荣,但我的母亲却无法分享了。
最痛苦的事是目睹母亲被人扇耳光
我母亲生于1922年,卒于1994年。她的骨灰,埋葬在村庄东边的桃园里。去年,一条铁路要从那儿穿过,我们不得不将她的坟墓迁移到距离村子更远的地方。掘开坟墓后,我们看到,棺木已经腐朽,母亲的骨殖,已经与泥土混为一体。我们只好象征性地挖起一些泥土,移到新的墓穴里。也就是从那一时刻起,我感到,我的母亲是大地的一部分,我站在大地上的诉说,就是对母亲的诉说。
我是我母亲最小的孩子。
我记忆中最早的一件事,是提着家里唯一的一把热水壶去公共食堂打开水。因为饥饿无力,失手将热水瓶打碎,我吓得要命,钻进草垛,一天没敢出来。傍晚的时候我听到母亲呼唤我的乳名,我从草垛里钻出来,以为会受到打骂,但母亲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只是抚摸着我的头,口中发出长长的叹息。
我记忆中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跟着母亲去集体的地里拣麦穗,看守麦田的人来了,拣麦穗的人纷纷逃跑,我母亲是小脚,跑不快,被捉住,那个身材高大的看守人扇了她一个耳光,她摇晃着身体跌倒在地,看守人没收了我们拣到的麦穗,吹着口哨扬长而去。我母亲嘴角流血,坐在地上,脸上那种绝望的神情我终生难忘。多年之后,当那个看守麦田的人成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集市上与我相逢,我冲上去想找他报仇,母亲拉住了我,平静的对我说:“儿子,那个打我的人,与这个老人,并不是一个人。”
我记得最深刻的一件事是一个中秋节的中午,我们家难得的包了一顿饺子,每人只有一碗。正当我们吃饺子时,一个乞讨的老人来到了我们家门口,我端起半碗红薯干打发他,他却愤愤不平地说:“我是一个老人,你们吃饺子,却让我吃红薯干。你们的心是怎么长的?”我气急败坏的说:“我们一年也吃不了几次饺子,一人一小碗,连半饱都吃不了!给你红薯干就不错了,你要就要,不要就滚!”母亲训斥了我,然后端起她那半碗饺子,倒进了老人碗里。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跟着母亲去卖白菜,有意无意的多算了一位买白菜的老人一毛钱。算完钱我就去了学校。当我放学回家时,看到很少流泪的母亲泪流满面。母亲并没有骂我,只是轻轻的说:“儿子,你让娘丢了脸。”
我十几岁时,母亲患了严重的肺病,饥饿,病痛,劳累,使我们这个家庭陷入了困境,看不到光明和希望。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祥之兆,以为母亲随时都会自己寻短见。每当我劳动归来,一进大门就高喊母亲,听到她的回应,心中才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如果一时听不到她的回应,我就心惊胆战,跑到厨房和磨坊里寻找。有一次找遍了所有的房间也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我便坐在了院子里大哭。这时母亲背着一捆柴草从外面走进来。她对我的哭很不满,但我又不能对她说出我的担忧。母亲看到我的心思,她说:“孩子你放心,尽管我活着没有一点乐趣,但只要阎王爷不叫我,我是不会去的。”
我喜欢讲故事 名字“莫言”像讽刺
我生来相貌丑陋,村子里很多人当面嘲笑我,学校里有几个性格霸蛮的同学甚至为此打我。我回家痛哭,母亲对我说:“儿子,你不丑,你不缺鼻子不缺眼,四肢健全,丑在哪里?而且只要你心存善良,多做好事,即便是丑也能变美。”后来我进入城市,有一些很有文化的人依然在背后甚至当面嘲弄我的相貌,我想起了母亲的话,便心平气和地向他们道歉。
我母亲不识字,但对识字的人十分敬重。我们家生活困难,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只要我对她提出买书买文具的要求,她总是会满足我。她是个勤劳的人,讨厌懒惰的孩子,但只要是我因为看书耽误了干活,她从来没批评过我。
有一段时间,集市上来了一个说书人。我偷偷地跑去听书,忘记了她分配给我的活儿。为此,母亲批评了我,晚上当她就着一盏小油灯为家人赶制棉衣时,我忍不住把白天从说书人听来的故事复述给她听,起初她有些不耐烦,因为在她心目中说书人都是油嘴滑舌,不务正业的人,从他们嘴里冒不出好话来。但我复述的故事渐渐的吸引了她,以后每逢集日她便不再给我排活,默许我去集上听书。为了报答母亲的恩情,也为了向她炫耀我的记忆力,我会把白天听到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讲给她听。
很快的,我就不满足复述说书人讲的故事了,我在复述的过程中不断地添油加醋,我会投我母亲所好,编造一些情节,有时候甚至改变故事的结局。我的听众也不仅仅是我的母亲,连我的姐姐,我的婶婶,我的奶奶都成为我的听众。我母亲在听完我的故事后,有时会忧心忡忡地,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儿啊,你长大后会成为一个什么人呢?难道要靠耍贫嘴吃饭吗?”
我理解母亲的担忧,因为在村子里,一个贫嘴的孩子,是招人厌烦的,有时候还会给自己和家庭带来麻烦。我在小说《牛》里所写的那个因为话多被村子里厌恶的孩子,就有我童年时的影子。我母亲经常提醒我少说话,她希望我能做一个沉默寡言、安稳大方的孩子。但在我身上,却显露出极强的说话能力和极大的说话欲望,这无疑是极大的危险,但我说的故事的能力,又带给了她愉悦,这使他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尽管我有父母亲的谆谆教导,但我并没有改掉我喜欢说话的天性,这使得我的名字“莫言”,很像对自己的讽刺。
我是有神论者 相信万物都有灵性
我小学未毕业即辍学,因为年幼体弱,干不了重活,只好到荒草滩上去放牧牛羊。当我牵着牛羊从学校门前路过,看到昔日的同学在校园里打打闹闹,我心中充满悲凉,深深地体会到一个人,哪怕是一个孩子,离开群体后的痛苦。
到了荒滩上,我把牛羊放开,让它们自己吃草。蓝天如海,草地一望无际,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没有人的声音,只有鸟儿在天上鸣叫。我感到很孤独,很寂寞,心里空空荡荡。有时候,我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懒洋洋地飘动着的白云,脑海里便浮现出许多莫名其妙的幻象。我们那地方流传着许多狐狸变成美女的故事,我幻想着能有一个狐狸变成美女与我来作伴放牛,但她始终没有出现。但有一次,一只火红色的狐狸从我面前的草丛中跳出来时,我被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狐狸跑没了踪影,我还在那里颤抖。有时候我会蹲在牛的身旁,看着湛蓝的牛眼和牛眼中的我的倒影。有时候我会模仿着鸟儿的叫声试图与天上的鸟儿对话,有时候我会对一棵树诉说心声。但鸟儿不理我,树也不理我。许多年后,当我成为一个小说家,当年的许多幻想,都被我写进了小说。很多人夸我想象力丰富,有一些文学爱好者,希望我能告诉他们培养想象力的秘诀,对此,我只能报以苦笑。
就像中国的先贤老子所说的那样:“福兮祸之所伏,福祸福所倚”,我童年辍学,饱受饥饿、孤独、无书可读之苦,但我因此也像我们的前辈作家沈从文那样,及早地开始阅读社会人生这本大书。前面所提到的到集市上去听说书人说书,仅仅是这本大书中的一页。
辍学之后,我混迹于成人之中,开始了“用耳朵阅读”的漫长生涯。二百多年前,我的故乡曾出了一个讲故事的伟大天才——蒲松龄,我们村里的许多人,包括我,都是他的传人。我在集体劳动的田间地头,在生产队的牛棚马厩,在我爷爷奶奶的热炕头上,甚至在摇摇晃晃地进行着的牛车社,聆听了许许多多神鬼故事,历史传奇,逸闻趣事,这些故事都与当地的自然环境,家庭历史紧密联系在一起,使我产生了强烈的现实感。
