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儒林外史》与《围城》讽刺手法之比较
《儒林外史》与《围城》讽刺手法之比较
朱玲玲
摘要:《围城》与《儒林外史》是中国文学史上两部著名的讽刺小说,其讽刺对象都主要为当时的知识分子阶层,但在作者讽刺的目的与主观态度,及主要的讽刺手法方面都有很大的不同,从中既可看出讽刺小说的发展,也可体味讽刺小说共同的深旨与作者共同的情怀。关键词:《儒林外史》;《围城》;讽刺小说
中国的讽刺小说并不发达,《围城》与《儒林外史》无疑是其中的两树奇葩,并且两书都是对知识分子阶层的讽刺与批判,虽然一完成于十八世纪中叶,一完成于二十世纪中叶,足足相距二百年,但我们很容易看到,书中反映的知识分子的品性并无多大的改变。对这两者的比较无论从文学上还是社会文化的发展上,都将是一件有意义的事。现从三方面加以比较,略陈其异同。
一、讽刺的对象
因两书的两位作者一处于帝王制的封建社会,一来自废除帝制后的共和社会,作为社会基础的社会制度有很大的差异,因此,虽同样作为知识分子,但不同的社会中有不同的代表人物。《儒林外史》主要批评了三种人[1]:心艳功名富贵而媚人下人者,倚仗功名富贵而骄人傲人者,假托无意功名富贵自以为高被人看破耻笑者。[2]《围城》讽刺的对象主要集中于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包括官僚士绅,编辑政客,主要代表是三闾大学的教授们。[3] “功名富贵”是《儒林外史》讽刺的主要着眼点,所以围绕各种人物对功名富贵的态度,作者作了淋漓尽致的描写。在当时的社会,功名的唯一途径自然是科举,科举的唯一手段只有做八股文,但如果只是真诚地孜孜求知却不为社会承认或赏识,那反映的是社会价值观的歪曲,是社会发展的悲剧,而作者在求取功名富贵的知识分子身上,发现的却并非如此。几十年如一日发奋读书,追求功名的范进会不知苏轼何许人,足可见这些读书人的目的并不在自我修养与知识的获取,更惶论治国平天下的胸襟包抱负,而不过是捞取钱财,赚得权势以欺压别人的手段而已。而这才是作者真正讽刺的意义所在。
这种状况在《围城》的知识分子身上并没有多少改观。大学教授并没有真才实学,出国留洋的苏文纨博士也只会剽窃别人的作品,教授韩学愈的文凭也是花钱买来的一纸遮羞布,与《儒林外史》一书中所谓的读书人一样,知识分子求学的目的明确地只在于邀取虚名,作吹嘘的资本,或求取功名的手段,并无一个以知识为目的,或以匡扶社稷为目标。
除了不学无术,《儒林外史》中的“儒”和《围城》中的知识分子,还大多都道德败坏,并同样地表现以正人君子、学者名流的虚伪面孔。范进守孝尊制得不用银筷子,可偏偏拣大暇元子吃;严贡生刚声明完“从不晓得占人寸丝半粟的便宜”,就有小使来报说早上关的那口猪人家来讨。《围城》中褚慎明一再强调自己只有心灵,似乎高尚得不可企及,可是会因为女人有“心”字的一句话激动得眼镜掉到牛奶里。李梅亭的小气,比严监生差不到哪里去。这两者都是两书的讽刺要点所在,例子触目即是,不消多举。
总之,两书中的知识分子在坏的一面,都有共同的特征,都一味逢迎拍马,攀名附利,一样地虚伪迂腐,中国历史上知识分子担当社会脊梁、匡正社会风俗的责任感消失得彻底,愚昧和懦弱、虚伪和自私却毫无遗漏地传下来,在两部书的众生相中表现得清清楚楚。两书都写到了功名利禄对女性的影响,鲁小姐与苏文纨两人都是当时制度的曲奉与受害者,不同的是鲁小姐作为封建女性,如此品性的养成有其无可选择的无辜,苏文纨则是彻底地利用,两者似不可同日而语。
对于家庭亲情的炎凉,两书也多有涉及。《儒林外史》中王德、王仁两兄弟受人钱财后对妹妹的态度,严贡生对弟媳的态度,都是副丧尽仁德的嘴脸。而《围城》中方鸿渐家妯娌两
人对孙柔嘉的明枪暗箭,也并不比他们差。
但与《儒林外史》不同的是,《围城》不仅有对人追求功名富贵的讽刺,也有对人追求爱情及美满婚姻而不可得的嘲讽与感伤,并在书中占了不小的篇幅,这是《儒林外史》中不可能具备的。在中国古代历史上,家庭的美满并不以爱情的存在为标志,而是以父子有礼、兄弟有序为基本表现,所以《儒林外史》对家庭的讽刺仍然集中于知识分子对于孝、悌的背反上,与爱情无涉。
另外一点不同的是,《儒林外史》中下层劳动人民除胡屠户的前倨后恭略具可笑外,作者对其他人大多并没有太多的嘲讽,而是写得朴实热心有深情,但《围城》中几乎找不到这样的人,所有旅馆的伙计、寡妇的仆人,无一不是作者讽刺的对象。《儒林外史》中至少提供了王冕、杜少卿等作者作为正面描写寄予希望的人物,而《围城》中,即使对于主人公,最少地具有知识分子坏积习的主人公,作者也一并在讽刺伤叹之列,全书并没有一个理想人物的出现,如果说唐晓芙作为理想的女性形象显示了作者的偏爱的话,作者并没有意向构画一个知识分子的楷模。
二、讽刺的目的和作者的态度
对于讽刺小说,人们往往只看到它的辛辣,作者对许多事物、人物的冷嘲热讽,觉得作者对于社会只是愤世嫉俗,只是批判。然而两部书中开综明义,都已表达了作者对于讽刺对象的态度。《儒林外史》第一回文章开始就借一首词阐明大意:“人生富贵功名,是身外之物,但世人一见了功名,便舍着性命去求他,及至到手之后,便味同嚼蜡。自古及今,哪一个是看得破的。”这语气不是象极了《围城》在扉页上那句话吗——“人生就象一座被围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来,城里的人想冲出去,婚姻也罢,事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抵如此。”从这些直接阐明作者意旨的话中,我们不难看出,作者对于社会的现状,并不只是一味地批判、讥刺、嘲讽,而是忧世伤生,悲天悯人,哀叹人性的弱点是如此的不可克服。所以我们在《儒林外史》中不仅能看到作者对范进、梅玖等丑态嘴脸的无情讽刺,也有对周进、严监生等人或刻意功名,或勤俭守财的些许同情。《围城》中不仅有对李梅亭、韩学愈等人体无完肤的揭露,也有对主人公方鸿渐不无正直、善良、聪敏而终不得自立于家庭与社会的哀伤与无奈。所以作者嬉笑怒骂的背后,无不隐隐表现出对整体的士文化品格如此沦丧的担忧,想匡正风俗及救世道人心的渴望,也有螳臂无法挡车,独力难挽狂澜的颓丧,甚至《围城》中对于整个人类生存意义的质疑,而绝不仅仅是对个人、某种人的批判与讽刺。
