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行政裁量考虑审查论文
ww w.5 Y k j.CoM文
章 来源
一、引言:问题的提出
《行政诉讼法》第54条
(二)5中规定,对于滥用职权的,可以判决撤销或者部分撤销,并可以判决被告重新作出具体行政行为。在行政法理论上,也已经公认,该条款是针对滥用行政裁量规定的,而且,考虑不相关因素(take into account irrelevant considerations)或不考虑相关因素(don‘t take into account relevant considerations)都是滥用行政裁量权(或职权)的表现。(当然,滥用裁量还有其他表现,比如,目的不适当)。[1] 从司法审查的意义上去看,有没有考虑不相关因素或者不考虑相关因素,自然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控制行政裁量滥用的审查标准。究其原因,第一,这显然是依法行政和法治的内在要求,反映了宪政体制下行政机关与立法机关的基本关系。在具体授权法中设计相关因素,实际上就表明了立法机关对行政机关行使该项裁量权的基本方向和轨迹的一种预期和态度,是追求立法目的实现的重要手段之一。作为立法机关的执行机关,行政机关当然必须服从和落实立法机关的意愿。
第二,这也是良好行政(good administration)的基本要求。因为通过相关因素本身,也透露出有关裁量权行使的基本信息,形成了决定考量的基本路径,搭建了操作的基本平台,有助于保持裁量决定的高质量和一致性。
咋一看好像对上述相关因素的审查标准的把握应该是很容易、很简单的,不会有什么争议。但是,如果我们仔细琢磨起来,就会发现实际上有很多问题是不清楚的,比如,相关因素是不是仅限于授权法上有明确规定的那些?如果不是,那么凭什么去推断其为相关因素?在目前很多行政决定过程不完全或者根本不公开的情况下,怎么去判断行政机关有没有考虑不相关因素或相关因素?特别是,是不是只要行政机关没有考虑相关因素,或者考虑了不相关因素,都一律导致行政决定无效和被撤销?假如行政机关考虑了所有的相关因素,但却在个别相关因素的权重上发生了问题,导致结果对当事人极其不公,是不是即便如此,当事人也不能就此提出异议?法院也无能为力?
对于诸如此类扑面而来的、在行政审判实践中必然会遇到的、而且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我们却在最高人民法院新近公布的《关于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若干问题的解释》当中找不到任何解答。或许这是因为,迄今为止有关行政裁量的各种著述之中(包括论文和教科书)尚未对上述问题做过较为深入的探讨,因而缺乏可供司法机关选择的较为成熟的解决方案。但不管怎么说,上述的付之阙如至少说明,相关考虑的审查标准,从很大程度上讲,至今仍然缺乏着可供司法操作的具体构造。要想把它真正变成法院手中挥舞自如、得心应手的“利器”,我们还必须进一步循着上述追问去思考,去构建其中更加细微、更加具体的内涵。
在这方面,英国、新西兰、澳大利亚等普通法国家经过长期的判例与研究,已经形成了较为成熟、精湛的司法审查技术。更为重要的是,在这些普通法国家的司法审查中,相关考虑也是属于合理性审查(也称非理性审查)的一个亚标准,这与我国行政诉讼上的认识有着颇多契合与共鸣,借鉴起来也颇为顺畅。所以,在本文中,我将通过对上述国家有关审判经验与技术的分析,思考我国行政诉讼上相关技术的构建问题。基本的进路是,首先讨论什么是相关因素、怎么去确认相关因素和怎么判断行政机关有没有考虑不相关因素。然后,我将解决考虑不相关因素、不考虑相关因素以及对各个相关因素的权重上会对行政裁量决定的效力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是整个相关考虑司法审查的核心之所在。
二、对相关因素的司法判断
相关因素是指与作出的行政裁量决定之间的内在关系而言的,与行政裁量的各环节或要素之间有着某种合理的关联性。它对作出上述决定的推理质量(the quality of reasoning)会产生一定的影响,能够保证行政行为基本上按照法律设定的目标方向做出,有助于推进和实现法律所体现的特定目的和政策。一般来讲,相关因素必须是和具体的授权规定或者整个法律相互吻合的。
从我国的立法例上看,对相关因素的规定大概存在着三种可能(情况):一种可能是法律穷尽规定了所有有关实施某种行为时必须考虑的必要和充分条件,因此,相关因素也就非常显然,行政机关没有丝毫的裁量余地。另一种可能是法律规定了若干考虑因素,除此之外,还允许行政机关自己根据具体情况去裁量选择其认为是充分的理由。再有一种可能就是法律没有规定任何的相关因素,完全由行政机关自己去裁量选择。
在我看来,上述第一种情况只能算是例外,后面两种情况才应该是常态。因为,既然法律没有明确拒绝行政机关可以裁量选择其认为是恰当的考虑因素,那么,就应该认为这种考量自由是依附在行政裁量权之内的一个组成部分,构成了非封闭式的裁量结构。而且,像这样的理解也是有例可循的,普通法上就是持这样的开放性认识。荷林(D.Herling)就说,即便是立法上规定了相关因素,恐怕也很难说这些列举就是穷尽的。[2] 库克法官(Cooke J.)在CREEDNZ Incorporated v Governor General案中也表达了同样的看法,他说:“在权力的授予当中,可以是明示或默示地确定应当考虑的因素,并将其作为(行政机关应当履行的)一种法律义务。有些因素尽管在授权中没有明确地规定出来,但是,很显然,对于行政决定(的作出)具有实质意义。如果没有直接考虑这些因素,那么就违背了立法目的。”[3] 所以,除非授权法肯定无疑地规定出其所列的相关因素就是穷尽性的、排他性的,不允许任何的增删,否则的话,我们应该把授权法上的列举理解为是开放性的。
1、法院如何判断哪些属于相关因素?
在后两种情况下,除了法律已作规定的以外,究竟要考虑哪些因素,行政机关无疑具有初步的判断权。但是,如果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争执,相对人认为行政机关考虑了不应该考虑的因素或者没有考虑应该考虑的因素,那么,就必须由法院来阐释、来作最终的判断。所以,那种认为判断哪些属于相关因素的权力完全掌握在行政机关手里的观点,是不成立的。
当然,法院不可能、也不允许“信天游”(陕北民歌的这个曲调名很能够描绘出这种意境),法院在宪政秩序中所扮演的角色决定了其必须紧紧围绕着具体法律规定和依法行政要求来解释。这与宪政结构之中法院对立法机关的服从关系有关。由于英国推崇议会至上,我国实行的是人民代表大会制,立法权(机关)在政治结构中都是至高无上的,所以,反映在行政诉讼(司法审查)中法院判断行政行为之根据与要求上,恐怕两国之间会有很多的近似之处。也就意味着,普通法上法院对相关因素的很多检索与判断技术,在我看来,能够很好地援用到我国。其中包括:[4]
第一,法律明确规定的行使行政裁量权必须具备的法律和事实条件,定然是相关考虑因素。而且,与这些条件有着内在合理的关联性的其他因素,也应该属于相关考虑因素。
第二,宪法和组织法上对该行政机关权限和职责的规定,特别是那些对一般权限的限制性规定,应该当作相关考虑因素来对待。
第三,根据法律上下文的语境(context),对立法机关的意图做出某种设定或合理推测,也就是,必须从法律的内容、范畴和目的所隐含的意义之中去决断某涉案因素是不是相关因素。比如,某人前不久刚因为严重违章被吊销驾驶执照,现在又来申请。假设法律对这类情况没有明确作出时限的规定(比如,多长时间之后才能再来申请?或者,终身不得再次申请?),但是,从驾驶员资格管理规定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维护公共安全上考虑,也可以推断出上述违法情况可以成为决定是否发放驾驶执照的相关因素。
第四,根据行政法基本原则的要求,以及正确行使行政裁量权的情境和观念,推导出某些合理因素,前者比如,是否符合公平的观念?是否有助于取得良好的社会效果?对相对人权益的侵害是否符合比例的要求?等等。后者比如,是否考虑了其它可供选择的方案(或建议)的成本和可行性问题?对于那些受到行政裁量决定影响的利害关系人的合理意见,是否予以了考虑?[5] 裁量决定的社会、经济、甚至政治效益如何?等等。
当然,由于我国与英国毕竟法律制度各具特色,尤其是法源不尽相同,还有司法能动性不同,所以,在司法检索的依据与进路上还是会有一定差异的。比如,英国有普通法与成文法之分,又因为是欧盟成员国,所以,法院也可以到普通法和欧盟法之中去寻找与涉案因素是否存在合理的关联性。[6]
2、在具体个案的审理中怎么去发现行政机关有没有考虑相关或不相关因素?
英国、新西兰等国的法院很巧妙地运用了一个很有价值的审查技术,来帮助自己弄清上述问题。那就是借助行政程序上的说明理由和书面决定中的理由说明,从有关理由的阐述中,法院可以体察到行政机关在相关考虑上是不是出了问题,出了什么样的问题。当行政机关没有履行上述法定的说明理由义务,或者干脆拒绝履行上述义务的时候,对于法院审判来讲,实际上是把所有问题都变得更加简单化了。法院完全可以据此推断行政机关作出上述裁量决定不具有充分的理由,超越了权限。并且,顺势转到了对行政行为的程序性审查上,以未说明理由,违反了法定程序,来对行政行为的效力做出裁判。
近年来,在英国还逐渐出现一种趋向,就是把没有提供充分的理由和不依法合理或理性行事联系起来。这种迹象可以从英国高等法院对Brennan v.Minister for Justice的判案中看出。乔治亘法官(Geoghegan J.)在该案判决中指出,所有有关权力行使的证据、资料和理由都要记录在案,这在宪法上讲是必需的。这句话也就暗示着如果没有这样做,就是滥用职权,就是不合理行事。[7]
上述审查技术运用到我国,当然也会收到同样的成效。但是,恐怕不会发挥像英国那样大的审查效应。这是因为,这种技术必须是在法律明确规定了说明理由之程序要求时适用。然而,在我国迄今为止一般的行政程序法仍然付之阙如,说明理由还没有成为所有不利益处分的基本程序要求。
当然,在普通法上也不尽然是规定了说明理由,也会出现在特定个案中,法律没有规定要说明理由的情况。那么,怎么判断行政机关考虑了哪些因素?有没有考虑不相关因素?或者该考虑的却没有考虑呢?这时候的确很困难。从英国、新西兰的有关判例与研究看,可供法院进行推断的依据主要有:[8]
第一,行政机关对该案件的集体讨论或研究纪要(记录)。这在司法审查(行政诉讼)时可以作为证据要求行政机关提供。
第二,看似巧合发生的事件也许并非巧合,其与裁量决定是不是有些关联?
第三,在其他的场合,行政机关的主要负责人或办案人员曾公开表达过对该案的看法和观点。
第四,与以往同类案件相比,行政机关在处理上是否明显存在差异?有没有受到外在的不正当压力或影响?
第五,只有是考虑了不相关因素之后才会做出的某些行为。
所有这些都值得我们参考。而且,在我看来,还可以有一个依据,那就是被告在行政诉讼中的答辩。对于授权规定和引起争议的行政决定之间明显不一致,如果被告不能自圆其说,不能做出合理的解释,那么,也可以推断其考虑了其他不相关因素或者没有合理地考虑相关因素。
当然,法院的推断,特别是要当作将来裁判的基础的推断,必须建立在比较客观、有明显逻辑说服力的材料之上,决不能是主观臆想或武断猜测。如果难以决断,那么,就应该考虑改换别的审查标准(比如,目的不适当,显失公正)。
在行政审判上,确认相关因素,或者有没有考虑不相关因素固然很重要,但却不是目的,不是法院的主要任务之所在。法院的核心任务是判断不相关考虑在个案中究竟会对行政决定的效力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才是对此类案件审判的关键和核心。所以,以下我分几个方面谈这个问题。
三、考虑不相关因素对裁量决定效力的影响
考虑了不相关因素,是不是都必然会导致行政裁量决定无效和被撤销?这个问题可以进一步分解成两种情境来讨论:一是当法律规定的相关因素不是穷尽性的时候,考虑不相关因素会对行政裁量决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二是当法律穷尽性规定相关因素的时候,又会怎样?