我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这些东西会成为我的写作素材,我当时只是一个迷恋故事的孩子,醉心地聆听着人们的讲述。那时我是一个绝对的有神论者,我相信万物都有灵性,我见到一棵大树会肃然起敬。我看到一只鸟会感到它随时会变化成人,我遇到一个陌生人,也会怀疑他是一个动物变化而成。每当夜晚我从生产队的记工房回家时,无边的恐惧便包围了我,为了壮胆,我一边奔跑一边大声歌唱。那时我正处在变声期,嗓音嘶哑,声调难听,我的歌唱,是对我的乡亲们的一种折磨。
文学创作必须颐指气使 独断专行
我在故乡生活了二十一年,期间离家最远的是乘火车去了一次青岛,还差点迷失在木材厂的巨大木材之间,以至于我母亲问我去青岛看到了什么风景时,我沮丧地告诉她: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了一堆堆的木头。但也就是这次青岛之行,使我产生了想离开故乡到外边去看世界的强烈愿望。
1976年2月,我应征入伍,背着我母亲卖掉结婚时的首饰帮我购买的四本《中国通史简编》,走出了高密东北乡这个既让我爱又让我恨的地方,开始了我人生的重要时期。我必须承认,如果没有30多年来中国社会的巨大发展与进步,如果没有改革开放,也不会有我这样一个作家。
在军营的枯燥生活中,我迎来了八十年代的思想解放和文学热潮,我从一个用耳朵聆听故事,用嘴巴讲述故事的孩子,开始尝试用笔来讲述故事。起初的道路并不平坦,我那时并没有意识到我二十多年的农村生活经验是文学的富矿,那时我以为文学就是写好人好事,就是写英雄模范,所以,尽管也发表了几篇作品,但文学价值很低。
1984年秋,我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在我的恩师、著名作家徐怀中的启发指导下,我写出了《秋水》、《枯河》、《透明的红萝卜》、《红高粱》等一批中短篇小说。在《秋水》这篇小说里,第一次出现了“高密东北乡”这个字眼,从此,就如同一个四处游荡的农民有了一片土地,我这样一个文学的流浪汉,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场所。我必须承认,在创建我的文学领地“高密东北乡”的过程中,美国的威廉·福克纳和哥伦比亚的加西亚·马尔克斯给了我重要启发。我对他们的阅读并不认真,但他们开天辟地的豪迈精神激励了我,使我明白了一个作家必须要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应该谦卑退让,但在文学创作中,必须颐指气使,独断专行。我追随在这两位大师身后两年,即意识到,必须尽快地逃离他们,我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他们是两座灼热的火炉,而我是冰块,如果离他们太近,会被他们蒸发掉。根据我的体会,一个作家之所以会受到某一位 作家的影响,其根本是因为影响者和被影响者灵魂深处的相似之处。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所以,尽管我没有很好地去读他们的书,但只读过几页,我就明白了他们干了什么,也明白了他们是怎样干的,随即我也就明白了我该干什么和我该怎样干。
我该干的事情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用自己的方式,讲自己的故事。我的方式,就是我所熟知的集市说书人的方式,就是我的爷爷奶奶、村里的老人们讲故事的方式。坦率地说,讲述的时候,我没有想到谁会是我的听众,也许我的听众就是那些如我母亲一样的人,也许我的听众就是我自己,我自己的故事,起初就是我的亲身经历,譬如《枯河》中那个遭受痛打的孩子,譬如《透明的红萝卜》中那个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孩子。我的确曾因为干过一件错事而受到过父亲的痛打,我也的确曾在桥梁工地上为铁匠师傅拉过风箱。当然,个人的经历无论多么奇特也不可能原封不动地写进小说,小说必须虚构,必须想象。很多朋友说《透明的红萝卜》是我最好的小说,对此我不反驳,也不认同,但我认为《透明的红萝卜》是我的作品中最有象征性、最意味深长的一部。那个浑身漆黑、具有超人的忍受痛苦的能力和超人的感受能力的孩子,是我全部小说的灵魂,尽管在后来的小说里,我写了很多的人物,但没有一个人物,比他更贴近我的灵魂。或者可以说,一个作家所塑造的若干人物中,总有一个领头的,这个沉默的孩子就是一个领头的,他一言不发,但却有力地领导着形形色色的人物,在高密东北乡这个舞台上,尽情地表演。
《丰乳肥臀》献给天下母亲
自己的故事总是有限的,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就必须讲他人的故事。于是,我的亲人们的故事,我的村人们的故事,以及我从老人们口中听到过的祖先们的故事,就像听到集合令的士兵一样,从我的记忆深处涌出来。他们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我,等待着我去写他们。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姑姑、叔叔、妻子、女儿,都在我的作品里出现过,还有很多的我们高密东北乡的乡亲,也都在我的小说里露过面。当然,我对他们,都进行了文学化的处理,使他们超越了他们自身,成为文学中的人物。
我最新的小说《蛙》中,就出现了我姑姑的形象。因为我获得诺贝尔奖,许多记者到她家采访,起初她还很耐心地回答提问,但很快便不胜其烦,跑到县城里她儿子家躲起来了。姑姑确实是我写《蛙》时的模特,但小说中的姑姑,与现实生活中的姑姑有着天壤之别。小说中的姑姑专横跋扈,有时简直像个女匪,现实中的姑姑和善开朗,是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现实中的姑姑晚年生活幸福美满,小说中的姑姑到了晚年却因为心灵的巨大痛苦患上了失眠症,身披黑袍,像个幽灵一样在暗夜中游荡。我感谢姑姑的宽容,她没有因为我在小说中把她写成那样而生气;我也十分敬佩我姑姑的明智,她正确地理解了小说中人物与现实中人物的复杂关系。
母亲去世后,我悲痛万分,决定写一部书献给她。这就是那本《丰乳肥臀》。因为胸有成竹,因为情感充盈,仅用了83天,我便写出了这部长达50万字的小说的初稿。在《丰乳肥臀》这本书里,我肆无忌惮地使用了与我母亲的亲身经历有关的素材,但书中的母亲情感方面的经历,则是虚构或取材于高密东北乡诸多母亲的经历。在这本书的卷前语上,我写下了“献给母亲在天之灵”的话,但这本书,实际上是献给天下母亲的,这是我狂妄的野心,就像我希望把小小的“高密东北乡”写成中国乃至世界的缩影一样。
写作者必须站在人的立场
作家的创作过程各有特色,我每本书的构思与灵感触发也都不尽相同。有的小说起源于梦境,譬如《透明的红萝卜》,有的小说则发端于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件——譬如《天堂蒜薹之歌》。但无论是起源于梦境还是发端于现实,最后都必须和个人的经验相结合,才有可能变成一部具有鲜明个性的,用无数生动细节塑造出了典型人物的、语言丰富多彩、结构匠心独运的文学作品。有必要特别提及的是,在《天堂蒜薹之歌》中,我让一个真正的说书人登场,并在书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我十分抱歉地使用了这个说书人真实姓名,当然,他在书中的所有行为都是虚构。在我的写作中,出现过多次这样的现象,写作之初,我使用他们的真实姓名,希望能借此获得一种亲近感,但作品完成之后,我想为他们改换姓名时却感到已经不可能了,因此也发生过与我小说中人物同名者找到我父亲发泄不满的事情,我父亲替我向他们道歉,但同时又开导他们不要当真。我父亲说:“他在《红高粱》中,第一句就说‘我父亲这个土匪种’,我都不在意你们还在意什么?”