相对来说,《儒林外史》讽刺的目的要具体一些,即主要针对封建社会以八股取士的科举制度造就的一批心态扭曲的士人,而人对于自我角色选择的自由作者给予了相对的肯定,即,人即使在这样的社会制度中是有自由,也有可能选择一种正确的人生道路的,例如对不慕名利的王冕、杜少卿等人,作者还是给予了积极的肯定,也即作者对人对自我命运的主宰和把握并没有质疑,尽管这个社会是一潭烂泥,但我们仍可出于泥而不染,作者对人的理性仍然有充分的相信。吴敬梓批判的并不是以八股取士的科举制度,甚至不是封建社会制度对人心灵的扭曲,而是士人品格的自我选择。同样的社会中,作者也描写了诸多的正面人物,如杜少卿、虞博士、庄绍光、迟衡山,而并没有以官与非官区别他们,也不以对科举的态度区别他们。孜孜以求并不以为非的虞博士,与坚辞不就的庄绍光,同样为作者肯定。作者要宏扬的无非是一种人道的、真诚的态度,无论对社会还是对社会制度。“不以求之为耻,不以去之为高”,这是作者对于科举的态度,而虔敬事亲、尽心交友、品行端方、不加虚饰、夫妻和美,这就是小说中正面人物品格的基本特征,不必以匡济天下为己任,不必以道德文章为立名根本,只要做到尽情至性,便不失为值得肯定的士大夫。从中我们既可以看到作者对于士大夫品格期望值的降低,但也更可看到作者以人为本的人道主义思想。
《围城》里则多了一种虚无,方鸿渐事业、爱情、婚姻的种种悲剧固然与他的个性相关,但我们在方鸿渐的性格与命运之间容易体会到一种无法选择的悲哀,他未尝不诚实,但他买了假文凭,又诚实地并不利用它;他也未尝不专情,他爱唐晓芙爱得那么纯洁那么深情,可
他又有鲍小姐的污点;他也未尝不清高,不想同流于俗,不想与李梅亭类为伍,可他照样斤斤计较教授与否的名份和在学校的地位;他也未尝不尊重、体贴女性,可无法与孙柔嘉恩爱相处,于是方鸿渐的悲剧就不仅仅是他性格的悲剧,何况克服了他性格弱点并不懦弱,处事圆滑的赵辛楣在爱情、婚姻上也莫不如此,而所谓事业上的成就也只有在赵辛楣用了政治家的头脑流于世俗后才得到了所谓被人艳羡的社会地位。所以方鸿渐的悲剧竟成为人类自身的悲剧,是人类自身的弱点无法克服的悲剧,例如情感与理智的矛盾,个人与社会的矛盾,个体对于自由与自立人格的渴求与对社会承认的渴求的矛盾,等等。所以同为讽刺小说,有大致相同的讽刺对象,两书讽刺的目的却并不相同。《儒林外史》在期盼着一种清明、有效的政治秩序,真诚、朴实的伦理道德,刚直、诚实的士人品格,而在《围城》里,我们看不到作者的理想和对问题解决的方法,只在最后落入一种无可奈何的凄凉与悲伤里,与喜剧的定义全不搭界。
对不同的人,两位作者也表现了不同的态度。
《儒林外史》中对不读书、不做官的朴实百姓,一般都作正面形象描写,例如楔子中资助王冕的秦老人,朴实、正直;资助周进的金有余等人,也多有义气且有同情心,于朴实中做出“极豪杰、极义气”的事(闲斋老人序);即使表面看来势利、卑琐的胡屠户,作者也并未把他描摩成虚伪、奸诈之徒,而也有可爱之处。对周进“除了墨卷之外,了无所有”的迂腐儒生,包括像严监生时时忧贫、日日怕事,并不敢为非作歹但鄙吝有余之人,作者在略事嘲讽之余,大多的态度还是同情。而这些迂腐、痴钝的儒生如周进、范进尽管不学无术、年事已高却最终走上仕途,而严监生空拥十数万家赀并不见其受用一天,空有夫妻情感却作出懦弱不义之事,足可见作者对于世事的讽刺,一方面是对于人的狭隘、自私而不自知的嘲讽,另一方面也是对世事荒谬的辛辣讽刺。《儒林外史》中竭尽全力加以嘲讽的是无耻、混帐的严老大,空疏不学、沽名钓誉的娄氏兄弟等人,对其他人则表示了或同情或感伤的态度。
相对于《儒林外史》作者态度的复杂和层次性,《围城》对于各种人物的态度要简单得多,除对方鸿渐、赵辛楣有些许同情外,其它无论村民野夫、下人百姓、军旅商贾、儒人才士,莫不讽刺其言谈举止、内心动机,可谓刻薄之至。从轮船上轻薄奸诈的安南人和仆人阿刘,到方鸿渐家里两个虚伪算计的弟媳,去三闾大学路上遇到的各种旅店肮脏、鄙俗的伙计,包括寡妇的男仆及军人侯营长,作者都予以鄙夷的讽刺,且讽刺得不留余地,毫没有同情的成份。对虽非知识分子,也是社会上流的几个人物,不管是其出身并不显赫的点金银行行长周先生及太太,还是系出富庶之门的沈氏夫妇及苏文纨一家,作者也一并毫无保留地刻画他们装腔作势的滑稽可笑。对受过所谓高等教育,甚至留洋混有博士文凭的知识分子们,包括船上诸人及禇慎明、苏文纨、三闾大学的校长、教授们,更是作者集中讽刺的对象,不仅揭露他们的空疏不学,更揭露他们为掩盖自己的空疏不学所竭力附庸风雅、清高自许的丑态和滑稽嘴脸。所以对于《围城》中的大部分人物,作者或讽刺其不识字的野蛮、粗陋、无知,或讽刺识字人同样的无知和更加可恶的虚伪,除极个别的方鸿渐、唐晓芙外,作者没有给我们人类发展以希望。闲斋老人的朋友说:“慎毋读《儒林外史》,读竟乃觉日用酬酢之间,无往而非《儒林外史》。”[2]这还只是说《儒林外史》道着了知识分子于人伦日用之间容易表现出的种种积习和社会风气弥漫已久的种种不易改变的态度、规范,但《围城》之读,却让人觉得做人的可悲,几近于无处藏身,轻易就入了被人耻笑的牢笼。
三、讽刺的艺术手法
首先从大的结构上,两者有所不同。《围城》中有贯串全书的人物方鸿渐,其他人物及事件由他而生,所以叙事略显宏大,且以他一生的婚姻、事业、爱情为主要反映对象,结构完整,主旨突出。《儒林外史》“虽云长篇,颇同短制”[4],基本是各种人物的群像素描,涵盖的人物比较多,反映社会的面貌比较全面,与《围城》因视角限于方鸿渐的见闻有很大的不同。
但同时我们也比较容易看出两者相似的地方。《围城》虽有大的完整的布局结构,但作者也以反映方鸿渐不同的人生阶段为目的作了划分,在他求学、交友、恋爱、旅程、事业、家
