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浅析张爱玲散文的文体特色
浅析张爱玲散文的文体特色
宕昌县两河口九年制学校 王 斌
内容摘要:张爱玲的散文以其独语式的个体语境,孤独感和苍凉感的浓郁参透,走向世俗的现世精神,独具特色的表现方式,既构成了当时文坛上不同于主流语境的另一种风格,也构成了其散文文体的鲜明特色。
关键词:
独语式
孤独感
苍凉美
世 俗
“我立在阳台上,在黯蓝的月光里看那张照片,照片里的笑,似乎有藐视的意味——因为太感兴趣的缘故,仿佛只有兴趣没有感情了,然而那注视里还是有对这世界难言的慕恋。”①。
这是《流言》中的张爱玲最终定格于她对自己的一张照片的描述。张爱玲老年时曾在为自己文集所做的序言中说过这样的话:“人生有飞扬,我飞扬不起来,人生有热闹,我热闹不起来。我的心永远是平止的,平止的如一潭死水,与死水不同者,只在我独立水边,望着自己瘦弯的身影,添觉出几分苍凉。” 的确,张爱玲是安静的,她个性内敛,不喜张扬,习惯偏安一隅静坐。对于人生,她是一个安静的看客,又是一个安静的听众。她把喜怒哀乐收藏,自己品味,她不在乎外界,也不顾影自怜,只关心自己的感受并细加呵护,不经意间流露的是一股淡淡的悲凉。她的喜静,许是从小的家庭磨难,许是经历了一些世事变迁,许是心智的早熟早慧,然而互补在她这里得到了很好的发挥,沉默,少言让她在一派沉静中淘取到了她笔下所要的金子。于是,她手中那支笔飞扬起来,她的散文,便展示了一个真实的她繁富的内心世界。
张爱玲散文集《流言》,收录了1843年8月到1944年12月间所写的24篇散文,这些散文代表了张爱玲在散文方面的突出成就,鲜明地体现出了散文所拥有的文体特色。
一、独语式的个体语境
张爱玲的散文中,首先感受到的就是别具一格的独语式的个体语境。“出版于1944年的散文集《流言》,所呈示的便是一个沦陷区的孤独女性‘嘁嘁切切絮絮叨叨’的‘私语’”②。作者从一个女性的真实体验和内心感受出发,在主流话语之外,津津乐道的谈音乐、谈绘画、谈戏剧、谈舞蹈、谈创作、谈吃穿、谈周围的人和事„„从而形成了当时文坛上另一种非意识形态的边缘性话语,-1-
开拓了文学领域私人生活的空间。这是一个生动、活跃、跳溅着浓郁世俗关怀火花的感性世界,它大量记录了客观世界在作者个人生动感觉中的瞬间感受和印象,显示出了作者在捕捉感官印象时的精细和敏捷。这种语境虽然不是张爱玲的独创,追根溯源,在中国新文坛上可以上溯到30年代以何其芳的《画梦录》为代表的一批散文作品。但是由于到了张爱玲登上文坛的40年代,“这种以孤独者的内心独白为主要宣叙方式的个性‘独语’文体,渐渐地被一种群体性的话语方式取代了。告别了画梦期的何其芳表示‘从此我要叽叽喳喳发议论’,李广田也走了一条相似的道路,他的散文在《画廊集》之后‘渐渐地由主观抒写变向客观的描写一方面’。(《银狐集》题记)”③所以,张爱玲散文的这种非主流的独语体话语方式,既可看作是对传统的一种承袭,也可视为是她个人的一种独特。
张爱玲是始终自居于时代之外的边缘位置,就象她自己所说的:“像一切潮流一样,我永远是在外面的。”这种人生态度就为她跃出中心叙述语境,从主流化集体化表达边缘化个人化表达奠定了基础。
张爱玲处于40年代上海时空环境的特殊性,也使这种语境能够成为现实,沦陷中的上海在时间上和空间上都与外界有着相对的阻隔,就像是变成了一座孤岛,“一块‘无政府’、‘无中心’的悬空地带”。这一特定的背景既“助长了非主流文学的发展”④,也提供了适合于张爱玲心态的社会氛围和远离现实政治进行创作的条件。可以说,她的这种独语式的个体语境,也正是在这样一种特殊的土壤条件下产生和发展的。
张爱玲散文的这种自我对世俗人生的主观体验和独特感悟的个体语境,对推动40年代中国散文语境的多元化,拓展散文的表现空间,有着不容忽视的促进作用,也因此就在现代文学史上拥有了自己的位置。张爱玲的独语式的个体语境把作者“特异的女性的感性心理以及敏锐得近乎神经质的艺术家的禀赋和气质”,吸引了读者的视线,使张爱玲的散文得以超越时空,给不同地域、不同时代的读者享受到了审美的愉悦和快感。同时为后人走进张爱玲的心理世界,深入研究张爱玲的创作和其人其事,有着十分宝贵的作用。
二、孤独感和苍凉感的渗透
孤独感和苍凉感的渗透,是张爱玲散文文体的第二个特色。她的几篇谈音乐、谈绘画的散文,就十分鲜明地体现了这一倾向。比如“有一天深夜,远处飘来跳舞厅的音乐,女人尖细的喉咙唱着:‘蔷薇蔷薇处处开!’偌大的上海,没有几家人家点着灯,更显得夜的空旷。我房间里倒没有息灯,一长排窗户,拉上了暗蓝
-2-的旧丝绒帘子,像文艺滥调里的‘沉沉夜幕’。丝绒败了色的边缘被灯光喷上了灰扑扑的淡金色。帘子在大风里蓬飘,街上急急驶过一辆奇异的车,不知是不是捉强盗,‘哗!哗!哗!’像轮船的汽笛,凄长地,‘哗!哗!„„哗!哗!’大海就在窗外,海船上的别离,命运的决裂,冷到人心里去。‘哗!哗!’渐渐远了。在这样凶残的,大而破的夜晚,给它到处开起蔷薇花来,是不能想象的事,然而这女人还是细声细气很乐观地说是开着的。——《谈音乐》”很显然,这已经不是在谈音乐,而是借音乐的缘由真切再现一个孤独女性在空旷的大上海的夜晚,一时间的情绪流程。它是孤独处境中的作者幻觉的下意识流动,是作者对一己孤独感的着意表现。在这里荒凉的外部世界是人的孤独感和苍凉感的浓重底色,而人的孤独和凄凉又尽显外部世界的荒凉。二者是互为映衬,相得益彰的。
张爱玲的散文创作是对自己人生世界的反映。不幸的童年使她过早的失落于家庭,父母离异让她在小小的年纪便失却了母爱;父亲的再婚,又是她痛失家庭的温暖。落后于时代的没落的家族使她深受厚重的家族文化氛围的裹挟,使得年轻的张爱玲无法融入新的时代而一起沉落,染上了浓重的末世情调。动荡的现实生存环境下,使她经受了特定历史时期里的种种失落——先是失去了去英国学习的机会,香港的战火又烧掉了她引以为傲的学业成绩,不得不中途辍学。在浓重的战争阴影笼罩下,一种个体生存的危机感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使她深感个体在这个社会中生存的危机。表现在张爱玲本人表白过的:“时代使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如果我最常用的字是‘苍凉’,那是因为思想背景里有这惘惘威胁。”⑤以上这些经历使早就敏感、早熟的张爱玲,不仅过早地积累了对现实人生中人和事的否定性情绪,无法把自己有机的融入到群体中,有意识的封闭自我,同时代隔绝,同希望和光明隔绝,这就导致了她灵魂深处强烈的孤独感,而且用这种“失落者”的心态冷眼旁观周围的世界。正是有着这样的历程,使得张爱玲有着“失落者”的心态,带着悲观气质去感受生活,再写作过程中就带上了浓重的主观投影,创作过程中所剖析的现实也就不全是客观的经验世界,而是“内心的世界”⑥。与反应客观世界比,张爱玲更侧重于反映自己的主观世界。
张爱玲的散文都是作者主观情绪在文本中的外化,也就使她的散文创作纵使在写实中,也常常饱含着浓厚的“主观性”特征,散文创作明显的侧重于反映自己的主观世界,使浓郁的孤独感和人生的苍凉感流贯于张爱玲的散文中。除此以外,孤独感和苍凉感在张爱玲散文文本中的强力渗透,是作用独特的审美追求。
三、世俗的现实精神,为女人立言
张爱玲散文文体的第三个特色就是走向世俗的现实精神。张爱玲以她薄薄的一本《流言》在众多的名家中独树一帜,卓然而立。这与她散文的内容的世俗化,生活化是分不开的。
张爱玲的散文,是一个精心营造的世界,里面充满趣味,亲切怡人。她的散文内容非常多,涉及面广。散文集《流言》里都是从日常的世俗生活中采撷琐碎平凡的题材,里面谈吃,谈穿,谈钱,谈艺术,谈女人,谈自己的生活等。因此世俗的人生实际上已被作者提升到了表现人生本来面目的一条必由之路。表现在散文中,她沉迷于普通人的寻常人生乐趣中,用全部体验去感知中产阶级以及市民阶层的世俗化的生存际遇。无论是饮食男女的衣食住行,还是现时日常生活的种种细节,她都能怀着一种热情的喜好,一种强烈的表现欲。可以说张爱玲的散文集《流言》也就是作者对这种俗世生活的了悟和沉浸的结晶,充满了对身边的人生琐事和寻常图景的发现与感悟。