我在写作《天堂蒜薹之歌》这类逼近社会现实的小说时,面对着的最大问题,其实不是我敢不敢对社会上的黑暗现象进行批评,而是这燃烧的激情和愤怒会让政治压倒文学,使这部小说变成一个社会事件的纪实报告。小说家是社会中人,他自然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但小说家在写作时,必须站在人的立场上,把所有的人都当作人来写。只有这样,文学才能发端事件但超越事件,关心政治但大于政治。
可能是因为我经历过长期的艰难生活,使我对人性有较为深刻的了解。我知道真正的勇敢是什么,也明白真正的悲悯是什么。我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难用是非善恶准确定性的朦胧地带,而这片地带,正是文学家施展才华的广阔天地。只要是准确地、生动地描写了这个充满矛盾的朦胧地带的作品,也就必然地超越了政治并具备了优秀文学的品质。
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的作品是令人厌烦的,但我的人生是与我的作品紧密相连的,不讲作品,我感到无从下嘴,所以还得请各位原谅。
在我的早期作品中,我作为一个现代的说书人,是隐藏在文本背后的,但从《檀香刑》这部小说开始,我终于从后台跳到了前台。如果说我早期的作品是自言自语,目无读者,从这本书开始,我感觉到自己是站在一个广场上,面对着许多听众,绘声绘色地讲述。这是世界小说的传统,更是中国小说的传统。我也曾积极地向西方的现代派小说学习,也曾经玩弄过形形色色的叙事花样,但我最终回归了传统。当然,这种回归,不是一成不变的回归,《檀 香刑》和之后的小说,是继承了中国古典小说传统又借鉴了西方小说技术的混合文本。小说领域的所谓创新,基本上都是这种混合的产物。不仅仅是本国文学传统与外国小说技巧的混合,也是小说与其他的艺术门类的混合,就像《檀香刑》是与民间戏曲的混合,就像我早期的一些小说从美术、音乐、甚至杂技中汲取了营养一样。
最后,请允许我再讲一下我的《生死疲劳》。这个书名来自佛教经典,据我所知,为翻译这个书名,各国的翻译家都很头痛。我对佛教经典并没有深入研究,对佛教的理解自然十分肤浅,之所以以此为题,是因为我觉得佛教的许多基本思想,是真正的宇宙意识,人世中许多纷争,在佛家的眼里,是毫无意义的。这样一种至高眼界下的人世,显得十分可悲。当然,我没有把这本书写成布道词,我写的还是人的命运与人的情感,人的局限与人的宽容,以及人为追求幸福、坚持自己的信念所做出的努力与牺牲。小说中那位以一己之身与时代潮流对抗的蓝脸,在我心目中是一位真正的英雄。这个人物的原型,是我们邻村的一位农民,我童年时,经常看到他推着一辆吱吱作响的木轮车,从我家门前的道路上通过。给他拉车的,是一头瘸腿的毛驴,为他牵驴的,是他小脚的妻子。这个奇怪的劳动组合,在当时的集体化社会里,显得那么古怪和不合时宜,在我们这些孩子的眼里,也把他们看成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小丑,以至于当他们从街上经过时,我们会充满义愤地朝他们投掷石块。事过多年,当我拿起笔来写作时,这个人物,这个画面,便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为他写一本书,我迟早要把他的故事讲给天下人听,但一直到了2005年,当我在一座庙宇里看到“六道轮回”的壁画时,才明白了讲述这个故事的正确方法。
我如看戏人般看众人表演
我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引发了一些争议。起初,我还以为大家争议的对象是我,渐渐的,我感到这个被争议的对象,是一个与我毫不相关的人。我如同一个看戏人,看着众人的表演。我看到那个得奖人身上落满了花朵,也被掷上了石块、泼上了污水。我生怕他被打垮,但他微笑着从花朵和石块中钻出来,擦干净身上的脏水,坦然地站在一边,对着众人说:对一个作家来说,最好的说话方式是写作。我该说的话都写进了我的作品里。用嘴说出的话随风而散,用笔写出的话永不磨灭。我希望你们能耐心地读一下我的书,当然,我没有资格强迫你们读我的书。即便你们读了我的书,我也不期望你们能改变对我的看法,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作家,能让所有的读者都喜欢他。在当今这样的时代里,更是如此。
当哭成为一种表演 应该允许有人不哭
尽管我什么都不想说,但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我必须说话,那我就简单地再说几句。
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我还是要给你们讲故事。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里组织我们去参观一个苦难展览,我们在老师的引领下放声大哭。为了能让老师看到我的表现,我舍不得擦去脸上的泪水。我看到有几位同学悄悄地将唾沫抹到脸上冒充泪水。我还看到在一片真哭假哭的同学之间,有一位同学,脸上没有一滴泪,嘴巴里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用手掩面。他睁着大眼看着我们,眼睛里流露出惊讶或者是困惑的神情。事后,我向老师报告了这位同学的行为。为此,学校给了这位同学一个警告处分。多年之后,当我因自己的告密向老师忏悔时,老师说,那天来找他说这件事的,有十几个同学。这位同学十几年前就已去世,每当想起他,我就深感歉疚。这件事让我悟到一个道理,那就是:当众人都哭时,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当哭成为一种表演时,更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
我再讲一个故事:三十多年前,我还在部队工作。有一天晚上,我在办公室看书,有一位老长官推门进来,看了一眼我对面的位置,自言自语道:“噢,没有人?”我随即站起来,高声说:“难道我不是人吗?”那位老长官被我顶得面红耳赤,尴尬而退。为此事,我洋洋得意了许久,以为自己是个英勇的斗士,但事过多年后,我却为此深感内疚。
请允许我讲最后一个故事,这是许多年前我爷爷讲给我听过的:有八个外出打工的泥瓦匠,为避一场暴风雨,躲进了一座破庙。外边的雷声一阵紧似一阵,一个个的火球,在庙门外滚来滚去,空中似乎还有吱吱的龙叫声。众人都胆战心惊,面如土色。有一个人说:“我们八个人中,必定一个人干过伤天害理的坏事,谁干过坏事,就自己走出庙接受惩罚吧,免得让好人受到牵连。”自然没有人愿意出去。又有人提议道:“既然大家都不想出去,那我们就将自己的草帽往外抛吧,谁的草帽被刮出庙门,就说明谁干了坏事,那就请他出去接受惩罚。”于是大家就将自己的草帽往庙门外抛,七个人的草帽被刮回了庙内,只有一个人的草帽被卷了出去。大家就催这个人出去受罚,他自然不愿出去,众人便将他抬起来扔出了庙门。故事的结局我估计大家都猜到了——那个人刚被扔出庙门,那座破庙轰然坍塌。
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因为讲故事我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我获奖后发生了很多精彩的故事,这些故事,让我坚信真理和正义是存在的。
今后的岁月里,我将继续讲我的故事。
【注释】
高密东北乡 是莫言笔下的一个地名。莫言作品中,多以该地为故事发生地,如《四十一炮》、《生死疲劳》、《蛙》等。莫言的出生地山东高密县河崖镇大栏乡,被认为是“高密东北乡”的原型。
莫言的母亲 名高淑娟,一直登记为管高氏,于1994年去世,莫言曾在《母亲》中回忆她“记忆的画面中更让我难以忘却的是,愁容满面的母亲,在辛苦地劳作时,嘴里竟然哼唱 8 着一支小曲!当时,在我们这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中,劳作最辛苦的是母亲,饥饿最严重的也是母亲„„
我母亲没读过书,不认识文字,她一生中遭受的苦难,真是难以尽述。战争、饥饿、疾病,在那样的苦难中,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她活下来,是什么样的力量使她在饥肠辘辘、疾病缠身时还能歌唱?”