庭的几个阶段,作者分别刻画了许多人物,这些人物也同《儒林外史》中的人物一样,其起讫有自己的长度,并没有陪伴方鸿渐的一生,作者也以刻画群像为其讽刺的主要手段之一。例如鲍小姐、苏文纨、唐晓芙、董斜川、褚慎明等人物,包括三闾大学的各位教授们,或者说全书除方鸿渐、赵辛楣外,其余人等在全书的出现和退出并不占太多的篇幅,大多作者只重在刻画其嘴脸的某一方面以作为某种人的代表,不及其余。
这也就带来了二书讽刺手法的同与不同。不同之处在于《围城》通过方鸿渐人生的几个阶段写明了人在社会中的艰难处境,同时通过群像的勾画反映了社会的整体面貌和士人的几种典型代表,而《儒林外史》则更多地从社会的广度上全面、细致地刻画了整个社会的精神风貌、道德伦理及行为规范的滑稽与悖谬。
在具体的讽刺手法上,二者有更多的相同之处。最大、最显著的相同之处是,二者所选的人物都是社会上大多数人的代表,并且具有平常人的理想、智力、理解力,所以可以作为一般人的代表,其中并没有或怪异或智力超常之人,也没有为非作歹、杀人越货的毒蛇猛兽,所做的事也是情理中人伦日用之事,可谓最见其本质者。但两书具体手法的最大不同也是显著的。《儒林外史》最显著的特点是“所谓直书其事,不加断语,其是非自见也”[2]。而《围城》最见作者匠心的却恰恰是作者每每道破人物的可鄙可笑之处,并以诙谐机智的语言附带连累其他类似可鄙可笑的情理,横逸斜出,不仅极描摩之化工,且极义理之深旨,痛快淋漓,触类旁通,深有味旨。
这显著的不同延伸出来,就是《儒林外史》平淡处的奇崛,从容着的诙谐。作者对于人物并无一字一语的挖苦、讽刺,而读者自能从其语言、行动的细节及其所做之事看到其可笑的极至;而《围城》除了用人物的语言、细节及事迹显示其可笑之外,作者亦阐发其之所以可笑的原尾,因作者语言幽默、诙谐,更加深了读者的印象。另外,《儒林外史》因重在客观描写,因此对客观景物并无意作为讽刺的对象,而《围城》主观揭示成为讽刺手法的重要部分,客观景物也成为作者阐明大义的有效手段而每每成为调侃的对象,并从中影射对于有关人物的讽刺、评判,手到擒来,所有一切均成为讽刺的利器。
对比这两部著作的不同不在于要分出高低轩轾,而是在于对讽刺小说有一系统、完整的认识,并寻找其中的影响与演变。并且,我们也因此可以看出讽刺作品都有其讽刺之外的深旨。于讽刺中我们不难洞见两位作者的真性情,对具体作品的分析中我们也不难看出两位作者悲天悯人、替天下人担忧的忧世伤生的情怀,及对于社会发展、完善之途的用心探索。我们不难看出,讽刺并不是聊博人笑、娱人耳目或显示作者才情的小伎俩,而是其中深寓着作者深刻的入世情怀,和以常式不能表达的深深焦虑与悲哀。讽刺不是一种对于理性、对于秩序的反叛,而恰恰是寻找理性、寻找秩序而不得的一种表现形式而已。
参考文献:
[1]吴敬梓.儒林外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2]朱一云,等.儒林外史资料汇编[Z].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8.[3]钱钟书.围城[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4]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
第二篇:浅析《围城》的讽刺手法
浅析《围城》的讽刺手法
甘肃政法学院 杨红军
【摘要】《围城》是中国现代讽刺小说的杰出代表,其中的讽刺手法灵活多样,独具一格,是钱钟书运用调侃、嘲讽、反讽等讽刺手法打造了一部讽刺之城。探究《围城》的讽刺手法,有助于我们认识和理解讽刺艺术。【关键词】讽刺手法 调侃 嘲讽 反讽
《围城》是一部充满尖锐讽刺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品,全书通过描写知识分子间的人情百态,讽刺了当时社会知识分子的虚荣心和精神困境以及儒林中普遍存在的崇洋媚外的心理。《围城》将钱钟书那幽默的语言艺术和讽刺才能展现的淋漓尽致,堪称现代文学史上讽刺小说的典范,更有着新“儒林外史”的称号。作为现代讽刺小说的典范,钱钟书在《围城》里所用到的讽刺手法可谓是匠心独具,比如幽默的调侃、尖锐的嘲讽、机智的反讽等。探究《围城》的讽刺手法可以加深对讽刺艺术的理解。
一、幽默的调侃
调侃是用轻松的方式来表达沉重的内容和观点,钱钟书在《围城》中常常以幽默而又悲怜的口吻调侃“芸芸众生”。他那巧喻跌出,旁征博引的调侃无处不在,具有相当的广度,既有对人物形象的调侃戏谑,也有对各种事物的调侃。㈠、对人物的调侃
在调侃方鸿渐购买文凭一事时,作者引用《圣经》里的典故作比:“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以遮羞丑,小小一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盖起来。自己没有文凭,好像精神上赤条条的,没有包裹。”这样的调侃在方鸿渐身上数不胜数,每每总能给读者一种忍俊不禁的感觉。在调侃鲍小姐“只穿绯霞色抹胸,海蓝色贴肉短裤,漏空白皮鞋里露出涂红的指甲”的穿着打扮时他这样写道:“有人叫她‘熟食铺子’,因为只有熟食店会把那许多颜色暖热的肉公开陈列;又有人叫她‘真理’,因为据说‘真理是赤裸裸的’,鲍小姐并未一丝不挂,所以他们修正为‘局部真理’”。钱钟书用这样诙谐的比喻调侃鲍小姐的行为放荡,在幽默搞笑的同时流漏着强烈的讽刺意味。在谈到方老爷给孙儿取名阿丑时,钱钟书这样写道:“又知道司马相如小字犬子,桓熙小字石头,范晔小字砖儿„„才知道儿子叫‘阿丑’还算有体面的!”方老爷对于阿丑这个名字的看法,不管这个名字在当时情境下的好坏,而是在和古人和名人的名字比较中略胜了一些,就觉得‘体面’,这种盲目的自满被钱钟书看似轻描淡写的调侃一点一点的撕破。在他在描写沈太太是这样调侃道:“沈太太生得怪样,打扮得妖气!她眼睛下两个黑袋,像圆壳行军热水瓶,像是储蓄着多情的热泪,嘴唇涂的浓胭脂给唾沫进了嘴,把暗黄崎岖的牙齿染道红痕,血淋淋的像侦探小说里谋杀案的线索„„”他将沈太太的两个眼袋比作圆壳行军水壶,将染上胭脂的牙齿比作侦探小说里谋杀案的线索,这样的比喻既表现出了沈太太的个性特征,又展现出一种哭笑不得的讽刺意味。㈡、对事物的调侃
