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试比较李煜与纳兰性德的人生悲剧与人格境界
试比较李煜与纳兰性德的人生悲剧及人格境界
08级汉语言文学班
尹可猛
内容提要:
李煜与纳兰性德作为词史上的两大重要词人,他们都属于词中性灵派。李煜的词抒写亲身经历和现实感慨,亡国之音任情而行;而纳兰的词同样充满无限的感伤情怀,被誉为“古之伤心人”。不同的生活朝代,相近的生活际遇使他们产生了思想感情上的共鸣,而不同的感伤内容又反映了其各自不同的人格境界。本文将围绕两人的生平及词作来展开论述。
关键词: 李煜
纳兰性德
人生悲剧
人格境界
纳兰性德是清代重要词人。在词史上向来与朱彝尊、陈维崧并称,是清初词坛的巨擘。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将他誉为“北宋以来一人而已。”他在短短的一生中,把自己善感的心灵、绝世的才华溶入了词章,为清初词坛增添了一抹灿烂而奇丽的光彩。
梁启超曾说:“容若小词,直追后主。李后主有亡国之痛,容若有时代哀音,因此二人为词,眼界大而感慨深。”①
纳兰自己也曾在《渌水堂杂识》之四中说:“花间之词,如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贵重。李后主兼有其美,更饶烟水迷离之致。”②
因此纳兰极力推崇李煜的词,而且词的风格与李煜的一脉相承。他们的 相似之处,也许在于他们不仅全部都属于皇室或贵族官僚社会,而且也都具有一种独有的心理、独有的艺术气质,一种敏锐的纯真富于感受的天然禀赋。他们都生于优裕的物质文化环境中,在这种环境里培育了他们纤细敏感的心灵,摧生了他们超异的才华,却又不同程度地窒息了他们的精神世界。不同的生活遭遇使他们感受到了人生的苦难,摧毁了他们生命的活力,但他们又都依照自己纯真的心声唱出了自己的悲歌。
一 李煜与纳兰性德人生悲剧的比较
李煜与纳兰,一个是偏安一隅的没落国君,一个是身居“华林”的王公子弟,尽管生活经历不同,但他们的精神气质却有着惊人的相似。读他们的词,你会感觉到朴素自然中饱含的挚意深情。因为无论是李煜还是纳兰性德都极重感情,讲义气,无论是对兄弟还是对闺中伴侣都是“竭其忠诚,沥其肝胆。”但是,他们的一生无疑是悲剧的一生。
李煜天资聪慧,爱好经籍文学,诗词、文章样样精通,且通晓音律、书法,可以说是一个具备艺术灵性、才能广泛、成就卓越的文学家、艺术家。他热爱文学,文学是他毕生的精神追求与寄托。可命运却把他推上了皇帝的位置。二十五岁时,在南唐国运风雨飘摇的局势中继承父业做了国君。他最初的人生理想原本只想做一个远离尘寰、逍遥山林的隐逸之士。他曾在《渔父词》中说:“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词中在对轻灵自由的隐逸生活的歌咏中,透露了李煜的人生志趣和理想。但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不愿追逐君位却错生帝王之家的李煜偏偏成了一国之君,毫无治国之才,却担负国家重任。面对危如累卵的国运,他只能一味的卑辞厚礼,以谋妥协,换取国家偏安的局面,而自己也过着落寞囚徒的生活。最后被迫以痛苦的方式结束了四十一岁的生命。
他短暂的一生经历了王子、太子、君王、俘虏大起大落的人生巨变。前人认为李煜的悲剧是这人生的剧变。但从李煜的个人性格、思想来看,他的悲剧是他一生都过着命运安排给他的生活:天异禀赋、通晓诗词却与政治为伍;向往隐逸自由,却错生帝王家;毫无治国之才,却要担负国家的重任,最终导致国破家亡。
再看纳兰性德,出身于满清贵胄。父亲纳兰明珠深得康熙皇上的倚重,同时他自己又是皇帝的近亲侍卫。在一般人眼中,他的仕途是一帆风顺的,可谓荣耀之极。然而这一切发生在纳兰身上,却成了他悲剧的致因之一。首先,纳兰是一个名利淡泊的人。作为文人,他希望能在文学上更加投入;但同时作为一个贵族弟子、儒家弟子,他又希望获得官职,有所作为,“以遂治国平天下之事。”但他所希望的决不是这等武职,富文才而任武职,不能不说是对纳兰仕途的打击,是他仕途的不得志。其次,是他婚姻生活的不幸。纳兰早年爱恋的一女子,后因那女子被选入宫而不能结百年之好。还有后来与纳兰非常恩 爱的妻子卢氏又早年芳逝,给纳兰留下了难以弥合的心灵创伤。再次,是家世门第的限制与党群之间的明争暗斗让他产生了一种“身世恨”与厌倦仕途的愤懑情怀。其父明珠居功自傲,买官鬻爵,与索尔图一派“互植党羽倾轧”。以纳兰的明智,一定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因而他整日生活在怵惕中。在这等空虚与幻灭的生活中,他能做的惟有拿起手中的笔,写下这“哀感顽艳”的诗句,以三十一岁的青春年华郁郁而终。
李煜与纳兰性德二人虽处在不同的年代,有着各自的人生经历,但我们都可以看出他们有着相似的悲剧命运。
首先,他们都具有身世之叹。李煜与纳兰同是王公贵族,享有优裕的物质文化,但在精神生活上各自都有着备受压抑的一面。他们向往隐逸自由的生活,然而命运却将他们推向水深火热之中。这一切都归于他们出生于显赫的王公贵族家庭中。
其次,是婚姻生活的不幸,二人都经历了亡妻之苦。大周后的早逝给李煜留下了无尽的哀思。同样纳兰的妻子卢氏的早逝也将纳兰再度推进了痛苦的深渊。
最后,是二人性格上的悲剧。李煜性格软弱、率真、随性洒脱、情感纤细敏锐。多愁善感的性格使他有着极为丰富的想象力与细腻的观察力。这都有利于他进行文学创作,但同时又助长了他优柔寡断的气质,这与一个国君应具备的气质是完全相背的。因而采取消极避世的方法来逃避。相比而言之,纳兰的性格就较为复杂。他有着率真、情感纤细的一面,又有着深沉的一面,但更多的时候会表现出一副如 临深渊,如履薄冰,忧心忡忡的样子。这样的性格决定了他做事决不会去触动逆鳞,而只会采取隐忍的方式生活,以此来逃避现实。
以上是他们的悲剧命运的相似之处。但最大的不同之处则在于:李煜有亡国之痛,而纳兰没有。但也正因为这一点,李煜身上的悲剧色彩才显得更为浓厚,因而他的人生悲剧更为厚重。
二、李煜与纳兰性德人格境界的比较
李煜与纳兰两人同是命运的悲剧人物,但他们不同的生活态度及词作中所折射出的情感抱负展现了两人各自不同的人生价值观,因而其人格境界也是不一样的。