1、当法律规定的相关因素不是穷尽性的时候
英国、新西兰等国家的司法审查理论与判例均认为,当法律规定的相关因素不是穷尽性的时候,虽然考虑了不相关因素,但并没有对行政裁量决定起实质性的影响作用,或者行政裁量决定仍然内在地(intrinsically)是合理的、适当的,那么也不会导致行政裁量决定的无效。[9]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审查的关键是,必须查明不相关因素的影响是不是实质性的,会不会推动行政裁量决定走向与法律设定的目标相背离的方向。或者换一个角度说,假设撇开(but for)不相关因素,对其他相关因素的考虑是不是已经足以保证行政裁量决定能够成立?如果能够的话,也就说明不相关因素对行政裁量决定没有起到实质性(material)的影响。在司法审查上,可以采取这样推论的公式:
考虑相关因素A1、A2、A3、…+不相关因素B1、B2、B3、…=结果R
如果,考虑相关因素A1、A2、A3、…=结果R
那么,上述不相关因素B1、B2、B3、…就不是实质性的。
反之,就是。
如果对不相关因素的考虑已对结果产生了实质性影响,足以推动、左右着结果的去向,那么,就应该撤销行政裁量决定。而且,司法审查的程度也仅是到此为止,我们没有必要进一步证明该不相关因素对于行政裁量决定是不是起着惟一(sole)或主导(dominant)的影响。[10]
实际上,对于上述审查技术,不能说没有被我国法院和学者所完全意识到,比如,在某案中,一栋楼的两户人家相约一起升层建筑,因未经过合法批准,行政机关对1号户处以每平方米75元的罚款,因2号户的户主是某市物资局局长,仅按每平方米10元处罚。法院判决变更对原告1号户主的罚款决定,就是因为在罚款数额的确定上,对被处罚对象的身份地位的考虑显然起了实质性的作用。又比如,在行政审判中,如果法院查明,某警察虽然有“教训、教训”原告的想法,但是,原告的确实施了违法行为,而且罚过相当,那么,法院一般也不会因为有上述想法而撤销该处罚决定。然而,我们却没有像普通法那样更进一步提炼出上述技术,没有形成实质性影响理论来有意识地指导行政审判实践。
2、当法律穷尽性规定相关因素的时候
在普通法上,如果法律已经穷尽列举了应该考虑的因素,不允许行政机关有任何的裁量余地的话,这时,考虑其他以外的不相关因素或者没有考虑相关因素,就构成了对法律的基本违反,将会导致行政裁量决定无效、被撤销。[11]
在这里,与上面不穷尽列举相比,似乎有着更加强烈的依法行政要求的意味。在我理解起来,这是因为,法律既然是穷尽性列举,就意味着严厉禁止考虑列举之外的任何因素。只要是考虑了不相关因素,就一律推定为将会导致授权目的受损。否则的话,法律上的穷尽性规定就没有丝毫的意义。相反,在不穷尽列举的时候,意味着行政机关有可能,甚至是必须根据实际个案去思考和裁量还需要考虑哪些因素。在这开放性的思维过程中,因为缺少预先设定的思考轨迹,也就谈不上严厉禁止“出轨”。
另外,英国法院的判例(如Anisminic Ltd.v Foreign Compensation Commission案)还表明,(在适用中)对立法的错误构造,也可以认为是构成了一个不相关因素(any misconstruction of an enactment can be expected to constitute an irrelevant factor)。也就是说,对法律穷尽列举的相关因素,在理解与运用上发生错误,比如,不正确地改变了原先“栅栏”(hurdle,皮尔斯法官的形象比喻,指具体规定的涵义边际)的高度或者位置,也会发生不相关考虑的问题。[12]
但是,这种“栅栏”理论,在我看来,更应该像是法律解释和适用上发生的问题。在我国《行政诉讼法》中,对“适用法律、法规错误的”,有第54条
(二)2之专门规定,似乎没有必要将上述情形放到第54条
(二)5的“滥用职权”之中来讨论。
四、未考虑相关因素对裁量决定效力的影响
如果授权法中明示或默示地规定了要考虑的一系列相关因素,但是,行政机关在具体运用裁量权时,却没有考虑其中的某个(些)因素,那么,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在普通法上就要看这些因素是强制性(义务性)考虑因素(obligatory considerations,or mandatory materials),还是允许性(裁量性)考虑因素(permissible considerations,or discretionary materials)。[13] 正如库克(Cooke J.)法官指出的,只有当法律明示或默示地确定行政机关必须像履行法律义务那样考虑某些因素时(也就是成为强制性考虑因素时),法院才能援引这个理由(没有考虑相关因素),判决行政裁量决定无效。[14] 但对于裁量性因素,因为既然授权法已经把选择权放到了行政机关的手上,法院也就没有太多的干预余地。
因此,强制性和裁量性考虑之间的界分就具有很重要的司法意义,直接关系到案件审理的结果。而且,从宪政意义上也深刻地揭示出行政与司法之间的恰当关系。正像佩里斯(peiris)指出的,在相关因素范围之内划分义务性考虑和允许性考虑,很显然是想通过限制司法干预那些未考虑允许性因素的案件,以此来保护合法的行政自治。[15]
这种对问题的考虑与分析明显比我们细腻,比我们更加深入一步。因为在我国的行政诉讼法和行政裁量理论中似乎还没有有意识地对法定相关因素做更深一步的鉴别,尽管在个别的审判上,我们也会注意去分析法条的性质,从中体察是拘束性适用、还是裁量性适用?但是,后一种方法又很容易使我们回到法律适用的审查技术上去,把它当作纯粹是法律适用问题来处理。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始终没有形成精细的相关考虑审查技术的缘由(?)。
我不否认,也许在法律对相关因素规定得很清晰、很明确时,从法律适用的角度进行审查是可以奏效的。但是,对于默示的相关因素的审查,法律适用的审查技术却未必能够用得上。所以,我们还得肯定像普通法这样的鉴别是必要的、有益的。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必须解决什么样的因素算是强制性的?或者反过来说,算是裁量性的?下面分明示和默示的因素两种情况来分析。
1、明示的因素
一般来讲,对于法律明示规定的因素,应理解为强制性的。这是因为,法律之所以要作明确的列举,就是因为这些相关因素对于正确作出行政裁量决定,对于贯彻立法意图都极其重要,因而都是必须要考虑的。如果不考虑其中一个或几个,将会对行政裁量决定产生完全不同的效果(结果),就会偏离法律想要达到的效果和目标,因此,也就构成违法,将导致行政裁量决定无效和被撤销。[16]
除非是法律明确规定或者从法律规定的性质上看是允许裁量选择的,比如,因素A1、A2、A3 …之间是可选择的,这时我们才认为这些法定的因素是裁量性考虑因素。既然是可以选择的,那么,假如行政机关没有考虑其中的因素A1,而是考虑了A2、A3…,当然也不会对裁量决定产生什么影响。
2、默示的因素
但是,如果授权法只是规定了一些要考虑的因素,但又不是穷尽的(not exhaustive),允许行政机关根据实际情况灵活掌握,那么,对于那些默示的、推导出来的因素,是不是在所有的案件中都必须考虑?换句话说,在诉讼中,原告指控被告没有考虑一个(些)在授权法上没有列出来的因素,法院又认为与裁量有关,那么,法院应该怎么回应?怎么断定它是强制性因素?还是裁量性因素?更为重要的是,如果没有考虑这个(些)因素,会对行政裁量决定的效力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这个问题很复杂,处理起来也很困难。在普通法上,一般来说,要在整个立法的情境当中从具体条款规定的内容、范围和目的上去探询。只有当未考虑的因素应该是很明显、而且是必须考虑的因素时,才可以推定其为默示的强制性的(implied mandatory)。或者说,该因素是极其重要的,任何有理性的行政机关都不会忽视之,那么,它就是强制性的。[17]
但是,在我看来,上述审查技术似乎过于主观和抽象,尤其是倘若缺少判例法的支撑,更易如此。所以,我更倾向主张,尽可能地结合裁量结果的公正合理性来一并衡量。也就是,除非是法院认为那些推定的相关因素是非常重要的,不考虑它们,将会导致行政裁量决定极不合理、不公正,这时才可以考虑撤销行政裁量决定。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判断这些因素到底属于义务性还是裁量性因素,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转换为对裁量结果的显失公正审查,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和显失公正的审查技术发生了胶合,而且,决定权掌握在法院手中。
当然,法院在这个问题上也决不会轻易地下结论,更不能任意和专横。为了使上述结论更加客观、更加容易被方方面面所接受,法院必须尽可能地寻找和论证这些因素与授权法之间的合理连接,特别是要考虑行政裁量决定是否极其不公正、不合理。比如,对某企业超经营范围进口、销售矽钢片,如果不考虑该企业是按照省政府的指示经销矽钢片,也不考虑当时外贸体制改革发展中允许这种尝试,硬要企业一家承担全部责任,显然就有失公正。如果在法院看来,行政裁量决定极其不公正、极其不合理主要是由于没有考虑某种(些)因素的话,那么,就可以认定该因素是强制性的。
五、权重问题
1、可不可以审查?
如果行政机关对于所有相关因素A1,A2,A3,?都已经考虑(实际上是意识到)了,但却因为权重的原因,比如,过分地强调,或者过分地忽视其中的A2,或A3,造成各个因素对裁量者心理产生的影响非常不一样,进而反映到裁量效果上可能会有很大的差别,比如,就极可能出现大相径庭的裁量结果R1、R2,那么,法院能不能对上述过程和结果进行干预呢?
豪福曼法官(Lord Hoffmann)在Tesco Stores Ltd v.Secretary of State for the Environment案中曾表达过这样的见解,就是把行政裁量决定的过程分成两个部分(阶段):对于有没有考虑相关因素,法院可以进行审查;对于各个相关因素之间实际上如何进行衡量和权重,法院不能审查。甚至是,即使行政机关对其中某个(些)因素根本没给任何的权重,法院也不能过问。[18]
这种“两阶(段)”观点大体上讲还是不错的,因为它比较注意将法院克制在宪政秩序之下其应该扮演的角色之上,比较现实地考虑到了司法审查的可行性。其中的道理有二:
首先,我们知道,分权原则在合法性(legality)和具体个案中行使行政权力的谨慎性(the prudence of its exercise in particular circumstances)之间划出了一道界限。在前一合法性范畴中,行政权力的行使必须符合一定的观念,法院可以凭借其宪法能力和实际能力进行审查。因为是否考虑相关因素,实际上可以看作是管辖问题,也是传统上法院所擅长处理的法律问题。但是,在后一个范畴中,一般说来,因为这涉及到政策内容或行政裁量的自治领域,法院不愿意去干预,通常也是法院宪法权能所不及,需要留给行政机关自己去判断、衡量。[19]
如果法院去干预了,那么意味着法院事实上控制着、操纵着行政机关对所有相关因素的反应,因而不适当地介入到行政决定的优劣(merits)问题上去了。[20] 因此,对各个相关因素的权重问题,可以看作是行政裁量权的一个固有内涵,是一种由行政机关自我把握和抉择的自由。从这个意义上说,当法院追踪到行政机关开始权重相关因素的时候,法院的审查使命也就基本终结了。
其次,尽管从语义学和立法授权的愿望上讲,对某种因素考虑了(consideration,take into account),自然应该是对裁量者的心理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而不应该仅仅是意识(aware)或者知道某种因素的存在。[21] 所以,法院对相关考虑的审查,似乎也应该深入到权重过程之中,去仔细地调查上述因素究竟有没有对裁量者产生实际的影响,特别是对裁量效果是不是真正发挥了应有的作用。但是,如果真要法院对上述权衡过程进行审查的话,不说是“难于上青天”,也是极其困难的。
因为你很难精确地、令人信服地计算出每个相关因素对结果的产生到底要占有多大的分量,你不能要求行政机关必须对A1要给予70%的权重,对A2要给予10%的权重,这也不是法院在其所处的宪政角色上可以做到的,要做也只能是由立法机关来做。因此,尽管从理论上讲,既然法律已经明确规定了相关因素,行政机关就不仅要考虑之,而且还必须将其适当地体现在决定当中,但是,行政机关要是实际上没有给予足够的权重分量的话,法院也说不出来什么。就像文德尔法官(Windeyer J.)指出的,如果(行政机关)已经适当地考虑了某些因素,法院也就不大可能说,(行政机关)对某个因素考虑过多了,或者不应该过多地考虑其他因素。[22]
可能有人会提出,法院也擅长对各种证据的证明力大小(the weighing of evidence)进行判断,那么为什么不能籍此对各个相关因素在决定中的影响力大小(the weighing of relevant factor)进行判断呢?这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问题。前者是对事实问题的认定,而根据证据判明事实是作出判决的前提。但在后者中,对相关因素影响力大小的选择,实际上是对行政裁量决定的选择,这需要丰富的行政经验,需要谙熟行政政策,甚至还有可能要对结果作出政治判断,而所有这些都是法院所缺少的。
但是,上述豪福曼法官(Lord Hoffmann)的那种权重问题绝对不受法院干预的看法,似乎也过于绝对,因而受到了学者的批判。[23] 在我看来,至少从以下四方面看,对权重问题绝对不干预的观点也应该扬弃。
第一,假如法院对权重问题一点不干预的话,行政机关对相关因素的考虑,很可能会变成只是意识到(aware)某种相关因素的存在,或者说,只是形式上考虑,但却根本没有给予任何的权重,没有给予实质性考虑。[24] 假如这也可以被法院容忍的话,那么,相关考虑和没有考虑相关因素之间的界限就模糊了,无法分开了。特别是对法定的相关因素也采取这种“蜻蜓点水”、甚至是“水”都没点到的态度,似乎与没有考虑法定相关因素之间就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既然如此,在司法上的后果为什么要厚此薄彼?相差万里呢?
第二,更为重要的是,如果行政裁量决定已经超出了人们通常公平合理观念所能容忍的限度,变得极其不合理,极其不公正,甚至是荒谬的程度,对此法院仍然麻木不仁,采取“鸵鸟政策”,似乎也有悖于法院在宪政秩序下所应起到的制度角色作用。
第三,换个角度去认识,立法机关之所以在法律中明确规定相关因素,就是为了实现立法目的。如果不适当地权衡相关因素,导致结果极其不公正、不合理,那么,也就背离了上述立法目的,因此,也属于一种目的不适当。在这里,我们又看到了目的不适当和不相关考虑之间相互交叉而发生重合的现象了。从这个意义上讲,即使我们不用不相关考虑的审查标准,也完全可以用目的不适当的标准进行审查。所以,把这种情况纳入司法审查的范畴是说得过去、站得住脚的。
第四,从实证的角度看,英国、新西兰、澳大利亚法院近年来的一些判案已经显示出在对相关考虑的审查中有进一步延伸至对某些权重问题一并审查的动向。[25]
2、怎么审查?
