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陈杏德散文《回乡杂记》
陈杏德散文《回乡杂记》
(福建省福鼎一中 陈杏德)
(1)儿时乐园何处觅?(阿德)
2002年2月2日(丙戌年正月初五)掌灯时分,为探望患病的哥哥,我回到阔别22年的故乡—相传是神仙到过的地方仙游县。
哥哥家在离县城只有七八里的大济镇旁,每隔几分钟就有一班开往城关的公交车,交通十分便捷。尽管如此,我侄儿怕我不认路,便和侄女婿一起骑着摩托车来接。一进门,就见嫂子和众多认识不认识的侄儿侄孙早已在厅上等候。哥哥更是十分高兴,挣扎着起来和我说话。我安慰了一番,怕他太累,便由三侄儿带到他家歇息。
三侄儿家是个四层的楼房,刚刚装修过。每层都有一厅四间,不但前后有阳台,而且每间都有浴室和卫生间,屋顶安装太阳能热水器。这样的居住条件,作为也算是“城里人”的我真是叹为望尘莫及!
第二天一早醒来,我便急着要寻找儿时生活过而且直到22年前我回家时尚无太大变化的故居。侄儿侄媳尚未起床,我便到前后阳台眺望。我、我兄弟姐妹和我父母一起住过的老屋原先位于名叫过溪的田野中的一块高地上,屋前屋后两颗高大的荔枝树十分醒目。因为地势较高,据母亲说,有一年溪水泛滥,相距几百米之外的其他族人的房屋都被水淹了,唯独我家房屋依然像一艘巨舰斩波劈浪于汪洋之上。加上平时我家周围不是稻田环绕,便是蔗林簇拥,远远看去真有蓬莱仙岛之气势。可现在我却怎么找也找不到。正在纳闷,侄儿已起床,听我说要寻找祖屋,便笑着说:“就在附近,我带你去!”他一边说,一边已领着我绕过屋角,指着一座低矮破旧的老屋说:“这不就是咱家的祖屋吗?”我睁眼一看,可不是!剥落的红墙粉壁,紧闭的大门连同那块冬天常挂在大门上挡住寒风的竹屏,还有门前那块我父亲发动全家人以愚公移山般的精神填起来的砖埕,不都还在么?而且距我三侄儿的房子只有几十步之遥,而我竟浑然不觉!再仔细看看,原来它的前面、旁边都盖着新房,有的几乎可称之为高楼大厦,恰恰挡住我刚才的视线。但是,祖屋的屋顶已布满枯黄的苔藓,后厅已部分倾颓,前厅和大门外堆满柴草,周围拥着护着它的厢房均已拆除,这一切使他看来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更令我惆怅的是,屋旁围墙已拆掉,仅剩若干基石;那颗极为高大的荔枝树荡然无存,连树杈儿也找不着;那几乎美化过全村妇女发髻的山茶花树,那硕果累累的番石榴树,那蒸“红团”时用来垫底的气味极为清香的“鸡蕉”,那丛以它的根把妇女们的首饰染成金黄色的“姜黄”,那一株株染过新娘指甲的凤仙花,等等,等等,全都不见踪影!啊,我儿时的乐园,我几十年来一直魂牵梦萦的儿时乐园,你在哪里啊!
当我无限伤感地回忆着这一切时,猛听见一声“二叔”,原来是我的另一个侄儿找我来了。他向我津津有味地介绍这20多年来家乡的巨变。“现在我们家族任何一个家庭的住房面积都远远超过我们过去的大祖屋”他不无自豪地说道。是的,这点我早已注意到了,而且我的二侄儿还盖了三座:一座给他的父母,一座给他儿子,他自己则住在镇上。像我侄儿这
样的家庭在我们村真是比比皆是,而且都是前有院子,后有遍植龙眼、枇杷、芒果的果园,边上还种着供自家食用的真正绿色甚至是有机的蔬菜。况且这里已和镇上连成一体,距颇为繁华的县城也只七八里路,这在几乎家家都有摩托车(有的还好几辆)、成年人人人都有手机,有的甚至还拥有可通过宽带上网的台式电脑和笔记本电脑的村民来说,实在与城里人的生活没有什么差别,甚至过得更好,因为他们还有自家的果园、菜园甚至花园。咋看起来,实在闹不清这里究竟是乡村,是城市,是城郊,抑或是富人的别墅区。
但是,原有的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旧民居被破坏了,大量的耕地被浪费了,毫无规划、杂乱无章地建成的一幢幢住宅就像是春秋战国时割据的诸侯国一样把整个村庄搞得支离破碎,以至于我住了好几天,还搞不清这家往那家究竟该怎么走,因为这里的“滂沱路”和无头巷实在太多了。
(2)拳拳赤子心,浓浓骨肉情(阿德)
我这次回家,当然主要是为了探望患病的哥哥。其实20多年来,我经常惦记着自己的家乡,惦记着老家的兄弟、姐姐和侄儿、外甥。只是直到两年多前,我还一直为工作和生活忙碌着、奔波着。真正退休以后,闲暇时间多了,思乡之情就不免与日俱增,于是便常常和孩子们谈论回家的话题。
哥哥的病促使我抛开别事立即起行,因为我们都是年逾古稀的人,来日无多了。别离22年的兄弟一见面,千言万语真不知从何谈起。哥哥先是躺在床上握着我的手,接着便挣扎着坐了起来。我们不约而同地回忆起儿时的事,回忆起生养我们的父母。我告诉他和围在旁边的侄儿、侄孙,我已写了《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在自己的博客上发表,虽然全是实录,但仍恐有出入或缺漏,想请兄弟和姐姐们纠正和补充。想不到侄孙阿勇一听马上回到家里上网,不但找到我的博客网页,而且立即将那两篇文章打印多份,并拿一份给他祖父看。
第二天,看了稿子的哥哥和弟弟都认为我写得绝大部分十分准确,只有两处有出入:一是城里刘家是个书香门弟和厚道人家,咱家虽然租种他们家许多田地,他们并没有 派人前来逼租或逼债,真正派狗腿子来逼债的是一个高利贷者。二是祖父与邻村恶少争执遭该恶少暗算时夺走恶少腰刀的不是祖父而是父亲,祖父的衣衫被刺破,身旁的父亲挺身而出夺走腰刀。他们还补充说,母亲经常周济比咱家更穷的人,多次送衣服送吃的给他们。又说,村里若有来借米的,母亲总是把米筛好簸好再借给人家,而还米时却不要求人家这样做,真是“解衣衣人,推食食人”。关于后者,我也知之甚详,只是忘了写了。此外,我们还回忆起一件足以表现母亲机智勇敢一面的事例。那是抗战胜利后的国共内战时期,国民政府为维持日益庞大的军费,不断增加各种税收。不知是谁暗中报告,说我家属于殷实农户,于是要凭空增收许多捐税。其实作为一个仅靠一把锄头养活全家的农户,本来就不富裕,而当时父亲已老,水碓因机器碾米厂的兴起而经营日益困难,哪能承受这项沉重负担。于是,缠着小脚历来很少出门的母亲勇敢地走到镇上去找镇长,经过说理和抗争,竟然使镇政府收回成命。写到这里,我不由想起孟子的一句名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谓之大丈夫。”我家没有富贵过,但后两点母亲却充分做到了,说我母亲是女中丈夫也绝不为过。