这一情节曾出现在莫言小说《卖白菜》中。
《牛》 是莫言发表于1998年的中篇小说,故事梗概为:“文革”时期,调皮少年罗汉辍学在家,与生产队饲养员杜大爷一起放牛。因贫困养不起更多的牛,生产队长麻叔请来了公社兽医站的老董同志为双脊、大小鲁西三头小公牛施行阉割手术。术后,罗汉、杜大爷与三头牛朝夕相处,历经煎熬,大小鲁西终于康复了。但桀骜不驯的双脊却因术中大出血、术后感染不幸死去„„
莫言 曾在2005年接受香港大学荣誉博士学位时发表演讲,提及笔名“莫言”来历,“我从小就是一个非常爱说话的孩子。在我们农村叫做‘炮孩子’。后来我写了小说叫《四十一炮》,其中也有我个人的经历。说话„„给我们的家里带来了很多的麻烦。所以过了几十年以后,当我要写小说准备发表时,使用的笔名叫‘莫言’。”
《檀香刑》 这部小说有一个马尔克斯式的魔幻现实主义开篇:“那天早晨,俺公爹赵甲做梦也不会想到再过七天他就要死在俺手里;死得胜过一条忠于职守的老狗。”评论者认为,这部小说是对魔幻现实主义和西方现代派小说反动,更是对坊间流行的历史小说的快意叫板。
《天堂蒜薹之歌》 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主席彼得·英格伦建议,阅读莫言应当从1995年首次以英文出版的《天堂蒜薹之歌》开始。这本书被《纽约时报》誉为中国乡村版的《第二十二条军规》,也曾被比作中国版的《愤怒的葡萄》。
《生死疲劳》 作品以轮回的结构,叙事天马行空,自由恣意。语言极有弹性。内容是一个发生在家乡山东高密的“六道轮回”故事。莫言曾多次提到,之所以创作这部作品,是出于对农民的一种同情,对于下层生活的关注,他认为自己骨子里还是农民。
六道轮回 传说中,六道是众生轮回之道途。佛教相信,任何人若遵守五戒,可得六根整然人身。若在五戒上,再加行十善,即可生到天界。以善恶诸业为因,能招致善恶不同的果报,是为业果。众生行善则得善报,行恶则得恶报。一切众生,都会在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恶鬼道、地狱道中循环往复,这就是轮回。我们会注意到,莫言前面多次提及母亲的善意,实为中国传统中最朴素的价值观,善念护身。
内疚 莫言曾经在媒体采访中引用著名的贝多芬和歌德的故事,他说,随着年龄增长,对这个问题就有新的理解:当面对国王的仪仗扬长而去没有任何风险且会赢得公众鼓掌时,这样做其实并不需要多少勇气;而鞠躬致敬,会被万人诟病,而且被拿来和贝多芬比较,这倒需要点勇气。
我一直反感那些不把自己当作普通百姓的人,我看到那些模仿贝多芬的行为,就感到可笑。
【同步点评】
叶开(莫言传记作者):苦难、人性、爱、理解与宽容
作为一名讲故事的人,莫言在这样一个隆重的场合下接连讲了好几个故事。这些故事串联到一起就是一个道德讽喻。他以一个小说家的方式而不是一名思想家的方式,巧妙地把话题紧紧地拴在了故事上。没有故事的人是可怜的,有故事讲不出来是可怜的,没故事可讲却硬要编个虚假的故事,是可怜的。
苦难、人性、爱、理解与宽容,是莫言演讲关键词,他用这种方式与世界性普世价值对接,能够宽容彼此价值差异的人,是建立在人性的基础之上。在不违背人性的前提下,人们应彼此宽解、尊重,而不是朝着别人扔石头。那个被小孩子莫言及同学扔过石头的老单干户,在他不断的反思中,成为他小说中的人物。
李静(文学评论家):不谈理论 只讲故事
莫言说到母亲的言传身教,他说到他母亲的那些细节,很真挚。他是讲故事的人,所以他没有用一种说教的方式或者用一些观念,来讲他的文学创作。而是从自己的经历说起,用故事说话,让人从中看到他的善恶观,道德观,让人看到他内心非常柔软的部分,这是他自己的独特的方式。印象里,莫言本人一向如此,他的书很少涉及思想、理论,而是一直用经验说话。讲话中,能看到他对自己的作品有一个回顾,我想这主要是出于西方世界可能还对他有所陌生,所以有所交待是必要的。另外,最重要的是,他用很巧妙的方式,讲故事的方式回答了国内或华文世界,在一些方面对他的争议。他说,对一个作家来说,最好的说话方式是作品,他最真实的想法都在自己作品里,我觉得回答得很巧,也是可以理解的。
蒋泥(作家,《大师莫言》一书作者):故事是莫言的生命
莫言的讲演里突出了这个最为本质的东西,“讲故事”。通过讲故事,莫言建立了他的“幻觉现实主义”(hallucinationary realism)王国,而非magic realism(魔幻现实主义)王国。正如我在《大师莫言》里分析的,“魔幻”属于拉美,“幻觉”属于神秘的东方世界,古老的中国。在这里,诞生过神怪小说,以《聊斋志异》和《西游记》最为著名,“神怪”即“幻觉”。《三国演义》《红楼梦》《水浒传》同样有着“幻觉现实主义”的痕迹。“幻觉现实主义”和“神怪小说”有差异。莫言本质上是中国古老的土壤酝酿出来的。他找到自己的根,拥抱传统,拥抱大地,创出新型的艺术,开辟“幻觉现实主义”新路。
张柠(文学评论家):莫言的故事实现文学的超越
莫言站在诺贝尔讲台上,向全世界人讲述了一个生存的和文学的故事。他用讲故事的方式,表达了他对自我、人生、社会、历史的理解,以及民间故事与现代小说的关系。莫言在演讲中呈现了现实经验转化为艺术经验的过程。他的故事有三个来源:一是现实的残酷经验,如童年的苦难记忆。二是超越残酷经验的爱和悲悯,如母亲的爱、东方哲学的启示。三是故乡流传的丰富多彩的民间传说。这些要素,通过他个人的奇思异想组合在故事结构中。他的故事,既是对残酷现实生活的写照,也是超越现实的残酷性和人的局限性的通道,更是一个存在和灵魂的避难所。由此,实现了文学的超越性。这正是文学的根本价值和精神旨归。
白烨(文学评论家):他把乡民智慧表达得很充分
莫言最初的写作目标非常朴素改变自己的生存状况,求得温饱,而不是文以载道,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他是平民的代言人,长于乡土,始终有平民意识和姿态,他在演讲中提到“说书人”这一点很重要,很多人说他受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影响,而他归根到蒲松龄。莫言经常强调自己是乡下人,是农民的儿子,作品中特别讲了成长和土地的关系,母亲和土地可视为同一个意向。他把被文明改造过的乡民智慧表达得非常充分,有乡土性,又有很高的文明程度智慧和幽默。
他的作品突出对人性的挖掘。很多中国作家的对人性的挖掘审视,更侧重伦理,社会秩序,社会组织结构,人性部分凸现不出来,而莫言是这些都具备,人性的东西更突出。
许金龙(社科院外文所学者):他离开不了高密的热土
大江健三郎是在学校上的大学,而莫言是在民间上的大学。他最初的文学启蒙来自他的母亲和民间传说,他通过母亲来获得这种启蒙。他的母亲代表着当地的边缘文化,这种边缘是相对于主流文化和中原文化,相对于权力中心和文化中心而言。所以他始终有一个冷静观察的视角,能跳出来审视这种文化。
在古希腊神话里,有一个大地之子的传说,莫言的母亲是大地,只要他站在大地上,任何人和神都伤害不了他。他离开不了高密的热土,离开了就不是莫言了。他最好的作品都是反映高密的乡土人情。他对外国文学的吸收,只是技巧性的东西,不构成他的血肉和基因。文学像大河,外来文化能让他漫出一点河堤,但主流始终是由高密当地文化、地理、历史和民间传说所造就的。
[南方都市报社论]莫言讲故事:诉说个体经验与公共记 苦难,人性,理解,宽容,这是莫言昨天演讲的关键词。
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籍作家,将他的演讲标题定为《讲故事的人》。演讲中,莫言再现了自己“讲故事人”的身份,他讲述自己儿时的经历,回忆特殊年代的苦难记忆,还原一代人的生活经验。从苦难年代走出来的他,和我们一同分享了他母亲的教诲,坦诚地表达对那段岁月及其人的忏悔。
莫言演讲之前,网上出现许多关于他演讲的主题及内容的猜想,有人想到了莫言所推崇的日本作家川端康成,以及他那篇具有浓郁日本文学和美学审美传统的《我在美丽的日本》。莫言和川端康成是不同时代的人,这决定了他们将讲述不同的作家故事。在接受采访时莫言提到,“诺贝尔文学奖是颁给我个人的,不是颁给国家的。”似乎意味着他将以一定的方式确定他的演讲姿态写作者将摆脱个人荣誉所承载的时代重负,亦将厘清个人与国家、文学成就与国家进步的模糊关系。与此同时,针对自己的关注、争议以及解读,莫言显然并非视而不见,这似乎也暗示了,他的演讲根据个人的体验与领悟,还原一个讲故事的人的心路历程之余,提示写作者的局限性,将在所难免。
20多年的农村生活决定了他的文学之路。莫言提到儿时“用耳朵阅读”的经历,尤其是自己与蒲松龄的“相遇”,然而,有着“极强的说话能力和极大的说话欲望”的莫言,告诉我们,他的文学素养主要来自“高密东北乡”,那里的自然环境,他的家族历史,这些安身立命的场所所构建的现实感,才是他文学的源泉。由此不难理解,莫言在演讲初始,便饱含深情地怀念自己的母亲,“我站在大地上的诉说,就是对母亲的诉说。”这是他的文学品质,也是他的文学寄托。
在后来的演讲中,尽管莫言提及,“如果没有30多年来中国社会的巨大发展与进步,如果没有改革开放,也不会有我这样一个作家。”但是,与其说这是将个人成就归结于时代的恩赐,不如说是在感叹历史的改错归正和自我成全。当莫言连篇累牍诉说儿时的遭遇,他不仅是在还原个人的记忆,也是在回味无数人乃至整个国家所经历的切肤之痛。这个在“伤痕文学”、“寻根文学”中成长的中国作家,他的优势与他的文学生命力,在于依傍了一段特殊的生活经历,他曾经面对的大千世界,遭遇的悲欢离合,是其写作的重要动力。
这是作家的写作动力,也是他生活的重要根基。它们绝不只是用于文学领域现实主义式“还原生活”,还是一种对待历史与苦难的诚实姿态。莫言的作品没有对真相穷追不舍,甚至也鲜有表现弱者的抗争,那些残酷的经历只是指引他发现那些“难用是非善恶准确定性的朦胧地带”,并由此带来个体的自我忏悔与对他者的宽容。这是他对特殊时代、对人性的感受,也是他作为一个现代说书人的生活方式。