在新西兰和澳大利亚,一般是法院发现了,行政机关只是意识到或者知道某种因素的存在,实际上没有考虑,没有给予任何的权重,这时,法院才对权重问题进行干预。[26] 其审查的路数,是尽量将权重问题拉向未考虑相关因素,从而为法院的干预寻求正当性理由。这在审查的技术上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法院的确可以从行政机关的说明理由中,发现行政机关有无实际上未权重(effectively no weight)。
但是,在我看来,在很多情况下,这却是很困难的。因为行政机关对相关因素的权重往往不是分别“打分”汇总,而是“一篮子”综合权衡。如果行政机关说已经考虑过了,法院又能说出什么呢?所以,一般法院还很难仅仅凭自己的主观判断,或者原告的控诉来确认上述事实的存在,除非事实非常明显,行政机关又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在英国,不少法官像凯斯(Lord Keith)则更倾向于把权重问题放在不合理(unreasonableness)的平台上来审查,也就是,如果存在着Wednesbury意义上的不合理,那么,法院就可以对权重问题进行干预。[27]
但是,我以为,对权重过程是否合理的审查,不太可能撇开裁量结果的公正与否而泛泛谈之,或抽象论之。所以,在我看来,最好的审查方法还是从裁量的结果着手。只有当结果极不合理,极其不公正时,法院才有可能较为客观地断定行政机关在对各个因素的权重上可能存在着严重的缺陷(失),进而为法院的干预打开合法的大门。这样一来,实际上是把所有问题简单化了。更为重要的是,把法院的角色也始终锁定在公正的维护者上,锁定在法院在宪政秩序下始终应该扮演的角色上。
那么,在我国的行政诉讼结构之中怎么进行上述审查呢?我以为,在审判的依据上,当然可以适用《行政诉讼法》第54条
(二)5“滥用职权”的规定。但是,在我看来,为了使上述审查在实在法上能够具有更加贴切的依据,似乎很有必要进一步扩大《行政诉讼法》第54条
(四)的显失公正适用范围,将该标准改造成类似于普通法上狭义的不合理,从显失公正的行政处罚跨越到了显失公正的所有行政裁量决定。[28]
可能有人会反驳说,这样一来,审判依据不就重叠了吗?变得画蛇添足了吗?其实,对行政裁量的审查标准之间本身就有某种程度的重合问题,比如,不适当目的和不相关考虑之间有的时候就很难区分。正因为此,在审判依据上出现一定的重合现象也就不足为奇。更为重要的是,“滥用职权”和“显失公正”之间毕竟还是有各自的解决问题的侧重点和不同的审查视角,所以,能够给法院提供更多的审查“利器”,在干预行政裁量滥用问题上更加游刃有余。
而且,因为恪守分权的缘故,对上述权重导致极其不合理、极其不公正的情况,即使法院去干预,也只是将上述不合理的行政裁量决定撤销,而不采用变更判决,避免用法院对权重问题的看法来代替行政机关的判断。
六、结束语:构建我国行政诉讼上的相关审查技术
由于相关考虑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行政裁量的推理质量和决定的正确性,因此,我们不仅在执法上要求行政机关在行使裁量权时必须考虑相关因素,而且,还必须进一步通过行政审判来监督和审查行政机关有没有考虑不相关因素。这对于有效控制行政裁量权的运行方向与结果,最终实现立法目的,极具意义。所以,对上述问题的追问和思考,实际上是为了丰富不相关考虑审查标准的具体内涵,是为了搭建更加细微的、更具有操作性的标准体系所作出的一种努力,最终的归结点是为了构建和完善我国行政诉讼上的相关审查技术。
通过上述分析,我以为,对我国行政诉讼相关审查标准的微观构建,至少应该考虑以下几点:(1)法院在审判中,应该根据具体法律的规定、适用原则和目的来判断涉案的某因素是否为相关因素。(2)并不是说,只要考虑了不相关因素,就一律导致行政决定的无效和被撤销。只有当不相关考虑对于行政决定的作出具有实质影响的时候,才会导致上述结果。(3)行政机关没有考虑相关因素,对行政决定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关键取决于该相关因素是裁量性的还是强制性的。(4)对于纯粹是权重问题,法院一般不干预,除非这样的权重导致行政决定显失公正。
参考文献:
[1] 参见,罗豪才主编:《行政法学》,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43页以下。
[2] Cf.David Herling,“Weight in Discretionary Decision-making”(1999)19 Oxford Journal of Legal Studies 591。
[3] Ibid。
[4] Cf.Andrew Le Sueur,Javan Herberg & Rosalind English,principles of public Law,London.Sydney,Cavendish publishing Limited,1999,p.241.Cf.Michael Supperstone QC & James Goudie QC,Judicial Review,London,Dublin and Edinburgh,Butterworths,1997,pp.5.35~5.37。
[5] 在英国Bugdaycay v.Secretary of State for the Home Department案中,当事人Bugdaycay是乌干达人,在英国申请难民资格,自称如果回去,生命将受到威胁。内政大臣拒绝了其申请,命令其去第三国肯亚。当事人的律师辩称,肯亚政府肯定会把其当事人送回乌干达,但内政大臣没有理睬。上议院认为,这个信息与上述决定有关,是相关因素,应该予以考虑。Cf.Andrew Le Sueur and Maurice Sunkin,public Law,Londonand New York.Longman,1997,p.567。
[6] Cf.Michael Supperstone QC & James Goudie QC,op.Cit.,pp.5.36~5.37。
[7] Cf.Hilary Delany,Judicial Review of Administrative Action-A comparative Analysis,Dublin,Round Hall Sweet &Maxwell,2001,p.56。
[8] Cf.G.D.S.Taylor,“Judicial Review of Improper purposes and Irrelevant Considerations”。
(1976)Cambridge Law Journal 283-284.Cf.G.D.S.Taylor,Judicial Review: A New Zealand perspective,Butterworths,1991,p.334。
[9] Cf.Michael Supperstone QC & James Goudie QC,op.Cit.,p.5.38。
[10] Cf.de Smith,Woolf & Jowell,Judicial Review of Administrative Action,London.Sweet & Maxwell,1995,p.347.Cf.G.D.S.Taylor,“Judicial Review of Improper purposes and Irrelevant Considerations”(1976)Cambridge Law Journal 277,290。
[11] Cf.G.D.S.Taylor,“Judicial Review of Improper purposes and Irrelevant Considerations”(1976)Cambridge Law Journal 290。
[12] Cf.G.D.S.Taylor,op.Cit.,pp.329~330。
[13] Cf.H.W.R.Wade & C.F.Forsyth,Administrative Law,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p.378.Cf.David Herling,“Weight in Discretionary Decision-Making”(1999)19 Oxford Journal of Legal Studies 592。
[14] Cited from Hilary Delany,op.Cit.,p.64。
[15] Cited from Hilary Delany,op.Cit.,pp.64~65。
[16] Cf.G.D.S.Taylor,“Judicial Review of Improper purposes and Irrelevant Considerations”(1976)Cambridge Law Journal 290.也有学者,比如,马逊(Mason)认为,不是行政决定者应该考虑的每一个因素都能使法院撤销该决定。有的因素可能没有什么意义,不考虑它也不会对决定产生实质性影响。Cf.Hilary Delany,op.Cit.,p.67.但是,我以为上述观点过于笼统,如果不进一步去对因素的强制性和裁量性做识别和分析的话,那么,像上述这样泛泛而谈,对司法审查有什么实际的指导意义呢?
[17] Cf.G.D.S.Taylor,op.Cit.,p.328。
[18] Cf.David Herling,“Weight in Discretionary Decision-making”(1999)19 Oxford Journal of Legal Studies 586。
[19] Cf.Michael Supperstone QC & James Goudie QC,op.Cit.,pp.5.37~5.38。
[20] Cf.David Herling,“Weight in Discretionary Decision-making”(1999)19 Oxford Journal of Legal Studies 584-585。
[21] Cf.David Herling,“Weight in Discretionary Decision-Making”(1999)19 Oxford Journal of Legal Studies 586。
[22] Cf.Hilary Delany,op.Cit.,p.66,note 81。
[23] Cf.David Herling,“Weight in Discretionary Decision-Making”(1999)19 Oxford Journal of Legal Studies 583-604。
[24] 这种现象决不是理论上的臆造,而是在我们平时执法中的的确确会发生的。在我所接触到的有些案件中,有些执法人员就对当事人宣称考虑过某某因素了,(考不考虑该因素对当事人的处理结果影响很大),而且我们不敢否认,执法人员可能或者事实上的确是考虑过了,但是,在处理结果上却根本就反映不出有丝毫的影响力,或者说,上述因素对结果的斟酌上不产生任何的分量。处理结果对当事人极其不利。
[25] Cf.G.D.S.Taylor,op.Cit.,p.332。
[26] Cf.G.D.S.Taylor,op.Cit.,p.333。
[27] Cf.David Herling,“Weight in Discretionary Decision-Making”(1999)19 Oxford Journal of Legal Studies 586。
[28] 关于行政诉讼上的显失公正和变更判决问题,我还会另外撰文做更进一步的研究。
ww w.Y k j.CoM文
章 来源
第二篇:德国行政法院对行政裁量的司法审查
德国行政法院对行政裁量的司法审查
作者: 孙红霞 李纬华发布时间:2006-11-02 08:48:2
2《联邦德国基本法》第20条第3款规定,行政权受法律和法的约束。法律和法的约束并非意味着行政机关成为机械执行和适用法律的奴仆。纷繁复杂的社会现实和国民对行政机关的期待使得适当松动法律对行政机关的约束成为一种必然。行政机关拥有一定的自主裁量空间就意味着法律的适用者获得了对法律的相对独立性。如何恰当地将行政机关的这种相对独立性控制在合法的范围之内,成为德国行政法理论与实践中最为引人注目的问题之一。
在德国,行政裁量分为两种类型:
一、决定裁量。它是指行政机关决定是否采取某种法定的行政措施。例如,某州集会法规定,未经许可的集会可以解散。决定裁量是就该法律规范中的连接词“可以”而言的,即行政机关可以选择采取或者不采取“解散”这种行政措施。
二、选择裁量。它是指行政机关在决定采取行政措施之后,在各种不同的法定措施中,根据案件的具体情况选择其中的一种。例如,某州建筑法规定,对不符合公法规定的建筑物,可以责令其部分或者全部拆除。选择裁量是就该法律规范的法律后果“部分或者全部拆除”而言的,即行政机关可以选择是让房主部分拆除或者全部拆除违法建筑物。
法律对行政机关行使裁量的限制规定在《联邦德国行政程序法》中。首先,行政机关被授权依其裁量行为时,裁量活动须符合授权目的,且应遵守法定的裁量界限。其次,行政机关还得对其行使的裁量说明理由。即须说明行政机关在作出决定时所考虑的重要事实和法律理由。属裁量决定,应说明行政机关行使其裁量权依据的出发点。同时,行政机关的说明也构成了行政法院对行政裁量进行司法审查的基础。行政法院对行政裁量司法审查的标准规定在《联邦德国行政法院法》第114条第1款。即,对行政机关有权以其裁量作出的行为,行政法院也有权对行政行为、拒绝作出行政行为或对行政行为的不作为是否违法进行审查,审查行政机关是否逾越法定裁量界限,是否依不符合裁量授权目的的方式使用裁量。不难看出,行政法院法和行政程序法的规定是相呼应的。
在德国的行政审判实践中,人们总结出以下四种行政裁量瑕疵:
一、不行使裁量权(裁量懈怠)。这种情况出现在行政机关漫不经心或者由于疏忽而没有意识到行政裁量的存在。
二、超越裁量权(裁量逾越)。它是指行政机关在具体案件中选择了相关法律没有规定的法律后果,逾越了裁量界限。