比如书的开头对中国留学生打麻将一事的调侃:“船走得这么慢,大家一片乡心,正愁无处寄托,不知哪里忽然来了两副麻将牌。麻将当然是国技,又听说在美国风行;打牌不但有故乡风味,并且适合世界潮流。”简单的几句话就将这些本该学成回国的学子们却不务正业的现象表现得丑陋不堪。再比如钱钟书调侃方鸿渐一行从宁波到金华所坐的汽车,作者把那辆破车写得妙趣横生:“这辆车久历风尘,该庆古稀高寿,可是抗战时期,未便退休。机器是没有脾气癖性的,而这辆车倚老卖老,修炼成桀骜不驯,怪僻难测的性格,有时标劲像大官僚,有时别扭像小女郎,汽车夫那些粗人休想驾驶了解。它开动之际,前头咳嗽,后面泄气,于是掀身一跳,跳得乘客东倒西撞,齐声叫唤„„一口气走了一二十里,„„前面路还走不走呢?它生气不肯走了,汽车夫只好下车,向车头疏通了好一会,在路旁拾了一团烂泥,请它享用,它喝了酒似的,摇摆地缓行着。”这里作者把老旧的汽车比成摆架子的官僚,闹别扭的女郎,想象奇妙,既把汽车的残破不堪形容得淋漓尽致,又把官僚、女郎丑态批判得入木三分,别有一番愤世嫉俗的讽刺意味。他还这样调侃苏家花园的花:“苏家园里的桃花、梨花、丁香花都开得正好,鸿渐想现在才阴历二月底,花已经赶早开了,不知还剩些什么,留作清明春色。客堂一扇窗开着,太阳烘焙的花香,浓得塞鼻子,暖得使人头脑迷倦。这些花的香味,跟葱蒜的臭味一样,都是植物气息而有荤腥的肉感,像从夏天跳舞会上头发里发泄出来的”。
调侃无疑是《围城》里用到最多且最成功的讽刺手法。钱钟书先生以他学贯中西的文化修养和幽默机敏的个人气质让每一句调侃都变得生动俏皮;他还将比喻、夸张、用典等修辞手法巧妙地融合在调侃的语言中;用妙趣横生而又富于智慧的语言调侃众生,形成独具魅力的讽刺风格。
二、尖锐的嘲讽
相对于调侃,嘲讽是一种更直接更尖锐更犀利的讽刺手法。《围城》中的嘲讽多是针对一些人和事的,钱钟书对于看不惯的人和事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冷嘲热讽。大到主人公方鸿渐,小到只出现过一次的路人,他总能用极尽刻薄的文字将其彻头彻尾的讽刺一通。《围城》中的嘲讽不仅有作者对于反面事物的冷嘲热讽,还有作者精心安排的一些主人公的自嘲。㈠、刻薄的嘲弄
钱钟书最看不惯的就是知识分子的虚荣心和国人盲目崇洋媚外的心理,这从他自始至终对其的嘲讽就可以看出来。当描写到三闾大学学生的崇洋风起时作者这样写道:“那些学生虽然外国文不好,卷子上写的外国名字却很神气。有的叫亚历山大,有的叫伊丽莎白,有的叫杰克,有的叫‘小花朵’,有的叫‘火腿’(Bacon),因为他
的中国名字叫培根,一个名叫黄伯伦的学生外国名字是诗人‘拜伦’(Byron),辛楣见了笑道:‘假使他姓张,他准叫英国首相张伯伦;假使他姓齐,他会变成德国飞机齐柏林,甚至他可以叫拿破仑,只要中国有跟‘拿’字发音相近的姓”。中国的学生首先应该是学好国学,其次抱着学习的态度去学习洋文以开拓视野,而三闾大学的学生没学到洋文的精华却只学会了拿一些神气的名字来炫耀。作者用这样尖刻的语言嘲弄三闾大学的崇洋风气,讽刺知识分子的精神病态。再如钱钟书对候营长的嘲弄:“候营长有个桔皮大鼻子,鼻子上附带一张脸,脸上应有尽有,并未给鼻子挤去眉眼,鼻尖生几个酒刺,像未熟的草莓”。本应该说脸上张长着鼻子,作者却将其夸张成“鼻子上附带着一张脸”,还将候营长的鼻子比作“未熟的草莓”,候营长这个痞子形象便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方鸿渐在回周公馆的电车上看到了一个打扮的不伦不类的女孩子,钱钟书这样嘲讽道:“那孩子年纪虽小,打扮得脸上颜色赛过雨后虹霓,三棱镜下日光或者姹紫嫣红开遍的花园,她擦的粉不是来路货,似乎泥水匠粉饰墙壁用的,汽车颠动厉害,震得脸上粉粒一颗颗参加太阳光里飞舞的灰尘。”作者用夸张的修辞手法和尖刻的语言嘲笑这个打扮的不伦不类的女孩,讽刺了当时社会的畸形和病态。㈡、自嘲
自嘲就是自己嘲笑自己,通常发生在困惑中的知识分子身上。《围城》里的自嘲主要体现在主人公方鸿渐身上。方鸿渐的困惑是多方面的,既有爱情方面的困惑,也有事业方面的困惑。面对人生的诸多不如意,他失意彷徨,然而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自嘲。方鸿渐做为钱钟书讽刺对象的代表人物,钱钟书赋于了他许多“言论”,其中不乏自嘲的片段。在想好准备买假文凭回国时他自嘲道:“撒谎欺骗有时并非不道德,柏拉图《理想国》里就说士兵对敌人,医生对病人,官吏对民众都应该哄骗。圣如孔子,还假装生病,哄走了儒悲。孟子甚至对齐宣王也撒谎装病。父亲和丈人期望自己是个博士,做儿子女婿的好意思教他们失望么?买张文凭去哄他们,好比前清时代花钱捐个官或英国殖民地商人向政府府库报效几万镑换个爵士头街,光耀门梢,也是孝子贤婿应有的承欢养志,反正自己将来找事时,履历里决不开这个学位。”这样的自嘲,将方鸿渐及其家人的虚荣心活现在读者面前,也将国人崇洋媚外的心理讽刺得淋漓尽致。方鸿渐跟唐晓芙的爱情情是发自真心的,然而这份感情在唐晓芙知道了他的过往之后突然破裂。唐晓芙当着他的面将他购买假文凭以及轮船上跟鲍小姐厮混的事情说出来的时候。他只反驳了一句文凭的事情是闹着玩的,然后就自嘲道:“你说得对,我是个骗子,我不敢再辩,以后决不来讨厌了。”其实他的内心并没有真正觉得自己是个骗子,他是从内心喜欢唐晓芙的,所以在自己的过往被揭穿之后他愤恨自己,又不能迁怒于他人,就只能嘲笑自己。最能显示方鸿渐生活苦恼的或许是他在三闾大学与好友辛楣难以交流情感扫兴而归的自嘲:“难得一团高兴,找朋友扫尽了兴。天生是教他们孤独的,一个个该各归各,老死不相往来。身体里容不下的东西,或消化,或排泄,是个人的事;为什么心里容不下的情感,要找同伴来分摊?聚在一起,动不动自己冒犯人,或者开罪自己,好像一只刺猬,只好保持着彼此间的距离,要亲密团结,不是你刺痛我的肉,就是我擦破你的皮。”方鸿渐朋友不多,也很少有能推心置