从两人的一生事迹来看,似乎都有一段美好的时光,但随着理想的破灭,两人都陷入了苦闷和悲哀。对于李煜来说,昔日的豪华生活,手足情深、儿女情长,都一去不复,但他不能忘掉,于是留念之余发出“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李煜《相见欢》)环境和身份的剧变,深刻的影响了李煜的思想和性格,他悔恨、怨痛、挣扎,内心极为矛盾而又完全没有出路。走进李煜的时代,南唐小国的声乐歌舞只是对强大外患的一种避缩。其实,从他出生的那刻起,他的了禀赋就注定了他是一个矛盾的人。他好像一团火焰,夹带着天然的才情来到世界。从他的词中我们能感受到他的这种热情奔放:他伤春,“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相见欢》)他怀念亲人,“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清平乐》)还有那句“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更是于无限叹息中透露出无法抑制的愁绪与苦闷。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个昏庸无能的小皇帝却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他的悲剧命运是由他自己的人格气质注定的。他把情义看得太重了,因而注定了他只能是一个艺术家,他的痛苦要比别人来得更加强烈和深刻,因此他超越这种痛苦的要求也更加迫切。于是,他通过诗词力图表现和解脱这种痛苦——国破家亡、亲人离散、欢乐不再,直至深度的苦闷和一种终极关怀。
如果说李煜一心留恋的不过是昔日的豪华富贵温暖欢乐的生活的话,那纳兰的人格境界似乎高出了一筹。和李煜一样,他率直,喜欢自由,但与李煜不同的是,他要过的是一种“闲云野鹤”式的生活:“仆亦本狂士,富贵轻鸿毛”,这是李煜所满足不了“晓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李煜《玉楼春》)的生活所不及的,他爱结交朋友,并与当时的落泊文士成为同调知音。在《金缕曲·赠梁汾》中:“德生狂耳也。偶然见,缁尘京国,乌衣门第。”还有《采桑子·塞上咏雪花》中“不是人间富贵花。”他的这种行为、思想与他所属的阶级利益是相冲突的,因而他终不能与他所属的上层贵族阶级融为一体。他虽顺从的走上一条命中注定的飞黄腾达之路,却更加深了他心灵的矛盾和挣扎的痛苦。他有钟爱他的闺中伴侣。但是他的欢乐非常短暂,结婚两三年,妻子就早逝了。他自己也曾在《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中写道:“料也觉,人间无味。”可见,妻子的早逝让他再度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中。于是,他把他的痛苦化为了一首首哀感顽艳的词篇。他不仅在感情上是矛盾的,在事业上也同样是矛盾的。他蔑视 功名,领了“康熙侍卫”这个肥缺却“惴惴有临履之忧”。结果,他把自己沉溺在友情与爱情之中,仔细体味其间的欢乐与悲伤。他的痛苦已不再是他个人的落寞与苦闷,而上升为关于人生价值、人生终极归宿与关怀的痛苦,是一种即使得到了金钱、地位、物质享受和家庭温暖等等而仍然弥漫心头的痛苦,是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痛苦。
另外,从两人的词来看,题材上都取材于个人生活,格调上都有着某种感伤情绪,又“别样清幽,自然标格。”但就词的抒写内容来说,李煜的词更多抒写的是豪华的宫廷生活及俘虏生活的悲痛。而纳兰的词抒写的范围相对来说要比李煜的广,有爱情词、悼亡词、友情词,还有随驾出巡,沿途凭吊古迹发出兴亡之感的出塞词。
李煜的词主要分为前、后两期。前期的词主要描写豪华的宫廷生活,但也有一部分抒写离愁别恨的。如《清平乐》:“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词中表现了词人无限的哀伤之情。这一类词与他后期的感伤格调相一致。后期词更多写的是伤“往事”的,如《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浪淘沙》:“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子夜歌》:“故国梦成归,觉来双泪垂。”“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他追怀故国与往事,更多的是留恋南唐小朝廷时期的繁华富贵生活和惋惜这种生活的不复得。“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虞美人》)“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浪淘沙》)这就是他时时追忆为之梦魂萦绕的所在——因为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与欢乐的时光,都是在 这“雕栏玉砌”的“玉楼瑶殿”中度过的。但又并不完全只是怀念故国,追忆昔日生活这么简单。早在南唐灭亡之前,李煜在上宋太祖乞缓师表中就说过:“倘令宗社之失不在臣身,臣死生之愿毕矣。”③ 因此故国在他的心目中是祖宗的基业,但偏偏在他手里断送。他感到万分的屈辱、内疚、愧悔和伤心。尽管这种忏悔的心情不断在词中流露,但实质上却是悔恨自己没有或不能成为一个享尽荣华富贵的风流国君。因此他的感情并没有超越他那狭小的“身世感”。
相比之下,纳兰视荣誉如敝履。他是满人,他对朝廷的排汉感到不满。他身为贵族,但对人民的痛苦有所惊警。在私人生活方面,他在封建制度下寻求真正的爱情,因此悲多于欢;他在社会矛盾中探求同调知己,岂料事多与愿违。④
以致于他发出这样的感慨:“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采桑子》)不但现实生活中得不到精神上的解脱,就连在梦境中追求欢乐的希望也完全破灭了。与此同时,在随驾出巡,经过古战场和前代陵寝时,他就禁不住发出无限的感慨,如《好事近》:“马首望青山,零落繁华如此。再向断烟衰草,认藓碑题字。休寻折戟话当年,只洒悲秋泪。斜日十三陵下,过新丰猎骑。”《蝶恋花·出塞》:“今古山河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这都说明了他对王朝命运的关怀,对其间的矛盾和危机怀有惴惴之心。再看《满江红》:“问我何心,却构此三楹茅屋。”他在自家的华屋之间修建了茅屋,想借佛老思想来冲淡他的忧虑,同时又想借学佛谈禅求得精神上的解 脱,“山中一声磬,禅灯破寥廓。”(《山中》)他的情感已经超脱在世仇、恩怨和种族意识之上,进入了一种对人类兴亡沉浮普遍的感慨中了。因而更接近,更能体味兴亡悲剧中的人们。⑤
这也是我认为纳兰性德的人格境界比李煜高出一筹的原因。