三、滥用裁量权(裁量错误)。它是指行政机关根本没有遵守裁量规范的目的而作出裁量决定。这种情况在德国司法实践中较为常见。例如,某州警察法规定,在面临危害公共安全和秩序的危险时,警察可以采取根据符合义务的裁量而认为必要的措施。如果警察采取了某种措施不是为了排除危险,而是为了对某个组织给予照顾,那么就属于滥用裁量权。再比如,某宗教团体为了宣传其宗教观点,申请在某市的广场旁树立宣传栏的特别使用许可。如果该市政府认为该组织拟宣传的文字对青年有害,运用道路法中规定的行政机关的裁量空间,拒绝了申请,那么就属于滥用裁量权,因为道路法的目的是维护道路的安全与秩序,而非使人们的思想免受某种宗教观点的影响。
四、违反基本权利和一般行政法原则。实践中的问题主要发生在平等原则和比例原则方面。平等原则是就行政机关的自我约束而言,禁止行政机关同等情况的不同对待;比例原则是指行政行为的手段和目的必须具有客观的对称性,禁止任何行政机关采取过度的措施,而是要在实现法定目的的前提下,行政行为对公民的侵害应当降低到最低限度。
(作者单位:国家法官学院)
第三篇:行政裁量司法审查的范围及合理性原则
行政裁量司法审查的范围及合理性原则
蒋新华
2013-07-06 09:53:00
来源:首都法学网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 新疆乌鲁木齐 830002)
内容摘要:行政裁量权作为一种行政权力,具有固有的行为自由的现实危险性,司法审查即通过受理行政诉讼案件对行政裁量权实施控制,是对其进行有效控制的方式之一,因而有必要从诉讼法的角度对司法审查的范围、原则等基本问题进行研究和探索,确定对行政裁量权的审查范围及例外、合理性原则的条件构成等,以期完善我国有关行政裁量的司法审查制度。
关 键 词:行政裁量;司法审查;范围;合理性原则
一、司法审查行政裁量的必要性
在现代行政法体系中,行政权源于法律的授权,而法律的目的则借助于行政权得以实现。二者的如影随形和联结互动成就了现代行政法治的理论起点和价值终点,影响并决定着当代行政法的观念演进和制度构建。20世纪以后,为了诊治资本主义社会的制度痼疾,调节和缓解因社会事务的纷繁复杂而引发的各种社会矛盾,同时也由于社会现代化程度的提高对行政管理提出了更多的依附性需求,加之政府在管理经验、知识技能、效益机制、政策制定和利益协调等方面所表现出来的难以替代的优势与强势,民众与社会要求政府以更加主动的姿态介入和干预经济社会生活,行政权也因此具有了积极性的特征。行政裁量权的产生和发展就是这种积极性的最为生动的现实演绎。但是,由必然性所导致的制度合理性并不能完全掩盖行政权本身所固有的现实危险性,行政裁量权在本质上依然是一种行政权,行政权运行过程中的一切隐患都会当然地被“内存”或“拷贝”于行政裁量当中。裁量之下的行为自由是一种由立法予以预先设定的自由,裁量权本身并不能构成其发挥作用的最终依据和理由,只有立法机关的授权和法律的规范性限制,才能成为裁量权合法、合理性的最终证明。当代行政法的本质特征与核心作用惟有通过对行政裁量权的有效控制才能得以显现。正如美国行政法学者伯纳德·施瓦茨所说:“自由裁量权是行政权的核心,行政法如果不是控制自由裁量权的法,那它是什么呢?”[②]
在行政法治的意义上对裁量权进行控制无非是通过两种途径,其一是立法控制;其二是司法控制。立法机关的控制是一种“源头控制”和“疆域控制”,这种控制固然重要,但行政裁量主要是通过对个案的处理来维护社会正义的,而立法的概括性和原则性在个案的运用中往往力不从心,所以,不能期望通过立法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在立法机关难以企及的微观层面,司法控制就显得尤为重要。一则,司法机关通过受理行政案件总是可以同行政机关保持“近距离接触”,这就为司法权直接作用于行政权创造了基础;二则,司法最终原则使司法机关有权对行政行为进行最具权威性的审查,并结合立法目的与法律精神判断行政机关是否滥用裁量权,从而控制行政权力的恣意与无度;三则,司法机关以法律为最高准则,以国家强制力为后盾,以审判权为依托,以科学、严谨的诉讼规则和诉讼程序为制度工具——这些都使得司法机关和司法权成为当今社会中能够与行政机关和行政权有效制衡的力量。在行政权力日趋强大的今天,只有通过司法手段才能卓有成效地对行政裁量权予以监督、控制、判断和矫正。
二、司法审查行政裁量的范围
司法对行政裁量权实施控制的具体方式就是通过受理行政诉讼案件,对行政行为进行司法审查,因此,有必要从诉讼法的角度对司法审查的范围和例外进行研究,以期更新和完善我国有关行政裁量的司法审查制度,在制度层面上形成针对行政裁量的具有现实性和可操作性的制约机制和行为范式,实现法治意义上司法权和行政权的真正和谐。
(一)可以进入司法审查的行政裁量
考察国外的立法及司法实践,无论是大陆法系还是英美法系,在对行政裁量的受案范围进行规定时,大都采取“大概括,小列举”的处理方式。对大量可以受理的行政裁量仅作概括性、原则性的规定或特征描述,不进行一一列举,以免挂一漏万;对少量不予受理的裁量行为则予以列明。如美国联邦程序法概括性地赋予法院对滥用裁量权的行政行为进行司法审查的权利[③];英国法规定法院在确定审查范围时奉行“推定可审查原则”,只要法律和司法判例不排除审查的,均在审查之列;德国法律规定行政裁量如若存在逾越、怠慢、滥用、违反基本权利和行政法基本原则特别是必要性和比例性原则时,行政法院可以进行司法审查[④];日本对裁量行为予以司法审查的概括性标准是:行政裁量超出裁量权的范围或者滥用行政裁量权[⑤]。
近年来,在对照和借鉴国外立法经验,修改、完善我国现行行政诉讼法的过程中,国内学者在如下方面已基本达成共识:其一,总的来看,现行行政诉讼法规定的受案范围过于狭窄,司法审查的“口径”过小,在民主与法制建设日趋深化、加大对行政裁量权的控制已提上议事日程的当今情况下,旧有的法律规范已经不能适应法制发展的实际需要,必须在理论上有所突破,在立法上有所改进和变化。其二,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诉讼利益仅限于“人身权”和“财产权”,而其他合法权益如受教育权、政治权利等一旦遭受行政行为的侵害,则找不到恰当的救济途径。其三,在立法技术上对可诉行政行为采取列举式,难免述之不详,挂一漏万,使大量的行政裁量案件无法进入司法审查的视野[⑥]。其四,行政裁量几乎已经渗透到所有的行政行为当中,但对行政行为的司法审查仅限于具体行政行为,而不包括抽象行政行为、内部行政行为,而行政裁量在行政立法等具有普遍约束力的行政行为中同样存在恣意和滥用的情形,许多内部行政行为也可能具有侵益性,以后果而论与外部行政行为并无本质的不同。其五,证明性行政行为(如公证、证明、鉴定、认证等)和阶段性行政行为(如录取通知、受理或不受理当事人申请的通知等)的可诉性问题,在现行立法中语焉不详,致使行政裁量在此类行为中得不到有效控制。其六,与受案范围的局促与狭窄相对应的是,现行立法在以列举的方式列明司法审查的排除事项时又失之过宽[⑦],导致行政机关在某些情况下有可能在法律概念的不确定性上大做文章,将一些原本应当接受司法审查的行政行为纳入法定排除的审查范围之内,规避了法律的审查与规制。例如,以“红头文件”的方式使具体行政行为一般化为抽象行政行为,或者将那些对相对方的切身利益有重大影响的应急行为,人为地与诸如税收、征兵等相联结而被界定为“国家行为”,使之在程序上“不可诉”,在实体上“不可查”。
针对上述情况,笔者认为,在人民法院受理行政案件的范围及其例外这一议题下,有三项工作属当务之急:一是要扩大对行政裁量进行司法审查的范围。在立法上表现为扩大人民法院行政案件的受案范围;在立法技术上采用概括方式规定法院应受理的行政案件,凡是行政机关及其工作人员在行使行政职权、履行行政职责时的作为或不作为给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造成不利影响并形成公法上的争议的,认为其合法权益受到侵犯的公民、法人或其他组织均有权提起行政诉讼,人民法院应当受理。二是要突破现行法制中权益保护的狭窄范式(仅保护人身权、财产权),扩大权益保护的范围,使人身权、财产权以外的合法权益如选举权等政治性权力、受教育权、宗教信仰自由权、劳动者的休息权、获得物质帮助权等在受到行政机关裁量行为侵犯时,亦能得到司法之救济。三是应采用列举排除的方式对人民法院不宜受理的行政裁量案件加以规定。这类案件主要是指某些特殊的行政行为或者说具有不可替代性的行政行为。
以上三者,前两项是观念的问题,立法上的难度并不大。而末一项,不仅牵扯立法观念的问题,更涉及对各国立法例的借鉴、取舍以及我国当前相关诉讼法制的重大修改等诸方面,立法整合的难度颇大,有深入研究之必要。
(二)司法审查行政裁量的例外
以是否可以归入法院的受案范围为标准,可以将行政行为划分为宜诉行为和不可替代行为。前者可以列入司法审查的范围,而后者在其实体内容上不具有可诉性。不可替代行政行为之所以能够排除司法审查是因为行政主体在该类行为中有充分的自由裁量权,以司法的方式对其进行审查既无明确的法律依据又会对行政效率的发挥产生甚为不利的影响,为行政效率之需要,亦出于维持法律调整边界之正当考虑,司法对其采取不干涉的态度。但问题是,在法治原则下,司法放弃对行政行为的审查权必须有充分的依据或理由,否则就会从根本上动摇依法行政的法治理念。如果只是以说理的方式阐释该类行政行为存在的必然性而不能将这种“理”明确为特定的法律标准,那么一方面,究竟哪些行为是不可替代性行政行为将是无法确定的;另一方面,行政机关在管理、技术和专业性等方面的特殊优势,可能会使其垄断对判断标准的话语解释权,进而将“不愿替代性”解说为“不可替代性”,为其规避司法审查找到借口。因此,明确“不可替代性”的外部特征和实质内容——廓清司法权与行政权的现实分野和理论结合部——就成为一项至为关键的工作。
对排除司法审查的行政裁量,各国一般采取列举式。从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情况看,在以德国为代表的大陆法系行政法体系中,司法审查的例外只是针对行政“判断余地”或“裁量余地”的例外,而不全然是法院受理行政案件的例外。这种形式审查与严格司法审查的分野在于法院应遵守如下界限:(1)行政机关有无事实上的误认和忽略;(2)行政程序是否合法;(3)是否考虑了不应该考虑的因素;(4)是否遵守一般的有效审查和评价标准,是否遵守一般经验规则和论理规则等[⑧]。可见,判断余地理论的真正意义只是在实体上缩小了司法审查的空间而并非在程序上完全排除司法审查。另一方面,又承认判断余地的存在并不能彻底阻断司法审查权,而只能限制司法审查权作用的领域,即这种场合下的司法审查“只审查该领域(行政裁量领域——笔者注)的界限是否得到遵守”。[⑨]这就再清楚不过地表明了,适用判断余地理论的最直接后果是确定司法审查“内容”的例外而不是审查“对象”的例外。笔者指出这一点意在表明:
第一,任何一种行政裁量,在实体和程序的双重意义上均可游离于司法审查之外的情形是极为特殊的,即使是判断余地理论也不能为这种特殊性提供足够的理论支持。
第二,对于司法审查而言,“不予审查”与“不予受理”是不尽相同的两个概念,不能等而划一。行政行为在“不予审查”意义下的“不可替代”并不意味着司法权的“不可介入”。因此,并不能够将大陆法系国家和地区在判断余地范畴内所进行的理论推演原封不动地“位移”到“法院受案范围的例外”这一话语情境中来,否则,势必会萎缩司法权作用于行政权的范围,模糊实质审查和形式审查的法律界限,削弱行政程序在行政行为中的独立价值。
第三,由此观之,我国现行行政诉讼法对不可诉行政行为的规定的确过于宽泛,司法审查的态度可谓宽忍之至。以内部行政行为而论,行政机关的奖惩、任免决定以及教育主管部门对受教育者开除学籍、不予颁发毕业证书的决定等,这些行为即使在判断余地理论下也不是“不可替代”的,法院完全可以根据一般法律原则或者通过对程序合法性的审查做出判断,纯技术性的和高度人性化的因素不会成为司法审查不可逾越之障碍。司法若任凭此类事件的发生,会使相关当事人在其合法权利遭受侵害时失去最有效的救济手段。事实上,判断余地理论为行政权的自由行使和司法权的适度干预都留下了“余地”,“特别权力关系”理论也不能涵盖所有的内部行政行为,因此,将所有的内部行政行为“不留余地”地排除于司法审查之外显然是缺乏理论依据,同时也极不合理。
考察不同国家在排除司法审查的行政裁量这方面的规定与做法,英美法系国家注重判例与经验的个别示范作用,侧重于对司法审查对象的排除;大陆法系国家则注重理论的一般指导作用,侧重于对司法审查内容的排除。大致的情况是,由于司法权和行政权均有各自发挥其作用的独立的领域,加之行政领域中政策性因素、高度人性化判断之事项、技术性极强的专业性问题和不可替代之行政特性的存在,各国都存在不受司法审查的行政裁量之领域。共同的趋势是,随着法治化进程的不断深化,司法对裁量行为进行审查的广度和深度日趋加剧,行政行为之不可替代性观念日渐式微,正当程序理念支配下的形式性审查愈加具有特殊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综上,笔者认为可以排除司法审查的行政裁量大致有如下几类:(1)军事、外交等国家行为;(2)政策性因素占主导地位的行政行为,如政府制定本地区发展规划的行为,在紧急状态下所采取的应急性措施等;(3)主要取决于专业技术性和高度人性化判断的行政行为,如评估预测、考试评判、专家意见、资质认定等;(4)对当事人权益不产生重大影响且有一定之救济途径的内部行政行为,如一般纪律处分、调换岗位等。需要说明的是,在上述(3)、(4)两种情况下,若行政裁量严重违背或者侵夺相对方的合法权益,则该裁量行为依然具有可诉性。同时,上述序列并未囊括抽象行政行为、不具有强制力的行政指导行为、行政调解和仲裁行为、行政重复处理行为、行政最终行为等我国现行诉讼法制所明确列举的不可诉行为,这主要是考虑到上述行政行为完全有可能损害相对方合法权益而至严重之程度,一概将其排除于司法审查之外有违我国行政诉讼法保护公民、法人或其他组织合法权益的立法目的和根本宗旨。
三、司法审查行政裁量的合理性原则
相对于合法性原则,合理性原则更多的是从实质上对行政裁量结果作出要求。也即,要求行政裁量不仅应当在法律规定的条件与范围内作出,而且应当符合立法的目的、符合法律的一般原则、符合客观公正的法律理念。在世界范围内,合理性原则业已成为对行政裁量进行审查的中心原则。但合理性原则的内涵丰富、宽泛而富有弹性。法律无法对合理性原则的构成条件作出统一的规定,理论界对合理性原则的界定也是说法不