张爱玲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在她看来,“举目四眺,世界满目疮痍”,可正是对生命意义的悲观,反而导致她了对生活小趣味的近于过分的嗜好;她对“寻常的反常”的发现,使她产生了对万物超然对俗事谅解的洒脱态度。我们在《流言》中看到的是一贯对人生的一切表示了强烈好奇、强烈的爱好而又善于享受人生乐趣的张爱玲。吃、穿、玩、游戏花钱无一不让她感到愉快,而声音、颜色、气味都能给她带来快感。她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地道的女人世界,她的散文题材大多取自身边的小事,而这也正组成了女人特别爱好的一些生活内容:打扮、购物、买菜、逛街、吃零食等等。她的话题也几乎可以归入女人的话题:女人的天性、女人谈论男人、身边杂事的乐趣等等。她的散文里也浸透了女人的感性,她对那些琐事的叙述和谈论充满了女性对生活特有的一种体验和感应。她一往情深谈起一块衣料,一件衣服,那种从穿衣中体味到的喜悦对于男人来说的确是微不足道,而她对“细细森森”的美,对那种“牵牵绊绊”、“意意思思”的感觉不胜低徊的回味,透露着女性纤细的感性。她在《天才梦》里就向我们描述了她从生活中得来的种种乐趣“我懂得怎么看七月巧云,听苏格兰兵吹bagpipe,享受微风中的藤椅,吃盐水花生,欣赏雨夜的霓虹灯,从双层公共汽车上伸出手摘树颠的绿叶。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可是我一天不能克服这种咬啮性的小烦恼,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即使在描写战争的《烬余录》中也充斥着吃、穿、上街游玩等等这些琐事带来的快乐。“我记得香港沦落后我们
怎样满街地找寻冰激凌和嘴唇膏。我们撞进每一家吃食店去问可有冰激凌。只有一家答应说明天下午或许有。于是第二天我们步行十多里路去践约,吃到一盘昂贵的冰激凌,里面咯吱咯吱全是冰屑子。街上摆满了摊子,卖胭脂,西药,罐头牛羊肉,抢来的西装,绒线衫,累丝窗帘,雕花玻璃器皿,整批的呢绒。我们天天上城买东西,名为买,其实不过是看看而已。从那时候起我们学会了怎样以买东西当作一种消遣。——无怪大多数女人乐此不疲。”
张爱玲的散文多而杂,不仅描述了一个地道的女人世界,她直逼世俗人生。张爱玲不矫情,不撇清,她对生活的情趣更有一种清新的气息,生活的艺术是直逼世俗的。张爱玲母亲出身名门,是典型的西洋淑女。张爱玲在《童言无忌》中这样写她的母亲:“我母亲是个清高的人,有钱的时候固然决口不提钱,即至后来为钱逼迫很厉害的时候也还把钱看得很轻。这种一尘不染的态度引起我的反感,激我走到对立面去。”她自豪地给自己冠上许多俗气的头衔:
“一学会拜金主义这名词,我就坚持我是拜金主义者。”⑦她连自己“恶俗不堪”的名字也恋恋不舍“世上有用的人往往是俗人。我愿意保留我的俗不可耐的名字,向我自己作为一个警告,设法除去一般知书识字的人咬文嚼字的积习,从柴米油盐、肥皂、水与太阳之中去寻找实际的人生。”
琐屑的世俗生活是实际的人生,张爱玲不耻于宣布自己是一个俗人,在俗世中体味牵牵绊绊,拘拘束束的苦乐的世俗而又真实的生活。走向世俗的现实精神与前面所述的孤独感和苍凉感的浓郁渗透,使张爱玲的散文交织了复杂而又矛盾的两种美感倾向“一方面是对现代文明的‘荒凉’感受中呈露的具有现代主义意味的美感特质,另一方面,则是对士大夫乐感文化传统的眷恋,对普通人的寻常人生乐趣的沉迷。”
注释:
1、①《卷首玉照及其他》
2、②余凌《张爱玲的感性世界——析〈流言〉》
3、③余凌《张爱玲的感性世界——析〈流言〉》
4、④姚玳玫《冰心丁玲张爱玲——“五四”女性神话的终结》
5、⑤张爱玲《〈传奇〉再版序》
6、⑥宋家宏《张爱玲的“失落者”心态及创作》
7、⑦《童言无忌》
参考文献:
1、《卷首玉照及其他》
2、余凌《张爱玲的感性世界——析〈流言〉》
3、姚玳玫《冰心丁玲张爱玲——“五四”女性神话的终结》
4、张爱玲《〈传奇〉再版序》
5、宋家宏《张爱玲的“失落者”心态及创作》
6、《童言无忌》
后记:
自学考试对于我来说,非常地辛苦,由于专科段是非汉语言专业,自学起来非常地吃力。好在我不断的努力,今年我通过了汉语言本科段所有的科目。参加了论文撰写答辩的报名。在撰写时,我对辛弃疾感觉到既可亲,又可悲,可亲地是辛弃疾的一生是奋斗的一生,充满了英雄主义;可悲的是,辛弃疾的悲剧,不仅是个人的悲剧,更是国家的,民族的悲剧。可以说,辛弃疾的人生充满着个人英雄主义的悲剧色彩,我被他深深地感染了。
在撰写过程中,李老师在百忙之中抽时间给予我论文指导,我在此深深表示地感谢,谢谢您的付出,您辛苦了!
第二篇:张爱玲经典短篇散文
张爱玲当然是不世出的天才,她的文字风格很有趣,像是绕过了五四时期的文学,直接从《红楼梦》、《金瓶梅》那一脉下来的,张爱玲的小说语言更纯粹,是正宗的中文,她的中国传统文化造诣其实很深。下面就是小编整理的张爱玲经典短篇散文,一起来看一下吧。
一、夜营的喇叭
晚上十点钟,我在灯下看书,离家不远的军营里的喇叭吹起了熟悉的调子。几个简单的音阶,缓缓的上去又下来,在这鼎沸的大城市里难得有这样的简单的心。
我说:“又吹喇叭了。姑姑可听见?”我姑姑说:“没留心。”
我怕听每天晚上的喇叭,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听见。我说:“啊,又吹起来了。”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声音极低,绝细的一丝,几次断了又连上。这一次我也不问我姑姑听得见听不见了。我疑心根本没有什么喇叭,只是我自己听觉上的回忆罢了。于凄凉之外还感到恐惧。
可是这时候,外面有人响亮地吹起口哨,信手拾起了喇叭的调子。我突然站起身,充满喜悦与同情,奔到窗口去,但也并不想知道那是谁,是公寓楼上或是楼下的住客,还是街上过路的。
二、有几句话同读者说
我自己从来没想到需要辩白,但最近一年来常常被人议论到,似乎被列为文化汉奸之一,自己也弄得莫名其妙。我所写的文章从来没有涉及政治,也没有拿过任何津贴。想想看我惟一的嫌疑要末就是所谓“大东亚文学者大会”第三届曾经叫我参加,报上登出的名单内有我;虽然我写了辞函去(那封信我还记得,因为很短,仅只是:“承聘为第三届大东亚文学者大会代表,谨辞。张爱玲谨上。”)报上仍旧没有把名字去掉。
至于还有许多无稽的谩骂,甚而涉及我的私生活,可以辩驳之点本来非常多。而且即使有这种事实,也还牵涉不到我是否有汉奸嫌疑的问题;何况私人的事本来用不着向大众剖白,除了对自己家的家长之外仿佛我没有解释的义务。所以一直缄默着。同时我也实在不愿意耗费时间与精神去打笔墨官司,徒然搅乱心思,耽误了正当的工作。但一直这样沉默着,始终没有阐明我的地位,给社会上一个错误的印象,我也觉得是对不起关心我的前途的人,所以在小说集重印的时候写了这样一段作为序。反正只要读者知道了就是了。《传奇》里面新收进去的五篇,《留情》、《鸿鸾禧》、《红玫瑰与白玫瑰》、《等》、《桂花蒸阿小悲秋》,初发表的时候有许多草率的地方,实在对读者感到抱歉,这次付印之前大部分都经过增删。还有两篇改也无从改起的,只好不要了。
我不会做诗的,去年冬天却做了两首,自己很喜欢,又怕人家看了说“不知所云”;原想解释一下,写到后来也成了一篇独立的散文。现在我把这篇《中国的日夜》放在这里当作跋,虽然它也并不能够代表这里许多故事的共同的背景,但作为一个传奇未了的“余韵”,似乎还适当。
封面是请炎樱设计的。借用了晚清的一张时装仕女图,画着个女人幽幽地在那里弄骨牌,旁边坐着奶妈,抱着孩子,仿佛是晚饭后家常的一幕。可是栏杆外,很突兀地,有个比例不对的人形,像鬼魂出现似的,那是现代人,非常好奇地孜孜往里窥视。如果这画面有使人感到不安的地方,那也正是我希望造成的气氛。
三、有女同车
这是句句真言,没有经过一点剪裁与润色,所以不能算小说。
电车这一头坐着两个洋装女子,大约是杂种人罢,不然就是葡萄牙人,像是洋行里的女打字员。说话的这一个偏于胖,腰间柬着三寸宽的黑漆皮带,皮带下面有圆圆的肚子,细眉毛,肿眼泡,因为脸庞的上半部比较突出,上下截然分为两部。她道:”……所以我就一个礼拜没同他说话。他说‘哈啰’,我也说‘哈啰’。“她冷冷地抬了拍眉毛,连带地把整个的上半截脸往上托了一托。”你知道,我的脾气是倔强的。是我有理的时候,我总是倔强的。“
电车那一头也有个女人说到”他“,可是她的他不是恋人而是儿子,因为这是个老板娘模样的中年太大,梳个乌油油的髻,戴着时行的独粒头喷漆红耳环。听她说话的许是她的内侄。她说一句,他点一点头,表示领会,她也点一点头,表示语气的加重。她道:”我要翻翻行头,伊弗拨我翻。难我讲我铜韧弗拨伊用哉!
