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老猫儿”
小时候,在秋冬天的晚上,我们爱玩一种游戏,叫“藏老猫儿”,全村大大小小的孩子几乎都能一块儿玩。
玩法很简单,先选一棵没啥遮挡的大树当作“楼”,再把所有参与的人分作两班,“石头、剪刀、布”定下谁藏谁找,藏的一拨人就在两方划定的范围内找地儿藏起来,不能“出国”(藏到界定范围外面叫“出国”),负责找人的一方派俩人守住“楼”,剩余人马全去找人,若能把藏起来的人全部找出,“守楼”一方赢;若藏起来有一人能摸到“楼”,则藏的那拨人就赢了。
常常到了晚上,月亮刚从东屋后头探出头来,忽地听见有人在十字街口拖着长腔大声喊:“谁来藏老猫儿——谁来藏老猫儿——”
在家里的孩子听得都慌了神,棉花剥不下去了,作业做不下去了,手里的馍也不想吃了,一脸期待地看着爹娘。“成天光想着玩!”大人故作生气地说,孩子的眼里泪都快出来了。
“去吧,早点儿回来,明儿早上还得上学。”
“哎!知道了!”大人的话还没落,欢快的脚步声已经跑出了家门。不一会儿就汇集了许多人,好几个孩子手里还拿着馍边咬边跑过来。
领头的大男孩子看人到的差不多了,站在人群中央大声招呼:“来,来,分班儿啦!”定好“楼”分好班儿,游戏就正式开始。分到找的那班儿人的“头头儿”高声道:“我喊二十个数,喊完我们就开找!一,二,三……”
“捂住眼,不许偷看!”对班儿有人大声提议。余下的都得捂住自己的眼,不能偷看;该藏的那班儿立马分散开来,各显神通找别人想不到的地儿藏——墙旮旯儿、空水缸里、灶台边儿上、柴火垛里。
柴火垛是个藏身的好去处,农村做饭家家户户全烧柴,地里长的各种庄稼收获后剩下的长长短短的秸秆都是柴火,什么玉米秆、棉花秆、麦秸秆、豆秸、花生棵儿……在房前屋后垛得像一座座小山,不拘从哪个地儿掏个洞,躲进去,都很难找到。
有次玩过“藏老猫儿”后,哥哥第二天吃早饭时一脸得意地说,他藏在麦秸垛里,好几个人都从他身旁找过,这当中还有小伙伴围着他藏身的麦秸垛拍了一圈儿,吓得他捂住嘴,气都不敢喘,还好有惊无险,那些人都没发现。
月亮慢慢爬上树梢,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在那刚刚能填饱肚子的八十年代,我们大多数身形瘦小,村里的犄角旮旯儿又特别多,通常二十个数才喊一半儿,刚才闹嚷嚷的人群就像平地消失一样。
也有个别呆呆的,数喊完还没有想好藏身处,一下子被抓到,“牺牲”了。这样的都是刚刚开始学玩的“小跟班儿”,是垫底充数的,真正常玩的孩子藏身之处都十分隐蔽,负责找的那班儿则绞尽脑汁、瞪大眼睛去找,认真用心的神情不亚于警察叔叔抓小偷儿。
有时还会有机灵的孩子诈唬人:“出来吧,看见你了,在墙角那儿,别躲啦。”
如果藏墙角处的孩子一脸沮丧地走出来,听见一阵“哈哈哈”的大笑就知道上了当,忿忿道:“你们使诈,不算!不算!”
“咋不算?提前又没说不能使诈。”
“下回该我们藏了,你也使诈呗,谁还不让你使?”当即会有兴奋的回应。
多数时候会久久找不齐藏起来的人,守楼的孩子围着“楼”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看月亮,看看树梢,看看周围黑黝黝的柴草垛,在“楼”上倚一会儿,又开始转圈。后来不免有些泄气,便忘了身上的“重担”,看见找人的伙伴三两一群说着笑着,不觉凑了去,竟跟着找人去了。
一会儿听见有人激动地高喊:“摸到楼啦,摸到楼啦!”这就是被藏在“楼”近处的人悄悄溜出来钻了空子,藏的那班儿孩子忽地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都出现了,摸楼的孩子就成了班儿里的“大功臣”,享受着大小孩子赞赏、羡慕的目光。
更有时找的那班儿不管咋找都找不齐所有藏起来的人,夜渐渐地深了,月亮悄悄挪到头顶上,大家开始时的兴致慢慢地淡了,个别孩子被大人连拉带吓地领回家,游戏就敲锣登场,哑巴闭幕了。
一些躲藏起来的孩子很久看不见来人找,偷偷出来看看,一片寂静,自己只好回家。也会剩下那么一个两个孩子会躲在柴火垛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啥时候暖和和地睡着了。直到大人睡了一觉还不见孩子回家,村子里跑一圈不见人影,急得扯着喉咙大喊孩子的小名儿,惹得全村子的狗汪汪乱叫,惊醒了半个村子的大人起身找寻。
动静太大,不定会从哪个草垛里走出来个揉着眼的睡得迷迷糊糊的孩子,大人便扯着不知道东南西北的孩子往家里走去。
月亮西沉,深秋的夜空上布满了钻石般的星星,微微秋风中,一片又一片枯叶飘飘悠悠落下来,那个被大人拽回家的孩子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人声、狗吠渐渐消逝,整个村子慢慢进入了梦乡……
从前,杭州琵琶街拐弯的地方有座桥,桥边住着一个老皮匠。老皮匠是个孤老头儿,家里养着一只猫。这只猫通身光秃秃的没有几根毛,难看死了,它不会捉老鼠,懒得连叫也不高兴叫,一日到夜闷声不响地伏在老皮匠脚边打瞌睡。
邻居们看着不顺眼,都劝老皮匠:“趁早丢了它吧,养只癞皮猫有啥用场呀!”但老皮匠听了,总是摇摇头:“我家里冷冷清清的,养只猫也好作个伴哩。”
一天,有个采宝客经过这里,恰巧一只靴后眼走掉了,便拐进老皮匠的修鞋铺子,叫他修理一下。采宝客等在旁边,东看看西看看,一眼看见子老皮匠脚边的癞皮猫。他盯着猫看了半天,就问老皮匠:“老伯伯,这只猫是你养吗?”老皮匠点点头。采宝客又问:“给你三百两银子,把它卖给我吧!”