总之,李煜与纳兰性德两人的生活世界是富贵的,但他们的人生都充满了无限的悲苦。他们生活在矛盾与痛苦中,他们无法改变自己的身世与处境,他们的精神世界处处受到了压抑,但他们又都依照自己的心声唱出了自己的悲歌。他们将自己善感的心灵和悲苦的人生化为了词章,用生命谱写了他们苦难的一生。
注释:
①《金元明清鉴赏辞典》之《采桑子》 杨敏如
南京大学出版社 1989年4月第一版
②《中国古代文学史》
(二)P382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③《十大词人》之《李煜》 邵海清
P36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9年9月第一版
④《金元明清鉴赏辞典》之《采桑子》 杨敏如
南京大学出版社 1989年4月第一版
⑤《金元明清鉴赏辞典》之李煜《蝶恋花·出塞》 潘君昭
南京大学出版社 1989年4月第一版
参考书目:
1.《纳兰词笺注》修订本 [清]纳兰性德 著
张草纫 笺注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3年9月版
2.《中国词史》上、下卷
黄拔荆 著
福建人民出版社 2003年5月第一版
3.《十大词人》
吴熊和 主编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9年9月第一版
4.《唐宋词鉴赏辞典》
唐圭璋 主编
江苏古籍出版社 1986年12月第一版
5.《人间词话注评》
陈鸿祥 编著
江苏古籍出版社 2002年7月第一版
6.《金元明清鉴赏辞典》
胡国瑞 王英志等编
南京大学出版社 1989年4月第一版
7.《中国古代文学史》
(二)罗宗强 陈洪主编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第二篇:纳兰词与李煜词之比较
谁将冰心盛玉壶
——纳兰词与李煜词之比较
[摘要] 纳兰词与李煜词的特点,通过对其内容与风格,情感表达,语言描摹等方面进行分析,我认为他们虽有一定相似之处,但在更多的方面,二者并不相同。应该说,他们都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关键词] 纳兰词 ; 李煜词 ; 比较
词发源于隋唐,至五代,掀起了第一个高峰,领军人物是南唐后主煜。他以自己的人生境遇为背景,以血泪为书,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对后世影响十分深远。“诗必盛唐,词必两宋。”此论可谓千载流响。然而,在经历了两宋的辉煌之后,词坛衰微,直到清初才又呈中兴之势,一大批优秀词人涌现,纳兰性德便是其中的突出者。通过古代文学的系统学习我们可以知道,纳兰性德与李煜分处词发展的一前一后两个时期,虽然相距数百年,但二人在气质及词风上却颇为相似,后人也往往喜欢将二人相提并论。周之琦曾谓“纳兰容若,李重光后身也”;唐圭璋云:“成容若雍荣华贵,而吐属哀怨欲绝,论者以为重光后身,似不为过。”[1]梁启超也说:“纳兰小词,直追后主。”二者皆以为纳兰词酷似后主之词。确实,纳兰性德一直十分推崇李煜,他在《渌水亭杂识》中说“:花间之词,如古玉,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贵重,李后主兼有其美,更饶烟水迷离之致。”[2 ]但两家词是否真的同出一辙,无甚差异呢? 通过对他们作品的了解和分析,我将从内容与风格、情感表达、语言运用三方面对其进行比较。
刘熙载称唐五代词“儿女情多,风云气少”,李煜在亡国之前的词作也具有这个特点,当时南唐偏安于江南一隅,后主李煜不思进取,一味的穷奢极欲,因而他的前期词题材较窄,主要反映宫廷生活与男女情爱,如《玉楼春》、《菩萨蛮》等,尚未脱花间词派绮丽浓艳之窠臼。南唐灭亡之后,李煜被宋太祖所俘,尝尽了国破家亡的滋味,终日以泪洗面,其词作也洗尽铅华,一变为感伤沉痛之音,如《虞美人》、《浪淘沙》、《乌夜啼》等就是他后期的代表作。主要表达了对“故国”与“往事”的无限留恋,以及对万事成空、往日不再的感慨。较前期有了很大的进步,艺术上达到了很高的境界。如那首著名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以春花秋月、雕栏玉砌的自然恒久与故国、朱颜的短暂无常相对比,瞬时使这不可避免之痛苦浩浩荡荡,难以抑制。此篇被称为古往今来怀念故国的压卷之作,诚不过誉。总的说来,李煜之词较花间词作在气象上有了较大的开拓,但在风格上却不改其情致缠绵,故李词近于婉约。
相比之下,我认为纳兰词的内容则更丰富,既有妩媚风流的爱情词,缠绵绯恻的悼亡词,又有气魄雄浑的边塞词和寄托深远的咏物词。其艺术的风格也更多样,婉约与豪放兼而有之。恰如这首《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上片由一个设问引起,西风、黄叶与落日共同构建起一个孤寂凄清的黄昏,当夕阳将作者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的时候,他想起了与亡妻共同度过的那些平常时光,当初不曾留意,如今却都不可追回⋯.一种无可奈何的酸楚油然而生,从词中一直渗透到读者的心中,真是“人言愁我始欲愁”。这种类型的词作在词集中比比皆是,温婉中流露出一段哀伤,掩卷后总有丝怅然若失之感,从而形成了它特有的艺术风格。纳兰的豪放词,在我看来,也是丰神迥绝,如《长相思》、《如梦令》、《相见欢》。这样的作品,即使是与苏轼、辛弃疾的豪放之作放在一起,也丝毫不逊色。王国维就极为欣赏纳兰的边塞词,他在《人间词话》中说:“‘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月’、‘中天悬明月’、‘长河落日圆’,此中境界,可谓千古壮观,求之于词,唯纳兰性德塞上之作。”纳兰的这种刚柔兼备的词风正是他个人独特气质的反映。本是骁勇善战的满人后裔,但却十分向慕南朝文化;他文武双全,阅世很深,既曾有过偎红倚翠的风流,也曾铁马金戈,驰骋于边塞绝域;他既有一颗多愁善感的诗人之心,又同时具有坚毅果决的个性。
纳兰词与李煜词都以善言情著称,其所言之情又均凄惋缠绵,动人心魄,这也是部分观者认为二人词风相近的一个原因。但若仔细玩味,我们就会发现他们在情感表现方面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从他们的感伤的原因谈起。李煜自从继位以来,便一直沉湎于杯光舞影,不知愁为何物,然而当宋太祖挥师南下,攻破了南唐都城,也打破了李煜苟且偷安的幻想。从一国之主到亡国奴,身份、地位、尤其是心绪上的巨大反差,使得他那颗纤弱敏感的心深刻地体会到了人生的痛苦,因此才能产生出那么多悲不自胜的亡国之作。可以说,李煜词风凄惋的主要原因在于受了外界的巨大打击。而纳兰的一生虽然也有过对仕宦的失望,对人事无常的心灰意冷,但这只是他一生憔悴的一个侧面,并非主要原因。翻看他的词集,从始自终一直贯穿着挥不去的悲情,因此我认为在纳兰的内心深处是欣赏悲剧美的,所以在创作中,他更愿意以这样的题材入词。由此可以推知纳兰词词风凄惋更多是来自于内心的审美倾向。