腹的,得不到周围人的“认同”,所以现实中总是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这样的多重压迫下,他只能通过自嘲来聊以自慰,有点像“阿Q”的样子。
三、反讽
反讽是一种带有讽刺意味的表达方式和写作技巧,在文学作品中常表现为言非所指、正话反说、反话正说、表象与事实的对照、理想与现实的思考等。钱钟书在《围城》里不但用反讽的言语来讽刺一些人和事,还通过对人性和现实的反讽性思考来讽刺整个社会的病态。㈠、反讽话语
在方鸿渐和苏文纨的感情纠葛上,钱钟书通过大量的反讽话语把方鸿渐那种时刻提防的心理状态进行了夸大叙述。真正的爱情本来就是盲目的,冲动的 ,而这两个人的所谓恋爱却是那样的清醒,苏文纨一步一步地设计着情感的陷阱,方鸿渐时时刻刻地为自己设防,这样的情节设计本身就是对现代中人们爱情状况的一种反讽。这两个人情感纠葛的最终结束,都是因为一个亲吻。作者是这样描述这个亲吻的:“这吻的分量很轻,范围很小,只仿佛清朝官场端茶送客时的把嘴唇抹一抹茶碗边,或者从前西洋法庭见证人宣誓时的把嘴唇碰一碰《圣经》,至多像那些信女们吻西藏**或罗马教皇的大脚指,一种敬而远之的亲近。”作为反讽叙述,这段描写潜藏着多重的反讽意味,由此达到一种对于人性的深度反讽。第一重的反讽意味,是把方鸿渐和苏文纨之间的这次亲吻,与清朝的官场、西洋的法庭、宗教中的信徒等所表现的嘴唇的动作比在一起,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用这种滑稽的类比突兀地表现了这场亲吻的虚假和客套。第二重的反讽意味是钱钟书作为一个叙述者,在描写这个亲吻的“分量很轻,范围很小”的时候,用了各种比喻的句子来极力表现这个亲吻在方鸿渐的心中确实是很轻,很无所谓的。但越是极力的形容这个吻的无关重要,我们越是感到事实的真相远非如此。第三重的反讽意味来自于方鸿渐的命运,钱钟书将这个吻描写的很轻,而事实是个吻为方鸿渐以后的悲剧命运埋下了祸根。唐晓芙本来可以接受方鸿渐的爱,但正是因为这个虚伪的亲吻,最终离开了他。而苏文纨也就是因这个吻而由希望转为失望,由勾引转为忌恨,变成了方鸿渐人生道路上的一颗灾星。在方鸿渐和唐晓芙感情纠葛的最后,钱钟书写了这样一段对话:“‘方先生人聪明,一切逢场作戏,可是我们这种笨蛋,把你开的玩笑都得认真——’唐小姐听方鸿渐嗓子哽了,心软下来,可是她这时候愈心疼,愈心恨,愈要责罚他个痛快——‘方先生的过去太丰富了!我爱的人,我要能够占领他整个生命,他在碰见我之前,没有过去,留着空白等我——’鸿渐还低头不响——‘我只希望方先生前途无量。’”这段对话其实只有方鸿渐的沉默和唐晓芙的数落,而正是两个人之间截然不同的反应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和反讽效果。㈡、反讽性思考
钱钟书还在《围城》里展开了对于知识分子群体、教育体制、现代文明状态的反讽性思考。他通过方鸿渐这一人物形象的眼睛,看到的是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在整体的文化环境中的精神病态。钱钟书以方鸿渐的佯装无知和不如他人的心态,不露声色展现出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在自以为是和自我欺骗中,把自己看做是现代科学知识和理性精神的代言人和掌握者,由此表现出形形色色的荒谬可笑的生活状态、思维方式、心
灵结构,并最终达到反讽的目的。这种反讽的光芒,不仅指向了方鸿渐周围的知识分子群体,同时也指向方鸿渐本人。这种反讽不仅具有批判的功能,也具有反思的功效,由此达到对于中国文化和现实情境的思考和质疑。钱钟书在《围城》中描绘的以三闾大学为中心的文化圈是当时社会知识分子失去精神家园的最好例证。钱钟书对于这个文化圈的反讽嘲弄,主要采取的是一种置身其外的远距离观望姿态,也就是借助方鸿渐的视角,大多数的时刻都摆出一种客观冷静的姿态,让反讽对象自身展现其荒谬和虚伪,让荒谬者更荒谬,让虚伪者更虚伪。但钱钟书自己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又无法真正置身事外。所以我们可以体会到,在《围城》的字里行间,其实深深潜藏着作者对于这群人物以及中国整个的教育体制和的反思。钱钟书通过三闾大学的校长高松年,讽刺了大学教育的一整套政策和体系所具有的荒谬性和滑稽性。比如高松年的那段有名的治校的“科学定律”——“我的看法跟诸位不同。名教授当然好,可是因为他的名望,学校沾着他的光,他并不倚仗学校里地位。他有架子,有脾气,他不会全副精神为学校服务,更不会绝对服从当局指挥。万一他闹别扭,你不容易找替人,学生又要借题目麻烦。我以为学校不但造就学生,并且应该造就教授。找到一批没有名望的人来,他们要借学校的光,他们要靠学校才有地位,而学校并非非有他们不可,这种人才真能跟学校合为一体,真肯为公家做事。学校也是个机关,机关当然需要科学管理,在健全的机关里,决没有特殊人物,只有安分受支配的一个个单位。所以,找教授并非难事。”也就是说,高松年并不是本着广纳贤才想法,聘请具有真才实学的知识分子教书育人,而是打着“科学治校”的幌子,满足和发泄个人的权力欲望。也正是高松年的这条“科学定律”导致了众多平庸无能的知识分子有机可乘,在三闾大学上演了一幕又一幕的闹剧和丑剧。
钱钟书先生怀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用半生的智慧和生活的沉淀铸就了《围城》。他在《围城》中运用调侃、嘲讽、反讽等手法,透过一系列人物形象揭露了知识分子失去精神家园后的劣根性和社会的黑暗与腐朽,将讽刺和幽默精妙的结合在一起,形成了灵动诙谐的讽刺艺术,处处耐人寻味,令人百读不厌。
参考文献:
[1] 钱钟书.围城.[M].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2)