当莫言在瑞典诉说一段具有中国特色背景的记忆时,他所带来的陌生感是普遍的,以至国内的网民都担忧外国听众难以产生共鸣。事实上,听众的隔膜不仅是个体的感触,也是当下中国的一个时代印记。生命曾历经的沉沦,由彩色转向灰白,继而被无数人遗忘。因为忘 11 却,今天作家的诉说才显得如此陌生,今天莫言刺激我们回味苦难,带领我们拷问生命的价值。
作家加缪说,“理解世界,就是迫使世界具有人性,在世界烙下人的印记。”唯有通过记录与言说,让人走进历史,还原苦难,才能让过去免于遗忘。莫言的演说呈现了一代人经受的考验,它让我们想起一段历史,这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赠与我们的文学之外的礼物,让我们跟随他的记忆,去聆听和体会母亲的诉说。
第三篇:莫言在诺贝尔晚宴上的答谢词
莫言在诺贝尔晚宴上的答谢词
北京时间2012年12月11日凌晨,中国作家莫言正式领取了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并在随后参加了盛大的诺贝尔晚宴,以下是莫言在晚宴上的答谢词:
尊敬的国王、王后和王室成员,女士们先生们:
我的讲稿忘在旅馆了,但是我记在脑子里了。
我获奖以来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由此也可以见证到,诺贝尔奖确实是一个影响巨大的奖项,它在全世界的地位无法动摇。我是一个来自中国山东高密东北乡的一个农民的儿子,能在这样一个殿堂中领取这样一个巨大的奖项,很像一个童话,但它毫无疑问是一个事实。我想借这个机会,向诺奖基金会,向支持了诺贝尔奖的瑞典人民,表示崇高的敬意。要像瑞典皇家学院坚守自己信念的院士表示崇高的敬意和真挚的感谢。
我还要感谢那些把我的作品翻译成了世界很多语言的翻译家们。没有他们的创造性的劳动,文学只是各种语言的文学。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劳动,文学才可以变为世界的文学。
当然我还要感谢我的亲人,我的朋友们。他们的友谊,他们的智慧,都在我的作品里闪耀光芒。
文学和科学相比较没有的确是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文学的最大的用处,也许就是他没有用处。谢谢大家!
以下为莫言为此次晚宴准备的演讲稿原文及英文译文,与上面的现场即兴演讲不一致: 莫言在诺贝尔晚宴上的答谢词(准备稿)
2012年12月10日(当地时间)
Mo Yan's Prepared Banquet Speech at the Nobel BanquetDecember 201
2尊敬的国王陛下、王后陛下,女士们,先生们:
Your Majesties, Your Royal Highnesses, Ladies and Gentlemen,我,一个来自遥远的中国山东高密东北乡的农民的儿子,站在这个举世瞩目的殿堂上,领取了诺贝尔文学奖,这很像一个童话,但却是不容置疑的现实。
For me, a farm boy from Gaomi's Northeast Township in far-away China, standing here in this world-famous hall after having received the Nobel Prize in Literature feels like a fairy tale, but of course it is true.获奖后一个多月的经历,使我认识到了诺贝尔文学奖巨大的影响和不可撼动的尊严。我一直在冷眼旁观着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这是千载难逢的认识人世的机会,更是一个认清自我的机会。
My experiences during the months since the announcement have made me aware of the enormous impact of the Nobel Prize and the unquestionable respect it enjoys.I have tried to view what has happened during this period in a cool, detached way.It has been a golden opportunity for me to learn about the world and, even more so, an opportunity for me to learn about myself.我深知世界上有许多作家有资格甚至比我更有资格获得这个奖项;我相信,只要他们坚持写下去,只要他们相信文学是人的光荣也是上帝赋予人的权利,那么,“他必将华
冠加在你头上,把荣冕交给你。”(《圣经·箴言·第四章》)
I am well aware that there are many writers in the world who would be more worthy Laureates than I.I am convinced that if they only continue to write, if they only believe that literature is the ornament of humanity and a God-given right, “She will give you a garland to grace your head and present you with a glorious crown.”(Proverbs 4:9)
我深知,文学对世界上的政治纷争、经济危机影响甚微,但文学对人的影响却是源远流长。有文学时也许我们认识不到它的重要,但如果没有文学,人的生活便会粗鄙野蛮。因此,我为自己的职业感到光荣也感到沉重。
I am also well aware that literature only has a minimal influence on political disputes or economic crises in the world, but its significance to human beings is ancient.When literature exists, perhaps we do not notice how important it is, but when it does not exist, our lives become coarsened and brutal.For this reason, I am proud of my profession, but also aware of its importance.借此机会,我要向坚定地坚持自己信念的瑞典学院院士们表示崇高的敬意,我相信,除了文学,没有任何能够打动你们的理由。
I want to take this opportunity to express my admiration for the members of the Swedish Academy, who stick firmly to their own convictions.I am confident that you will not let yourselves be affected by anything other than literature.我还要向翻译我作品的各国翻译家表示崇高的敬意,没有你们,世界文学这个概念就不能成立。你们的工作,是人类彼此了解、互相尊重的桥梁。当然,在这样的时刻,我不会忘记我的家人、朋友对我的支持和帮助,他们的智慧和友谊在我的作品里闪耀光芒。
I also want to express my respect for the translators from various countries who have translated my work.Without you, there would be no world literature.Your work is a bridge that helps people to understand and respect each other.Nor, at this moment, can I forget my family and friends, who have given me their support and help.Their wisdom and friendship shines through my work.最后,我要特别地感谢我的故乡中国山东高密的父老乡亲,我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们中的一员;我还要特别地感谢那片生我养我的厚重大地,俗话说,“一方水土养
一方人”,我便是这片水土养育出来的一个说书人,我的一切工作,都是为了报答你的恩情。Finally, I wish to extend special thanks to my older relatives and compatriots at home in Gaomi, Shandong, China.I was, am and always will be one of you.I also thank the fertile soil that gave birth to me and nurtured me.It is often said that a person is shaped by the place where he grows up.I am a storyteller, who has found nourishment in your humid soil.Everything that I have done, I have done to thank you!