说到父母的高尚品德,大家又提起正在兴起的修族谱之风的问题。我哥哥最小的儿子正被推举为村里增修族谱的负责人。大家充分肯定修族谱的意义,例如对于弘扬祖宗美德、增
强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以至于科学研究都有极其重要的作用。但也指出它的不足之处,例如片面强调以男系为中心,对于同属一个家族的女子记述极为简略,甚至连名字也不留,更未叙及她们的子孙后代情况。其实仅从遗传学的观点来看,女系和男系在遗传基因的继承上也是同等的,何况许多杰出女性对社会的贡献绝不在男性之下,更何况现在许多家庭只有一个女儿。我和弟弟于是提出,咱家既有这么好的在本村和邻村享有盛誉的父母亲,而且后代子孙人才之众也闻名乡里,何不修个咱自己的家谱,让我们的下一代继承我们父母的勤俭善良美德和重视文化教育的家风。何况族谱有些世系和事迹年代久远,难免有傅会之处,而咱父母的事迹有口皆碑,非常确凿。许多族谱会找王侯将相立为始祖,我们父母是普通的中国勤劳、善良、勇敢、聪明的农民的代表,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真正脊梁,他们的事迹更具代表性,更有可学性,为什么就不能以他们为始祖修家谱呢?我们的意见博得大家的赞成,推举我为家谱作序,制定体例,并以我记叙父亲母亲的文章作为写作父母亲传记的基础。我也就当仁不让地承担起这一任务,但也提出若干改革家谱写法的建议,例如在编写家族世系方面可以仍然以男系为主,因为它毕竟是以男系子孙的姓氏为姓氏的家谱(但若女系所生子女愿随母姓,也应该算进去),但可以以附录方式详记女系之所出。另外,除了重要人物传记之外还可增设通讯录,以便彼此联系,等等。
我在老家呆了七天,除了每天都去看望哥哥外,还尽量找机会同十几二十几岁的最年轻的一代交谈和沟通。想不到我跟他(她)谈得非常愉快,有的甚至还非常投机。这真让我大喜过望,更加相信所谓代沟无法填平的说法纯属夸大之辞。跟孙子辈尚且如此,跟侄子辈就更能彼此理解了。临走时,他们都依依不舍,我的四侄媳还受众人之托,一直陪同我到100多公里外的省城,送我上了火车!
这就是世间最难得的亲情和骨肉之情,它也是我此次回乡的最深感受。
(3)“仙人”秉性面面观(阿德)
在家乡的七八天里,当我沉浸在亲情之中时,也试图就近观察民风民情以验证外间人们对这个神仙漫游过地方的人们性格的正反两方面评价:一方面是异常勤劳、节俭而又聪明、敢干、敢闯,家族和同乡观念极强,重视教育,文化水平较高;另一方面又吝啬、不会享受生活、狡黠,对外尚能团结,在家却是窝里斗,人才多外流而本县经济社会却发展缓慢,近年来越来越落后于过去被视为“未开发”的地区,如此等等。
作为“仙人”的一员,我并不喜欢这种种评价,但作为游子,我又不能不冷静地观察和思考外间人评价是否属实。
正面的评价我以为是勿庸置疑的。以勤劳节俭而言,我的父亲母亲以及在他们影响下的子孙后代便是明证。父母一代不用说了,甚至我们这一代也不用说了,都是十分勤俭的。直到今天,许多人盖起了高楼大厦,但从每日三餐到逢年遇节,饮食依然十分简朴,很少有大吃大喝和醉熏熏的。因为这个地方虽被称为“神仙之乡”,却是地狭人稠而又缺少诸如地下矿产之类可以使人一夜暴富的资源,人们不辛勤劳作和节俭到吝啬的地步便不能生存和发展。而且正因为地少人多,人们不得不外出甚至飘洋过海去谋生,一去往往便是同族乃至同乡结伴而行,这自然就养成宗族和同乡之间团结互助的精神。“家贫子读书”,重视教育,提高文
化素质又为人们增强竞争能力和摆脱贫困的重要途径。所以,早在解放前,我们县就有包括师范和职业中专在内的完全中学七八所之多,这就是此地被称为“海滨邹鲁”的原因。应该说,外间对“仙人”的上述评价是相当正确的。
但也许是“爱之弥深,责之弥切”而且又是游子的身份吧,我这次回乡却对“仙人”们的劣根性更加敏感。我下了火车,刚登上开往家乡的汽车,就见司机正在对一个农民模样的外乡人在“训话”。那位外乡老头刚拿出一个桔子想剥,司机就气势汹汹地训斥道:“不准把皮扔在地上,听到了吗?”并狠狠地瞪了他许久,吓得那老头赶紧把桔子放回袋子里。其实,车上备有装果皮的铁皮筒子,他却不肯耐心说明。另一天,我和弟弟好不容易挤上去城关的公共汽车并找到座位,弟弟刚站起来把一包东西递给我,一个带着两三岁孩子的身强力壮的男子就抢坐在我弟弟的座位和另一个空座位上。弟弟说:“这是我的座位,我刚站起来放东西。”尽管我弟弟已年近古稀,那人还是不肯让座。我弟弟又说:“就算这座位是你的,你的孩子免票也是没有座位的。”那人辞穷,又在众人注目之下,只好为自己找台阶下,说道:“把我的座位让一个给你可以商量,要说是你的那我就不起来。”我说“好了,正月里大家还是和气点好,和气生财嘛。”他这才起身让出一个座位。当然也有很讲礼貌的,当我们回来乘车时,一位带小孩的中年妇女便一定要为我让座,可是这样的事例太少了。
我的大女儿在省城呆过几年,又在其他大城市经常遇到过老乡。但是她从小在外地长大,人们听不出她是“仙人”。她也不愿认什么老乡,理由是:“仙人”在外界的口碑不好。她还说,他的一个同事告诉她:
我们家乡集市上摊主用的都是八两的秤,但你不能说他们秤不足,否则会惹麻烦的。你最好在心中把一斤只当八两来看待,再掂量掂量看值不值得买。而且,现在在外面,“仙人”老乡骗老乡的事也时有发生,还是避开为好。不过,我现在仍然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在我儿时的印象中,家乡的民风还是淳朴的,难道近年来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吗?我问哥哥,哥哥沉思片刻,说道:“确实有很不好的,但要相信好人是多数,而且有极坏的就有极好的啊!”这我相信,而且是自古如此。不是嘛,也就在我们家乡,宋朝时既出了个大奸臣蔡京,又出了个为人民办了许多大好事的蔡襄。
什么时候这个“仙人之乡”的精神文明建设能与物质文明建设并驾齐驱,双双取得更大成就,这是数以十万或几十万计的家乡游子的殷切期望!