[2] 周锦.《围城》面面观.[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5)
[3] 孟宪华.浅析钱钟书《围城》的讽刺幽默性.[J].文教资料,2009(3)
[4] 彭小球,周叶青.论钱钟书《围城》的讽刺艺术.[J].益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8(4)[5] 张秀英.《围城》话语建构的反讽艺术.[J].艺术广角,2004(3)
第三篇:儒林外史与聊斋志异讽刺艺术之比较
《儒林外史》与《聊斋志异》讽刺艺术之比较
――寒假作业之读书笔记
“秉持公心,指摘时弊,机锋所向,尤在士林;其文又戚而能谐,婉而多讽”,《儒林外史》以其深刻的思想内容和高超的艺术技巧,为我国讽刺文学的典范。“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精练地概括了《聊斋志异》在讽刺艺术方面的高超成就。二者一个以“儒林文人”为对象,进得行辛辣的讽刺,一个以鬼神妖怪的世界来映射世人;一个冷峻,给人以悲剧感觉,一个热烈,给人以喜剧的印象。但二都虽都是从现实出发,通过夸张变形,借以批判现实,但所达到的艺术效果却是不同的。
首先,在题材的选取上,《儒林外史》着重选取具有典型意义的题材,而《聊斋志异》则选“小”题材,以小见大,讽喻时弊。
《儒林外史》所写尽是“儒林中人”,天下儒生何止千万,这样选择有有代表性的题材极其重要。许多人情世态也都是当时社会上常见的,作者抓住了这些材料,加以典型的概括, 例如,范进在发迹前受尽冷落,向胡屠户借钱, 被胡屠户一口唾沫啐在脸上, 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旦范进中举,胡屠户马上改口他为“贤婿老爷”, 还夸奖他“才学高,品貌好, 就是城里头张府、周府那些老爷, 也没有这样一个体面的相貌。”前倨后恭,刻划出当时的世态。蒲松龄善于选取“小题材”反映、揭露黑暗社会的“大现实”。《促织》就是最杰出的一篇。因“宫中尚促织之戏, 岁征民间”, 于是层层官吏借此敛财。最后落到里正成名身上。他捉不到促织, 又“不敢敛户口”, 被抓去打得“浓血流漓”,“惟思自尽”。后经“巫”指点, 幸得金翅促织, 又被子弄死, 子惧投井。然而, 其子魂化促织, “轻捷善斗”,遂献宫中,“上大嘉悦”, 成名因而暴富, 竟“裘马过世家”。情节跌宕起伏, 惊心动魄。作品通过一个小小的促织, 把皇帝的昏庸, 社会的黑暗, 官吏的谄媚, 人民的疾苦, 反映得淋漓尽至, 这已不是一般的刺贪,而是直刺最高统治者——皇上。其次,在讽刺手法的运用上,也有不同。《儒林外史》采取广泛而又强烈的艺术对比手法, 从正面进行讽刺抨击。《聊斋志异》则采用较为曲折的方法,讽刺的力度更强。
通过对比使作品思想十会尖锐,针针见血。在刻画人物时, 常常不直接说明自己的意图, 而是通过鲜明的对比, 在字里行间透露出深刻的含义, 引导读者一道爱其所爱,憎其所憎。王冕、杜少卿等是作者理想中“振兴世教”的人物。其中王冕在第一回出现,成为衡量全书人物的尺度, 力求达到“敷陈大义”和“隐括全文”的目的。杜少卿是“一门三鼎甲、四代六尚书”的官宦人家的后代,却是
封建统治阶级的“叛逆者”。这些人物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对功名富贵采取否定的态度, 并敢于蔑视封建统治阶级的权势。他们的对立面,就是匡超人、牛浦郎以及权勿用、杨执中等一批堕落的儒林人物。匡超人伪造文书、代人考试、修妻再娶、忘恩负义。牛浦郎为了结交官府, 贪图名利, 竟冒名牛布家, 进行招摇撞骗,后来原形毕露。通过对比,说明这类人物是当时社会环境的必然产物, 从他们身上可以看见功名富贵腐蚀人心的恶劣影响。地主盐商的丑恶言行与市井细民的高尚品德的对比, 显得泾渭分明。严监生和胡三公子, 他们食而无厌地聚敛钱财,过着腐化堕落的生活。盐商宋为富恬不知耻地宣称:“一年至少也娶七八个妾”,并且飞扬跋扈, 只要一个诉呈, 打通关节, 立即就能取得诉讼的胜利。第五十五回写了四个自食其力的奇人:会写字的季遐年, 卖火纸管子的王太, 开茶馆的盖宽,做裁缝的荆元。他们都不是科举场中的人物, 但他们自食其力, 品格高尚, 与前者形成显明的对比。
而《聊斋志异》刚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即明指甲而真意骂乙, 是一种非常隐晦曲折的讽刺手法。它含沙影射, 不露痕迹, 满清王朝无可奈何, 而读者心领神会,彼此心照不宣, 所以其“杀伤力”极强。请看《画皮》。太原王生, 路遇女郎,竟领入家中“寝合”, 道士告诉他是妖,他将信将疑。后来,他“窗窥之,见一狞鬼,面翠色„„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披于身,遂化为女子。”最后,女鬼终将王生害死。作品明写女鬼, 实则暗骂那些衣冠楚楚、高居显位、光环照人的达官贵人, 他们搜刮民财、荼毒百姓,都是一群披着“画皮”的恶鬼。《梦狼》也是此种讽刺手法之精品。在阴间的官府上,只“见堂上、堂下,坐者、卧者,皆狼也。入视墀中,白骨如山。”“忽一巨狼,衔死人入。”竟“聊充庖厨。”作者用阴间恶狼当道的衙门, 影射贪官污吏残害百姓的社会现实, 在那个想说不能直说,想写不能直写、文网密布的反动王朝,读来实在令人痛快淋漓、妙不可言。
第三,在人物的塑造上,《儒林外史》及成功地塑造出性格复杂的典型人物。《聊斋志异》则塑造出分形象生动的人物。