其次从对感情的拿捏上来说。无论是李煜的前期词还是后期词,都流淌着一种无节制的、不计后果的宣泄。前期词如《玉楼春》便是一首少有的纯表现享乐的作品,“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看得出,这是一个完美的夜。后期词如《浪淘沙》、《乌夜啼》、《虞美人》等对亡国之痛、人生之苦毫不掩饰,而且不想排解。后主往往终篇描写愁绪,但却无一字提到何以销愁,一任这股巨大的哀痛如春水一般汹涌澎湃。相较而来,纳兰的一生虽然忧多欢少,但他对感情的态度一直是理性的、有节制的。他是宰相明珠的长子,又是御前一等待卫,身负家、国双重重任;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重大,这使得他做任何事都不能如李后主一样随心所欲,所以当他言及忧愁时总是十分委婉,往往只言愁而不言因何而愁。他更多的是将哀愁一肩担起。如《忆王孙》:“西风一夜剪芭蕉,倦眼经秋耐寂寥,强把心事付浊醪。读离骚,愁似湘江日夜潮。”纳兰终身都在寻求解决的办法,但对于忧伤的起因却讳莫如深,他把一切都压在了心底。
对情绪的处理方式不同,不仅影响了二人的词作,也导致了他们不同的命运。李煜因不讳言故国之思而触怒了宋太宗,被赐死;而纳兰却因终生抑郁,憔悴而死。再次,在言情的境界上说,李煜的境界更大,涵盖了整个人生及宇宙。他能跳出自己的一己哀愁,感悟到全人类的普遍哀愁,从而扩大了读者群。像《虞美人》、《浪淘沙》、《相见欢》这样的作品,亡国之人看了固然有所感慨,客居他乡之人乃至是追忆昔日年华的人也都心有戚戚焉。所以王国维说:“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 感慨遂深, 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3]。纳兰往往只观注自己的一己之感,他的悼亡词也写得情深意切,感人至深,但未经过生离死别的人对之的理解就不那么深刻。今人赵秀亭云:“论词境,(纳兰)阔于温而浅于李。后主眷系家国,故重;容若萦系私谊,故轻。”[4 ]所言极是。李煜之愁则是哀而不伤的,李煜一生大起大落,所受磨折要十倍于纳兰。但正如纳兰诗中所言“愁多反自笑,欢极不能歌”,李煜以一代帝王的身份沦落为阶下囚,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甚至连妻子小周后都不能保全,这样巨大的悲伤反而使他冷静下来,以一声浩叹来面对惨淡人生,这里面寄托的是更深的不幸,更多的无奈。
最后在语言的运用上,李煜及纳兰均可称圣手,李煜的前期词色泽较浓艳,喜用红、香、花、月等艳字,但在他出众才情的调度下,其词虽艳但不流于恶俗,比之于花,当如富贵牡丹。及至后期,亡国之作尽改前态,洗尽铅华,以素面朝天,并频频以流水、落花、梧桐、芳草等意象入词,又疏宕似暗香浮动之老梅。而纳兰词则一直淡雅有致,颇有云淡淡,水悠悠之意,所用意象也是秋雨、西风、萍水、荷灯这样的凄清幽冷之物,比之于花,更似空谷幽兰。
二人之词均有自然性灵的特点,他们不追求镂金错彩,而文采动人。李煜之词以概括性强而见长,往往几个字就道出作者心中的所有苦闷,一句词就使读者的心灵震撼不已。如《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此词篇幅极短,上片以西楼、残月及深院的梧桐勾勒出环境的凄凉,同时也是作者心绪的反射。下片以“剪不断,理还乱”来为离愁下了一个十分准确的概念,便戛然而止。但言外之意却非常丰富,有忆有悔有恨,一切皆随读者的想象而生。纳兰之词以委婉曲折见长,虽不具备李词的超强概括力,但描摹生动,入木三分,另有一种动人心魄处。如悼亡词《浣溪沙》中:“环佩只应归月下,钿钗何意寄人间。多少滴残红蜡泪,几时干。”此词感情深挚,可谓一波三折。结语化用了李商隐《无题》中的名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将离别之苦,生死之恨发挥得淋漓尽致。将二人的词作作一比较,会发现“李词如国画中的写意,只寥寥几笔便形神兼备,而纳兰词便如工笔画,刻画甚细,曲尽其妙。”[5 ]
从写作手法上看,李词多是客观描写,作为第一人称的“我”的形象极淡,象“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满鬓清霜残雪思难任”、“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这样的句子,可以理解为是作者的自我描写,也可以理解为对他人的刻画。而在纳兰词中,作者自身的形象则由幕后走到了台前,十分突出。如“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等句,读者一望即知是作者在转侧难眠,是作者欲辞冰雪以暖亡妻,而不可能是别人。另外,纳兰在词中加入了 许多对白,也使“我”变得更为鲜明,如“待结个,他生知已,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卿处早醒侬自睡”“是伊缘薄,是侬情深,难道多磨更好?”等句,或是作者的自言自语,或是对亡灵的直接倾诉,都有很强的主观色彩。
通过以上比较可以看出,李词与纳兰词有一定的相似处,但在更多的方面二者并不相同,虽然李词在前,纳兰词在后,但纳兰并未亦步亦趋地模仿李词,而是在借鉴前人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从而在词坛上形成了一道与众不同的风景线。
[参 考 文 献]
[1 ]唐圭璋.词话丛编[M].北京:中华书局,1986.[2 ]成容若.渔歌子[A].唐圭璋.词学论丛[C].上海:上海 古籍出版社,1986.[3 ]纳兰性德.通志堂集[M].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4 ]王国维.人间词话[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5 ]赵秀亭.纳兰丛话[J ].承德民族师专学报,1994.