(4)“宫戏”和“请香”(阿德)
家乡过旧年除了中国人共同的除夕和元旦(正月初一)之外,与别地不同的是正月初五“做大岁”和正月里演“宫戏 ”以及“请香”游行。
“做大岁”起源于明朝中期倭寇之祸。有一年除夕,家乡人正在“做岁”(吃年夜饭),倭寇打来了,百姓刚吃一半就被迫放下碗筷逃命,不及逃走 就被虏走或杀死。正月初二,人们回来一看真是尸横遍地!这一天,人们忙于收殓尸体,从此以后,家乡人把初二定为禁止探亲访友的凶日,谁要是这一天有客来访会被认为很不吉利。到了初五,戚继光率军歼灭了倭寇,家乡人为了庆祝胜利,决定重新做岁吃年夜饭,被称作“做大岁”。做大岁时可以把年夜饭(线面和被称作“长菜”的菠菜)吃完,而此前的年三十“做岁”时却要在碗里留
下点东西以纪念避倭逃难这一事件。
然而真正热闹的过年活动则是演“宫戏”和“请香”。
家乡到处有属于某乡或某几个村共有的“宫”,祀奉的菩萨各自不同。我们几个村祀奉的是开国闽王王审知和夫人,他们是我们这几个村的保护神。祀奉同一个宫菩萨的村庄称作“同一个宫社”,它可以是同姓,也可以不同姓,像我们这个“宫社”便由三个不同姓的小村庄组成。除了正月里演宫戏外,还一起建造龙舟,参加端午节龙舟竞渡。我这次回去,看到宫庙已修葺一新,几尊菩萨也已重塑,里里外外颇为富丽堂皇。
为了敬神,每个宫都要请戏班连续唱几天戏,叫做“宫戏“。每个宫社唱戏的日期不同,从初六到十五都有,因此许多人看了这村戏完又去看那一村的戏,嫁出去的女儿往往利用这一机会借看戏而长住娘家。我们宫是从初七唱到初九,今年请的是县地方莆仙戏剧团办的学员班演员,都很年轻漂亮。演得也不错,服装道具灯光布景更非小时看到的旧戏班演出所可望其项背的。过去我们家乡戏班很多,但演员既少,设备又简陋。每个班子都只有八九个演员,每个演员都要兼几个角色,跑龙套都是兼的就不用说了,有时演皇帝的刚退场,龙袍还来不及脱下就穿上“兵”、“卒”号衣摇旗呐喊去了。就是主要演员也兼来兼去,个别演员生旦净末丑都能演,称为“八角全”。“灯光”只是打气的煤油灯甚至松明火,布景更是谈不上。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我却不爱看,只是瞟了瞟就和弟弟谈天去了。
初八初九两天,村民抬着宫里的菩萨游行,并轮流到各“大张厝”(聚族而居的大宅院叫做“大张厝”)的厅上接受供奉和朝拜,这叫做“请香”。记 得小时候(土改以前吧)我们最爱看的迎神活动便是“请香”。只见宫里的菩萨坐在八抬大轿上,头上张着伞盖,前面有人举着“肃静”、“回避”等牌子,敲着大锣以“鸣锣开道”。再接着有两排十几支火铳组成的火铳队,菩萨起驾时要朝天放“排铳”。再接下来是涂着脂粉穿着彩衣的少年儿童队伍和鼓乐队,乐队后面则抬着坐在“刀轿”上的神汉。那神汉脱光衣服,在寒风中只穿着红肚兜,戴着护臂和护膝,手持明晃晃的宝剑,口中念念有词,浑身却像筛糠般抖动不停,据说是神灵附体,其实是被冻得发抖,家乡人把这叫做“跳童子”。现在“跳童子”当然没了,火铳涉及治安管理也不能放了,不过连“肃静”、“回避”的牌子也不举了,于是乎请香游行变成像是运动会的入场式。
菩萨经过时,各家各户燃火放鞭炮表示致敬。抬到某个“大张厝”的厅上时,每家每户都要摆上供品,拈香朝拜。供品从鸡鸭猪头全羊到糕点水果都有,但过去是摆在精致的盘碟上,今天却摆在塑料盘碟上。
初九晚上是提灯游行,游行者肩扛一长木条,木条上立着一排灯笼,前后的灯笼板条互相连接,夜间在村庄田野上行走时,远远看去宛如蜿蜒曲折的游动的火龙,煞是好看。但这次“游灯”虽说宫社给予每人10元的津贴,参加者并不踊跃,因为现在娱乐方式和娱乐场所太多了,年轻人对此不感兴趣。是啊,毕竟时代变了,要完全恢复到从前模样既无可能也无必要了。
第二篇:过年杂记的散文
在我的记忆里,儿时的年节给我的印象是最深刻的。
那时候,我们农村还很清贫。由于家乡每年只能种一茬庄稼。所以农人们每年忙完了秋收,就是赋闲的日子。虽然农忙闲了下来,但村里男人女人的双手还是时时不得消停。
进入冬季日子,男人们或是肩扛铁锨去自家的田地里翻土,加固田埂,为来年春耕做准备;或是挑着担子,拿着刀具去树林里折些干枯的树枝,拾大把大把柴火;或是在天降落一场大雪之后,去野地里捉几只野鸡,野兔;亦或是去村边河里捕捞些肥鱼带回家。女人们则坐在家里开始纳鞋底、做新鞋、拆洗被褥,织毛衣。有时候,她们会在纳鞋底的过程中互相串着门儿,几个女人聚集一起,相互唠唠嗑,闲话家常。