格日子拉电车浪,我教伊买票,伊哪哼话?……‘侬拨我十块洋细,我就搭侬买!’坏弗?……“这里的”伊“,仿佛是个不成材的丈夫,但是再听下去,原来是儿子。儿子终于做下了更荒唐的事,得罪了母亲:”伊爸爸一定要伊跪下来,‘跪呀,跪呀!’伊定规弗肯:‘我做啥要跪啊?“一个末讲:’定现要依跪。跪呀!跪呀!‘难后来伊强弗过明:’好格,好格,我跪!‘我说:’我弗要伊跪。我弗要伊跪呀!‘后来旁边人讲:价大格人,跪下来,阿要难为情,难末喊伊送杯茶,讲一声:’姆妈(要勿)动气。‘一杯茶送得来,我倒’叭!‘笑出来哉!”
四、说胡萝卜
有一天,我们饭桌上有一样萝卜煨肉汤。我问我姑姑:“洋花萝卜跟胡萝卜都是古时候从外国传进来的吧?”她说:“别问我这些事。我不知道。”她想了一想,接下去说道:“我第一次同胡萝卜接触,是小时候养叫油子,就喂它胡萝卜。还记得那时候奶奶(指我的祖母)总是把胡萝卜一切两半,再对半一切,塞在笼子里,大约那样算切得小了。——要不然我们吃的菜里是向来没有胡萝卜这样东西的。——为什么给叫油子吃这个,我也不懂。”
我把这一席话暗暗记下,一字不移地写下来,看看忍不住要笑,因为只消加上“说胡萝卜”的标题,就是一篇时髦的散文,虽说不上冲淡隽永,至少放在报章杂志里也可以充充数。而且妙在短——才抬头,已经完了,更使人低徊不已。
五、打人
在外滩看见一个警察打人,没有缘故,只是一时兴起,挨打的是个十五六岁的穿得相当干净的孩子,棉袄棉裤,腰间系带。警察用的鞭,没看仔细,好像就是警棍头上的绳圈。“呜!”抽下去,一下又一下,把孩子逼在墙根。孩子很可以跑而不跑,仰头望着他,皱着脸,眯着眼,就像乡下人在田野的太阳里睁不开眼睛的样子,仿佛还带着点笑。事情来得太突兀了,缺乏舞台经验的人往往来不及调整面部表情。
我向来很少有正义感。我不愿意看见什么,就有本事看不见。然而这一回,我忍不住屡屡回过头去望,气塞胸膛,打一下,就觉得我的心收缩一下。打完之后,警察朝这边踱了过来,我恶狠狠盯住他看,恨不得眼睛里飞出小刀子,很希望我能够表达出充分的鄙夷与愤怒,对于一个麻风病患者的憎怖。然而他只觉得有人在注意他,得意洋洋紧了一紧腰间的皮带。他是个长脸大嘴的北方人,生得不难看。
他走到公众厕所的门前,顺手揪过一个穿长袍而带寒酸相的,并不立即动手打,只定睛看他,一手按着棍子。那人于张惶气恼之中还想讲笑话,问道:“阿sir是为仔要我登牢子?
大约因为我的思想没受过训练之故,这时候我并不想起阶级革命,一气之下,只想去做官,或是做主席夫人,可以走上前给那警察两个耳刮子。
在民初李涵秋的小说里,这时候就应当跳出一个仗义的西洋传教师,或是保安局长的姨太太(女主角的手帕交,男主角的旧情人。)偶尔天真一下还不要紧,那样有系统地天真下去,到底不大好。
六、到底是上海人
一年前回上海来,对于久违了的上海人的第一个印象是白与胖。在香港,广东人十有八九是黝黑瘦小的,印度人还要黑,马来人还要瘦。看惯了他们,上海人显得个个肥白如瓠,像一代乳粉的广告。
第二个印象是上海人之“通”。香港的大众文学可以用脍炙人口的公共汽车站牌“如要停车,乃可在此”为代表。上海就不然了。初到上海,我时常由心里惊叹出来:“到底是上海人!”我去买肥皂,听见一个小学徒向他的同伴解释:“喏,就是张勋的勋,功勋的勋,不是”薰风的薰。《新闻报》上登过一家百货公司的开幕广告,用并散并行的阳湖派体裁写出切实动人的文字,关于选择礼品不当的危险,结论是:“友情所系,讵不大哉!”似乎是讽刺,然而完全是真话,并没有夸大性。
上海人之“通”并不限于文理清顺,世故练达。到处我们可以找到真正的性灵文字。去年的小报上有一首打油诗,作者是谁我已经忘了,可是那首诗我永远忘不了。两个女伶请作者吃了饭,于是他就做诗了:“樽前相对两头牌,张女云姑一样佳。塞饱肚皮连赞道:难觅任使踏穿鞋!”多么可爱的,曲折的自我讽嘲!这里面有无可奈何,有容忍与放任——由疲乏而产生的放任,看不起人,也不大看得起自己,然而对于人与已依旧保留着亲切感。更明显地表示那种态度的有一副对联,是我在电车上看见的,用指甲在车窗的黑漆上刮出字来:“公婆有理,男女平权。”一向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由他们去吧!各有各的理。“男女平等”,闹了这些年,平等就平等吧!——又是由疲乏而起的放任。那种满脸油汗的笑,是标准中国幽默的特征。
上海人是传统的中国人加上近代高压生活的磨练,新旧文化种种畸形产物的交流,结果也许是不甚健康的,但是这里有一种奇异的智慧。
谁都说上海人坏,可是坏得有分寸。上海人会奉承,会趋炎附势,会混水里摸鱼,然而,因为他们有处世艺术,他们演得不过火。关于“坏”,别的我不知道,只知道一切的小说都离不了坏人。好人爱听坏人的故事,坏人可不爱听好人的故事。因此我写的故事里没有一个主角是个“完人”。只有一个女孩子可以说是合乎理想的,善良、慈悲、正大,但是,如果她不是长得美的话,只怕她有三分讨人厌。美虽美,也许读者们还是要向她叱道:“回到童话里去!”在《白雪公主》与《玻璃鞋》里,她有她的地盘。上海人不那么幼稚。我为上海人写了一本香港传奇,包括《泥香屑》、《一炉香》、《二炉香》、《茉莉香片》、《心经》、《琉璃瓦》、《封锁》、《倾城之恋》七篇。写它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到上海人,因为我是试着用上海人的观点来察看香港的。只有上海人能够懂得我的文不达意的地方。
我喜欢上海人,我希望上海人喜欢我的书。
七、写什么
有个朋友问我:“无产阶级的故事你会写么?”我想了一想,说:“不会。要么只有阿妈她们的事,我稍微知道一点。”后来从别处打听到,原来阿妈不能算无产阶级。幸而我并没有改变作风的计划,否则要大为失望了。
文人讨论今后的写作路径,在我看来是不能想象的自由——仿佛有充分的选择的余地似的。当然,文苑是广大的,游客买了票进去,在九曲桥上拍了照,再一窝蜂去参观动物园,说走就走,的确可羡慕。但是我认为文人该是园里的一棵树,天生在那里的,根深蒂固,越往上长,眼界越宽,看得更远,要往别处发展,也未尝不可以,风吹了种子,播送到远方,另生出一棵树,可是那到底是很艰难的事。
初学写文章,我自以为历史小说也会写,普洛文学,新感觉派,以至于较通俗的“家庭伦理”,社会武侠,言情艳情,海阔天空,要怎样就怎样。越到后来越觉得拘束。譬如说现在我得到了两篇小说的材料,不但有了故事与人物的轮廓,连对白都齐备,可是背景在内地,所以我暂时不能写。到那里去一趟也没有用,那样的匆匆一瞥等于新闻记者的访问。最初印象也许是最强烈的一种。可是,外国人观光燕子窝,印象纵然深,我们也不能从这角度去描写燕子窝顾客的心理吧?