第三篇:纳兰性德的爱情及人生
纳兰性德的爱情及人生
《木兰词 拟古决绝词柬友》 纳兰性德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谁人知? 纳兰性德(1655-1685),原名成德,后因避讳改名为性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顺治十一年十二月十二日(公元1655年1月19日)降生在北京,是我国清代极富盛名的词人。其父是康熙时期权倾朝野的宰相明珠,官从正一品,位列文官之首。母亲觉罗氏为英亲王阿济格第五女,一品诰命夫人。而其家族纳兰氏,隶属正黄旗,为清初满族最显赫的八大姓之一,即后世所称的“叶赫那拉氏”。多年后,那个主宰了中国命运的慈禧,也是出自叶赫那拉家族。纳兰性德的曾祖父名金台什,为叶赫部贝勒,其妹孟古姐姐,于明万历十六年嫁努尔哈赤为妃,生皇子皇太极。其后纳兰家族与皇室的姻戚关系也非常紧密。因而可以说,纳兰性德是不折不扣的相国公子,豪门贵胄。然而纳兰却偏偏是“虽履盛处丰,抑然不自多。于世无所芬华,若戚戚于富贵而以贫贱为可安者。身在高门广厦,常有山泽鱼鸟之思”。富贵,荣华并没有让他感到应有的快乐,在他的《侧帽》《饮水》(取自北宋和尚道原“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句义)两本词集中,(今天统称为纳兰词)“愁”字用了90次,“泪”和“恨”用了65次和39次,而如“伤心”“无奈”“断肠”等更是开卷可见,字里行间都透出了与他的身世不相符合的落拓之感。这大概是因为纳兰作为词人,是内向如李后主的词人,有着敏锐惊人的感受力和纯粹如“赤子之心”的心灵。纳兰性德词风,清新隽秀、哀感顽艳,颇近南唐后主。世人也因此认为纳兰性德是李后主的后身。他与阳羡派的陈维崧,浙西派的朱彝尊,并成为清词三大家。在清代又有“男看纳兰,女看顾春”的说法。
容若的父亲明珠,是康熙朝极负盛名的能臣。他口才好,记性好,心思缜密,史载他“警敏善断,事无大小,洞见本末,措置规画,纤悉中要”。在58年的职业生涯中,他官居相国之位达13年之久,却又“好施与,犹喜寒士”,“羽翼善类,将掖寒士,卓然有古大臣风”。可以说,父亲这样的性格和喜好,对于纳兰性德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而纳兰容若本人则“天资纯粹,才力强敏”,“识见高明,学问淹通”,读书过目不忘,因生于腊月,小时称冬郎,他博通经史,工书法,擅丹青,又精骑射,喜音乐,十七岁为诸生,十八岁举乡试,二十二岁殿试赐进士出身,后晋一等侍卫。然而纳兰容若的生命就像是闪耀在清朝上空的一道虹,他三十一岁时,即康熙二十四年暮春,纳兰与好友顾贞观等在花间草堂共聚同饮,然第二天便一病不起,“七日不汗”,匆匆离开了人间。
纳兰与康熙同岁,康熙生于三月十八日,容若生于十二月十二日,而因为明珠是当时康熙最信赖最亲近的大臣,康熙绝不会对于容若视而不见。然而事实上,虽然容若才情充沛,文武双全,在纳兰出仕8年之后,他仍然是一个“弼马温”似的侍卫。而此时,他的好友有的已经入职南书房,有的也官至侍读,有了自己的一番天地。这或许是因为康熙为平衡政局,已用其父,便不用其子;或许是康熙认为纳兰可成大器,需要更多的历练。虽然纳兰一直兢兢业业,也曾经多次伴随康熙帝出游,但是直到纳兰去世,他也没有能够真正实现自己的理想,只能悲哀地感叹”平生纵有英雄血,无由一溅荆江水”。对于深受儒家“学而优则仕”思想影响的纳兰性德来说,他是多么渴望能像父亲一样建功立业啊。
但是对于纳兰容若来说,他的生命中还有更加重要的东西——友谊和爱情都是他的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徐乾学是纳兰的老师,他说纳兰“客来上谒,非其愿交,屏不肯一见,尤不喜软熟人。”纳兰渴望的友情,不是达官贵人的追捧,而是真正能够交心论道的真朋友。也正是因为他这样“见才必怜,见贤必慕”的交友之道,他的朋友如顾贞观,朱尊彝,陈维崧,姜宸英等,皆是“一时俊异,于世所称落落难合者”,“海内风雅知名之士”,是康熙帝费尽心机却还是难以笼络的人。纳兰对于他的朋友们皆是披肝沥胆,推心置腹。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也得到了朋友们的真心相待。尤其是与顾贞观,他们从相见第一次便有“一见即恨识余之晚”之感。顾贞观是江苏无锡人,他的祖父顾宪成是晚明东林党人的领袖,纳兰引为知己。下面的《金缕曲》即是纳兰所赠之作: 德也狂生耳
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 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 不信道、遂成知己 青眼高歌俱未老 向尊前、拭尽英雄泪 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
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 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 寻思起、从头翻悔 一日心期千劫在 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然诺重,君须记
此词剖心置腹,将心中块垒吐尽,非至交好友不能道。
当时,顾贞观的好友吴兆骞因为在顺治十四年的科场案中受到连累,被置“不学无术”罪,杖责四十,全家发配宁古塔为奴。顾贞观为营救好友,奔波了二十年。在第二十年时,他认识了纳兰容若。在纳兰读过了顾贞观情深意切的《金缕曲》后,他深为触动,决心以十年的时间来“以身任之”,营救吴兆骞,尽管改变皇帝钦定的案子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使命。金缕曲(二首)
寄吴汉槎宁古塔,以词代书。丙辰冬,寓京师千佛寺,冰雪中作。
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哪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炭,周旋久!
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彀?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脚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又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宿昔齐名非忝窃,试看杜陵消瘦。曾不减,夜郎僝僽。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
兄生辛未我丁丑,共些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