一、莫衷一是,从而使得这一原则难以应对行政裁量的复杂多变。在这一原则项下究竟蕴涵了哪些合理的条件,这些条件如何对合理性原则形成逻辑上的自洽。因此,构建合理性原则的内涵和条件构成,在确保法律规范的制约性的同时,维护行政权力的能动性,达成依法行政和自由裁量之间的制度均势,实现利益平衡,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一)平等原则支配下的合理性
作为一项被世界各国所通认的宪法原则,平等原则的基本内涵是同等情况同等对待,不同情况区别对待,行政不得恣意地实施差别待遇。在行政裁量中,法律规范仅对行政行为作概括性的规定,行为的具体条件、标准、方式、顺序等都由行政机关自行抉择。即使法律本身并没有歧视的内容或设计,行政机关仍然可能以歧视的方式来适用法律。此时,平等原则必须超越形式意义上的平等,它不能仅要求机械的、程式的、无差别的那种平等,而应从动态的、实质的观点,遵从正义理念的指引,识别对象的本质,给予合理的、实质平等的差别对待。“亦即行政裁量权行使不能仅因事实上的某些不同,即为不同的处理,而是要在事实不同与处理不同之间有某种内在的联系。应该说,平等裁量是裁量权的至高境界”[⑩]。
平等原则对行政裁量的指引既有具体性又有概括性。从具体性上看,平等行政原则要求行政主体在裁量时要做到:第一,认定事实上平等,即不能因行政相对人的特殊身份或与自己有特殊利害关系等而有所区别;第二,法律适用上的平等,即不得故意规避、曲解、误用法律;第三,处断标准上的稳定与连贯,即对同一案件或类似案件的认定和处理要有一个相对统一的标准,不能朝令夕改,反复无常,使相同事件的当事人受到不同对待。
(二)比例原则作用下的合理性
行政法意义上的比例原则,是指行政权力在侵犯公民权利时,必须有法律的依据,而且必须在侵害公民权利最小的范围之内行使。在行政裁量的意义上理解比例原则,其基本含义是指行政机关行使裁量权时,应在全面衡量公益与私益的基础上选择对象对方侵害最小的适当方式进行,不能超过必要的限度,不能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比例原则并非专为行政裁量而量身定做,但却比其他原则更加适用于行政裁量的领域。因为比例原则是关于“选择”的原则,而行政裁量之最大隐患恰恰在于因选择的不当而至公益的折损和个体权益之违碍。比例原则要求的合理性可以在三个层面上得以展开:
其一,妥当性。即行使裁量权所采取的手段必须与行政目的相适应,此种手段应有助于正当行政目的之达成。妥当性并不检视行政手段之“能否”,而是追问手段之“妥否”,凡采用的手段不利于目的之实现或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者,均不具备妥当性。
其二,必要性。即在有多种能同样达成行政目的的手段可供选择时,行政主体应选择对相对方权益损害最小的手段,因为惟此种手段才是达成目的所必需。当然,必要性以手段选择的多样性为前提,若在法定的或正当的手段只有一种时,行政机关还要另辟蹊径,此可谓手段选择上的“创造性”而非必要性,当属违法之列。
其三,均衡性。即行政主体为达到行政目的所采取的必要手段,不能给相对方带来超过行政目的之价值的侵害。须注意的是,在行政裁量权的现实运行中,事关利益的大小、轻重、得失的判断,并不存在精确的、可以量化的标准。因而对比例原则均衡性的把握,应当以诸如“杀鸡取卵”或“以炮击雀”这样较为极端的例证为反衬,即只有在行政主体所采取的手段对公民利益造成的损害明显超过所获利益时,才认为违反均衡原则。不能在行政权力施压时过分敏感或一触即跳,动辄以失去均衡性为由主张行政行为违反合理性原则。
比例原则既具有较为丰富的理论内涵,又具有很强的实践可操作性。对于行政裁量的司法审查而言,比例原则的这一特性是难能可贵的,比例原则也因此成为行政合理性原则中合理性条件构成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以利益均衡原则为补充的合理性
比例原则适用于秩序行政中总是存在“得”与“失”的判别的场合,但在福利行政亦即授益行政中,比例原则就难有用武之地了,无法承袭比例原则中“侵害势必存在,但以最小为原则”的固有思路,比例原则的制度优越性因此大打折扣。在比例原则难以胜任的领域,利益均衡原则恰好可以弥补它的不足。
利益均衡原则是指行政机关在授益行政领域行使裁量权,在存在利益冲突的时候,要进行比较、衡量,使冲突的利益之间达成平衡。利益冲突或是多数人利益之间的冲突——如对被征收的农业用地和居住用地上的居民发放数额不等的征收补偿费;或是多数人和少数人之间的利益冲突——如对一般失业者和失业者中的残疾人适用不同的救济金发放标准;或是个体利益之间的冲突——如在工伤认定中,企业主与受伤职工之间的利益冲突。利益均衡就是要对上述相冲突的利益进行衡量和取舍而使冲突双方的利益达到一种相对平衡。为了在利益衡量和价值选择中避免主观任意,行政主体必须在全面考虑立法目的、社会需求、公共政策及个案事实等因素的前提下,确定利益衡量的标准和规则。
[①] 作者简介:蒋新华(1962—),女,汉族,陕西西安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民二庭庭长
[②] [美]伯纳德·施瓦茨:《行政法》,徐炳译,群众出版社1986年版,第566页。
[③] 参见《美国联邦程序法》第701条和第706条的规定。
[④] [德]毛雷尔:《行政法学总论》,高加伟译,法律出版社2000年版,第129-137页。
[⑤] [日]盐野宏:《行政法》,杨建顺译,法律出版社1996年版,第441页。
[⑥] 虽然《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以下简称《行政诉讼法》)第11条规定的“法律、法规规定可以提起行政诉讼的其他行政案件”也属于行政诉讼的受案范围,但这同时意味着对法律、法规没有明确规定的行政行为,人民法院依然无权对其进行审查。
[⑦] 依照《行政诉讼法》和2003年3月公布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若干问题的解释》(以下简称《若干解释》)的有关规定,无须司法审查的行政保留事项有:国防、外交等国家行为;抽象行政行为;内部行政行为;法律规定由行政机关最终裁决的具体行政行为;刑事司法行为;调解及法律规定的仲裁行为;不具有强制力的行政指导行为;行政重复处理行为;对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权利义务不产生实际影响的行为。以上共计九大类行政行为事实上都是“由行政机关最终裁决的行政行为”,这就造成排除司法审查的行政裁量过于宽泛。
[⑧] 刘宗德:《行政法基本原理》,台湾学林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8年版,第138页。
[⑨] [德]毛雷尔:《行政法学总论》,高加伟译,法律出版社2000年版,第134页。
[⑩] 马怀德主编:《行政程序立法研究》,法律出版社2005年版,第83页。
第四篇:行政裁量基准之上的个性化正义
行政裁量基准之上的个性化正义
谢澍
2013-04-25 21:35:52
来源:《福建行政学院学报》2012年第3期
摘要: 行政裁量基准在我国发展迅速,但也呈现出僵化趋势,有必要采取适当措施恢复裁量的能动性和生命力。应当充分利用我国行政裁量基准的特殊属性,并发挥我国特有的检察监督职能,构建以裁量基准为核心,裁量公开机制与检察监督相辅助的裁量控制体系,保障形式正义的同时,兼顾个案实质正义。
关键词: 裁量基准;个案正义;裁量公开;检察监督
近年来,行政裁量基准在我国以一种类似“运动化”的态势迅速发展。浙江省金华市公安局于2003年率先推行《行政处罚自由裁量基准制度》的试点工作,此后形式各异的行政裁量基准在全国范围内遍地开花,2008年国务院发布的《关于加强市县政府依法行政的决定》中甚至直接提出“建立自由裁量权行使的基准制度”。与此同时,行政裁量基准的探索实践也吸引了理论界的广泛重视,主要呈现出两方观点:一方认为,行政裁量基准已经成为我国行政改革以及政府再造的重要符号,是公共行政领域科学化、民主化、公正化的重要制度创新,同时也取得了规范行政自由裁量权的一定效果;①另一方认为,行政裁量基准存在诸多弊端,可能出现格式化甚至僵化的误用,面临合法性及有效性的危机,行政自由裁量权的控制需要借助多重技术的综合运用。②世界范围内明确“裁量基准”概念的国家和地区并不多,有德国、日本、韩国以及我国台湾地区等;美国和英国虽未明确这一概念,也有类似的控制技术。但金华的“裁量基准”却并非移植于西方概念,完全是基于本土资源的一次大胆探索。③因此,我国现行的行政裁量基准制度具有显著的“中国特色”,在权力配置和规则运行中也必然遭遇各种“中国问题”,其中就包括裁量基准与个案正义的冲突。
一、裁量基准与个案正义的理论探讨
行政管理具有专业性、灵活性以及不确定性,而法律具有稳定性和有限性,其本身无法应对行政管理中出现的所有问题,也不可能为了应对特殊状况而朝令夕改。因此,行政裁量在行政管理中是不可或缺的,美国学者伯纳德•施瓦茨(Bernard Schwartz)甚至提出行政裁量是行政权的核心。“保障个案实质正义是行政裁量存在的最重要的根据。即使裁量权有被执法者滥用的风险(法律自然应将这种风险控制到最小限度),为尽可能追求个案实质正义,仍应将裁量权赋予执法者,执法者亦不能为显示自己的‘公正’形象和避免不公正嫌疑而放弃裁量权的行使,例如,用裁量基准将裁量权限制到最小限度。”[1]
但行政裁量作为一种行政权力,自然拥有行政权的一般属性,具有自我膨胀和扩张的倾向,倘若没有受到有效的监督和制约,则很可能被滥用。行政裁量基准的出现显然就是为了对自由裁量权加以规制。“裁量基准一方面可以弥补基于模糊的立法授权而导致裁量权的过宽,限缩裁量权行使的空间,具有将立法控制具体化的功能,另一方面它作为沟通普遍性法律与个案裁量之间的一个桥梁,比立法授权更贴近社会生活和事实真相,更切合行政裁量的实际需要。更重要的是,通过裁量基准,还可以防止行政裁量中可能出现的‘同案异判’和违反平等对待而对个案实质正义的损害,有效地实现行政机关的自我约束。”[2]
关于我国行政裁量基准的理论争议焦点主要集中在裁量基准作为事前规则之治能否实现约束自由裁量权的目标期待。一旦技术运用过度即会造成行政裁量的僵化,个性化正义难以彰显;一旦裁量基准制定得过于宽泛,则会给自由裁量留下过多空间,无法有效限制自由裁量权的恣意行使。裁量的僵化或恣意,本质上都会侵害个案实质正义,无论行政裁量基准的运行以何种形式侵害了实质正义,就是与其目标期待相悖。有关部门制定行政裁量基准的初衷无可厚非,特别是针对我国行政执法过程中涌现的诸多问题,行政裁量基准具备存在的合理性。首先,我国人情社会的现状必然为权力寻租与腐败的滋生提供土壤,缺乏统一刚性的制度规范则难以避免行政执法行为受到关系、利益、权力的不良影响;其次,我国行政执法水平有待提高,执法人员专业素质参差不齐,行政裁量缺乏正当性与一致性,行政裁量基准作为标杆式的执法准则,显然为行政执法人员依法行政提供了便利。但在实践中,确实呈现出裁量僵化的趋势,特别是现有的行政机关内部考评制度很大程度上制约着行政执法人员。上级有关部门通常要求未按照裁量基准作出处理的单位和个人说明理由,对无正当理由而随意裁量的提出纠正意见并责令整改。为避免影响考核成绩,行政机关及执法人员很少冒险逸脱裁量基准,实现个案正义。“运动化”的大背景之下,行政裁量基准与其说是一种规则,不如说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政策,执法人员即便拥有一定程度逸脱规则的权限,也很难具备逾越政策的勇气。
当规则运行过分僵化时,就有必要采取适当措施恢复裁量的能动性和生命力。美国学者戴维斯(K.C.Davis)认为:“规则是不能满足需要的,而必须以裁量加以补充。当裁量过于收缩的时候,就需要采取积极的行动加以恢复。在许多情况下,机械地适用规则就意味着非正义;我们需要的是个别化的正义,也就是说,正义的程度要适应单个案件的需要。只有通过裁量方能实现个别化正义的目标。”[3]20行政裁量基准无疑是基于中国本土资源的一次技术创新,虽然笔者对其实践中出现的僵化趋势表示担忧,但并未否定其价值。相反,应当进一步完善现有裁量基准,明确执法人员逸脱裁量基准实现个案正义的权力,并建立配套措施加以适当制约。对于制约行政裁量权的进路,戴维斯认为,主要希望并不在于颁布法律,而在于更广泛地制定行政规则,以此为中心,并借助行政层面的裁量过程公开和司法层面的监督与审查。[3]59国内理论界对于这一问题的主流观点是杨海坤教授于1988年提出的三重控制说,即立法、行政、司法三重控制。[4]裁量基准在法律属性上被普遍认为是一种行政机关内部的解释性规则,是对法律、法规及规章的细化。但在实践中,裁量基准的制定更像是一种准立法行为,兼具立法和制定行政规则的双重属性。结合戴维斯和杨海坤教授的观点,笔者认为,应当充分利用我国行政裁量基准的特殊属性,并发挥我国特有的检察监督职能,④构建以裁量基准为核心,裁量公开机制与检察监督相辅助的裁量控制体系,保障形式正义的同时,兼顾个案实质正义。
二、基准制定:为个性化正义预留空间
尽管各地裁量基准制定的方式存在差异,但大多都采用了分格的控制技术。以《浙江省公路路政行政处罚自由裁量执行标准》为例,裁量基准由“违法种类”、“法律依据”、“违法程度”、“情节与后果”、“处罚幅度”五个部分组成,其中对“违法程度”分为“轻微”、“一般”、“较重”、“严重”、“特别严重”五个格次,并根据格次明确“情节与后果”以及“处罚幅度”。类似这样的基准制定模式十分普遍,操作起来也较为简易。实践中,行政机关倾向于将裁量基准不断精细化,但格次越多,自由裁量空间越小。为了给行政执法中实现个案正义预留空间,裁量基准的制定过程中应当列举酌定裁量因素,解释不确定的法律概念,并以行政法基本原则为指导。
(一)裁量基准的制定主体与制定模式