走马看花固然无用,即使去住两三个月,放眼搜集地方色彩,也无用,因为生活空气的浸润感染,往往是在有意无意中的,不能先有个存心。文人只须老老实实生活着,然后,如果他是个文人,他自然会把他想到的一切写出来。他写所能够写的,无所谓应当。
为什么常常要感到改变写作方向的需要呢?因为作者的手法常犯雷同的毛病,因此嫌重复。以不同的手法处理同样的题材既然办不到,只能以同样的手法适用于不同的题材上——然而这在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因为经验上不可避免的限制。有几个人能够像高尔基像石挥那样到处流浪,哪一行都混过?其实这一切的顾虑都是多余的吧?只要题材不太专门性,像恋爱结婚,生老病死,这一类颇为普遍的现象,都可以从无数各各不同的观点来写,一辈子也写不完。如果有一天说这样的题材已经没的可写了,那想必是作者本人没的可写了。即使找到了崭新的题材,照样的也能够写出滥调来。
八、草炉饼
前两年看到一篇大陆小说《八千岁》,里面写一个节俭的富翁,老是吃一种无油烧饼,叫做草炉饼。我这才恍然大悟,四五十年前的一个闷葫芦终于打破了。
二次大战上海沦陷后天天有小贩叫卖:“马……草炉饼!”吴语“买”“卖”同音“马”,“炒”音“草”,所以先当是“炒炉饼”,再也没想到有专烧茅草的火炉。卖饼的歌喉嘹亮,“马”字拖得极长,下一个字拔高,末了“炉饼”二字清脆迸跳,然后突然噎住。是一个年轻健壮的声音,与卖臭豆腐干的苍老沙哑的喉咙遥遥相对,都是好嗓子。卖馄饨的就一声不出,只敲梆子。馄饨是消夜,晚上才有,臭豆腐干也要黄昏才出现,白天就是他一个人的天下。也许因为他的主顾不是沿街住户,而是路过的人力车三轮车夫,拉塌车的,骑脚踏车送货的,以及各种小贩,白天最多。可以拿在手里走着吃——最便当的便当。
战时汽车稀少,车声市声比较安静。在高楼上遥遥听到这漫长的呼声,我和姑姑都说过不止一次:“这炒炉饼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现在好些人都吃。”有一次我姑姑幽幽地说,若有所思。
我也只“哦”了一声。印象中似乎不像大饼油条是平民化食品,这是贫民化了。我姑姑大概也是这样想。
有一天我们房客的女佣买了一块,一角蛋糕似地搁在厨房桌上的花漆桌布上。一尺阔的大圆烙饼上切下来的,不过不是薄饼,有一寸多高,上面也许略洒了点芝麻。显然不是炒年糕一样在锅里炒的,不会是“炒炉饼”。再也想不出是个什么字,除非是“燥”?其实“燥炉”根本不通,火炉还有不干燥的?《八千岁》里的草炉饼是贴在炉子上烤的。这么厚的大饼绝对无法“贴烧饼”。《八千岁》的背景似是共党来之前的苏北一带。那里的草炉饼大概是原来的形式,较小而薄。江南的草炉饼疑是近代的新发展,因为太像中国本来没有的大蛋糕。
战后就绝迹了。似乎战时的苦日子一过去,就没人吃了。
我在街上碰见过一次,擦身而过,小贩臂上挽着的篮子里盖着布,掀开一角露出烙痕斑斑点点的大饼,饼面微黄,也许一叠有两三只。白布洗成了匀净的深灰色,看着有点恶心。匆匆一瞥,我只顾忙着看那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的食品,没注意拎篮子的人,仿佛是个苍黑瘦瘠中年以上的男子。我也没想到与那年轻的歌声太不相称,还是太瘦了显老。
上海五方杂处,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反而少见。叫卖吃食的倒都是纯粹本地口音。有些土着出人意表地肤色全国最黑,至少在汉族内。而且黑中泛灰,与一般的紫膛色不同,倒比较像南太平洋关岛等小岛(Micronesian)与澳洲原住民的炭灰皮色。我从前进的中学,舍监是青浦人——青浦的名称与黄浦对立,想来都在黄浦江边——生得黑里俏,女生背后给她取的绰号就叫阿灰。她这同乡大概长年户外工作,又更晒黑了。
沿街都是半旧水泥弄堂房子的背面,窗户为了防贼,位置特高,窗外装凸出的细瘦黑铁栅。街边的洋梧桐,淡褐色疤斑的笔直的白圆筒树身映在人行道的细麻点水泥大方砖上,在耀眼的烈日下完全消失了。眼下遍地白茫茫晒褪了色,白纸上忽然来了这么个“墨半浓”的鬼影子,微驼的瘦长条子,似乎本来是圆脸,黑得看不清面目,乍见吓人一跳。
就这么一只篮子,怎么够卖,一天叫到晚?难道就做一篮子饼,小本生意小到这样,真是袖珍本了。还是瘦弱得只拿得动一只篮子,卖完了再回去拿?那总是住得近。这里全是住宅区,紧接着通衢大道,也没有棚户。其实地段好,而由他一个人独占,想必也要走门路,警察方面塞点钱。不像是个乡下人为了现在乡下有日本兵与和平军,无法存活才上城来,一天卖一篮子饼,聊胜于无的营生。
这些我都是此刻写到这里才想起来的,当时只觉得有点骇然。也只那么一刹那,此后听见“马……草炉饼”的呼声,还是单纯地甜润悦耳,完全忘了那黑瘦得异样的人。至少就我而言,这是那时代的“上海之音”,周璇、姚莉的流行歌只是邻家无线电的噪音,背景音乐,不是主题歌。我姑姑有一天终于买了一块,下班回来往厨房桌上一撩,有点不耐烦地半恼半笑地咕噜了一声:“哪,炒炉饼。”
报纸托着一角大饼,我笑着撕下一小块吃了,干敷敷地吃不出什么来。也不知道我姑姑吃了没有,还是给了房客的女佣了。
九、秋雨
雨,像银灰色黏湿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天也是暗沉沉的,像古老的住宅里缠满着蛛丝网的屋顶。那堆在天上的灰白色的云片,就像屋顶上剥落的粉。在这古旧的屋顶的笼罩下,一切都是异常的沉闷。园子里绿翳翳的石榴、桑树、葡萄藤,都不过代表着过去盛夏的繁荣,现在已成了古罗马的建筑的遗迹一样,在萧萧的雨声中瑟缩不宁,回忆着光荣的过去。草色已经转入忧郁的苍黄,地下找不出一点新鲜的花朵;宿舍墙外一带种的娇嫩的洋水仙,垂了头,含着满眼的泪珠,在那里叹息它们的薄命,才过了两天的晴美的好日子又遇到这样霉气薰薰的雨天。只有墙角的桂花,枝头已经缀着几个黄金一样宝贵的嫩蕊,小心地隐藏在绿油油椭圆形的叶瓣下,透露出一点新生命萌芽的希望。
雨静悄悄地下着,只有一点细细的淅沥沥的声音。桔红色的房屋,像披着鲜艳的袈裟的老僧,垂头合目,受着雨底洗礼。那潮湿的红砖,发出有刺激性的猪血的颜色和墙下绿油油的桂叶成为强烈的对照。灰色的癞蛤蟆,在湿烂发霉的泥地里跳跃着;在秋雨的沉闷的网底,只有它是唯一的充满愉快的生气的东西。它背上灰黄斑驳的花纹,跟沉闷的天空遥遥相应,造成和谐的色调。它噗通噗通地跳着,从草窠里,跳到泥里,溅出深绿的水花。
雨,像银灰色黏濡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
十、爱
这是真的。
有个村庄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许多人来做媒,但都没有说成。那年她不过十五六岁吧,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后门口,手扶着桃树。她记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对门住的年轻人同她见过面,可是从来没有打过招呼的,他走了过来,离得不远,站定了,轻轻的说了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她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站了一会,各自走开了。
就这样就完了。
后来这女子被亲眷拐子卖到他乡外县去作妾,又几次三番地被转卖,经过无数的惊险的**,老了的时候她还记得从前那一回事,常常说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后门口的桃树下,那年轻人。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第三篇:张爱玲特色
试论张爱玲小说的语言艺术特色