等到了腊月,随着年节越来越近,年的气息愈加浓厚了。特别是下完了一场大雪过后,白茫茫地雪花覆盖在田地间,孩子们出来又蹦又跳,在田间地头奔跑嬉戏,堆雪人,打雪仗,嘻嘻哈哈的笑声荡漾在雪的世界里。所谓“瑞雪兆丰年”,这时候,农村呈现出最为热闹的景象。
村里上上下下十六七户,八十余口人,每一个老少男女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像在上演一场年前大戏。
粉刷房屋、除尘、备用年货。腊月的日子,家家户户门前大小树枝或铁丝上都会挂上腌制的鸡鸭鱼肉香肠缠蹄腊味,还有地上晾晒的芋头片,萝卜干,红辣子,菜坛里的咸姜蒜,咸豆,咸鸭蛋等,让平日看起来空寂的村庄充满了生活气息。等到了腊月廿三,大家就更忙活起来,新年眨眼就要到了啊!这时候,村里的妇女们都成为了置办年货的主力军。且看她们在自家的灶屋里围着灶台忙碌的情景。一把一把的柴草被塞进了灶膛,一团团熊熊的火焰添着黑呼呼的铁锅,锅里被炒熟了的花生、瓜子、米糖、圆子、大豆,各种香气散发出来,并与着袅袅炊烟,融入了村子的上头。那些在村外田地中劳作的男人们或在自家院儿里晒太阳的老人们,人人脸上都充盈着喜气。此时,一家两三个孩子纷纷围着灶台,大眼瞪着小眼好像要望穿锅盖,把铁锅里的年味勾到馋嘴里,来个大快朵颐。眼下,村庄更闹了,炊烟更密了,年味更浓了。
腊月廿七,是我们乡一年中最后一个赶集日。这一天,乡街上是最热闹的了,人们称为“赶年集”。
这天,乡十里八村的男女老少都穿的整整齐齐,跟赶场子似的去参加一场盛大隆重的“乡会”。
远远近近的村道上,人群熙来攘往。有用牛拉着板车的老人们;有开拖拉机的中年汉子们;有骑着摩托,自行车的青年们;有挎着竹篮一路闲聊的三五成群妇女们。我们这些孩子尾在她们身后,虽然小脸冻得通红,跺脚哈手,也少不了互相蹦蹦跳跳,追跑闹腾。所有小道,一改平日里的寂寥。人们相互说着,唱着,虽冰冻三尺,但人们在这样的日子里赶着年集,心情却是热乎乎的。
集市上,人们摩肩接踵、熙熙攘攘,非常热闹。那牲畜的叫声、车轮声、拖拉机声、笑声、歌声此起彼伏,相映成趣。一个个摊位沿乡大菜市口道路两侧展开,商品琳琅满目,有卖年画对联的、有卖烟花爆竹的、有卖年历玩具的,有卖灯笼窗花的、有卖蜡烛佛香的……,所望之处,皆是满眼色彩。此时,不管贫富如何,人们都会把一年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钱,花在这最后一个年集上,购买着各自所需的年货。除此之外,我们这些孩子是最知趣的,我们跟随大人来赶年集,纯粹就是看看热闹。孩子们的淳朴,天真,可爱,让年集的日子充满了越多的朝气与活力。
过了年集,是腊月二十八九,此时,村里的男人们会带着自家的男孩子前去村外三里地的坟茔给老人上坟。那些事先准备好的香烛、鲜花、爆竹、纸钱、糕点都是村里人上坟祭奠先人少不了的贡品。
这期间,坟茔地不再如平常那般的寂寞了。一家家的祖坟这当儿都会被新土覆盖,然后在每座祖坟头上戴一顶用土制作成的“帽子”,让其慢慢的变高变大。有些家的祖坟边上还会栽上几棵松树,一方面是让先人精神万古长青,一方面是对先人缅怀和对灵魂的敬意。然而,无论如何,这会儿每家的坟头都会青烟缭绕,鞭炮声阵阵。给先人烧纸钱,放鞭炮,让先人也红红火火的过新年,这已经成为了我们这里的习俗。
终于盼到了除夕。早晨天不亮,大人们起床开始收拾屋子,打扫院落,然后把腊月里腌制的各种肉食品搬进灶房,赶做年菜。小孩子是最热闹的,大家穿起了新衣,各自拿起新买的玩具,出门在村道口一起玩闹一阵。早晨,家家熬一锅红薯薏米粥,预示着来年的日子红红火火。贴窗花,贴对联,这是我们少年的孩子们常喜欢做的事情。父亲是一位文化爱好者,因而,家中张贴的对联都是由父亲来撰写。
铺纸,磨墨,提笔,只见父亲微弓身腰,运足力气,饱含墨汁的笔锋在红纸上沙沙移动,点横撇捺,一提一顿,落地有声,刚劲有力,黑墨在红纸上慢慢洇开,散发出一缕缕淡淡清香。父亲撰写的春联语言通俗、简洁、贴切,却饱含着农人们对美好事物以及来年丰收的期望。我站在一边,望着父亲写好的一张张红纸黑字对联,虽然看不太明白,但还是乐此不倦地拿着对联和浆糊跑前跑后的张贴在自家一道道房门上。
晌午时分,村里鞭炮声此起彼伏。家家户户正堂的方桌上已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有八大碗和九大碗之说,荤素搭配,真可称得上是浓缩版的满汉全席。这一天,谁家有在外边做工的人,无论多远,都会赶回家来,团团圆圆地吃一顿年夜饭,感受团圆的那一份温馨与快乐,增进骨肉亲情。