终于,他们所有的努力没有白费。经过了他们重重的营救,在康熙二十年(1681),吴兆骞终于“万里冰霜匹马回”,带着无尽的悲凉,又回到了他阔别多年的中原。而因吴无以生计,纳兰又出面聘请吴兆骞为其弟的西宾,解决了他的生计问题。虽然之后不久,吴兆骞便因为身心疲惫而谢世,但纳兰“恤存孤稚”的义举,仍是受到了人们高度的称赞。
在纳兰离世之后,好友纷纷“哭之者皆出涕”,尤其是顾贞观,他在容若去世的第二年,黯然从容若为他盖的茅屋归隐故乡,发誓“不复拈长短句”。纳兰的《通志堂文集》《饮水词》的刊行,也得到了朋友们的悉心帮助。尤其是顾贞观,纳兰的这两部书,都经过了他细心的校订。
纳兰绝顶聪明,极度敏感,他谨言慎行,见识明澈。在他生前,他便经常为父亲兔死狗烹的命运而担心。果然,在纳兰死后三年,明珠倒台。然而在他的老夫翻阅他的《饮水词》时,这位昔日的相国不由得老泪纵横:“这孩子什么都有了,他为什么会这样的不快活?”这句话道出了纳兰的悲哀。纳兰的悲哀是多样的。纳兰的志向是“功名垂钟鼎,丹青图麒麟”,他有的是“欲将普天一洗,银河亲挽”的豪情。他的好友顾贞观说他“所欲施之才百不一展,所欲建之业百不一副,所欲遂之意百不一酬,所欲言之情百不一吐”。他把自己比作笼中的金莺,虽然锦衣玉食,却永也逃不出那一片狭窄的天地。除了性格之外,除了对于济世理想的不能实现之外,还有一种悲哀,在纳兰的词中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这就是纳兰的悼亡词。而和悼亡词相关的,便是纳兰的爱情。
关于纳兰的爱情,谣传最多的便是表妹入宫,但是并没有材料证明。可以证明的是,纳兰应该在年少娶妻之前爱过一个女子,有过婚约,却因为女子入宫成为帝妃而终止。这也是为什么,在他娶妻卢氏之后,却仍然心有他人的原因。
容若的第一个妻子卢氏,生于顺治十四年十月初五,比纳兰小两岁多,她的父亲卢兴祖是汉军镶白旗人,因文才武略而受重用,官至两广总督,兵部右侍郎。出身名门的卢氏“贞气天情,恭容礼典”“生而婉孪,性本端庄”,对于容若来说是绝佳的伴侣。卢氏不仅美慧温柔,明晓事理,而且她和容若有高山流水般的共鸣,是难觅的知音。
容若的词作中,曾两度用了李清照“赌书泼茶”的典故,可知卢氏是一位解风情,知风雅的女子。才子配佳人,这段婚姻本来就该是幸福的。然而虽然二人夫妻恩爱,感情笃深,但是纳兰对于那个初恋女子的思念,却给这段婚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纳兰是重情的人。对人对事,总是难以放手。他辗转于对少年情事的留恋中,却不觉险些辜负了身边的妻子。也许真的是失去之后才懂得珍贵的吧,也许上天注定要以残忍的方式来定格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思念,在与纳兰结婚三年之后,卢氏因为难产,在康熙十六年五月,香消玉殒。
在那一刻,他才终于明白,那一个人,那些当时只道是寻常的事,是多么的珍贵,多么的不可再得。
卢氏去世三年之后,纳兰继娶了官氏。官氏是满清八大贵族的第一望族瓜尔佳氏的后人,他的曾祖父直义公费英东,是清朝的开国元勋,他的祖父,父亲,也都位列一等公。但是官氏强霸的性格与纳兰并不相合。纳兰死后,官氏很快便又嫁人了。可见,她与纳兰的关系并不融洽。此刻的纳兰才真正懂得了卢氏的好,只是一切已经太迟了。
虽然也有侧室颜氏作伴,纳兰依然无法真正的快乐起来。卢氏是他走不出的过去。在她离开的那一刻,他的心早已是不复完整了。后来,他遇见了沈宛。
沈宛,字御蝉,浙江乌程人,著有《选梦词》。其中悼亡之作,“风神不减夫婿”。可见沈宛也是一位富于才华的奇女子。但是由于满汉不能通婚,沈宛在纳兰家没有任何的名分,更何况她出身艺妓。容若只好在德胜门内置房来安顿她。然而随着容若的匆匆谢世,这段爱情还刚刚开始,便又马上结束了。在沈宛生产之后,她被迫又返回了江南故乡。
纳兰短暂的人生中有三子四女,其中一女后来嫁给了雍正的骁将年羹尧。不过,那已与纳兰无关。
纳兰性德以词闻,现存348首(又说342首),哀感顽艳,有南唐后主遗风,悼亡词情真意切,痛彻肺腑,令人不忍卒读,朱祖谋云:“八百年来无此作者” ,潭献云“以成容若之贵……,而作词皆幽艳哀断,所谓别有怀抱者也”,当时盛传,“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纳兰词》传至国外,朝鲜人谓“谁料晓风残月后,而今重见柳屯田”。近代著名学者王国维就给其极高赞扬:“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而况周颐也在《蕙风词话》中誉其为“国初第一词手”。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浣溪沙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拢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虞美人
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采桑子 塞上咏雪花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摊破浣溪沙
林下荒苔道韫家,生怜玉骨委尘沙。愁向风前无处说,数归鸦。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
纳兰的外祖父英亲王阿济格,是努尔哈赤的第十二子,从15岁开始便随军出征,出生入死,屡建功勋,地位极高。但是由于他缺乏政治谋略,恃功自傲,蛮横暴戾,后被顺治帝削去爵位,勒令自尽。满庭芳(吉林)
埃雪翻鸦,河冰跃马,惊风吹度龙堆。阴磷夜泣,此景总堪悲。待向中宵起舞,无人处,那有村鸡。只应是,金茄暗拍,一样泪沾衣。
须知今古事,棋汗胜负,翻段如斯。叹纷纷变触,回首成非。剩得几行青史,抖阳下、断揭残碑。年华共,混同江水,流去几时回。南乡子
何处淬吴钩?一片城荒枕碧流。曾是当年龙战地,飕飕。塞草霜风满地秋。霸业等闲休,越马横戈总白头。莫把韶华轻换了,封侯。多少英雄只废丘。长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逾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金缕曲 姜西溟言别,赋此赠之
谁复留君住?叹人生、几翻离合,便成迟暮。最忆西窗同翦烛,却话家山夜雨。不道只、暂时相聚。衮衮长江萧萧木,送遥天、白雁哀鸣去。黄叶下,秋如许。
曰归因甚添愁绪。料强似、冷烟寒月,栖迟梵宇。一事伤心君落魄,两鬓飘萧未遇。有解忆、长安儿女。裘敝入门空太息,信古来、才命真相负。身世恨,共谁语。
第四篇:浅析纳兰性德对李煜词风的继承和发展
浅析纳兰性德对李煜词风的继承和发展
作者:周 薇 发布时间:2008-11-25 10:21:09