张爱玲是一个很擅长运用语言文字的女作家,她的小说比喻不拘俗套、出奇制胜,善于将不同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她的色彩语言也与众不同,不同的色彩在她的小说了有着不同的意义;她也大量使用象征和意象。这些都是张爱玲小说语言的独特之处。张爱玲就是这样一位艺术家。张爱玲在其小说中对凄凉的故事背景、氛围的营造,悲凉的人情关系的揭示和苍凉的人生感悟的描摹,形成了独具一格的审美和创作风格.张爱玲的小说不仅在人性方面有深刻入微的挖掘,表现“压抑的悲哀”相当出色,更令笔者惊叹的是她的语言特色,也介乎新旧雅俗之间,既有“古典小说的根底”,又有“市井小说的色彩”。可称出神入化,有很多令人叫绝的齐喻、齐景、齐彩、奇情。以一个年轻女子的柔婉作品入木三分刻画、冷艳逼人的描写,她的观察之细致,笔力之张扬,语言之放恣,且不论作品是否在超级发挥上达到大师水准,奇秀精当四字形容她无疑是相宜的。
一、“意象”营造故事氛围,“凉”字方显本色
在中国现代小说的百花园中,张爱玲的小说堪称一绝。她的小说仿佛是一树的繁花异果,又似刚刚从人间的温厚情感里洗练出来的,词语新鲜而独特,令人爱不释手。
(一)用“意象”营造故事氛围
所谓“意象”,也就是包含着隐喻、象征等深层意蕴的一个个有着色彩、光泽、声音的物象形态。张爱玲小说大多有着鲜亮的视觉效果,善于运用意象化的手法,使许多原本抽象的东西,如人物的命运、心理、情绪、感觉等,像一幅幅流动的画面,具有具体的形态,从而给小说带来浓郁的诗意。
意象在张爱玲的小说中真是多如繁星,不胜枚举。虽然张爱玲小说意象纷呈,但以“月亮”出现的最大、最典型,也最有特色。“月亮”不仅出现的时间、地点和人物心理之间的关系有鲜明的对应,而且“月亮”在张爱玲世界中的每一次升起,都带着不同的感情色彩,具有不同的象征意蕴。可以说,破解张爱玲小说中“月亮”的不断出现,对于了解张爱玲的创作心理,把握她小说的艺术特征都是有帮助的。
《金锁记》有多处写到“月亮”。小说一开场就有一轮三十年前的月亮引导读者进入一个伤感、凄清的故事:“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金锁记》)
小说的结尾处又以月亮的沉落作比:“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金锁记》)结束了故事,也结束了七巧的命运。
在这篇小说中,“月亮”的几次出现或者是模糊的、残缺的,或者是癫狂恐怖的,都缺乏月光在通常意义上的浪漫的情调,这一方面是由于张爱玲用月亮来象征人物的不幸命运和变态情欲的可怖,另一方面也含有张爱玲对人生难得圆满的叹惜之情。
在张爱玲的其他小说中,如《沉香屑 第一炉香》、《倾城之恋》、《茉莉香片》、《沉香屑 第二炉香》等都有生动的关于月亮的比喻和描写。这个不断浮现在张爱玲世界中的“月亮”意象是各色各样的,有寒冷的、光明的、朦胧的、同情的、伤感的、残缺的等等。
(二)对“凉”字的偏爱
张爱玲看透了人生的虚无无奈,因此她的态度是悲观的。她以苍凉来界定她的作品基调,其实就是蕴涵着悲剧的态度。这促使张爱玲的小说里“凉”字特别多。如“苍凉的手势”、“悲凉的风”、“冰凉的感觉”等等。她的故事大都有着“苍凉”、“悲凉”的意味,读起来有一种忧郁感,但并不沉重,是所谓一种淡淡的哀怨,一种很美、很舒服的感觉。张爱玲在《传奇再版前言》里写道:“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如果我最用的字是荒凉,那是因为思想背景里有惘惘的威胁” [1]。《倾城之恋》开头第二段是“胡琴咿咿呀呀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结尾也是这样,一个“破落户”家的离婚女儿,被穷酸兄嫂的冷嘲热讽赶出娘家,跟一个跑经世故、狡猾精刮得老留学生谈恋爱,是香港的陷落成全了这场旷世恋情。张爱玲用词新鲜、独特,一层一层划出了疲乏、厚倦、苟且、浑身小智小慧的柳原和白流苏。他们没有悲壮,只有苍凉。“悲壮是一种完成,而苍凉则是一种启示。”
“从浅水湾饭店过去一截子路,空中飞跨着一座桥梁,桥那边是山,桥这边是一块灰砖砌成的墙壁,拦住了这边„„柳元看着她道: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了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地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2]。好一个辽阔浩荡的境界,所以流苏也只能“拥被坐着,听着那悲凉的风。”“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城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流苏并不觉得她在历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妙之处。她只是笑吟吟地站起身来,将蚊烟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真是笑里藏刀,读来不由得从内心升起一股寒意,可满心的是欢喜。张爱玲的用词就是这样处处柔中带刚,棉里藏针,且又细水长流。
张爱玲写流苏搬进新房子那段,“客厅里门帘上的油漆还没干,她用食指摸着试了一试。然后把那黏指头贴在墙上,一贴一个绿迹子。为什么不?这又不犯法。这是她的家。她笑了。索性在那蒲公英黄的粉墙上打了一个鲜明的绿手印。”这阴郁而强烈的感情,充满了悲凉的气氛,也处处缀上了张爱玲飞扬的、任性的且又勃勃生气的个性。张爱玲借她笔下的人物淋漓尽致地写出了一段中国历史,以及在历史长河中的一节乱世的爱情。一个经典的故事,带有些许落寞的、渴望毁灭旧事物的梦幻,我们分明看到了张爱玲自己在四十年代的上海和香港的乱世清结。正如胡兰成评张爱玲:“因为爱悦自己,她会穿上短衣长裤,古典的绣花的装束,走到街上去,无视于行人的注目,且自个儿陶醉于倾倒于她会在戏台上看到或从小说里读到,而以想象使之美化的一位公主,或者仅仅是丫鬟的一个俏丽的动作,有如她之为《灯借红》这美丽的字眼那样。这并不是自恋。自恋是伤感的,执着的,而她却是跋扈的。倘要比方,则基督在人群中走过,有一个声音说道:‘看那,主人来了!’她的爱悦自己是和这相似的,诚如她文中的人物和语言。”
《倾城之恋》里,人生成了警句。柳原说得不错:“死生气阔——执子之手,与子皆老”。是一首悲哀的诗,世界是荒凉的,并且太沉重了,他的机智与风趣只是莹烛的微蓝的光,在黑暗中照亮自己。张爱玲就是喜欢用“苍凉”、“悲凉”、“荒凉”、“悲壮”这些词来形容人生。她深知家长的中国,懂得平凡生命的乐趣,摸到它的滋味,能享受生活,也“在享用的瞬间领悟到生命得悲怆和不可理喻。”
张爱玲在《自己的文章》里说:“我不喜欢壮烈。我是喜欢悲壮,更喜欢苍凉。壮烈只有力,没有美,似乎缺少人性。悲壮则如大红大绿的配角,是一种强烈的对照。但它的刺激性还是大于启发性。苍凉之所以有更深长的回味,就因为它像葱绿配桃红,是一种参差的对照”[3]。
张爱玲的语言之所以有独特的魅力,是因为她能和简 奥斯订一样地涉笔成趣,一样地笔中带刺,但是刮破她滑稽的表面,我们可以看出她的“大悲”——对于人生热情的荒谬与无聊的一种非个人的深刻悲哀。,使得这位写“传奇”的年轻作家,成为中国现代文坛上独一无二的人物,我们也就不难理解她的“苍凉”了。
二、比喻与暗示的奇妙运用
张爱玲的小说有诸多令人叫绝的奇喻,张爱玲是一个不吝啬使用比喻的作家,她仿佛就是一个在文学的河边玩着沙的小孩子,比喻对她而言就是她身边前后左右无穷无尽的沙子,随手一抓便是一把,再拿捏塑一番,就成了具有美感的作品。她利用暗示,把动作、言语、心理打成一片,轻描淡写地呵出一片苍凉的气氛和风格。
(一)感觉化的比喻