老皮匠只当他寻开心,就说:“你买这样的猫去做什么?”采宝客说:“买去做什么你不用管,只要答应给我,就一手交银一手取货。”老皮匠听了摇摇头:“没有说过有三百两银子买只猫的!我不卖,我不卖!”
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劝老皮匠说:“老皮匠呀,你辛辛苦苦活了大半辈子,连三两银子也没积下过,这下有了三百两银子,往后的日子就穷不着啦,快把这癞皮猫卖给他吧。”
老皮匠并没有动心,他慢吞吞地说:“我大半辈子也穷过来了,只要苦挣苦做过日子,能有碗饭吃就好,决不指望这只小猫发横财!”
人们都笑老皮匠是个呆子。你一言,我一语,大家正在纷纷谈论,刚好羊坝头的恶习霸瘌痢头阿五经过这里。瘌痢头阿五听说有这样便宜的事,急忙挤进人群,向采宝客拱拱手,说:“客人请了!你要这瘌皮猫不难,只要把猫的用场讲出来,这件事包在我五爷身上!”
人们一见来了瘌痢头阿五,就纷纷避开了。采宝客看这人在地方上是有势面的,料想有他出场,这只猫不怕买不到手,就说:“五爷,你仔细看看这只猫,虽说只有几根黄毛,却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这是一只金丝猫呢!五爷不知道,钱塘江旁边的六和塔顶上,有十二只玉老鼠,半夜里会出来在塔顶上玩耍。那玉老鼠乃是无价之宝,只有这金丝猫才能捉得到它。”
瘌痢头阿五听得心痒痒的,肚皮里早已另打了算盘,嘴巴上却道:“好呀,好呀!”
采宝客一摸身上,偏巧带的银子不够,就向瘌痢头阿五说:“五爷,和你一言为定,我马上拿银子去,夜晚再来抱猫。”说着,穿起刚钉好的靴子,急急忙忙地走了。
瘌痢头阿五见采宝客走远了,回过头来对老皮匠说:“老头儿,把猫借给五爷用一用,等捉到玉老鼠再来还你。”老皮匠慌忙护住猫,答道:“开头我是舍不得这只猫,如今倒舍不得那十二只玉老鼠。宝贝是大家的,应当让它留在塔顶上,你凭什么要把它捉去!”
瘌痢头阿五一听歪了嘴巴,把袖子一捋,三拳两脚将老皮匠打昏在地上。他从老皮匠身边抱起猫,一声吆喝,扬长而去。
天黑下来后,瘌痢头阿五喝得醉醺醺的,独个人抱着猫,一摇一摆地往钱塘江边走去。他爬上小山,来到六和塔脚下,等到半夜三更月亮当空的时候,抬起头来一看,哈!果然有十二只晶莹光亮的玉老鼠,正绕着塔顶,跳来跳去地玩耍呢。瘌痢头阿五急忙从怀里放出猫来。
说也真怪,这只猫平时只会眯起眼睛打瞌睡,这时却忽地精神抖擞起来:昂头竖耳朵,躬身翘尾巴,瞪起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那模样就像是一只刚出山的小老虎。它朝着塔顶“咪呜,咪呜”叫了两声,就一纵身蹿上塔顶去了。
玉老鼠一见金丝猫,一只只都吓得从塔顶掉下来,跌得粉碎粉碎。
瘌痢头阿五赶过去,不见了玉老鼠,还以为逃了,一个箭步往外窜出去。因为他喝醉了酒,头脑不清醒,再加上用力大,脚一滑,“咕碌咕碌”地滚下山坡,“扑通”一声响,跌进钱塘江里去了。
再说,采宝客回家取了银子,先拐到市上买了一张大网和一大捆丝绵,再到老皮匠鞋铺里来抱猫。一看,老皮匠昏倒在地上,那只金丝猫早不见了。他心里一捉摸:不对,一定是瘌痢头阿五先下了手!就急急忙忙追到钱塘江边来。
原来,采宝客在瘌痢头阿五面前卖了个关子:只讲出金丝猫的用场,却不教捉玉老鼠的方法。捉玉老鼠的时候,要先在塔下张开大网,铺上厚厚的丝绵,然后才放出猫来。这样,玉老鼠就不会逃掉,也不会摔碎了。
当采宝客赶到六和塔跟前,玉老鼠已经跌碎,瘌痢头阿五也死在江里了。他一见这情形,又是顿脚,又是叹气;但事情已无法挽回,只好自认晦气,背起大网走了。
从此以后,六和塔上就没有这十二只玉老鼠啦。
老皮匠修鞋铺子旁边的那座桥,因为当年出过这件事情,就被叫成了“猫儿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