《儒林外史》这种对人物揭露正反面复杂特征的描写是罕见的。正面人物并不都好,反对人物并不都坏。如马二先生,瑕瑜互见,若不是就全书批判的主要倾向而论,很难说他是反面人物。他作为一个“选家”,热衷科举,专研制艺, 言必称朱熹,对科举制有一系统的理论,一心想做官发财。特别是马二先生游西湖, 遇到女人不敢仰视;见到皇帝的字, 慌忙磕头;他赞美西湖的美景时,用了《中庸》中的一句话, 牛头不对马嘴;看到酒店里的鸡鸭鱼肉,直咽唾沫。马二先生的迂阔、无知、鄙俗, 可谓表现得淋漓尽致。可马二先生在朋友蘧马先夫急难的时候, 倾囊相助,免去其一场官司。连敲竹杠的公差也为之感动, 小说借一个人物的口, 称赞他是有义气、有肝胆的骨肉朋友。在马二先生的身上,缺点这样突出,优点亦如此。
可见吴敬梓没有把马二先生简单化, 他也是性格复杂的典型人物, 作者运用这种极为“不协调”的笔法, 逼真地予以描绘,就形成强烈的讽刺。《儒林外史》往往描写丑的事物自认为美或冒充为美, 同时又巧妙地戳穿其美的外衣,让读者看到其丑陋不堪的本质, 其讽刺手法极为丰富多变, 鲁迅称它为“诚微辞之妙选,亦狙击之辣手”, 是非常恰当的。《儒林外史》的问世, 体现了现实主义讽刺艺术的高度成就。
《聊斋志异》大量栩栩如生的人物更是要人叫绝。《劳山道士》,慕道入山求仙的王生, 生性娇惰, 经受不住艰苦生活的考验, 入山不久便“不堪其苦,阴有归志”。但又不甘空手而归,便向师父提出“略授小技”的请求。师父传授给他穿墙之术, 并让他当场试验, 果然“虚若无物”。王生大喜, 回家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在妻子面前吹开了, 说自己“遇仙,坚壁所不能阻”,并且当场“去墙数尺,奔而入”。结果却“头触硬壁,蓦然而踣”。《王子安》中的王子安,屡试不售,“入闱后,期望甚切。”近放榜时, 醉入梦乡。忽闻“报马来”,王踉跄而起:“赏钱十千!”家人因其酒醉, 便骗他说:“但请自睡,已赏之矣。”美梦便继续做下去。一会儿又有人来报:“汝中进士矣!”王大喜,起而呼曰:“赏钱十千!”家人骗之如前。最后梦见自己殿试翰林, 便“自念不可不出耀乡里”, 于是大呼长班,长班稍稍来迟,他便破口大骂, 甚至大打出手。结果倾跌床前,妻儿“粲然皆笑”, 方才“忽如梦醒,始知前此之妄。”这两个人物就非常形象,使人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同时也增强了作品的讽刺力度。
第四,两部作品所形成的气氛不同。
《儒林外史》在他的讽刺人物的喜剧性行动背后,几乎都隐藏着悲剧性潜流,只不过吴敬梓喜剧中的悲剧笔触不像一般悲剧那样浓烈、哀恸欲绝,慷慨悲歌,而是一种辛酸的,悲怆的哀怨之情。如范进因中举而发疯时的种种丑态,让人感到好笑的同时还有一种酸楚。《聊斋志异》有高度的艺术性,充满了幽默和诙谐, 在令人喷饭之余又拍案叫绝。从而达到针砭时弊、抑恶扬善之目的。如《骂鸭》全文仅一百二十三字,就痛快淋漓地惩罚了一个盗鸭者。某民盗邻鸭,烹之,至夜,肤生鸭毛,触之则痛。入梦,有人告曰:须得失者骂方愈。而邻翁素雅量,不骂,再三劝说,“翁乃骂,其病良已。”那盗鸭者受到恶报的丑态,实在大快人心,是对一切贪官污吏的讽刺和警告。整部作品喜剧气氛很浓。
通过上面的比较我们不难看出,《儒林外史》与《聊斋志异》同是讽刺性作品,但是它们的风格是不同的。虽然运用相似的手法,可是达到的艺术效果也是不同的。但它们无论怎样都是我国古典小说中讽刺艺术的高峰,给我国的文学史添上的精彩的两页。
2006年2月
第四篇:《儒林外史》的讽刺
《儒林外史》的讽刺
盛世的悲歌——《儒林外史》的讽刺|张国风《儒林外史》的贡献是多方面的,其中最大的贡献是它的讽刺艺术。而讽刺是分层次的,《儒林外史》为我们提供了一种高层次的讽刺。
讽刺的第一个关键是讽刺的武器。讽刺针对的是负面的人物或现象,是否成为负面的判断,涉及判断者的价值观。价值判断是讽刺的题中应有之义。吴敬梓的价值观,基本上属于儒家。《儒林外史》褒贬人物的标准,依然是儒家的标准。或者说,吴敬梓讽刺的武器是儒家的思想。从积极的方面来说,吴敬梓发挥了儒家固有的关心现实、关心社会、批评现实的精神;从消极的方面来说,吴敬梓依然没有冲破儒家思想的樊篱。当然,这么说未免过于简单。吴敬梓从明清之际的进步思潮中汲取了批判的精神,这种思想的深度并非“儒家思想”四个字可以概括。但是,究其根源,究其核心,依然不脱儒家思想的樊篱,重点仍在伦理性的批判。必须说明的是:这个标准受到了政治态度的牵制。吴敬梓从儒家的伦理规范中悄悄地将“忠”字剔除,独取孝义诚信,并处处强调孝义诚信与功名富贵之水火不相容。吴敬梓把王冕树为儒林的榜样,而王冕视功名富贵如瘟疫,王冕的母亲说:“做官怕不是荣宗耀祖的事,我看见这些做官的都不得有甚好收场。”吴敬梓的政治态度由此可见一斑。吴敬梓生在一个文字狱最为猖獗的时代,他的政治态度没有非常直接的表白,但比曹雪芹要明显得多,至少还写到了一桩文字狱。曹家与政治的关系太直接,问题太敏感,涉及到了清王室骨肉相残的斗争,曹雪芹不能不竭力地回避政治的描写。《儒林外史》特种邮票一套6枚,通过勾线填色、逐层晕染等艺术手法,生动展现了《儒林外史》中《范进中举》《王冕画荷》《杜少卿夫妇游山》等6个故事。讽刺的第二个关键是选择讽刺的对象。这一问题与前一个问题密切相关。《儒林外史》讽刺的对象,集中于势利与虚伪这两种社会现象。儒家讲仁,又讲尊卑名分,本质上就是一种虚伪;但吴敬梓身为17世纪的一个知识分子,还认识不到儒家思想本质上的虚伪。尽管如此,儒家讲诚,讲信义,而且以此为据,谴责虚伪和势利的社会现象。儒家以道德取人,不以贫富取人。贫富是社会等级最明显最简单的划分,科举是一般读书人最关心的事情,势利是最明显的社会病态,范进中举之所以成为《儒林外史》里最脍炙人口的故事,给所有的读者以难忘的印象,其原因就在这里。吴敬梓没有将批判的锋芒局限于对势利现象的讽刺,而是将讽刺的解剖刀深入到了人物的内心深处。吴敬梓的讽刺、批判的目光不再局限于道德评判,而是提高到了制度的层面。具体来说,涉及到了对于科举制度的批判。就读书人而言,科举制度提供了改变自身社会地位的可能性。在功名富贵的诱惑下,读书人或者变成除了八股一无所能的废物,或者侥幸获取功名,进入官场的染缸。吴敬梓对科举制度产生的种种弊病作了独到的观察和分析,将其当作讽刺的主要对象。从讽刺所针对的人物而言,《儒林外史》的讽刺对象非常广泛,上自翰林、太保,下至三教九流。