月是中国古代诗歌中的传统意象,它以其独特艺术审美特征和象征含义成为古代诗歌经典意象之一。月作为文人抒情感怀的传统意象,在李煜和纳兰性德的词作中也多次出现。据统计,月意象在李煜现存的全词31首中出现了13次,在347首纳兰词中出现了131次。本文即以李煜和纳兰性德词中的月意象为切入点,分析其象征意义的变化,探求后者对前者词风的继承与发展和隐藏于其后的深刻原因。
(一)传统诗词中的月意象
作为人类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自然景物,月亮很早就进入了中国古代文人的视野,用以寄托温婉善感的文人的愁思。对月的崇拜祭祀可见于《礼记·祭义》“祭日于坛,祭月于坎。以别幽明,以制上下。祭日于东,祭月于西,以别内外,以端其位。”在纳兰之前,月已经成为具有典型意义的诗歌意象,并有着自己独特的象征意义系统。首先,月亮是离人渴望团圆的象征。依据自然规律,月有阴晴圆缺的变化,周而复始的特点。这一点到了漂泊异乡或是思念异乡亲人的文人那里,就成了一种由分离而团圆的象征,常常能勾起离人无限的愁思。其次,月是永恒生命的象征。月是大自然永恒性的体现,与人类短暂的生命相对照,使多愁善感的文人发出对宇宙哲思的扣问。张若虚就有“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的喟叹。再次,月也被看作是柔美的女性的象征。新月如钩的形状以及皎洁明亮的特征容易让人联想到女性的细眉,进而被古代文人引作美女的象征,使得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更加青春鲜活,美艳动人。不仅如此,月还因为它的朦胧美与花结合,被作为昔日美好时光的象征,与今日现实中的不幸对照触发诗人望月怀人的愁思。另外,阴阳,乾坤,日月,男女作为两极对照的事象,为中国古代文人所接纳。在文人政客笔下,君以其尊贵而为阳为乾为日为男,而臣子则为阴为坤为月为女。月也就成为了古代文人比拟自身寄托政治志向的凭籍。最后,月的圆缺变化还蕴涵了盛极必衰的哲理。月满而亏,月最圆的时候也是月走向缺失的开始,这又让有“亢龙有悔”思想的中国古人敏感地体会到人道与自然之中蕴涵的那种盛极必衰的真理。
(二)纳兰性德从对月伤怀中继承发展后主词风
纳兰词继承了李煜词中月意象的象征意义,同时也继承了传统诗词中的月意象的某些特征,并且容入了许多个人情感,艺术手法上也有所创新,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具体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对月怀人,回首往事。纳兰词中,多有当时明月的写法,他习惯于通过明月来传达自己对于物是人非的哀伤。他与亡妻伉俪情深,几乎发展到见月伤心、对花溅泪的地步。在纳兰词中,对月怀妻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作者更是在对亡妻的悼亡词中直接将妻子比喻为天上的明月,一片冰心。“断肠明月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苏幕遮》)词中所写明月依旧,人却不在。往事浮现,黯然惆怅。离别之人,只能空见当时明月,心中自然充满哀愁。纳兰性德的这种写法,直接师承李煜的“凭栏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虞美人》)。李煜的月寄托的是对故国的思念和亡国的悔恨,纳兰的月包含的却是对亡妻的悼念,虽然内容不同,但它们都包含了对往昔美好事物的追忆以及物是人非的怅恨。情感真挚,痛苦与悲寂的风格一脉相承。
二,月是美好时光与美好事物的象征,多姿多彩。月意象的这种用法在李煜和纳兰的早期词中都有体现。亡国前的后主,过的是偏安一隅、无尽享乐的极乐生活,夜夜笙歌,踏月归去。特别是与小周后的爱情更是柔情蜜意。这其中月作为美好夜晚的一部分景色也被渲染上了欢快愉悦的色彩。和李煜一样,丧妻前的容若是一个“侧帽风前花满路”的乌衣少年。那时纳兰笔下的月被蒙上了一层浪漫的色调。这在纳兰的友情词中有很多体现,月明如水,体现了君子之交的纯洁与高贵。
三,月是男女相思的寄托。李煜和纳兰都写男女相思的词,而这些男女相思的词中又必不可少的是对月而起。这不仅是纳兰对李煜的继承,而应该是这两位词人对于传统月意象象征系统的一个继承。纳兰写“花月不曾闲,莫放相思醒”(《生查子》)。李煜写“樱花落尽阶前月”(《谢新恩》)都表现的男女之间相思苦楚,对月落泪。词风真挚自然,寓情景以生命,如王国维先生所说“一切景语皆情语”。
四,羁旅月中最愁思。纳兰的词中包含很多边塞词,其中的月意象又包含浓厚的思乡情谊。纳兰作为康熙的御前侍卫,跟随康熙出巡,自然不同于一般的羁旅天涯的生活。他的边塞生活虽壮丽奢华,但对于生性追求自由纯性的纳兰来说,个中的酸楚自是无法言说。纳兰边塞词中多用“寒月”“冷月”来抒发自己对侍卫生活的厌倦无奈以及对分隔两地的妻子的思念。这是李煜的词所没有的,作为亡国君的李煜自然没有羁旅生活,他有的只是沉迷过去,怀念故国的伤情。
五,以月自伤,悲情无限。纳兰的词哀感顽艳,千古伤心。他以月自比,暗喻自己缺失的人生。如:“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长如玦。但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蝶恋花》)“性德此词的重点却在„缺‟,在„离‟,认为会少离多,毕竟是人生一大憾事。因此他写得悲凉凄恻。他„怜月‟实是自伤。”纳兰借月亮的盈亏表达了自己对于爱妻早亡的无奈与悲伤,他希望妻子永远健康如月亮那般。然而自己的命运和月亮一样,是一夜月圆,却夜夜月缺。这是纳兰性德对月意象的发展,由于他“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所以能将自身比为圆少缺多的月亮,这种用法出李煜之上。
六,赋月以灵性,月能体味人世间悲欢离合的苦痛。李煜词中的月是一种寄托情思的景物,没有生命。人只能对月怀思,月却不能体味人的心思。而容若笔下的月是有生命的,这一点,是纳兰性德对李煜在月意象运用方面最大的发展。纳兰说“飘零心事,残月落花知”(《临江仙》),月有灵性,它能知道人类那些卑微的怀念和愁思;纳兰说“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临江仙寒柳》),月能爱人,懂得怜惜;纳兰说“凭将扫黛窗前月,持向今朝照别离”(《鹧鸪天》),月是镜子,空照离愁。难怪张草纫先生说他“显得新颖别致,不落俗套”。
由以上我们可以看出李后主的词风,缠绵凄婉,愁肠百结,字字血泪,是“从心灵深处弹奏出的一支支人生悲歌”。纳兰性德则是哀感顽艳,婉转凄清直追后主。他们的词都“温婉中流露出哀伤,掩卷后总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所以梁启超说:“容若小词,直追后主。”陈维菘说:“饮水词哀感顽艳,得南唐二主之遗。”