下午,男人们在家泡上一杯茶,拿上一包烟,出门互约几个朋友一起搓搓麻将,顺便聊聊开春的农事。女人们则在灶房调制饺馅,擀饺皮,包饺子。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心灵手巧,她们会把饺子包成各种花样儿,有蝴蝶形的,有花瓣形的,有月牙形的……,看上去,玲珑剔透,各具特色。饺子象征团圆红火和美的幸福生活。除夕之夜,各家各户灯火通明,爆竹焰火,花攒绮簇。伴着春晚,一家人吃着饺子,亲情尽在饺子中融化。
大年初一拂晓,方圆十里的鞭炮声已经零星地响起,及至清晨,哔哔叭叭的爆竹声接连不断。按照年俗的说法,年初一开门燃放炮竹,象征送旧迎新和接福,俗谓“接年”。早饭吃过,村里的左邻右舍开始登门拜年,互道“新年快乐”、“健康长寿”、“四季如春”等吉祥话语。
大年初二,是招财神的日子,清晨每家每户都会燃放一挂鞭炮,以招财进宝。这一天,家中晚辈亲戚要向长辈磕头拜年,外甥拜舅舅,侄子拜姑姑;如果谁家有出嫁的女儿,这一天定要回趟娘家,且夫婿要同行,所以又俗称迎婿日。
大年初三初四日,人们一般不出门,家里全家人会把春节这几日剩下的饭菜合在一块组成大杂烩,打扫年货。等初四日过完,村里在外做工的人开始收拾行李,陆续出行。春节家里那些没吃完剩下的鸡鸭鱼肉香肠缠蹄等腊味,这时通通用塑料袋装好被放进了箱子。
此时此刻,一个个漂泊的游子,无论走向何处谋生,总是忘不了这家乡的年味。伴随着春节渐渐的远去,人们走在四处奔波的路上。村庄又静了。
第三篇:陈杏德回忆录《儿时杂忆》
儿时杂忆
(1)童年时代家乡人的生活习俗——衣着篇
陈杏德
我的家乡,尤其是我家所在的乡村,气候温暖,物产丰富,交通便利,文化教育发达。但在半个世纪以前,不但社会发展水平仍十分低下,而且包括衣食住行在内的诸多社会习俗也和今天有很大的不同。
先说衣着方面。
那时,广大农村还是男耕女织的模式,普通农民大多穿自己纺织的粗布衣服。夏天时穿的是苎麻织成的夏布,下地干活时还穿着更粗的用“苦麻布”(即黄麻布)做成的“苦麻衫”,因为怕容易脏,大多染成黑色或深蓝色。为此,女子从八九岁起就得学习捻线纺线。她们先把浸湿的苎麻或黄麻片剖成细线,捻接在一起,,再把两根线纺成一根,卷成筒。等到线纺得够多了,妇女们就开始织夏布(但也许是不产棉花的缘故吧,棉布甚至土棉布也大多是市上买的,不自己织)。她们还要学会裁剪和缝纫,但往往只有少数心灵手巧的才学得会或学得好。如果还会绣花和剪纸,将来就会成为受欢迎的巧媳妇,否则将来就有可能嫁不出去。因此,在农村,除非大户人家,女孩子很少有读书的,因为在父母看来,学会这些女红和家务活才是最重要的。因为气候温暖,农民几乎一整年打赤脚,只在过年时才穿几天鞋子,上山砍柴时则穿着草鞋。服装样式则男的穿对襟汉装,宽口裤,扎布腰带;女的穿右衽的斜襟上衣,裤子及其系法与男子相同,只是逢年过节盛行穿水红色上衣,新娘子穿大红衣服。夏秋季节,人们多穿木屐。一天劳作过后,晚饭之前,一家人在一个大脚盆里洗完脚就穿上木屐。串门甚至到邻村看戏也穿着,所以大路上常常听到过路人咔嗒咔嗒的木屐声。但男女却不使用同一种洗脚盆,男的叫“脚桶”,较深,盆底不贴地;女的叫“秧盆”,较浅,盆底像船底状,拔秧时还可用来装秧,所以叫“秧盆”。而且认为秧盆“污秽”,女子拿“秧盆 ”给男子洗脚是万万不行的。由此可见,当时男女之间是多么不平等!
发式方面,成年男子已经流行分头短发,但仍有少数老年人留着清朝的发辫,只是把它盘在头上。未嫁女子多梳一条长辫,已婚妇女则大多梳髻。有梳圆髻的,状如半球体;有梳长髻的,状如向脑后平伸的长勺;都在上面遍插许多簪钗,正月里则常常插上红山茶花或者月季花。儿童发式,男孩脑前剃成桃状,女孩则梳成双髻。
儿童普遍颈戴长命锁,手腕脚踝戴银镯子。婴幼儿还戴绣有或镶嵌有八仙等图像的“虎耳帽”(帽子两侧上方做成老虎耳朵形状,故名)。
时髦的打扮也有,少,大多是城里的一些有钱而又新潮的人物。这些人男的冬戴呢礼帽,夏戴白色头盔状凉帽,脚登尖头的黑色或白色或黑白相间的皮鞋,拿着手杖(stick),胸前口袋上挂着怀表,时不时掏出看它几眼(后来怀表渐被手表所取代)。不戴帽子时,则可
看到涂满蜡,光滑得连苍蝇都要滑落的西式头发。女的穿蓝色旗袍,秋冬时还披上褂子。但多数绅士人物仍然是头戴瓜皮帽,身穿长衫马褂。而且,与农民不同,他们的衣服多以稠缎为面料,绝对不会去穿麻布衣服的。这大概也是自古以来“锦衣”和“布衣”区别的遗留吧?