谢谢大家!
第四篇:莫言在瑞典诺贝尔颁奖典礼晚宴上发表获奖感言双语演讲稿
莫言在瑞典诺贝尔颁奖典礼晚宴上发表获奖感言双语演讲稿
北京时间2012年12月11日凌晨,中国作家莫言正式领取了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并在随后参加了盛大的诺贝尔晚宴,以下是莫言在晚宴上的答谢词:
尊敬的国王、王后和王室成员,女士们先生们:
我的讲稿忘在旅馆了,但是我记在脑子里了。
我获奖以来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由此也可以见证到,诺贝尔奖确实是一个影响巨大的奖项,它在全世界的地位无法动摇。我是一个来自中国山东高密东北乡的一个农民的儿子,能在这样一个殿堂中领取这样一个巨大的奖项,很像一个童话,但它毫无疑问是一个事实。我想借这个机会,向诺奖基金会,向支持了诺贝尔奖的瑞典人民,表示崇高的敬意。要像瑞典皇家学院坚守自己信念的院士表示崇高的敬意和真挚的感谢。
我还要感谢那些把我的作品翻译成了世界很多语言的翻译家们。没有他们的创造性的劳动,文学只是各种语言的文学。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劳动,文学才可以变为世界的文学。当然我还要感谢我的亲人,我的朋友们。他们的友谊,他们的智慧,都在我的作品里闪耀光芒。
文学和科学相比较没有的确是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文学的最大的用处,也许就是他没有用处。谢谢大家!
以下为莫言为此次晚宴准备的演讲稿原文及英文译文,与上面的现场即兴演讲不一致: 莫言在诺贝尔晚宴上的答谢词(准备稿)
2012年12月10日(当地时间)
Mo Yan's Prepared Banquet Speech at the Nobel BanquetDecember 2012
尊敬的国王陛下、王后陛下,女士们,先生们:
Your Majesties, Your Royal Highnesses, Ladies and Gentlemen,我,一个来自遥远的中国山东高密东北乡的农民的儿子,站在这个举世瞩目的殿堂上,领取了诺贝尔文学奖,这很像一个童话,但却是不容置疑的现实。
For me, a farm boy from Gaomi's Northeast Township in far-away China, standing here in this world-famous hall after having received the Nobel Prize in Literature feels like a fairy tale, but of course it is true.获奖后一个多月的经历,使我认识到了诺贝尔文学奖巨大的影响和不可撼动的尊严。我一直在冷眼旁观着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这是千载难逢的认识人世的机会,更是一个认清自我的机会。
My experiences during the months since the announcement have made me aware of the enormous impact of the Nobel Prize and the unquestionable respect it enjoys.I have tried to view what has happened during this period in a cool, detached way.It has been a golden opportunity for me to learn about the world and, even more so, an opportunity for me to learn about myself.我深知世界上有许多作家有资格甚至比我更有资格获得这个奖项;我相信,只要他们坚持写下去,只要他们相信文学是人的光荣也是上帝赋予人的权利,那么,“他必将华冠加在你头上,把荣冕交给你。”(《圣经·箴言·第四章》)
I am well aware that there are many writers in the world who would be more worthy
Laureates than I.I am convinced that if they only continue to write, if they only believe that literature is the ornament of humanity and a God-given right, “She will give you a garland to grace your head and present you with a glorious crown.”(Proverbs 4:9)
我深知,文学对世界上的政治纷争、经济危机影响甚微,但文学对人的影响却是源远流长。有文学时也许我们认识不到它的重要,但如果没有文学,人的生活便会粗鄙野蛮。因此,我为自己的职业感到光荣也感到沉重。
I am also well aware that literature only has a minimal influence on political disputes or economic crises in the world, but its significance to human beings is ancient.When
literature exists, perhaps we do not notice how important it is, but when it does not exist, our lives become coarsened and brutal.For this reason, I am proud of my profession, but also aware of its importance.借此机会,我要向坚定地坚持自己信念的瑞典学院院士们表示崇高的敬意,我相信,除了文学,没有任何能够打动你们的理由。
I want to take this opportunity to express my admiration for the members of the Swedish Academy, who stick firmly to their own convictions.I am confident that you will not let yourselves be affected by anything other than literature.我还要向翻译我作品的各国翻译家表示崇高的敬意,没有你们,世界文学这个概念就不能成立。你们的工作,是人类彼此了解、互相尊重的桥梁。当然,在这样的时刻,我不会忘记我的家人、朋友对我的支持和帮助,他们的智慧和友谊在我的作品里闪耀光芒。
I also want to express my respect for the translators from various countries who have
translated my work.Without you, there would be no world literature.Your work is a bridge that helps people to understand and respect each other.Nor, at this moment, can I forget my family and friends, who have given me their support and help.Their wisdom and friendship shines through my work.最后,我要特别地感谢我的故乡中国山东高密的父老乡亲,我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们中的一员;我还要特别地感谢那片生我养我的厚重大地,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便是这片水土养育出来的一个说书人,我的一切工作,都是为了报答你的恩情。
Finally, I wish to extend special thanks to my older relatives and compatriots at home in Gaomi, Shandong, China.I was, am and always will be one of you.I also thank the fertile
soil that gave birth to me and nurtured me.It is often said that a person is shaped by the place where he grows up.I am a storyteller, who has found nourishment in your humid soil.Everything that I have done, I have done to thank you!
谢谢大家!
My sincere thanks to all of you!