张爱玲的比喻生动、形象,构成方式为外物感觉化。人生是舞台,个人逃不脱要扮演剧中的某个角色。张爱玲却在这人生舞台上导演着,如果解说,用笔娓娓动听地为我们介绍过去异常或正在进行的人生戏剧里的奇情奇景,她用自然景物衬托了人物的心灵空间,让人从中领悟出最悲怆的人生之谜。在张爱玲的作品里,似乎万事万物皆可拿来做比喻,就连很多别人已经写过、写滥的事和物在她的笔下,也突然就与其他事物发生了联系,变成了绝妙的比喻,变成了她任意驱使表达爱憎的工具。
在《沉香屑 第一炉香》里她曾写到“薇龙那天穿着一件磁青薄绸旗袍,给他那双绿眼睛一看,她觉得她的手臂像热腾腾的牛奶似的,从青色的壶里倒了出来,管也管不住,整个的自己全泼出来了”。
这是一段以热牛奶比喻女人臂膊之洁白美丽的绝妙描写。在一般人的概念里,固体的手臂再白,却与液状的牛奶毫不相干,两者的差距不言而异,只有一点“白”是相似的。写女人肌肤嫩白的比喻又何止千种万种,却从来没有人把这样的肌肤之白比作自己往外泼的牛奶。这样的描写既通过读者的视觉来让人感受到乔琪的色迷心窍、蠢蠢欲动的形象,又表现了薇龙的竭力自持却又虚荣不能自拔的心态。
(二)暗示化的比喻
暗示化的比喻是张爱玲小说的语言的精华。在《金锁记》里,她写道:“她到了窗前,揭开了那边上缀有小绒球的墨绿样式窗帘,季泽正在弄堂里往外走,长衫搭在肩上,清甜的风像一群白鸽子钻进他的纺绸裤缝里去了,哪儿都钻到了,飘飘拍着翅子。”这是人物处于阴沉压抑的环境中,爱情终归破灭的情境。没有大段的铺张描写和渲染,文字经济动人,却将那种伤感表现的非常深入。这真是神来之笔,自然灵动。这种奇喻的效果比机智的议论更为出奇制胜,“金锁”锁住的不自由处境却偏以白鸽来作喻,且那么贴切、形象、突兀而自然、传神,仿佛信手捏来,这就令人不得不承认作家天才的存在了。凭张爱玲灵敏的头脑和对感觉快感的爱好,她小说里用喻及意象的丰富,在中国现代小说家中可以说是首屈一指的。张爱玲的用喻表现为明显的暗示化。曹七巧用黄金锁住了爱情,结果却锁住了自己。爱情折磨了她一世和一家,她战败了,她是弱者。这种暗示化的比喻由于作者深切的怜悯,也唤起了读者的怜悯。张爱玲对人物的心理分析,并不采用冗长的独白或枯索繁琐的解剖,她利用暗示,把动作、言语、心理打成一片,“轻描淡写地呵出一片苍凉的气氛和风格。
张爱玲的作品不仅在语气上一气呵成,有无懈可击的结构美,而且在悲剧的诗化上边,用心良苦,给人以余音袅袅的震荡与不尽的低徊。在中国现代小说的百花园中,把小说用喻写得华美而又悲哀,富丽而又苍凉,唯张爱玲了。
三/.色彩语言的独特性
传统的小说家用黑色代表罪恶,蓝色代表忧郁,红色代表热情,白色代表春节,但张爱玲却有自己非常独特的色彩心理。
正如前面所提到过的,在《沉香屑 第一炉香》里,薇龙的手臂是让人无限向往的,白,像牛奶,这当然是一个健康而青春的女孩所应该具有的特质,但是并非所有的白色手臂都像薇龙那样招人喜欢。白色作为一种无彩色,在色彩心理学上既与死亡、绝望、悲哀、无光、沉默、焦虑相连,又与纯洁相关。张爱玲这里的白色显然与纯洁无关,只是暴露了现实、家庭、人性的丑陋和荒凉,展示了女性的一无所有悲剧身份与命运。川嫦的生命的意义就是等待、等待,等待着姊姊们的出嫁,自己的成长,等待着男人们的填补,而在死后还被修饰演变成为展示一个充满温暖爱意的家庭神话的装饰品,而事实上对于整个世界、以及家人的眼里,川嫦只不过是一个拖累。白色在此具有了一种讽刺与控诉的含义。
张爱玲小说的语言色彩鲜明,景色奇特,她《倾城之恋》中讲流苏到旅馆去,写“整个的房间像暗黄的画框,镶着窗子里一幅大画,那澎湃的海涛,直渐到窗帘上,把窗帘的边缘都染蓝了。”这些语言色彩是极好的。(用颜色来表现象征
以色彩代表某一事物或观念,使表色彩的语言具有象征性质,这是自古有之的文化现象。由于不同的色彩能引起人们不同的心理体验和感受,使色彩词带上情感的附加意义。这就使得作家对某些色彩词产生浓厚的意识倾向,并赋予这些色彩词不同的象征意味。
张爱玲从振保的视角用“玫瑰”这一俗套而浅白的比喻来象征女性,用红色和白色象征两种不同类型的女性。和其他颜色相比,“红”在视觉上给人以最强烈的刺激,它使人兴奋、激动。红色喻示着激情和野性的自由,大都表现青年男女的性意识、个性自由、对生命欲求的渴望和焦灼不安的灵魂。红色类色彩词象征着青春与活力,包含着美与性的暗示。美丽的红玫瑰在振保眼中极具诱惑力,她吻合了他对于情欲的理想追求。然而这样的女人是不适合当妻子的,妻子不像情人,她必须是圣洁的,这样才能给够他安全感和面子。
白色是最矛盾的颜色。一方面它象征着纯洁正直的品行,意味着清白无暇。另一方面它又给人以萧条没落之感,因而被当作丧事的颜色。白色是圣洁的,但不像红那样使人亲近,温暖。张爱玲爱把白与青连在一起,她的白,代表单调、乏味、冷漠、自私、厌恶、惨淡和恐怖。所以真正的圣洁不可能留得住振保的心,她只是一件干净的摆设,能够给主人带来地位感,却禁不起把玩。
“红”与“白”本可以形成强烈对比,代表两极相斥的力量,一光明一黑暗。但在张爱玲笔下它们不再对峙,红的不过是蚊子血,白的也只是饭粘子,谁也没有骄傲的姿态。不论是热烈的情妇还是圣洁的妻子,充其量只是男性一生中参差出现的色彩而已,一样的残破不堪,因此“红”与“白”的界限消解了,它们统合在“苍凉”的旗帜下。
小说以振保的视角为基点,借用“玫瑰”这一陈腐比喻描写女人,并用“白”象征“贞洁”,“红”象征“奔放”。红玫瑰是振保的性爱理想,白玫瑰是他的婚姻理想,两者并行不悖的在他的世界里存在着,而他是二者的绝对主人。
一、在主题思想上,她的作品弥漫着浓厚的悲剧色彩
她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悲剧感叙述一个个悲凉的传奇,内省、孤傲以及都市人的优越感与孤独感交织起来形成她对时代“荒凉”特色的心理感受。张爱玲在塑造小说人物形象时无意识地迎合了亚里士多德关于悲剧主人公的美学理论。这与她的身世密不可分的,张爱玲出生于上海一个封建化和西洋化畸形交织的家庭。这样的家庭环境和文化氛围使张爱玲过早的成熟,并形成了她怪异顽强的性格和自立于世的人生态度。这对其创作心态的形成产生了直接影响。由于她悲凉的家庭经历和特定的生活环境,她的作品弥漫着浓厚的悲剧色彩。她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悲剧感叙述着一个个悲凉的传奇,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一道奇异的风景线。
二、在选材上,张爱玲的作品以言情为主
可以说男女之情是贯穿她全部创作的一条线索。张爱玲认为:男女之情乃人之大欲,作为生命过程的重大现象,负载着深刻的人性内容,揭示着人生的真谛。她的小说着力表现男女之间的感应、磨檫、摸索、闪避,如此种种,均在她的作品中得到了细致入微的刻画;另一方面,她不象一般的新文学作家要么把恋爱提升到浪漫理想的境界中来肯定,要么试图在社会意义上寻求合理性进而将所有的冲突归结到外界因素上去,她所着力表现的不是恋爱者超凡脱俗的一面,而恰恰是他们凡俗的一面。在她看来,惟有入世的,才是更真实的。她试图于男女之间的传奇故事中寻找普通的人性,于男女之情中倾听“通常的人生的回音”。因此,她的言情并不局限于单纯的言男女之情,而是将之升华到言“世态人情”和“风俗人情”。她对世情的把握极为准确,“冷暖世情,比比入画”,“世态人情隐约其间”。⑥《金锁记》中季泽与七巧之间的感情纠葛,虽然暧昧而畸形,猜疑中透着人性的冷酷,但七巧毕竟也是一个渴望得到爱的光辉,当季泽站在她面前,小声叫道:“二嫂!„„七巧”接着诉说了(终于!)隐藏十年的爱以后,七巧低着头,沐浴在光辉里,细细的喜悦„„这些年了,她跟他迷藏似的,只是近不得身,原来,还有今天!“她要在楼上的窗户里再看他一眼。无论如何,她从前爱过他。她的爱给了她无穷的痛苦。单只这一点,就使她值得留恋。”留恋的对象消灭了,只有留恋往日的痛苦。就在一个出身低微的轻狂女子身上,爱情也不会减少圣洁。又如《倾城之恋》中一个城市为了成全流苏的爱情而沦陷了⑦,这是只有女人才想得出的幻梦。让我联想到杨贵妃,似乎唐朝的“兴”和之后的“衰”,仿佛也是为了成全这个女人的风流和冤债。张爱玲如此受人欢迎,尤其受女性的欢迎,我想大概因为她的作品出发点是世俗,是恋爱,是凡俗琐事,不会有太高深太让人无法攀登的东西存在。每个人看完了以后多少唏嘘感叹一番,也都能说出点感悟或无奈来。她的言情同时还表现为她对人生绵绵不绝的眷恋之情,在超越个人怀旧情绪过程中,对整个人生有了通透的理解。