在第六次全国地方推行行政执法责任制的重点联系单位工作座谈会上,国务院法制办有关领导曾经对裁量基准的制定主体作出如下设想:实行国务院垂直管理的行政执法部门,由国务院有关部门制定本系统裁量基准;实行属地管辖的行政执法部门,由省级行政执法部门制定本系统裁量基准,在省级行政区域内实行;拥有地方立法权的较大市可以根据本地区实际,制定本区域的裁量基准,在本区域内实施。[5]但这样的设想并不可行,裁量基准本来就是建立在实践经验的归纳和总结之上的,基层行政机关拥有最丰富的行政执法经验,一旦由省部级行政执法部门制定裁量基准则很可能失去必要的针对性与合理性。此外,我国幅员辽阔,即便是同一省区内也存在多种不同的地域特性,裁量基准的制定必须考虑到不同区域的执法特点,体现地域性。笔者认为,应当构建“原则-规则双重控制模式”,在规则运行的同时,又能体现行政法基本原则的指导性功能。具体而言,规则性的裁量基准由基层行政机关根据日常执法经验制定,并且避免过于“绝对化”和“具体化”。⑤省部级行政部门及较大市行政部门在审查和监督基层行政机关制定裁量基准的同时,制定原则性的指导文件,明确行政裁量中行政法基本原则的效力,并列举酌定裁量因素。⑥通过原则的指导作用,自由裁量既符合法治主义所强调的基本价值,同时又可以使其在面对多样化的现实情境时保持一定的自由,一方面为自由裁量权行使划定基本框架,另一方面又使执法者保留一定的判断、斟酌和选择空间。[6]
在裁量基准的制定过程中,如果仅仅依靠行政机关的“闭门造车”是缺乏公信力的,广泛的公民参与又会因为执法经验和专业知识的缺失而影响行政效率。相比之下,“上下互动”的生成模式更为合适:充分发挥基层一线执法人员在裁量基准制定中的特殊作用,对其执法经验、裁量技术进行及时总结,并且吸取专家意见,形成一般裁量基准;注重发挥行政相对人在裁量基准调整修改中的重要作用,通过对其反馈信息、评估意见的收集与整理,对裁量基准进行完善。这一模式将裁量基准的制定、修改与完善视为一个统一的过程,分别发挥一线执法人员、专家学者以及有关行政相对人在不同环节的作用,最大程度地保证裁量基准的质量。⑦
(二)裁量基准的具体解释与司法审查
我国的法律法规中存在大量不确定的法律概念,最为常见的是“情节严重”、“情节显著轻微”等。各地行政机关制定裁量基准的过程中一般通过分格的技术对其加以解释。但一些裁量基准的具体格次中依然保留了这样不确定的法律概念,例如,《浙江省公路路政行政处罚自由裁量执行标准》第2条“特别严重”一格的“情节与后果”中就规定了“其他严重后果”。笔者认为,这样的表达方式给行政执法预留了自由裁量空间,但在实践中往往很难甄别,需要对其加以具体解释。不确定的法律概念本身就十分抽象,仅限于语义说明的抽象解释显然缺乏针对性,因此,基准制定主体应当结合个案对基准进行具体解释或者建立案例指导制度,以便执法人员及行政相对人理解。此外,裁量基准具有软法的效力特征和功能,鉴于其特殊的行政治理功能,有必要借助于某种硬法保障方式或机制发挥“硬”的作用。裁量基准与法律规范不同,法院有权而且应当审查该裁量基准的合法性,而不是无条件地援引和适用。通过审查,如果认为该裁量基准是合法有效的,就以此作为衡量和判断行政行为是否合法的标准和尺度,并在判决书中予以引用;如果认为它是不合法的,则不承认其效力,不予适用。在司法审查“裁量基准”的范围上,法院对其制定是否有逾越法律之授权范围、程序是否合法以及有无滥用裁量权情形都具有审查权,但一般不能涉及其实质内容上的适当性审查。[7]如此一来,既督促了行政机关在合法的范围内制定裁量基准,又有助于明确裁量基准的法律效力。
三、裁量公开:自由裁量权的程序控制
戴维斯在介绍建构裁量权的工具时,不断重复“公开”一词,他认为:“公开是专断的天敌,是对抗非正义的天然盟友。我们还应当多加以利用。倘若通过对职员的秘密指示将计划政策和规则保密,私方当事人就无法制约对政策和规则的任意或无意偏离。如果受到影响的当事人可以指出需要的矫正措施,那么裁定就是反对专断的更好方法。说理充分的意见亦会促进公平正义,而如果意见公开的话,那么这种促进作用就会更大。”⑧有国内学者认为,裁量基准属于内部控权或行政自治,应当尊重其作为内生型控权技术的“自律”属性,从行政主体的角度思考如何实现个人利益与公共利益的平衡,在公开性这一问题上,由“必须公开”向“相对公开”观念转变。[8]笔者对此并不认同。如前文所述,为了防止裁量基准过度僵化,应适当赋予行政主体逸脱基准实现个案正义的权力和空间,既然在控权上有所松动,就需要公开程序和外部监督对自由裁量权加以控制,单独依靠行政主体自我约束不足以限制行政权力的扩张甚至滥用。
(一)行政裁量信息公开
行政裁量中的信息公开包括两个层面。一是裁量依据的公开,也就是裁量基准的公开。裁量基准的公开是对行政相对人产生约束力的前提,行政相对人只有在知晓、理解裁量基准的基础上方能实现与行政主体之间的信息对称,履行遵守之义务。或许是考虑到有些基准尚在摸索之中,不够成熟,恐怕不能立刻承受完全公开之后公众监督压力,金华公安局在实践之初并没有做到完全的公开,而是采取“逐渐公开”的策略,仅仅在办公场所公开,而官方网站等渠道却无法获得。[9]但随着裁量基准的不断完善,截止2011年上半年,浙江省各部门的逾5000余项行政处罚裁量权细化量化标准均已向社会公布。由于事先知道具体处罚标准,行政相对人对自身违法行为应当承担的法律责任有了预估,大大减少对抗性,行政处罚决定的自觉履行率显著提高。浙江省工商局较早实施行政处罚裁量基准制度,当事人要求听证的行政处罚案件从2006年的464件下降到2010年的169件,行政复议案件从206件下降到61件,行政诉讼案件从210件下降到120件。据浙江省公安厅统计,2010年,浙江省涉警信访投诉比上年下降18.3%,群众满意度达93.3%。[10]二是裁量过程的公开,包括公开裁量说理、处罚案卷等。公开裁量说理又被称为说理性执法,要求执法人员向当事人说明裁量理由,违法情节与后果,违法程度等,逸脱裁量基准作出处理的还应当说明酌定情节,并记录在处罚决定书中。一方面增加执法过程的透明度,另一方面也起到教育诫勉的作用。此外行政处罚案卷应当通过官方网站等渠道予以公开,供当事人查阅、行政机关内部评议以及社会舆论监督,并构建全方位的信息共享网络,供上级行政部门和检察机关全面掌握执法信息,及时予以监督和纠正。
(二)个案听证制度
听证制度最早源于英国“自然公正”原则,该原则包括两个基本的程序规则,即“任何人或团体在行使权力可能使别人受到不利影响时必须听取对方意见,每一个人都有为自己辩护和防卫的权利。”和“任何人或团体不能作为自己案件的法官。”[11]我国1996年颁布的《行政处罚法》首次确立了听证程序,此后,《立法法》《价格法》也规定了听证程序。听证程序的范围涵盖抽象行政行为和具体行政行为。对于抽象行政行为,例如裁量基准的制定,笔者在前文中已经提及,裁量基准的制定需要专业知识和执法经验,广泛邀请公民参与听证并不现实,同时可能影响行政效率,应当着重发挥其在基准修改中的作用。对于具体行政行为,听证程序是控制自由裁量权的有力手段,特别是逸脱裁量基准的个案裁量。虽然《行政处罚法》仅规定“责令停产停业、吊销许可证和执照、较大数额罚款等”情形下适用听证程序,但笔者认为,只要是逸脱裁量基准的裁量可能对行政相对人产生不利影响,行政相对人就有权申请启动事前听证程序。我国《行政处罚法》所确立的听证,是一种正式听证,近似于美国的审判型的口头听证,行政执法案件繁多,如果相对人申请听证的案件都适用正式听证程序必然严重影响行政效率。因此,可以借鉴国外“电话听证”、“上门听证”等非正式听证程序,在经相对人同意的前提下适用更加灵活、高效的听证模式。⑨有学者曾在我国听证程序设立之初提出反对过早引入非正式听证的观点:“中国现在还属于建设法治国家的最初阶段,‘听证’一词对绝大部分公民乃至广大行政工作人员还是很陌生的概念,如果不是根据国情,过早地区分正式听证与非正式听证,并且大力提倡所谓‘非正式听证’,那么《行政处罚法》所确立的听证制度就形同虚设。”[12]然而,如今距《行政处罚法》颁布已有16年,“听证”的概念已经逐渐被公众所接受,引入非正式听证程序的时机已经成熟,并且在我国已有类似先例。当然,非正式听证程序不能贯彻行政机关“意思先定”的原则,说服相对人接受对自己不利的行政裁量,这是与听证程序设立的初衷相违背的。为了避免听证结果受到行政机关内部过多干预,应当由相对独立并且拥有丰富法律知识的政府法制机构人员担任听证主持人,检察机关对听证程序进行同步监督。在紧急情况下,行政执法人员认为违法行为可能立即对公共利益产生重大伤害的,也可以决定适用事后听证程序,先制止违法行为再进行听证。此外,行政执法人员逸脱裁量基准作出有利于相对人的裁量,可以不进行听证,但需要将裁量理由以书面形式上报主管单位接受监督。
四、检察监督:行政裁量监督的另一种路径
某种意义上,分权制衡理论诞生以来,人类在追求宪政文明方面所作的努力中,最核心的在于探求对行政权力如何实现有效的监督。现代西方国家选择的普遍模式是采用两党制或多党制,即外生型模式。这种模式下,检察机关是刑事诉讼中纯粹的公诉机关,无需将其标榜为法律监督性质。然而,社会主义中国实行的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多党合作制,是一元化领导,缺少外在监督力量。在一元化领导的政治生态下,权力制约和监督力量只能内生。我国实行议行合一制度,在人民代表大会下,设立人民政府、人民检察院和人民法院三个机构,负责日常权力的行使,既能充分实行党的领导,又能实现权力之间的监督与制衡。人民代表大会对由它产生的国家机关进行监督,但权力机关的监督毕竟是总体的、宏观的、带有决策性质的,而不是就法律实施中的具体问题进行监督。对行政权力的具体监督一般依仗于上级行政机关对下级行政机关的内部监督,实际上是上位行政权力对下位行政权力的同体监督。实践表明,仅有行政系统内部的监督,是远远不够的,权力机关承担具体监督职能,也力不从心。行政权力比其他国家权力更具有自我膨胀、扩张的倾向,更具有滥用的可能,其权力必须依法行使,并受到广泛和严格监督。强化对行政机关的监督,需要一支专业的、独立的、具有权威法律地位的机构来实现,检察机关无疑是最好的选择。[13]
(一)监督手段
行政裁量基准本身就是一种限制权力滥用的手段,但为了防止裁量僵化,有必要在裁量基准之上预留适当的自由裁量空间,因此,行政裁量的检察监督应当更多地指向逸脱裁量基准的特殊案例及其听证程序,制约自由裁量权,提高监督实效。首先,检察机关需要对裁量基准的合法性予以监督,若发现裁量基准与宪法、相关法律法规、上级行政部门的原则性指导文件相抵触的,应当通报上级行政部门予以纠正;其次,检察机关对行政裁量进行监督可以是主动的,即通过信息共享网络对执法信息、案卷进行评查,进行全方位监督;也可以是被动的,即接受行政相对人举报,对争议较大的案件进行个案监督,这也是行政相对人的一种特殊救济手段,与行政复议、行政诉讼相比,更具效率。在监督过程中,检察机关有权对裁量基准适用错误、事实认定不清、无正当理由而恣意逸脱裁量基准以及违背法定程序的行政裁量行为提出检察建议或纠正意见,行政机关应当对检察建议或纠正意见作出回复。行政机关掌握大量公共资源,为防止权力寻租,检察机关还需要加强对行政执法中职务犯罪的监督,肩负职务犯罪证据收集的职责,避免权力滥用、徇私舞弊等现象发生。
(二)监督障碍及其应对措施
检察监督介入行政执法领域也面临着现实障碍,如果不能有效解决存在的问题,监督效果将大打折扣。第一,虽然我国《宪法》第129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检察院是国家的法律监督机关。”但宪法上并没有明确检察机关对行政机关进行监督的地位和职权。对于具体监督方式,现有法律法规中也缺乏相应规定。检察监督对行政机关的监督效力应通过宪法和法律法规的修改加以确立;第二,检察机关与行政机关存在相互制约的关系,特别是在财政经费、人事任免等方面,检察机关受制于政府部门,对行政权力的检察监督很可能因此受到约束。我国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同样拥有监督职能,在检察监督受到阻碍,或者行政机关对检察监督有异议的,可以提请同级人大进行监督;第三,行政权力具有主动性、广泛性和高效性,给检察监督增添了难度。行政权力高效运行的过程中,从案件调查、事实认定到作出处理往往只需要很短的时间,行政裁量一经作出即对行政相对人产生效果,即使通过事后监督的方式纠正错误处理决定,并予以行政赔偿,一些不良影响依然难以消除。相比之下,同步动态的监督能在执法过程中对行政裁量的合法性与合理性作出即时监督,从源头上遏制不当裁量的出现,理论上优于传统的事后监督,但检察机关如何在高效率的执法过程中同步介入,值得进一步推敲。从个别地方试行的方法来看,为了不影响行政效率,行政机关应当在个别案件中,例如采取查封、扣押、冻结等强制措施,案情重大的,提请检察机关进行同步监督。⑩
五、结 语
当下,社会各界对行政执法非议颇多,亟需重塑行政机关的正面形象,也许这正是行政裁量基准出现的动因。但逐渐僵化的裁量基准必将降低甚至消灭个性化正义的生存空间,是与行政法治的目标期待相悖的。因此,需要赋予行政裁量逸脱基准实现个案实质正义的权限,以裁量基准为核心,裁量公开机制与检察监督相辅助,控制自由裁量权,实现公共利益与个人利益的平衡。当然,笔者文中所述毕竟只是从技术上完善行政裁量的若干构想,“法治政府”的建设还需要从根源上提高行政执法人员素质,依法行政,强调行政主体与相对人之间的和谐互动。
注释:
① 这一观点以周佑勇教授为代表。参见周佑勇:《裁量基准的正当性问题研究》,载《中国法学》2007年第6期。
② 这一观点以王锡锌教授为代表。参见王锡锌:《自由裁量权基准:技术的创新还是误用》,载《法学研究》2008年第5期。
③ 余凌云教授曾就此专门询问过浙江省兰溪市公安局吴益中局长、金华市公安局法制处林忠伟处长。他们表示,在制度设计之初是听说过“裁量基准”这个概念,但在制度的设计上却是独创。参见余凌云:《游走在规范与僵化之间——对金华行政裁量基准实践的思考》,载《清华法学》2008年第3期。
④ 我国检察机关作为法律监督机关所享有的监督地位和监督权力是以列宁的“大检察”理论为指导,结合我国现实情况建立起来的,兼具政治性和司法性,是一项特殊的监督权力,不能将其简单地归于行政权或司法权。因此,笔者在这里提及对行政裁量的检察监督,与戴维斯或杨海坤教授主张的司法审查控权有本质上的不同。