第五篇:罗素在1950年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时的演讲
今晚我之所以选择这个主题来演讲是因为当前关于政治和政治理论的讨论往往缺少对心理学的关注。经济现状、人口统计、宪法组织,以及其他东西是很容易展现出来的。在朝鲜战争开始之际,要说清楚南朝鲜有多少人,北朝鲜有多少人没有任何困难。如果你在这些书里面翻翻,你可以很轻松的弄清双方的军队数目、人均收入。但是,如果你想知道朝鲜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南北朝鲜的居民是否有什么显著的区别;他们各自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他们的不满,他们的希望,他们的恐惧又是什么;简而言之,他们的各自动机何在;你就是把这些书翻遍,也是徒劳一场。因此,你无法得知南朝鲜的居民到底是盼着联合国介入,还是更想北方的兄弟来完成统一。同样,你也猜不到他们到底会不会为了拥有投票权,投那些他从来没听说过的政治家,而放弃土地改革的诉求。这些问题往往被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大人物忽视了,从而错失民心。如果要让政治变得科学化,这些事情(指百姓的真实心态导致的各种事,译者注)不再令人吃惊,那么我们的政治考量就必须深入到人类行为的根本出发点。各种政治口号蕴含的内在渴望有多大影响力?在一个人能或者不能吃饱饭的时候,它们的鼓动效果一样大吗?如果一个人给你一张选票,而另一个人给你一块面包,你会在饿到什么程度的时候还会坚持要选票?这些问题很少有人深入考虑。然而,让我们暂且抛开有关朝鲜的事,且从整个人类的角度去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所有人的行为都被欲望驱动着。然后有些热心的道德家却异想天开,以为靠责任和道德原则,就可以对抗欲望。我之所以说这是异想天开,不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表现的很有责任,而是因为如果不是一个人渴望表现的有责任心,则责任一词对他毫无意义。如果你想知道一个人会做什么,你不仅要大致了解他所处的物质环境,更要清楚他整个的欲望和想法,以及它们的强弱对比。
有一些欲望,虽然很强烈,但通常并没有多大政治上的重要性。大部分的男人在生命中的某些阶段会渴望结婚,但通常他们不需要采取什么政治行动,就能满足这个愿望。当然,也有些例外。罗马人抢掠萨宾族妇女就是最好的例子。澳大利亚北部的发展严重受阻,也是源于本来应该去北部开荒拓土的年轻男子不喜欢自己和女性社会隔离。但这些例子都是少数。一般来说,男人和女人在结婚方面的事在政治上影响甚微。
在政治上影响力巨大的欲望可以划分成两个层次。第一层次来自于对生活的基本需求,包括食物、住所、衣服。当这些东西变得稀缺时,为了生存下来,人们会不遗余力的获取它们,甚至付诸暴力也在所不惜。研究早期人类历史的学者表明,在四次不同时期的干旱年代,阿拉伯半岛上的人口大量外流,给周围地区的政治、文化、宗教带来深远影响。这四次中的最后一次迁徙事件,造就了伊斯兰教的兴起。日耳曼部族从俄罗斯的南部渐渐扩散到英格兰,最后到旧金山,也是出于相同的动机。不用怀疑人类对食物的需求,从前及现在,一直是重大政治事件的一个主要原因.但是人们区别于其他动物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在于他有欲望.那种欲望可谓之私人的,能够永不满足,甚至让他即使在天堂,也还会永不停歇.蟒蛇吃饱了之后就去睡觉,直到需要下一次进食才再醒来.而人类,绝大部分并不如此.过去习惯了生活地很节俭的阿拉伯人在一些时期得到了西罗马帝国的巨大财富后,定居在几乎奢侈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宫殿里,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懒散起来.饥饿不再成为一种动力,只要轻轻一点头希腊的奴隶就会供上极精致的食物.但是其他欲望让他们保持积极,尤其是可标签于这四种:占有,竞争,虚荣以及对权力的热爱.占有欲——想要占有尽可能多的财产以及有财产的标志,我想它的动机是出于恐惧心理和对必需品渴望心理的交杂.我曾经像朋友一样招待过两个从爱沙尼亚来,好不容易才从大饥荒中逃难出来的小女孩.她们生活在我家,自然不愁吃喝.但是他们一有空就溜到邻近的农场去偷土豆储藏起来.洛克菲勒的童年有过非常穷的体验,所以他成年之后依然保持着节俭的习惯.与此相同,阿拉伯的酋长在他们柔软光滑的拜占庭会议室,还是不能忘记沙漠,依然储存着实际上不可能花完的财富.但是任何一种对于占有欲的心理分析,都不能不承认前段所述的是其中非常大的一项动机,尤其是对于那些拥有巨大权力的人来说.因为前文说过,它是人类无穷动机之一.尽管你可以得到很多了,但你永远会想要得到更多.心满意足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但是占有欲,虽然是资本主义系统下的主要发动机,但并不意味着是出于克服饥饿而产生的最大动机。相互竞争的动机远超于此。穆斯林的历史一再表明,王朝的毁灭往往是因为不同出身的王子无法统一意见,并最终导致的内战造成了广泛的破坏局面。这相同的是也发生在现代欧洲,当不列颠政府愚蠢的允许德国皇帝出席斯皮特黑德举行的海军演习,这位德国皇帝脑中想的并不是如我们预想的一样,而是想:我也必须有一支跟祖母所拥有的一样好的海军。如果占有欲总是比竞争心更强的话,海上平台倒会更好些。可事实上,非常多的人只要能牢牢的完全毁灭他们的竞争对手,他们会高高兴兴的面对贫穷。税收层级就是这样诞生的。
虚荣心是威力巨大的动机,任何人有过很多和孩子相处经历的人都知道,他们有多么坚持不懈的傻傻的表演,以及说着“看我的”。“看我的”是人类心中最基本的需求之一。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有件可以一再提及的事是:年轻的王子临终前面对神父问他是否有什么事需要忏悔时,他说“是的,在我人生中有一次关键时刻,我同时探望皇帝和教皇,我太迷恋于我自己人生的顶峰,而没有看到更远。我忽略了那次可以同时把他们扔下去的机会,本来我可以流芳百世。史书上没有记载是否神父宽恕了他。虚荣的一个麻烦就在于它是越来越膨胀的。原来说过,被允许在报纸上翻看关于他自己的审判过程的杀人犯,如果发现某个报纸报道的不够详细就会很气愤,如果他发现关于他自己其他报纸报道的很多,他对那些极少报道他的报纸就会更生气。政治家和文学家也是如此,剪报处发现他们越是有名望,就会越难满足。从三岁的小孩到眉头一皱世界振动的君主,对人类虚荣心遍及生活各角落的影响,如何夸大都不为过。人类甚至犯过如此大不敬:觉得他们构想出来的神灵也有相同的需求,渴望得到持续的赞美。还有一种动机也与上述动机一样影响巨大,而且远超它们。我指得是对权力的迷恋。对权力的迷恋有点类似于虚荣,但是它们绝对不是同一种东西。虚荣需要的是赞美,没有权力也很容易得到赞美。在美国,获得赞美最多的是那些电影明星,但是他们很容易就会被“反美运动审查委员会”的委员们打回原形,反正他们无论如何都享受不到赞美。在英国,国王比首相能享受到更多赞美,但是首相拥有更多的权力。很多人更热赞美而不是权力,但是那些人在很多事情上的影响力不如那些迷恋权力者。在1814年,布鲁克(普鲁士元帅,击败了拿破仑,译者注)在参观了拿破仑的宫殿后大叹:他拥有这一切还要去攻打莫斯科,真是个十足的傻瓜。对于拿破仑来说,他当然不是没有虚荣心,只是当他必须做出抉择时,他更向往权力。而对于布鲁克来说,拿破仑的选择无疑是愚蠢的。权力,正如虚荣,是永难满足的。只有全能才能使它完全满足。特别的正如那些精力充沛之人的弱点,对权力迷恋的偶然积极作用,跟它发生的频率完全不匹配。实际上它是那些伟人们最强烈的动机。