三、张爱玲对人物之间种种微妙复杂的关系,也把握得极为准确和深入
“生在这个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她特别喜爱《诗经》中“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谐老”的诗句,称其是一首悲哀的诗,然而也认识到它的人生态度是何等的肯定。反过来说,尽管肯定,里面仍然沉淀着浓稠的忧患意识。这也正是张爱玲人生态度的写照。她时时清醒地意识到时代的悲哀,人生的残缺,同时又不放过发现和体味人生“可亲可爱”的那一面,从而并不陷入绝望。所以她珍视生活中一些看来微不足道的享受,尽情领略世俗生活的种种乐趣,而她最喜欢的上海人,被她称之为“虚伪之中有真实,浮华之中有素朴”,在她眼里,他们仍然保留着对世俗生活的亲切,是真心实意过日子的人,代表和象征着张爱玲所恋恋不舍的人生安稳的一面。所以,她乐意认同“小市民”:每一次看到小市民的字样就想到自己,仿佛胸前佩着这样的红绸字条。但是,张爱玲在把自己归入小市民的同时又保持着她入乎其中又出乎其外的冷静和自省,在执着于物质生活享受的同时又从不放弃高度的精神享受。而且,她一边从平淡凡俗的日常生活中领受着欢悦,另一方面又时时不能忘记“思想背景中惘惘的威胁”,以至她对人生处境充满了悲剧意识。
四、张爱玲文章的开头和结尾十分吸引人,这与她娴熟的写作技巧有关
张爱玲叙述故事喜欢使用倒叙的手法。张爱玲文章的结尾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把结论定死,也并不完全给人物的后事作总结,往往留出空间和余地让人们自己想,自己思考。同时张爱玲的文章结尾时常只是一句话,这一句话通常极为经典,包含的内容、深意很多。“第二天起床,振保改过自新,又变了个好人。”(《红玫瑰与白玫瑰》);“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了,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有完──完不了。”这些文字的结尾都只有了了一句,却点出了主人公的命运、将来等。此处的简笔用法可作为经典范例。我个人很喜欢张爱玲在这些文章结尾时的敛墨。总之,也许张爱玲的本身就是一种传奇。传奇的文学,传奇的女子,传奇的一生。
从她的文字里可以寻找旧上海的痕迹:石库门、弄堂、霞飞路、法国梧桐,穿着旗袍、婀娜多姿、吴侬软语的女子。读着张爱玲的文字,在我眼前就会浮现出一个孤傲的,目空一切的,对于世间冷暖悲凉离合聚散的淡然处之的女子。感觉她如一位世外女隐士,笑观世间沧桑。正穿着那一件典雅的旗袍,一手叉着腰,头高高地昂起,脸上有种“冷冷”的表情。嘴角微扬,看破人情世故的眼中流露出对这个世界深深的厌倦与嘲讽。看着她从历史的尘封里缓缓走出来,挥着美丽而苍凉的手势,在胡琴舒缓的调子里,或者茶烟缭绕中讲述着一个个关于女人的故事,“胡琴咿咿呀呀拉着,在万盏灯火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而她也在时间仓促的流逝中成为一个凄美的略影,如陈与义一阕词里所吟的意境:“长沟流月去无声”──远天的月光撒在阴沉的水中,一团光明也只剩得支离破碎,却仍要倨傲地缓缓逝去„„
悲剧造就了张爱玲
鲁迅曾说过:“悲剧就是将好的东西撕破给人看”,这残忍的手段却造就了文坛巨星---张爱玲。有人说张爱玲的作品美丽而苍凉,有人说她的作品压抑而变态,有人说她的作品尴尬与难堪,而我说她的作品就是太“悲”了。
悲剧造就了张爱玲,而这成功的背后却蕴藏着艰辛。1.求学的艰辛,2.混沌的时代-三十年代的上海混沌不堪,列强殖民者的侵略,新旧文化的碰撞,给这个本来就不太平的时代掀起了巨浪。向前看不到希望,向后有无路可退,迷失自己,迷失了方向,怎能不悲呢?3.失望大于希望的爱情胡兰成的出现对张爱玲来说就像一根救命稻草,她是那么的认真对待,本已死去的心又重新有了生的希望,好久没有过的欲望象在蠢蠢欲动。而胡兰成以移情别恋重重地击碎了这颗脆弱的像玻璃的心。她的生命因此而枯萎,她的心境因此而更加苍凉了,4.扭曲变态的心理5.无限膨胀的欲望。
张爱玲的冷色性格与暖色爱情
初读张爱玲,我被她特有的阴冷、悲情、残酷的调子所吸引。看着她的作品,总是让你觉得浑身上下包括牙缝里都嘶流嘶流地穿着冷风,有时整个心都凉透了,还变幻着红黄绿紫的颜色。她把人看得一丝不挂,她对人物描写的句子,字字直往你心里钻,对人性的解读和对事物的敏锐眼光令我折服。可是,她对自己爱情的追求和付出却与她去塑造笔下人物的态度截然相反,她心中诚然一切却义无反顾,难道那些人物是她的影子,还是她是那些人物的影子?冷色性格
张爱玲,从来就是个矛盾。
家庭对一个孩子的成长起着非常重要的因素。我觉得母亲对爱玲的西式教育给了她对艺术的鉴赏力、女性思想的开放性和广阔的胸襟,可是我们始终是中国人,千年的封建思想是植根在每一人心的刺,很多人早已习惯,本来爱玲已经发现了刺,可是当她的父母离婚,愁锁深闺的她即使觉得疼,也无法拔除,只有忍着痛,揭开人世间的面目,个中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逐渐清晰可见。
张爱玲的冷面性格中聚集了一大堆矛盾:她是一个善于将艺术生活化,生活艺术化的享乐主义者,又是一个对生活充满悲剧感的人;她是名门之后,贵府小姐,却骄傲的宣称自己是一个自食其力的小市民;她通达人情世故,但她自己无论待人穿衣均是我行我素,有时还冷漠寡情。她在文章里同读者拉家常,但却始终保持着距离,不让外人窥测她的内心;她在四十年代的上海大红大紫,一时无二,然而几十年后,她在美国又深居浅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这种矛盾,从她的作品中不难体现。例如在《十八春》里,世钧因误会被迫与曼桢分离,回南京后和他曾讨厌的翠芝互相扶持,最后他放弃了与曼桢的感情,主动拥抱翠芝与她结婚。他们心里各有所属,却愿意结合,这样的婚姻不可能幸福。结婚当夜,翠芝就哭着说:“世钧,怎么办,你也不喜欢我„„现在来不及了吧,你说是不是来不及了吧?”人的心本来就是矛盾的,所以世界也是矛盾的。又如《红玫瑰与白玫瑰》中振保与玫瑰分别时,两人难舍难分,“是他哭了还是她哭了,两人都不明白。”情之所至,爱玲总是在喜欢的时候将事情翻来翻去,看看他们在这困境中怎么走才好。这也是现实,堕落、愧疚、挣扎,背叛,掉入井底的人们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该怎么走,爱玲没有教我们,我知道她会努力向前走,不会退缩。暖色爱情
张爱玲对婚姻的阐述十分精辟。她说:“女人为了生存而嫁人,本质和妓女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批发和零售的关系。”这话相当刻薄,但却一针见血。可是她自己对待爱情的方式却与她的个性和作品截然相反。“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书中的嘲讽口气恰恰是爱玲的真实写照。
在一开始的时候,兰成主动上门找她,可她利用“求而不得”的道理没有见他,让他失望之余,第二天又亲自拜访他,再加上5小时畅谈可把兰成套牢了。与胡兰成结婚三年,他们并不被别人接受,年龄的差距或汉奸的身份,让爱玲身边的朋友替她不值。可是爱玲却不管这些,“因为相知,所以懂得”,正因为胡兰成懂她,懂她华美的袍子和布满的虱子,也懂她内心的恐惧和叹息,他们一起谈天论地,总有说不完的悄悄话,这么真实,这么自然,爱玲怎么能不依赖他呢?就算是恋父情结,她依然爱的坦坦荡荡。“遇见他之后﹐就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然而心里却是欢喜的﹐于是在尘埃里开出花来。”可见,爱玲也逃不过爱情的魔力,她没有变傻也没有变笨,只是爱情,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份,把付出视为快乐,把对方视为生命中的唯一。为了心中所爱,她可以不顾世俗眼光,可以放弃自己的政治前途,却执着于自己的选择,并以此为应尽的义务。