衣服、被子都是贵而稀缺的生活资料,农民一年往往只在过年时才穿上新衣。衣服是母亲的嫁衣改成孩子的衣服,大孩子的衣服又改成较年幼孩子的衣服。我们小时就都穿母亲出嫁的布匹或嫁衣改成的衣服,许多还是哥哥穿过的。好在那些都是铜钱般厚的土布,不容易破,破了就打上补丁。被子的布料更厚,又蜡染成深蓝地白花样子,既不容易破又不容易脏,可以盖好几代。
当然,随着时代的进步,大概到我十岁时,即使是农村,衣着也有很大的改善。先是“阴丹士林”布(一种用化工染料染成的蓝洋布)开始流行,连农村人也穿。接着城里流行抗战胜利后从美国进口的尼龙袜和尼龙腰带,不过那只能是城里有钱人的专利品了。
(2)童年时代家乡人的生活习俗——饮食篇
陈杏德
再说饮食方面。
由于气候温暖,夏天更热,家乡人三餐都吃稀饭。穷人家的稀饭照得见人影子,富人家也爱吃稀饭,只是浓,而且副食较好。当然,农忙或过年时还是吃干饭的。这种吃稀饭的习惯一直保持到今天,甚至移居外地多年的“莆仙人”家庭,像我的一家,也爱吃稀饭。后来我发现,凡是较暖热地区的居民都有这习惯,可见是气候使然,而不仅仅是贫穷或者节俭的缘故。但无庸讳言,穷和俭确实也是重要的原因,因为家乡人往往把吃“捞饭”(一种用笊篱捞的干饭)当作偶尔改善生活的办法。应该说吃稀饭是有益于健康的,当然要和馒头等搭配,否则易饿。吃“捞饭”又把米汤倒掉或喂猪却是坏习惯,不过现在家乡人已很少这样,而改为不吃稀饭就吃焖干饭了。
在人数较少的学校食堂里,学生们还吃一种把米装在咸草(即席草)包里放在大汤锅里集体熬煮的“草包饭”。这种饭香,好吃,但营养多有损失。大的食堂则和别地方的学校一样蒸饭罐。饭罐也是瓷做的,只是样式更考究,不但有封得很严的盖子,而且有四个穿绳子的孔。
那时人们普遍穷,所以即使是殷实人家也都要腌制咸菜如酱瓜、酸菜、豆腐乳、咸萝卜干之类作为当家菜。最为特殊的两种咸菜是“炖菜头”(干的炖萝卜)和“炖菜咸”(炖后又腌制的芥菜茎)。“炖菜头”是把白萝卜放在大锅里加盐炖烂捞起晒干制成,深褐色,吃起来咸中带甜,口感颇像果脯,加肉末、葱油炒后味道更好。“炖菜咸”则是将芥菜茎切段加大量盐炖煮至变黑晒干制成,极咸,当下饭的菜其实与吃盐无异,可以说是最能反映家乡人节俭的一种食品。因为除了盐份几乎没有别的营养,现在已没人制作了。腌制食品中较有营养的除了豆腐
乳外,还有腌猪肉、腌牡蛎等。过年时,农民合起来杀猪,大量腌肉,又自己做炸豆腐腌起来,可以吃到来年二三月。至于平时,除非过节,农民不要说鱼肉,就连豆腐、虾米也很少去买。青菜是自己种的,常年不缺,实在没蔬菜,就摘番薯叶炒着吃。豆腐一年中倒是会做几次,或做成豆腐乳,或煎炸后腌起来,黑大豆则时常被炖煮当家常菜吃。花生大多用于榨油,农忙时如果沽二两烧酒炒碟花生就算是很大的享受。如果能隔三岔五买些咸带鱼、虾米之类,就被认为是富裕的家庭了。幸好许多农民平时还经常捕鱼捉虾拾螺蛳,否则动物性蛋白质的摄入就更少了。
到城里读书的农村学生,每星期只回家带一次米和菜。一罐一公升左右容积的咸菜或其他腌制食品就是学生们一周下饭的菜了。
在这种情况下,饥饿性营养不良是普遍现象。除了少数当官的和有钱的人又胖又“油光满面”外,普通人大都偏于枯瘦,而且他们的皮肤上很难见到光泽,如果用指甲在他们腿上搔一下,就会有白皮屑纷纷掉下。难怪肥胖被看作富贵的象征,被称为“发福”,而“捞油水”则成了谋利的代名词了。也难怪那时的小孩子盼冬至又盼过年,有一首童谣唱道:“桕(乌桕)叶红,馃子(冬至时吃的糯米圆子)捧;桕叶掉,年夜到。”
因为平时吃得这么俭省,家乡人便充分利用一年中的各种节日改善一下伙食。正月不用说了,二月有“二月二”,蒸“千层馃”——把米磨成浆一层一层倒在蒸床里,蒸熟一层再浇一层又蒸,直到逐层蒸熟为止。表层和第五或第六层用的是红麹染成的红米浆,煞是好看,而且可以层层揭着吃。也有在这一天煮芥菜粥的。三月有“三月三”和清明节,制作“清明馃”——一种用鼠麹草掺和糯米粉做成的食品,别的地方也叫“青馃”,但都没有家乡的好吃。五月从初一到初五都有好东西吃,已见拙作《童年琐记(3)》。六月有“六月六”,土地爷的生日,蒸米馃或作馃团。七月有“七月七”和“七月半”。“七月七”炒豆炒米花拌上糖制成块状,是孩子们喜爱的零食。“七月半”是祭祀祖宗的节日,免不了也要蒸糕蒸馃。八月中秋、九月重阳,风俗与别处同。十月有“十月十”,同样蒸“千层馃”,也有蒸“菜头(萝卜)馃”的。十一月冬至,十二月过旧年,风俗与全国无大异。但有几种家乡特色的食品,一是“红团”,以红麹染红的糯米粉为皮,以绿豆沙为馅,面上印着“福、寿”字和各种花纹图案,蒸时垫以“鸡蕉”叶,吃起来又甜又香。二是“白糕”,以糯米粉加白糖倒在模子里印压然后蒸熟,吃时糯软可口。三是“水龙”,用豆腐、碎肉、花生末、香菇、紫菜、虾仁、香菜等混合捏成圆状,滚上地瓜粉蒸熟,以后可随时单独或者跟肉一起炖汤吃。还有一种“猪肠饭”,用糯米混合肉碎、花生、虾仁、香菇、紫菜灌进猪肠煮熟而成,比日本的“寿司”好吃得多,而制作成本绝对比超市里卖的进口的日本“寿司”低廉得多。
在我们家里,每逢花生收成,父母便要把相当数量刚摘的新鲜花生果煮熟晒干,我们兄弟姐妹每人分一钵子,当零食,没有菜时也用以下饭。农历七月七日炒豆炒米花时也一人分给一钵。这两样食品可以说几乎是我们一年中仅有的零食了。
(3)童年时代家乡人的生活习俗——住行篇