对权力的迷恋随着对权力的体验而与日俱增,而且不论这权力是大到君王的,还是小到微不足道。在1914年之前的快乐日子里,当作的好的妇女们能够获得很多仆人,她们从掌控家务方面权力获得的快乐随着年龄而稳定增长。类似的在任何一个独裁制度下,权力的拥有者因为从权力那里得到的快乐体验而变得越发暴君似的。因为权力让人类做他们宁愿不做的事,因为对权力热爱而鼓动起来的男人更倾向于使别人痛苦而不是允许别人快乐。如果你以一些合情合理的理由对老板说要缺席这次会议,他的恋权,会因为拒绝你而不是同意你获得更多的满足。如果你要求一个建筑许可,这个相关的小官员将明显能从说“不”而非“是”获得更多快乐。这是一系列的事让对恋权变成一种危险的动机。
但是也有另一些可取的方面。我认为对知识的追求也是出于对权力的迷恋,所有科学技术的改进也是源于此。在政治方面也是如此,一位改革者也能拥有强烈如暴君的对权力的迷恋。反对对权力的迷恋是人们的动机之一是个彻底的错误。你将被这种动机引导成对社会有利的行为,还是有害的行为,取决于这个社会的制度,以及你个人的能力。如果你的能力是理论方面或者是技术方面的,你将会在知识或技术方面做出贡献。通常,你的行为有益于社会。如果你是一个政客,你可能会被对权力的迷恋所驱动,但是通常这种动机会表现在:出于某种原因,你希望看到现有局面按照你的个人喜好而改变。一个伟大的将军,比如亚西比德(三次背叛所属阵营,最后死于波斯总督之手),毫不关心他对阵的是哪方,但是大部分将军都会更倾向于为本国作战。也就是说,在对权力迷恋之外,也还是会有别的动机存在。政客有可能会随时变换阵营,以确保自己属于多数派,但是大部分政客会更倾向于某一个党派,而压制他们对权力的迷恋。几乎纯粹出于恋权的现象在各式人等中都有。其中有一类人,就是军事冒险者,最好的例子就是拿破仑。我想,拿破仑对科西嘉(拿破仑的故国,之前拿破仑一直想带领科西嘉摆脱法国的殖民统治,译者注)和法国不会有什么意识形态上的偏好,但是如果他成了科西嘉的皇帝,他不会有现在那么伟大,尽管为此他必须假冒自己是个法国人。然而,这些人都不是最佳的例子。因为他们也同样得到了极大的虚荣心的满足。最纯粹的出于对权力的迷恋的一类人要属于那些幕后操纵者——那些人躲在王位宝座的背后,从来不公开露面。他们仅仅凭着一个念头就足以慰籍平生:那些木偶对到底是谁在指挥着他们都还不知道呢!荷尔斯泰因男爵,从1890年到1906年一直控制着德意志帝国的外交政策,他把那种对权力的迷恋表现的淋漓尽致。他居住在贫民窟中,从来没出现在社会上,除了有一次皇帝强求要与他见面,他无法拒绝外,从来不与皇帝见面,他拒绝所有的宫廷活动的邀请,因为他说他没有宫廷礼服。他掌握了可以要挟宫中大臣和皇帝亲友的各种秘密。他利用这些作为要挟,不是为了去获得财富、名声或者任何其他显而易见的好处,而仅仅是强迫大家采纳他的外交政策。在东方,在宦官群体中,这种人物也并不罕见。
现在提一些其他的动机,虽然和我们之前考虑过的那些动机相比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少些重要性,但依然是相当的重要。其中的第一种是对刺激的热爱。人类相比于动物的优越性在于他们容忍无聊的程度。虽然我也多次想过,观察动物园里的猿猴可以得知它们也有这些不甘于枯燥的情绪萌芽。逃避无聊几乎是所有人类都共有的一种影响甚大的欲望。当白人第一次和野蛮的原始部落接触时,他们给那些人几乎所有的好处,从福音书到南瓜派。尽管如此,我们可能还是会很遗憾,因为大部分野蛮人接受那些东西时非常冷淡。在那些礼物中,他们真正重视的是令人沉醉的酒,那些酒可以让他们生平第一次产生纵使很短暂的幻觉,觉得活着比死了要更好。印第安人保持在依然未开化状态时,他们吸他们自己的小管烟,不会跟我们做的一样冷静,而是极度狂欢,在过于兴奋时会陷入昏迷,当尼古丁不能在引起他们激动时,一个“爱国”的演讲家会鼓动他们去袭击临近的部落,那可以给予他们就像我们(按照我们的性情)在平常赛马中能获得的那种享受。对于文明人群体,正如对于早期的印第安部落,我想它是主要出于对刺激的热爱,那种刺激可以使得平民在战争突然爆发时鼓掌;这种激情非常像足球比赛,虽然它的结果在有的时候稍微要更严重些。到底什么是人类热爱刺激的根本原因,是很难完全肯定的.我倾向于认为是因为我们精神上的天性为了适应当初主要靠男人打猎为生的那个阶段.当一个男人带着原始落后的武器,带着对晚餐的期望,为了围捕一头鹿而忙了一整天,当日落的时候,他拖着猎物胜利性的回到洞穴,带着疲倦心满意足的躺下,与此同时他的妻子开始整理和烹饪食物,他身体困乏而又骨骼酸痛,烹饪的香味充斥所有他能意识到的场所,最后吃完晚饭过后,他进入沉沉梦乡.在这样一种生活下,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厌倦.但是当他进入农耕时期,让他的妻子做田里所有的重活,他就有时间去想着人类生活的虚荣,发明神话和哲学系统,并且梦想从此就过着他将永远在神殿里打猎追逐的生活.我们的精神品质是用来适合繁重的体力劳动的,当我年轻的时候,我经常在假期里每天进行25英里的徒步旅行,夜幕来临时,我不需要任何东西排解无聊,因为坐下的快乐就完全能满足我了.但是现代的提升无法用这些身体上的奋发向上的原则来引导.大量工作都是坐着做的,并且大部分手工工作只用到特定部分的肌肉.当伦敦的人群集聚到特拉法尔加广场大声为政府决定让他们送死的声明而喝彩,如果他们那天步行了25英里之后就不会那样做了.要治愈好战心理,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如果人类要幸存下来——也许一件战争之外大家并不喜欢的事——必须被找到来当作我们富余精力的一个稳定而无害的发泄途径,这样可以引导对刺激的追求。
这是道德家和社会改革者都很少考虑的事,社会改革者觉得他们还有更严重的事需要考虑,另一方面,道德家对所有用来转移人们对刺激的向往的事情,都极其夸大它们的严重性.尽管如此,在他们的意见里,严重性是关于罪恶的严重性,比如舞厅,影院,时代爵士乐都是.如果我们相信耳朵听到的东西通向地狱,那么我们最好花费所有时间坐在家里反思我们的罪恶.我发现自己无法完全同意那些说出这些警告的严肃的人们.魔鬼有很多种样子.一些用来欺骗年轻人,一些用来欺骗年长和严肃的人.如果引诱年轻人享受快乐是魔鬼,那么说服年长者谴责年轻人的快乐,不也可能是同一个魔鬼做的事?而且谴责不也可能仅仅是一种分配给年长者的兴奋的事?而且谴责不可能会如鸦片一样必须持续加大剂量来产生想要的效果?谴责岂不是要担心那所有的,从邪恶的电影院开始,我们要逐步的导致谴责对立的党派,意大利人,南欧的黑裔,亚洲移民,简而言之,每个除了我们一派之外的人.并且它正是广泛存在的导致战争发生的该谴责的事.我从来没听说过因为舞厅而发生的战争.兴奋的严重性在于它很多种形式都是破坏性的,兴奋对酗酒或沉迷赌博而无自制力的人来说是破坏性的.当它带来群体性暴力时,也是破坏性的.尤其当它导致战争时,更是极具毁灭性.这种需求如此强烈,以至于如果无害的发泄方式不是唾手可得的话,就很可能会把人们引向有害的发泄方式。目前在运动方面有这么多无害的发泄方式,在政治方面也有很多,前提是那些活动要在宪法的框架下进行。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尤其那种导致群情激奋的政治活动,经常导致大量伤害事件的发生。
人类城市生活过于乏味了,如果要不生变数的话,必须为冲动提供一些无害的发泄方式——我们远祖只需要打猎就能满足那种冲动.在澳大利亚,人少而兔子多,我看到过一很多百姓用原始的技巧狩猎成千上万只兔子的方式来满足他们原始的冲动.但是在伦敦或纽约,人多而兔子少,必须有其他方式来愉悦大家.我想每一个大一点的地方,都应该有个人造的瀑布,然后人们就可以乘坐脆弱的小舟滑下.并且也应该有放满了凶猛的鲨鱼的游泳池,任何被发现支持预防性战争的人,都应该被投进泳池,罚他们每天与这些灵巧的怪物们共处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