其实每个女孩心中都有梦,哪个不曾幻想童话中的白马王子?张爱玲,她敢作敢为,爱得不顾一切,爱得如痴如醉,爱得让自己害怕和哆嗦。现实中的她怎可能有她自己作品中的潇洒啊!爱情里本来就不可能潇洒,即使她掏空自己,兰成终究是兰成。“还有爱玲,我与她亦不过像金童玉女,到底花开水流两无情。”滥情寡义的他早就不值得对他好,但越发至此的男人越有令人征服的欲望和难舍难割的温情。爱玲很爱他,婚姻出现问题,她不责怪谁努力去挽救,奔赴温州力图挽救,可事与愿违。但她仍然在经济上帮助兰成,可谓有始有终。虽然她的第二段婚姻并不是爱情所致,但她依旧情深意重。
爱玲就是一个谜,我甚至都不想知道谜底,迷雾中的朦胧之感才够的上苍凉的美丽。“‘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一首悲哀的诗,然而它的人生态度又是何等肯定。我不喜欢壮烈。我是喜欢悲壮,更喜欢苍凉壮烈只是力,没有美,似乎缺少人性。”所以,她用自己的迷饰演了那种悲壮,“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一双慧眼望穿了人性的弱点与生命的无奈,是冷是暖,是悲是喜,饮者自知。我一直以为在我们年迈的时候,我们会回忆一生的遗憾,后悔的整夜睡不着。而现在我才发现,建立一个国家的成就感只能代表一个短时段,但感情才是陪伴我们一生的追求。即使它是虚空缥缈的,有时是庸人自扰的,但最终填满我们内心的是这份爱。所以,我们回忆的是自己有多少次感恩,有多少件对不起人的事,有多少天真留下„„
记得某个早晨,路口的拆迁区已是废墟一片,有一张床板上却睡着一对年轻夫妇。妻子醒了,她便微笑着看着丈夫。此时,即便没有房子,又有什么关系呢?爱玲,我相信你的性格和爱情并不矛盾。因为我也相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夏雪冬雷,此情不移。
第四篇:张爱玲散文片段精选
张爱玲散文片段精选
一,封锁之回家做饭
上街买菜,恰巧遇着封锁,被羁在离家几丈远的地方,腿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即。太阳地里,一个女佣企图冲过防线,一面挣扎着,一面叫道:“不早了呀!放我回去烧饭吧!”众人全都哈哈笑了。坐在街沿上的贩米的广东妇人向她的儿子说道:“看医生是可以的;烧饭是不可以的。”她的声音平板而郑重,似乎对于一切都甚满意,是初极外国语教科书的口吻,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听在耳朵里使人不安,仿佛话中有话。其实并没有。
二,“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落;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 三,出门时裤子上罩的裙子,其规律化更为彻底。通常都是黑色,逢着喜庆年节,太大穿红的,姨太太穿粉红。寡妇系黑裙,可是丈夫过世多年之后,如有公婆在堂,她可以穿湖色或雪青。裙上的细榴是女人的仪态最严格的试验。家教好的姑娘,莲步栅栅,百稻裙虽不至于纹丝不动,也只限于最轻微的摇颤。不惯穿裙的小家碧玉走起路来便予人以惊风骇浪的印象。更为苛刻的是新娘的红裙,裙腰垂下一条条半寸来宽的飘带,带端系着铃。行动时只许有一点隐约的叮当,像远山上宝塔上的风铃。晚至一九二0年左右,比较潇洒自由的宽褶裙入时了,这一类的裙子方才完全废除。
第五篇:张爱玲散文《秋雨》
张爱玲,中国现代作家,本名张瑛,出生在上海公共租界西区的麦根路313号的一幢建于清末的仿西式豪宅中。大家不妨来看看小编推送的张爱玲散文《秋雨》,希望给大家带来帮助!
雨,像银灰色黏湿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天也是暗沉沉的,像古老的住宅里缠满着蛛丝网的屋顶。那堆在天上的灰白色的云片,就像屋顶上剥落的bai粉。在这古旧的屋顶的笼罩下,一切都是异常的沉闷。园子里绿翳翳的石榴、桑树、葡萄藤,都不过代表着过去盛夏的繁荣,现在已成了古罗马的建筑的遗迹一样,在萧萧的雨声中瑟缩不宁,回忆着光荣的过去。草色已经转入忧郁的苍黄,地下找不出一点新鲜的花朵;宿舍墙外一带种的娇嫩的洋水仙,垂了头,含着满眼的泪珠,在那里叹息它们的薄命,才过了两天的晴美的好日子又遇到这样霉气薰薰的雨天。只有墙角的桂花,枝头已经缀着几个黄金一样宝贵的嫩蕊,小心地隐藏在绿油油椭圆形的叶瓣下,透露出一点新生命萌芽的希望。
雨静悄悄地下着,只有一点细细的淅沥沥的声音。桔红色的房屋,像披着鲜艳的袈裟的老僧,垂头合目,受着雨底洗礼。那潮湿的红砖,发出有刺激性的猪血的颜色和墙下绿油油的桂叶成为强烈的对照。灰色的癞蛤蟆,在湿烂发霉的泥地里跳跃着;在秋雨的沉闷的网底,只有它是唯一的充满愉快的生气的东西。它背上灰黄斑驳的花纹,跟沉闷的天空遥遥相应,造成和谐的色调。它噗通噗通地跳着,从草窠里,跳到泥里,溅出深绿的水花。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雨,像银灰色黏濡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
张爱玲的解读
一个世俗女子,为了金钱而写作;一个脱俗之人,隐居在城市高楼。文字在她笔下,才真正有了生命,直钻人心。她悲天悯人,却冷漠寡情;她通达人情世故,却我行我素;文章里家长里短,生活中却独标孤高。同时承受灿烂夺目的喧闹与极度的孤寂,暗散一路幽香,任由裙裾飞扬。她的人生,怎一个传奇所能诠释。
张爱玲的一生,有辉煌,有落幕,有快乐,有孤独。她笔下的文字,所诠释的都是她的经历。可以说,她的一生是值得所有人羡慕的,但羡慕的同时又有一点伤痛。
她,出生贵族家庭,从小衣食无忧。虽说,从小母爱不足,但是呢,小小年纪的她,用智慧,赢得了她父亲的喜爱。但也因为她父亲的爱造成了她性格的孤傲,浓烈的恋父情节,更是家庭的环境,造成了她婚姻的不幸。
从她的文字中,我们可以读到她的孤傲与自信,她的悲天悯人。她不幸但又令人羡慕的一生。对于张爱玲的小说,我最喜欢的是倾城之恋。还记得看这本小说的时候我才上初中,那时候的我真的很迷恋她的小说。我从她的文字中,我读到,在**的社会中,她对于一份美好爱情的向往。里面的白流苏就是现实生活中张爱玲的缩影,经历过惨败婚姻的白流苏不愿再相信爱情,也不愿意在动荡不安的社会里卑躬屈膝去博同情,但是,因为范柳原的出现,她再度渴望并相信爱情,愿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活生生就是现实生活中张爱玲的缩影呀,在动荡的年代,烽火连天的城市里,她渴望能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只是结局并不如她笔下白流苏的结局相同而已。
可以说,张爱玲是一朵开在大上海的玫瑰,美丽而让人避而远之,开的绚丽,凋谢迅速,让人痛心。这也造成了世人对于张爱玲的那份同情,当然她的这种性格也造成了后来很多文人对她的抨击。她虽不似林徽因美貌双全,婚姻美满,也不似冰心老人谢婉莹,让人纪念与敬仰,但是,不得不说,她笔记下的文字是社会的缩影,是社会的真是写照,是她对于人生的真是向往,更是民国时候文学史上的瑰宝。
她的文字,是民国文学史上的巅峰,相比较现在的流水小说,我更爱她的跌宕起伏,更爱她的炽热如火,让人又爱又恨,爱她的悲天悯人,恨她的孤高自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