陈杏德
第三,谈谈住的方面。
同全国许多地方一样,半个世纪以前家乡人也是聚族而居的,这种聚族而居的成片房屋称作“大张厝”。那时,家乡的房屋大多用黏土筑成,但是,如果祖上是发达过的,特别是高官显宦人家,“大张厝”就建得较为华丽。不但横看很宽,前面有围墙和院子,围墙中间和两边都开着门,进了院子可看到用红砖铺成的场子叫做“埕”,而且穿过院子,进入大门可以见到一层比一层高的厅堂和上下厅堂之间的天井。这种华丽的“大张厝”,墙基和门前台阶都用青色花岗石砌成,加上墙壁下半部贴上红砖,其余部分抹上白色的石灰,显得气派非凡。但往往过了几代之后,子孙便破落了。于是,家乡流行着这样的民谣:“红砖白灰壁,肚肠贴后壁;门前砌石,床上没席。”不过,多数“大张厝”比较低矮简陋,只是仍然有“埕”。这种“埕”用处很大,收获时它是晒场,平时是族人聚会和社交的广场,夏天的夜晚又是摆桌子用膳和纳凉谈天的场所。男人们往往端碗饭,搁上些菜,蹲在“埕”子边上一边吃一边谈天;女人们也不乏有端着饭碗到这家饭桌旁瞧瞧,那家饭桌边看看的。晚饭后,如果有人“讲古”或“唱诗”,大家便会听到半夜还不想睡觉。
那时的房屋大多是平房,但卧室都有一层半,这半层的就叫做“半楼”。“半楼”不住人,只当作储藏室,又起着隔热的作用。厅堂和卧室都铺有着光滑釉面的正方形大红砖,铺前先填上厚厚的卵石,起着很好的防潮作用。炎夏季节,白天人们把卧室地面洗一洗,很快就干了,晚上就躺在上面睡觉,十分凉快,也没有因此着凉或以后得关节炎什么的。卧室的门都悬着篾编的卷帘,叫做“篾帘”,既防蚊虫又增加了私密性。大门上冬天大都悬挂竹屏以防寒风,这样,大门尽管开着,人们进进出出也只要掀掀竹屏就行。农民家里储藏稻谷、花生、白沙糖之类大多用很大的瓮子,既防鼠又防潮。粮食多的富裕农户则多数建有一种称为“合”的木板粮仓,状如一人多高,一人多宽,下面垫高,旁边紧贴墙壁的大箱子,只是插在四根柱子上的厚厚的木板可以自由地插上或取下。厨房里也有存放食品和餐具的厨柜,但人们更喜欢把菜肴装在竹篮里挂在从房梁垂下的铁丝上,铁丝中间串着瓦片或斗笠状的铁皮,这样,老鼠和猫都偷吃不到。
为了防御土匪来犯,许多“大张厝”的一头或两头筑有三四层高的“枪楼”,墙壁上挖着许多枪眼,既可瞭望,又可射击。如果族中配备有几支土枪,小股土匪来袭,是可以抵挡一阵的。
真正的楼房也有,被称作“洋楼”。好的“洋楼”用砖砌成,三四层就算很高了。农村里有钱人的“洋楼”仍是泥土墙,只不过有的外面包裹着砖块以防风雨侵蚀。洋楼的楼板是木制的,还有骑楼悬在墙外。至于钢筋水泥楼房则在农村
里我没见过,在县城里也是风毛麟角。水泥当时家乡人叫“红毛灰”,意思是“红毛”(西洋人)传过来的石灰。镇上和县城里的商店大多只有一两层,三层的砖楼就是很大的商场了。
除了聚族而居的“大张厝”外,也有因人口增加而另外建造的小屋,大多用红黏土板筑而成。穷人家的小屋甚至用预先印压的土块垒成。不靠山没有红黏土的地方就挖开田里表层土壤,找到下面的黏土层挖起来筑墙。
虽然现在农村里砖房和钢筋水泥楼房日渐增多,但这种土墙房子甚至楼房依然不少。其实这种泥土房冬暖夏凉,而且很坚固,百年老屋,房梁和屋瓦都换了,往往墙壁仍然很好。我想,这也许是家乡人偏爱土墙房子的重要原因吧。
最后,简单说一说行的方面。
六七十年前,家乡已有通向省城的公路,但汽车很少,更没有专门载客的。溪流从县城向东北入海的一段较宽较深,可以通过人力拉纤行驶运货的小船,但要坐船则要去邻县莆田。火车更是没有。这样,普通人出行,不管多远,都得走路。据说以前富贵人家出门有骑马的,不过从我记事时起就没见过。自行车叫做“孔明车”,骑的人有,但少。我所见过的有钱人出行大多坐人力车,更有钱的还坐一种绿色的封闭的轿子。夏天时流行一种家乡人戏称为“猪屎夹”的凉轿。它实际上由一张竹靠背椅加两根横杆构成,上面撑着一把伞状的顶盖,有点像拾粪人用来夹猪粪的夹子。我小时经常看到一股股军队从公路上走过,当兵的裹着绑腿走路,军官及其太太或姨太太则坐在由抓来的民夫抬的“猪屎夹”上。军官们戴着宽沿帽,穿着长皮靴,他们的太太或姨太太浓妆艳抹,穿着高开叉的旗袍,登着高跟鞋,有的还架着二郎腿,俾倪一切。部队后面有时还押着绑成长串的被抓的“壮丁”和大群被抓去挑担的民夫。国民政府的军队如此之腐败,无怪乎以后要兵败如山倒了。
第四篇:回乡优美散文
一次放假,让我又有机会接近那个远方的故乡。天还未亮明,列车就缓缓地驶进了这座小城。
清晨,当星星还未闭上它们疲乏的眼睛,当东方的天空还未现出一丝鱼肚白。南方的小镇,阴雨绵绵,天气是别样的湿冷。我一个人,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背着背包,在汽车站的站牌下来回踱步,等待着回家的第一趟班车。大街上,街灯依稀亮着,小商贩们也开始摆起他们的摊子,远远的,几个环卫工人正在街灯下扫街。
多少次了,我都是站在这个站牌下,等着回家的班车,可在这料峭的清晨还是第一次。此刻,天空用黑暗洗去了城市的喧闹,大地用寒冷拂去了城市的狂热。在这个充满寒意的清晨,我是第一次感到这么清醒,第一次感受到了回家的凉意。一时间,我竟不敢相信我是在这个老地方等着回家的班车。