⑤ 例如,“一律”、“必须”等字眼以及“系数”、“公式”等量化方式就显得过于“绝对化”和“具体化”。以杭州市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所创立的“代码式阳光执法系统”为例,行政机关从街头巡逻者演变为“屏幕官僚”,通过点击鼠标和键盘来完成日常化的行政作业。这种僵化的选择,可能使行政执法人员将复杂现实空间中遭遇到的案件案情,规约为输入计算机的若干指标或参数,然后通过人工智能系统像自动售货机式的输出决定。从而走向裁量专制的另一个极端,剥夺个案裁量的空间。参见:朱新力,骆梅英.论裁量基准的制约因素及建构路径[J].法学论坛,2009(4):17.⑥ 例如《海南省规范行政处罚自由裁量权办法》第七条、第八条、第九条就明确了若干酌定裁量因素。http://www.xiexiebang.com/data/hnzb/2012/04/2211/,2012年5月1日查阅。
⑦ 这一模式在海南省、淮北市等地已经积累了一定实践经验。参见:章志远.行政裁量基准的兴起与现实课题[J].当代法学,2010(1):68.⑧ 戴维斯在著作中列举了建构裁量权最有效的七种工具:公开计划、公开政策说明、公开规则、公开裁定、公开理由、公开先例以及公正的非正式程序。参见:肯尼斯•卡尔普•戴维斯.裁量正义——一项初步的研究[M].毕洪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109.⑨ 这里提出的非正式听证程序是以行政相对人同意为前提的,非经相对人同意的案件依然应当适用正式听证程序,不能一味地追求灵活、高效而忽略相对人意见。
⑩ 宁夏回族自治区人民政府与宁夏回族自治区人民检察院于2011年2月17日联合发布的《宁夏回族自治区行政执法工作与检察监督工作相衔接的若干规定》第十一条已经出现类似规定:“行政执法机关在查办案件中,采取查封、扣押、冻结等强制措施,案情重大的,应当提请人民检察院进行监督。”
参考文献:
[1]姜明安.论行政裁量权及其法律规制[J].湖南社会科学,2009(5):53.[2]周佑勇.裁量基准的正当性问题研究[J].中国法学,2007(6):22.[3]肯尼斯•卡尔普•戴维斯著.裁量正义——一项初步的研究[M].毕洪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4]杨海坤.论行政机关的自由裁量行为及行政法上对它的控制[J].社会科学战线,1988(2):137.[5]黄学贤.完善行政裁量基准若干问题探讨[J].江海学刊,2009(6): 144.[6]王锡锌.自由裁量权基准:技术的创新还是误用[J].法学研究,2008(5):36.[7]周佑勇.在软法与硬法之间:裁量基准效力的法理定位[J].法学论坛,2009(4):12.[8]周佑勇,熊樟林.争议与理性:关于裁量基准的公开性[J].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1):146.[9]余凌云.游走在规范与僵化之间——对金华行政裁量基准实践的思考[J].清华法学,2008(3):55.[10]李立.浙江全面公开逾5000项行政处罚裁量基准[N].法制日报,2011-08-08(第6版).[11]王名扬.英国行政法[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117.[12]杨海坤.行政听证程序——中国行政程序制度的重要突破[J].行政法学研究,1998(3):1.[13]谢佑平.中国检察监督的政治性与司法性研究[M].北京:中国检察出版社,2010:5-8.作者简介:谢澍,浙江工商大学法学院。
第五篇:行政执法裁量基准的性质辨析
行政执法裁量基准的性质辨析
[ 伍劲松 ]——(2013-11-5)/ 已阅130次
摘要: 裁量基准作为行政自制的利器,旨在实现行政法规范的具体化,防止行政裁量权的滥用。作为解释性行政规则的裁量基准,其性质并不是法,但对行政机关与公务员具有拘束力,可作为行政执法的依据。为了保障个案正义之实现,行政执法者仍然可以根据具体情况依法超越裁量基准之限界。
关键词: 裁量基准 执法解释 行政规则 行政自制
裁量权作为行政权的核心,其运作规则及其监督,从来都是行政法学研究的中心任务。①各级行政机关相继推出各种裁量基准,以谋求行政裁量的正当化和理性化。裁量基准制度的兴起,已经成为我国行政改革的重要符号,并被视为公共行政领域的科学化、公正化的重要制度创新。裁量基准之制定,对于确保依法行政原则之推展,限制行政的恣意擅断,保证平等与公正,进而保障人民权益,提高行政效能,增进人民对于行政之信赖,乃至现代法治政府的建立与完善,均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各地政府纷纷制定行政裁量基准,这是一个值得关注和研究的重大现实问题。随着五花八门的裁量基准如雨后春笋般的涌现出来,作为法律学人,我们不禁要问:裁量基准的性质若何?究竟属于指导性行政规则?还是解释性行政规则?如果是解释性规则,则具有拘束力,但过于狭窄的裁量范围有如戴着脚镣跳舞,又怎能实现个案正义?若为指导性规则,因为没有强制约束力,是否有制定的必要?因此,有必要对其法律性质作具体而深入的分析与探讨,以裨益于法治行政的实施与推展。
一、裁量基准:“法”,还是行政规则
所谓裁量基准,是指上级行政机关基于组织法上的监督权限,对于所属下级行政机关指明法律的解释或裁量判断的具体权限等指针,以期行政处理、操作事务的统一所发布的行政内部规则。裁量基准最常被使用在行政处罚之中,当然也存在于行政许可与行政给付中,多半以裁量基准的名称与形式出现。裁量基准以行政机关行使裁量权限为前提,行政机关行使裁量权之际可以视为“个案的立法者”。例如,对于公民的申请某项许可之案件,倘若事先公布具体明确的审查基准(裁量基准),对于公民而言,不仅使其得以进行事前判断行政机关核准许可的可能性高低,在许可的可能性较低时,不至于造成申请人准备之徒劳,也能够节省行政机关处理此类申请所耗费的劳力时间与费用。
台湾行政法学界认为,行政实务上常见的裁罚参考表或处罚标准表,乃至于各种行使裁量权限的行政基准而言,既可能是具有法律授权的法规命令,也可能为行政规则。往往可从形式标准判断——如授权依据是否发布;或从实质标准判断——包括相对人、内容及法律效力。行政机关依法律授权订定的命令为法规命令,原则上具备外部法规范的拘束力。②当裁量基准具备法律授权的依据,法律授权目的、范围与内容亦属明确时,不论其规范内容涉及公民权利或仅限于纯粹行政内部事项,即可以认定为法规命令。③当裁量基准于形式上欠缺法律授权时,应进一步检视其规范内容是否直接涉及公民权利义务事项。如果裁量基准的内容并非规范行政内部事务,而是规范行使裁量权或给付的方式与标准,即难谓其对于公民权益不生影响。基于法律保留原则的考量,仍应以法规命令视之。
形式上不具备法律的授权,内容是行政机关为了补充裁量权所制定的裁量基准,即属行政规则。于此,裁量基准仍应以授权法律作为依附对象,当其依附的法律构成要件已经明确,在未逾越法律意旨的前提下,行政机关始得运用裁量基准针对法律应如何执行作具体的补充。④因此,并同形式与实质两项标准认定其法律属性,当裁量基准的法律授权依据、授权目的、范围与内容明确时,或其内容是规范行使裁罚权或给付的方式与标准时,应认定为法规命令。否则即是行政规则。
从大陆的情形来看,裁量基准在形式上多为规范性的行政文件。裁量基准一般只是对法律规范内容的阐述和确定,对立法意图的说明与强调,对行政主体及其公务员理解的统一和行动的协调,并没有独立设定、变更或消灭相对人的新的权利义务,并不具有独立的新的法律效果,从行为性质上不能定性为行政立法,自然也不能构成《立法法》意义上的“法”。就我国的法治建设与语境情况来看,仅从制定主体与制定程序来看,裁量基准仍然不是《立法法》所认可的法律、法规与规章,而只能是一种行政规则。至于是否涉及公民的权利与义务,这是上位法授权执法的结果,而不是行政规则创制的原因。但是,诚如王锡锌教授所言,不论裁量基准以什么形式出现,从其实践效力来看,基准一旦制定颁布,便成为执法人员的重要依据,具有规范效力和适用效力。这种内部适用效力,又将进一步延伸至行政相对人,因而具有了外部效力。⑤故裁量基准不是法,但作为规范性文件权力来源于法的规定,仍然具有“软法”的性质。
二、裁量基准:解释性规则,抑或指导性规则
法律授权的意旨、内容与范围往往必须透过行政机关进一步的解释,才能在具体个案中转化为行政行动的方针与准据。唯法规之解释常极为复杂费事,此在解释不确定法律概念时尤其为然,基层行政人员未必能胜任。因此由上级机关制定解释法律、法规与规章之行政规则,阐明法规之疑义,使行政工作合理化,并统一法律之适用,以确保行政裁量的公正实施,防止违反平等对待与侵害相对人的正当期待。故解释性行政规则与裁量基准并不是处于截然两分的状态,恰恰相反,两者常常互相包容。
(一)实证材料之检索
裁量基准究竟有哪些类型?鉴于权利义务只能由法律明确授权才能予以限制,创制性行政规则自然可以排除。那么,除了解释性行政规则外,我国是否还有指导性行政规则?究竟属于解释性行政规则,还是指导性行政规则?由于裁量基准的法律属性不仅事关裁量基准的执行效果,而且对于依法行政之推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我们拟透过实证分析,厘清上述疑惑。
1.《丹东市国土资源局行政处罚自由裁量标准》⑥对案件办理程序规定非常具体:(1)监察支队对立案案件进行现场调查、取证,并写出案件调查报告,报法规监察处;(2)法规监察处依据调查报告和相关证据材料拟定处罚意见,报主管局长;(3)主管局长组织案件审理会,对5万元以下的处罚进行确定,对超出5万的处罚报主要领导或召开局务会研究决定。
2.自2008年11月1日起施行的《青岛市环境保护局行政处罚自由裁量权行使标准(试行)》⑦第十二条规定,市局法制机构应当定期通过行政执法案卷评查、重大行政执法行为备案等形式对行政处罚裁量基准制度实施情况进行检查,对行政处罚裁量权行使不当的,应当责令及时纠正。
3.2006年12月18日公布的《义乌市卫生局行政处罚自由裁量基准(试行)》⑧,规定了各卫生违法行为的处罚根据及范围。
4.《杭州市林业水利局行政处罚自由裁量基准》第14条规定,行使行政处罚自由裁量权的情况,纳入局依法行政考核。构成违法的,除依法承担法律责任外,由纪检监察机构追究执法过错责任。⑨
5.《福建省消防行政处罚自由裁量参考标准》(闽公消[2008]78号),结合福建省公安消防工作实际,就《消防法》中处罚标准进行细化,供广大公安民警在工作中“参考”。但是该标准第十六条规定:依据本标准实施的罚款额度均不得超出《福建省消防条例》规定的罚款幅度的最低和最高限额,依法具有减轻或加重处罚情节的除外。该标准自下发之日起执行。⑩
6.《漳州市国家税务局税务违法案件行政处罚裁量指引(试行)》(漳国税发[2008]33号)也规定:情节特别轻微、特别严重或其他特殊情况,不按本指引相应档次处罚,须报经本级国税局局长、局长办公会议或者重大税务案件审理委员会研究批准,并做好相关记录,详述理由。所有处罚必须在《税收征收管理法》及其他法律、行政法规规定的幅度内。(11)
(二)裁量基准特点之归纳
透过上述实证材料,我们发现:从主体上看,制定裁量基准的主体多元化。几乎有规范性文件制定权的各级政府及其部门都可以制定裁量基准;从范围来看,涉及的范围较为狭窄,主要是各种行政处罚领域,由于行政处罚涉及当事人的权利与自由,影响甚巨,从行政处罚切入,容易匡正行政执法的正面形象;从制定程序来看,一般按照规范性文件的方式运作,较为迅捷及时。
透过分析各种作为文件形式下发的裁量基准的内容,我们发现以下特点: 首先,行为规范性。裁量基准是行政机关为了对社会生活进行管理,将法律、法规、规章所确定的原则、制度和规范等与社会生活的具体实际和社会管理的现实需要结合起来,根据过罚相当原则,细化为若干裁量阶次,确保裁罚与违法行为的事实、性质、情节、社会危害程度相当,以便更有针对性地解决某些社会实际问题而制定的一种规范性的文件。从实质上讲,裁量基准是对法律、法规、规章所设定的行为规则的进一步延伸、补充和细化,因而对行政机关和行政相对人的行为当然地具有规范的一般性制度的作用。
其次,普遍约束力。裁量基准虽然作为内部基准,不能直接对外产生法律效力,但实际上是针对不特定的行政相对人制定的。它依据法律、法规、规章设定的行为规则,对其制定主体管辖范围内的公民、法人和其他组织都普遍地发生作用和具有约束力,所有行政相对人都无例外地要遵循,否则就将承担法律责任。由于裁量基准的内容具有概括性、一般性的特点,因而它设定的行为规则不是实施一次即告终止,而是可以对同类事物反复适用,在同样条件下重复地发生效力。
第三,强制性。裁量基准虽然不具有《立法法》所确认的法律形式,即不属于形式意义上的法规范,但是,行政机关制定裁量基准是行政机关进行行政管理活动的法定职责与方式,是为了执行与解释法律、法规或规章而制定的,是具体执法活动的依据。裁量基准往往由上级主管部门统一发文,“遵照执行”的字样普遍存在,并建立了评议考核制度与责任追究制度,对违反上述规定和要求的执法人员,将严格按照规定追究其责任。这些规定经公布后实际上具有外部指向性,是具体行政行为的依据,并借助于行政权力固有的强制性而获得了强制执行的效力。借助于法规范之强制手段,裁量基准对上位规则的强制性予以具体化。因此,裁量基准的强制力与法规范确定的强制力衔接起来,对具体的执法机关和行政相对人而言,裁量基准就取得了与法规范一样的强制力。
尽管由于制定这类裁量基准的行政机关并非《宪法》、《立法法》、《行政法规制定程序条例》和《规章制定程序条例》规定的立法主体,也不一定是拥有法定行政执法解释权的行政机关,但由于法律不通过解释,行政法规范难以适用到现实生活中,这意味着适用法律的机关应能够解释法律,否则,就无法适用法律。行政机关作为执法主体,最本质的职能就是执行法律,所以行政机关解释法律是行政权的题中应有之意。裁量基准一旦制定并实施,就成为行政机关实施行政行为的条件和依据,并要求所属各行政主体予以严格执行和自觉接受拘束,因而具有一定程度的约束力,构成了一种解释性行政规则。(12)
裁量基准旨在说明与强调特定法律法规或规章在本地方本部门具有拘束力,并要求所属各行政主体予以执行和自觉接受拘束。从行为性质上不能定性为行政立法,但裁量基准从内容上还是援引法律规范的相应条款,而这些规定一旦制定并实施,就成为行政机关实施行政行为的条件和依据,具有与法律规范相同的约束力。由此可见,我国大陆地区制定的裁量基准多属解释行政规则。
(三)裁量基准是指导性行政规则吗?