然而后主在抒情时对自己的人生痛苦,没有怨恨,没有反抗,没有忏悔,有的只是呻吟和无限的伤春悲秋。在这一点上,纳兰对后主却有新的发展。他词的题材内容明显更加丰富,边塞词,悼亡词,爱情词都包含着不同的内容,当然仍然保持着不变的伤痛。另一方面,纳兰在艺术手法上较之后主,更加多元化,就好像月的含义在纳兰词中被拓展,并且被赋予了新的生命意义。再次纳兰的词风较之后主,更加有一种侠骨柔情,刚柔并兼。
(三)纳兰性德对李煜词风继承并有所发展的原因初探 其一,悲剧命运造就了一样的天才词人
从一国之君到阶下囚,从人间极乐到百事堪哀,从九五之尊到凌辱践踏,李煜苦到了极致,愁到了极致,也绝望到了极致。他的字里行间饱含了凭栏对月深厚的故国之思以及今昔对比沉痛的亡国之恨。所以他的词风固定在一个绝望者的发泄与投注上。
纳兰的人生际遇虽与后主不尽相同,但也充满了苦难。先辈的仇恨,爱妻的早夭,与爱人的别离,伴君如伴虎的危险,侍从的无奈,与父亲的矛盾,羁旅的寂寞……所有都加在秉性纯洁,细致纤弱的容若身上。独特的人生经历使得他的词中充满了怀妻之痛,爱情之思,羁旅思乡之苦,痛彻心扉之伤,因而他的月意象的象征意义是复合性的。他的词不仅仅是绝望者的呻吟,同时也是绝望者的呼喊。
其二,个人偏好与性格差异
纳兰自幼聪颖,喜好诗词,追求纯真自然。尤其词,成就极高。纳兰认为:“《花间》之词如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贵重。李后主兼有其美,更绕烟水迷离之致。”纳兰学词,始于《花间》,宗于后主。个人偏好使得容若对李煜的词作欣赏有加。李煜的情感虽然真挚但懦弱,贪生怕死。做了阶下囚的李煜又时时刻刻被死亡所威胁,于是哀莫大于心死。他不渴求有生的希望,也就不会有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他只能一味的唉声叹气,对月思怀。
纳兰则截然不同,纳兰才学卓越,志向高远,性情清高、通脱,又纤弱善感,细腻多情,是翩翩浊世里的佳公子。“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蝶恋花》)深情,也是容若最能打动人的地方。王国维说纳兰“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纳兰是多愁善感的,是细腻的,他的词风哀婉动人,格调高秀,对李后主又有所超脱。张任政曰::“先生弱冠时,已赋悼亡,缱绻哀感之作。居词集之半,声泪俱随,令人不能卒读。”
其三,时代的发展与诗词艺术的成熟。
词产生在晚唐五代,李后主的词“在境界和气象方面都做出了较大的开拓,而风格上却情致缠绵。”
而词在经过了宋代的繁荣,元明两代的沉寂,在清初时已出现了中兴的势头。这一时期的纳兰不仅吸收了李后主真切自然,凄凉哀婉的词风。同时也借鉴了晏小山、李清照、秦观等人的独特之处,自成一派。“纳兰词真挚自然,婉丽清新,善用白描,不事雕琢,运笔如行云流水,纯任感情在笔端倾泻。他还吸收李清照,秦观的婉约特色,铸造出个人的独特风格”。因而,纳兰得已继承并且发展了李后主的词风。
(四)余论
纳兰对李煜词风的继承和发展是多方面的,他在继承李后主的真切哀伤的同时也溶入了自己的灵魂。月意象是这种继承和嬗变的一个方面,但不是仅有的一个方面。相信一个如此聪颖的佳公子,若不是早逝,一定能让李后主的绝响再现人间。
第五篇:精神分析与纳兰性德的爱情词
精神分析与纳兰性德的爱情词
弗洛伊德创立的精神分析学, 自间世以来, 对西方文艺创作和文艺研究发生了深远的影响。其弟子荣格等人对他的反叛和校正, 进一步赋予精神分析以文艺理论的某种意义。
本文拟就纳兰性德的爱情词作一粗略剖析, 从而说明精神分析用于文艺研究的可行性。纳兰性德, 原名纳兰成德, 字容若, 是我国词坛上的一位名家,也是满族的第一位大诗人。他生于华阀, 长于权门, 是当朝大学士明珠之子。他文才武略齐备, 少年得志, 二十儿岁就当上了康熙皇帝的一等侍卫。然而, 观其诗词, 则悲风时起, 哀惋凄恻, 常常令人柔肠荡气, 感慨啼嘘。如何解释这一颇为矛盾的现象呢?
论者或认为是其家世经历使然, 或认为是时代精神的折光。当然, 这都是很有见地的说法。
但是, 总让人觉得有所缺憾, 不能疑云全消。究其因, 似乎与未能深入诗人的心理底层有关。倘若我们批判地借鉴精神分析学, 也许可以加深对诗人的心灵秘密的理解。在纳兰的三一百四十余首词中, 爱情词占很大比重。如何透过这些词窥见诗人的深层心理, 进而评价其美学价值。
弗洛伊德的“ 升华”说、荣格的“ 集体无意识’ 论、弗莱的原型批评, 为我们提供了入门的钥匙。
弗洛伊德的“ 泛性主义” , 把里比多∃ 按指性欲、看作人的一切行为动机最后的心理依据, 认为艺术家的创作是性欲满足的替代品。从总体上说, 固然是荒谬的。
然而,其中也不乏合理因素。特别是在他的晚期著作中, 他稍稍改变了艺术家等同于精神病患 者的观点, 认为艺术家也是一种具有建设性的人。而艺术现象是一种与梦、社会传统、原始宗教以及文明中建设性力量与破坏性力量之间永无休止的对立和冲突有关系的现象。并由此推论出.艺术家所创造的艺术形象, 使人的某些普遍的无意识冲突, 亦即原始本能冲动力与文明造成的道德与实践的抑制力之间的冲突, 得到了升华。这就把艺术形象与人的内心情感联系了起来, 从而解释了艺术具有情感感染力的原因。.拿弗洛伊德的这种观点来观照纳兰的爱情词, 就会发现人类是怎样通过社会实践和 历史的积淀将生物本能升华为美的。
对意中人的终生怀念, 是纳兰爱情词中别具魅力的艺术精品。
据清人笔记有关记载, 纳兰曾有过痛苦的失恋经历。如有的说他曾热恋过一绝色佳人, 并有婚姻之约。
后来, 这个美女被选入宫中, 百年之好遂成泡影。纳兰愁思郁结, 千方百计欲见恋人一面, 后来, 虽然得见, 但只能默默相望。.诗人的爱情悲剧, 在礼教森严的封建时代具有必然性。
自己的恋人被迫变为皇帝的宫妃, 这对诗人是多么大的摧残和压抑, 又是多么无可奈何之事。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 诗人是根本无法直接扰争的, 只能将此隐痛沉潜到心理底层。然而, 它毕竟又是客观存在, 必然常常萦绕煎熬着诗人, 集聚为巨大的心理能量。这种能量又势必寻求释放, 于是发而为词。
诗人在这些词中, 深情地抒写了初恋的幸福而微妙的心理, 更多的则是对失恋的感伤和惆怅。
“ 正是辘护金井, 满砌落花红冷, 蓦地一相逢, 心事眼波誉定, 谁省 谁省 从此覃纹灯影。”!这里诗人写了少男少女邂逅相遇, 自然吸引, 一见钟情, 从此朝思暮想的心态。当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时, 词人痛不欲生, 终其生不能释怀。他回味情人失约的苦痛 “ 小栏杆外寂无声, 几回肠断处, 风动护花铃。” 他抒发无法排解的思念之苦“ 烛花摇影, 冷透疏袭刚欲醒, 待不思量, 不许孤眠不断肠。”“ 一生一代一双人, 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 诗人因失恋而柔肠寸断, 昼思夜想, 铃声、烛花、灯影, 无不令他伤怀不已。至于词人以回廊为爱情象征的多首小词, 尤其意味隽永, 耐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