没错,当我拿着我的车票在出站口等待检验时,我发现,车票上显示得没有错,我是在回家;当乡音再一次响在耳际时,我已不再胆怯得不敢问来人。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我这是在回家,在回到我阔别的家乡。可是家乡对我来说又有着怎样的意义呢?四年前就习惯了一个人独自飘泊,我甚至对家乡有一种漠然的感觉。回家、离开、再回,离离合合,仿佛是无休止的轮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回家已经不能再给我增添特别的意义了,我像是为了要完成功课一样,机械地做着这些事儿,年复一年。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力量,让我不远千里来投奔它,每每都带着一身的疲惫。
对于于返乡所带给我的感觉我已习惯,因为不能增加任何其它别的内容,这种习惯已让我有点木然。无可否认,家乡对我来说意味着太多的东西,我一切熟悉的清纯的感情无不来自于它。我的第一声啼哭,我的第一次站立。第一次歪歪斜斜地写上自己的籍贯,第一次甜美地爱上一个女孩。如果家乡对我来说只是我的人生准备阶段的话,我想我准备得已经充分,所有的由家乡所带给我的美好已深深地烙在我的心里,印在我的血脉里,这些,已足以支撑我的丰满,足以推生出一个走出去的我。家乡是我人生的开始,而现在却不如起初的那样,它已不再是我的全部。家乡,我在你这里出生丰了我的羽翼,但像所有翅膀长成的鸟儿一样,我也要弃巢高飞了。我已经长大,我要走了,背离你,请不要怜惜和不舍,我也会毅然决然地上路。没错,是你孕育了我,我骨子里还有你的血,但你不再是我终生停靠的港湾。我愿意把你当作我生命中的一道熟稔的风景,当作一个故人,我会经常造访你,但你已不再是我的一切。
我常常想,我或许已经足够成熟,这种成熟使我对家乡有种与日俱增的敌对。假使我已不得不离开,我多想做一枚随风飘扬的薄公英,离开母亲,离开家乡,离开她,独自去流浪。
第五篇:回乡路景散文(定稿)
今日是三叔的七十寿辰,顾不得昨夜的疲倦,不到七点便乘车去洛碛老家赴宴。
客车从空港换乘中心出发,沿绕城高速公路经沙坪然后再上高速公路直奔洛碛。初上车时因昨夜睡眠不足一会便睡着了。不知何时感觉浑身冰冷,再也无法入睡便戴着耳机看窗外的风景。只是车外的景物平日里早已看厌甚感无聊。
穿过长长的玉峰山隧道客车转过一道小弯,窗外的地形豁然开朗,一片高低不平的的斜坝郁郁葱葱的铺向远方。掩映着几处白墙黑瓦的农家小院。远处环拥着许多因为太远而显得低矮的山峰,此高彼矮,层叠错落,近翠远黛,极目处烟云缥缈峰顶若隐若现。因山并不高,故天空分外清高辽阔。一条乳白色的公路蜿蜒逡巡于群峰和斜坝之间宛如一条玉带将它们串联。我们的车便轻盈地在这条玉带上向远处那些低矮的山峰滑翔而去。
车速颇快,转眼便转过了山头。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色:众多的山峰被远远的甩在了车后,眼前惟有两座高耸入云的山,中间夹着一块狭窄细长的坡地,顺着山势回转弯曲。坡面上被勤劳的农民改造成了梯田,一层一层的,每层都蓄满了田水,白亮亮的水面,黝黑齐整的田坎,远远望去层层叠叠宛若水晶铸就的登山梯。
我正惊叹风景如此秀丽之际,客车已疾速冲进了华山隧道。眼前顿时一片黑暗,美丽的风景瞬间即成过往云烟,留下无尽的回味及惋惜。
华山隧道很长,客车的车速虽然很快,但似乎总也开不出去,我恨不得立即看到洞口的曙光,因为我迫切的想知道,漫长的黑暗之后会迎来什么样的场面,是继续秀美如诗的田园画卷还是平淡无奇的普通山村容貌?
眼前一片豁亮,客车便出了隧道。
右边的山峰突然变得挺拔峻峭,路是直接从山腰凿石穿过,从车窗仰望,倍感巍峨雄壮,似乎不亚华山之险泰山之雄!峰间云雾弥漫,早晨刚下了雨,路面湿漉漉的,雨水汇集成溪水顺着崖壁,沿着泥沟和石缝从云间流淌下来。满山碧绿如洗,清翠直滴。碧绿的竹,墨绿的树,偶尔几处农舍随着云雾的飘伏而时隐时现。一条小河依着山脚弯弯曲曲盘旋远逝。小河的每个转弯处都有一座小桥,但这些桥的造型各异,显然是依据地形和沿河风景精心设计的。沿着河畔是大片的水田,田间偶有人在辛劳着。
这条路我乘车经过了无数次,从未仔细瞧过窗外的景物,今日才发觉沿途的风景竟如此的优美怡人,恬淡雅静。
这一路的风景像极了丰子恺先生的山水画,莫非他就是欣赏过这里的山山水水,才绘出了那么绝美的令人陶醉的山水画来?
我总想着去新疆看空中大草原,计划着去西藏欣赏天际风云,咨询着新马泰的价格,憧憬着欧洲浪漫的中世纪风情,却没想到自己故乡的景色却是如此的美不胜收!他乡异域的风土人情固然情趣盎然,浪漫优雅,然而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便如哺育自己的双亲那样从不曾被自己在意,总要在外受尽了苦楚时才知道父母的亲爱,尝尽了人间冷暖时才想到了亲人的关怀。
寿筵完毕,我乘坐大哥的车回两路。本想再欣赏一次沿途的风光,可是他的车速实在太快,加之昨夜睡眠不足,昏昏沉沉的,早晨来时的景物竟是什么也未看清便到家了。下车后怔怔的很是遗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去欣赏我的故乡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