从实证材料5、6可见,这些裁量基准的名称表述为“指引”与“参考表”,这种行政机关内部规则是否属于指导性行政规则呢?换言之,具有行政裁量权的机关,是否能够允许脱离裁量基准而随意作出决定?这是判断裁量基准是否具有拘束力的一个重要标准。裁量基准的目的在于确保行政决定的适当性,所以,即使行政决定违背该准则作出,原则上仅产生适当与否的问题,而不能当然地构成违法。但是,从确保裁量权的公正行使、平等对待以及信赖保护等原则的要求来看,行政机关要作出与准则不同的判断,必须具有合理的理由(13)。如果不能作出充分的说明理由,就有滥用职权之嫌疑,甚至产生违法的问题。换言之,逸脱裁量基准之决定固然会产生行政内部的责任问题,但并不必然造成行政决定违法。行政机关完全不得从已设定的裁量基准中逸脱而作决定的观点并不恰当,反之,在具备合理的理由时,应允许行政机关不适用该裁量基准。
但在我国大陆地区,即使是这类“指引”或“参考”类型的裁量基准,我们仍然不能认为就是指导性的行政规则。从是否具有强制的效力来看,一方面行政相对人不遵守相应的裁量基准,实施了违法行为,就可能受到行政机关的处罚或不利对待,从这个意义说,裁量基准针对相对人具有事实上的拘束力。另一方面行政机关及公务员只有“自觉”遵守的义务,而非“自愿”接受指导。(14)例如,对当事人依法从轻、减轻、从重或者免予行政处罚,相应法定情节必须有充分、有效的证据证明。另外,从审批程序上看,逸脱裁量基准的案件往往经过:办案机构一核审机构→分管局长→局长办公会议的审查批复。(15)与其经过如此的折腾,还不如按照裁量基准操作省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公务员办理裁量案例的潜规则。这就说明裁量基准的约束力是刚性的,公务员没有适当的理由和有效的证据以及履行逐级报请批准的程序就无法逸脱裁量基准的边界。故裁量基准并不是“非强制性”的,而是具有一定拘束力的紧箍咒,往往通过行政机关内部激励、评议考核和责任追究等自我约束机制予以监督。
即使是这类标榜所谓“指引”与“参考”的裁量基准,也充满了对不确定法律概念的解释与具体条文的细化。因为这些裁量基准不乏具体内容之解释,具有较强的可操作性,可以作为行政执法与行政复议的依据,具有一定的先定力、拘束力与执行力,性质上应归类为自主解释性行政规则。
制定规则可以拘束行政裁量权,这是将行政执法解释固定化的体现。行政执法解释主要是关于行政管理方面的解释,带有很强的命令性。行政执法解释由于行政机关本身的组织关系,它是一种自上而下的管理关系,是一种命令的上传下达,是行政管理的关系,在行政管理机关职能的行使中,有一个重要环节是将法律规则解释成行政命令的过程,这就是行政执法解释的主要特点。
解释是基于行政机关的政策执行权,目的在于更精确地告知社会大众行政机关如何看待它的行政任务,哪些内容是被包括在任务范围内,以及这些任务将如何被贯彻。换言之,解释性规则乃是行政机关基于行政执行权为公平执法所附加产生的,只是行政机关对于法律意义的看法,实际上就是在宣布行政机关对其负责执行的法律的诠释。在公务员队伍中,经过法学专门训练的几乎凤毛麟角。如果离开行政规范,那么我们很难想象与预测行政统一性和一致性将会是怎样。如果行政机关不愿颁布解释性规则,这将给受制定法和规则影响的公众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如果没有解释性规则,老百姓只得去猜测行政机关对其实施的制定法和立法性规则中众多暖昧不清规定的解释。任何主张限制行政机关颁布解释性规则的法律学说,都会严重削减公众了解行政机关对制定法和立法性规则解释的能力,将给公众带来不利的影响。(16)
作为解释性行政规则,是为了给行政主体提供一个更明确具体的裁量基准,本为行政内部之规定,并不能独立用以设定人民之权利或义务。但毕竟其对下级行政机关和公务员形成拘束力量,成为许多具体行政管理措施作出的直接依据,那么,一旦具体处理措施被诉,且争议的焦点集中在是否应当遵循这些行政规则时,不受其约束的法院又应该怎样对待它们呢?如果法院不以这些行政规范为依据,也就意味着反对行政主体以这些行政规范为依据,意味着允许行政主体抛开行政规范按自己的理解和判断裁量,那么只能导致行政随意性增加,行政准确性丧失。故解释性行政规则无疑是一种“最实际、最有效”的规制行政裁量权的办法。(17)
由此可见,裁量基准的性质属于解释性行政规则而不是指导性行政规则。鉴于作为行政自制制度的裁量基准尚处于探索实施阶段,若一律定性为指导性行政规则,就可能无法发挥限制裁量权滥用的功能,甚至也没有出台的必要了。随着我国行政执法人员素质的提升,以及法制监督机制的不断完善,解释性行政规则亦必然顺遂时势潮流,逐渐转向指导性行政规则。
三、裁量基准与“个案正义”之悖论
裁量基准作为行政机关自我管制的手段,力图用普遍的规则来细化和统一裁量的标准,实际上延续了传统“规则中心主义”的进路,但过分依赖于严格的规则必然导致裁量过窄,进而丧失其应有的能动性。狭窄的裁量权范围有如戴着脚镣跳舞,又怎能实现个案正义呢?(18)
裁量基准是秩序、平等、公正的要求,也有利于秩序、平等、公正要求的实现。丧失公正性质的行政裁量权必将灭亡,监督自由裁量权的公正行使,是保障自由裁量权存在的绝对要求。(19)裁量基准是行政法规范的具体化,比例原则的体现与落实。“基准”之含义,即“基础和准线”,裁量基准作为行政机关对案件进行裁量的参照,是行政行为和行政决定对应模式的组合。裁量基准来源于抽象个案,是一种想象或观念性的标准尺度。由于裁量基准受事实和法律的不确定性影响,在很多情况下它仍然可能是一个幅度,而不大可能是一个精确的数值或“点”。裁量基准是一个变量,而不是固定不变的,会随着立法精神和执法观念的变化而不断变化。只有裁量基准被具体地制定出来,行政机关处理活动中的公正性和透明性才能够得到切实的保障。这是行政机关设定裁量基准的条件、依据、范围都决定于行政法律规范的必然归结。
法律要件不论如何抽象都可以通过设定媒介性基准——裁量基准对其加以具体化。裁量基准是行政机关基于设计内部组织,厘清机关与人员权限、解释法令、规划行政裁量行使的方法与效果以及试图将不确定法律概念进一步具体化,乃至于补充法律规范不足的行政目的,借由组织观点的上命下从与行政一体,设定一般化、抽象化的基准,作为在具体案例中作成决定的手段。在法律、法规、规章中有关行政处罚的规定不特别明确而留有余地时,行政机关根据当地实际情况在其自由裁量权范围内合理细化确定行政处罚的原则标准。裁量基准的设定与行政机关所拥有的行政裁量权的增减无关,它只是为防止恣意介入具体行政行为(行政裁量权的行使)而设定的一个防护网,且这个防护网本身是立法者意志的延伸。(20)借由裁量基准的内容,实际上就是将授权法规范进一步具体化,更详细地规定下级行政机关发动裁量权的条件与效果,提高对行政裁量的控制密度,统一裁量权的行使,而不致作成相互矛盾的决定,以避免争议。透过对一些原则性法律条文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合理解释并使之具体化,增强可比性、区别性、针对性和可操作性,从而达到行政决定的一致性,增强民众的预测可能性,以便更好地安排生活,更好地保障相对人的合法权益。裁量基准不仅控制行政裁量的运作,监督行政权的行使,而且有助于增强预测可能性,减少裁量的不确定性,提高行政决定的说服力,从而提升行政裁量的品格。对于行政裁量的控制,裁量基准更为精准到位。“法律和规章是要界定公共机构的权限,而裁量基准则旨在确保实施这些权限时能够保持前后一致性和连贯性。”(21)行政自制是行政自由裁量权监控体系中的重要一环,由于行政机关对行政工作的内容相对较熟悉,易于判定自由裁量权行使的适当与否。同时行政机关内部监控程序更加便捷,有利于及时纠正滥用自由裁量权的行为。裁量权可以或宽或窄。但是,当其太宽时,公正可能被专断和不平等所侵害;当其太窄时,公正亦会因为缺乏个性而显得黯然无色。
下级行政机关基于行政一体的上下服从关系,本应遵守裁量基准,完全一律地适用裁量基准作成行政决定。然而,立法者授权意旨要求行政机关必须于考量个案具体情形后方能作成决定时,下级行政机关不能机械地、僵硬地适用裁量基准作成具体决定。下级行政机关在上级机关已经制定裁量基准时,仍然负有针对具体个案进行审查的义务。合理的差别对待是行政裁量的独特之处,因为法律所致力于的是普遍的正义,它一般是忽视细节的、抽象的,而裁量则是区别各种情形,使一般的法律落实于个别的案件,实现个案正义。台湾行政法学者城仲模曾经举过一个经典的例子:清晨五点警察在路上拦下两辆闯红灯的车子盘问。其中一辆车是Benz600,载着王董事长,闯红灯的理由是因为欲去打高尔夫球,反正路上没人,闯红灯没关系;另一辆是小货车,由一对老夫妻驾驶,闯红灯的原因是急着要赶去市场批发菜以便到菜市场去卖,五点才赶去实在太迟了。试问警察如何处理?台湾《道路交通管制条例》第53条规定,汽车驾驶人,行经有灯光信号管制之交叉路口闯红灯者,处600元以上1200元以下罚款。依此条文,警察在处理案件时就有裁量的空间。适用平等原则时,应尽量避免机械地、绝对地平等,而应找出合理的差别。就本案而言,闯红灯的事实相同,但是当事人的主观意图应成为裁量时考虑的重点。所以较为妥当的处理方法应区别二者的情节轻重作不同的对待,方符合个案的正义。(22)
裁量虽是在追求个案正义,但对于相同或相似个案,如作出差异性过大的裁量决定,不仅违反宪法平等原则,亦与个案实质正义所追求的内容不相符合。纵观法治国家的行政裁量发展轨迹,个案正义始终是行政裁量的目的,“裁量主要服务于个案正当性。”(23)当下级行政机关完全一律地适用裁量基准作成行政决定时,是否与立法者授予裁量权追求个案正义的本旨相违背,不无疑义。当裁量基准的内容已具体明确,下级行政机关是否仍应综合考量行为人的违规情节轻重、实际损害大小、主观故意过失以及是否再犯等因素而决定罚款数额?下级机关所面临的,实为如何在行政一体与个案正义之间抉择,其涉及行政裁量权的本质、立法者授予裁量权的目的以及裁量基准的拘束程度与下级行政机关的活动自由等问题。但是,裁量基准若仅考虑有没有前科,而没有考量其它相关事项,难以想象可以实现个案公正。
裁量基准制定之目的在于限制裁量的范围,防止同案异判,追求个案正义。理想的裁量基准当然是行政机关的裁量权大小适中,既防止过于宽泛的裁量权,让行政机关放任自流;也要避免裁量权过于狭窄束缚了行政机关的主动性。(24)裁量基准是针对经常不断重复发生个案,所谓“典型案件”作原则性或一般性之决定。至于非典型之案件仍应回归法律授权之裁量,作具体个案之裁量决定。故行政机关制定裁量基准时,除作原则性或一般性裁量基准之决定外,仍应作例外情形裁量基准之决定,使其符合立法者授权裁量之意旨,以达具体个案之正义。(25)这些裁量基准对行政执法人员具有当然的拘束力,通常情况下行政执法人员要依此规定行事,但当他认为严格依规则行事会带来不公正时,可以置规则于不顾,根据自己的意志作出处理决定,但必须详细说明不遵循规则的理由并提供充分有效的证据。(26)亦即在存在合理的、特别或充分的理由时,行政机关可以基于案件的重要特殊性或者外在情势的可能变化,可以采取与行政规则不一致的行为。因为裁量是立法者给予行政机关实现个案正义的工具。行政机关一方面遵守法律授权的目的,另一方面,就具体个案找寻出客观公正的决定。这样,行政裁量的外部边界在执法部门普遍抽象化的努力和执法者处理具体问题的个性化解释的共同作用下,模糊的法条获致清晰的界定,既建构起形式正义的秩序模式,又在具体案件中实现了个案正义。故行政机关依据裁量基准执法时,依据立法者赋予的行政机关自我决定之裁量空间,可就各种不同个案之具体状况,有权根据例外情形依法跳脱裁量基准之限界,就具体个案寻找出公正客观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