中心的对象是知识分子,尤其是秀才这个群体。这是吴敬梓最熟悉的群体,也是《儒林外史》中写得最好的群体。从讽刺所针对的现象而言,围绕着“功名富贵”四个大字。凡是追逐、艳羡、自负其功名富贵者,即成为《儒林外史》的讽刺对象,而不论其社会地位之高低贵贱。如果仅此为止,则《儒林外史》并无与众不同之处。对名利之徒的讽刺自古就有,对世态炎凉的感慨史不绝书。吴敬梓最感兴趣的讽刺对象是:虚伪势利、利欲熏心而又自以为忠孝仁义或欲掩其真相,而使他人认为是忠孝仁义者。正是在这一点上,《儒林外史》表现出它的与众不同,吴敬梓表现出他出色的讽刺天赋。这一天赋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对此类人物和现象的高度敏感、精心观察,准确捕捉其特征;二,对此类人物“良好的自我感觉”进行绘声绘色而又不动声色的描写。
热衷名利之人,常有冰雪之语。假恶丑者,依然需要一种内心的平衡,需要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到伦理的依据,以消解心中的负疚,达到内心的平静,甚至站到道德的制高点上,获得道德高尚的满足。吴敬梓讽刺的对象,往往具有良好的自我感觉。翟买办,一个小小的衙役,本是一个狐假虎威的小角色,他却自认为是知县跟前叫得响的人物。因为他心里作如此想,所以想不通一个知县叫不动一个百姓的道理。时知县的本心,是要用王冕的画作为礼物去巴结危素,但他却把自己的下乡想象为“屈尊敬贤”的高尚行为。难怪他吃了闭门羹便要勃然大怒。夏总甲一个基层小吏,却颐指气使,“和众人拱一拱手,一屁股就坐在上席”,大有“官到尚书吏到都”的气象。范进的丈人不过一介屠户,却没有把中了秀才的穷女婿看在眼里,更不必说那些“做田的、扒粪的”农户。梅玖不过是一个新进的秀才,却仗着“我们学校的规矩”,趾高气扬,将老童生尽情地挖苦一顿,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王德、王仁贪的是妹夫严监生的银子,可这一对兄弟的原则性最强:“我们念书的人,全在纲常上做功夫!”是所谓义形于色,当仁不让。妹妹还没有断气,他们就催着严监生扶妾为正。严贡生贪婪狠毒,亲弟严监生尸骨未寒,他就雄赳赳地打上门去,要夺弟弟的遗产。可他一口咬定赵氏是妾,并扬言:“我们乡绅人家,这些大礼都是差错不得的!”俨然是礼教的捍卫者。这个儒林中最恶劣的分子,却总能抓住理。他的名声很臭,刁钻刻薄,连族长都怕他怕得要命,却自许为“公而忘私,国而忘家”,“于心无愧”。严贡生一生口是心非,却句句不离道德名分。他处处要占人便宜,却说自己“从不晓得占人寸丝半粟的便宜”。平日常做亏心事,却居然能够做到“半夜敲门心不惊”。陈和甫整日奔走权门,打秋风,讨一口剩菜残羹,可他自己却坦然地说:“晚生只是个直言,并不肯阿谀趋奉。”不承认是仰人鼻息的人。王惠分明是一个酷吏,衙门里一片“戥子声、算盘声、板子声”,“合城的人无一个不知道太爷的利害,睡梦里也是怕的”,他却自认为“而今你我为朝廷办事,只怕也不能不如此认真”。娄家公子结交了一批不三不四的“名士”,却自以为是礼贤下士的豪举。杨执中、权勿用、张铁臂一个个出乖露丑,使两位当代信陵大为扫兴。八股本是无用之物,可是鲁翰林却认为,八股通了,一通百通;八股不通,一切等于零。他是科场上的胜利者,充满着一种胜利者的优越感。这份自豪传给了他的女儿鲁小姐。女婿不懂八股,致使鲁小姐有误我终生之憾。八股本是赚取功名的敲门砖,而马二先生却把八股视为学问,对自己选文的眼光非常自豪。因为他心里藏着这一份自豪,所以当他看到匡超人的桌子上放着一本“他新选的《三科程墨持运》”,立即就对其产生了好感。当他看到书店里摆着自己的选本,不免心里欢喜,立即上前去打听此书的销售情况。赵雪斋攀龙附凤,借着说诗,带出中翰顾老先生、通政范大人、御史荀老先生,没见他有什么惊人之作,可他却以诗人自居,俨然是杭城诗坛的风雅主持。匡超人发迹以后,变成一个无耻卑鄙的名利之徒。潘三东窗事发,没有把匡超人供出来。而匡超人却不领这份情,他坚决不去探望入狱的潘三,自说“便是我当地方官,我也是要访拿他的”。一副公而忘私的模样。人物假恶丑的本来面目与他真善美的自我感觉的错位,造成了一种喜剧的效果。为了制造良好的自我感觉,可以吹牛,可以撒谎。斗方名士会吹,官吏会吹,衙役会吹,盐商、屠户、和尚、山人,也都精通此道。梅玖吹他进学前,梦见太阳落在他头上。王惠吹他科考时如有神助的鬼话,哄哄老实的周进。匡超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教习,他却自吹说“学生都是荫袭的三品以上的大人,出来就是督、抚、提、镇,都在我跟前磕头”。名利之徒的吹牛撒谎,沽名钓誉,达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马二先生经不起蘧公孙的纠缠,让他站上了《历科程墨持运》的封面;牛浦借着偷来的诗稿,冒充牛布衣;在牛玉圃那里,吹牛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种上了瘾的嗜好。权贵和富翁,似乎都是他的挚友,他一开口就说是“二十年拜盟的朋友”。这种良好的自我感觉,不但是骗人,而且是自欺。一部《儒林外史》,简直就是一部吹牛大全。良好的自我感觉背后,是信仰的缺失。真正有信仰的人,如杜少卿的父亲,则被高翰林看做呆子。《儒林外史》中的几位真儒,一个一个地被边缘化。不是优胜劣汰,而是一种“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负淘汰。我们在《儒林外史》里看到了封建社会晚期的信仰危机。统治者也不愿去遵守自己制定的伦理规范,这一现象最容易摧毁一般人对伦理的信仰。当人人都在做假的时候,诚信还有什么意义!人人戴着假面,真正变成了人生如戏。可悲的是,如鲁迅所说:“看客虽然明知是戏,只要做得像,也仍然能够为它悲喜,于是这出戏就做下去了;有谁来揭穿,他们反以为扫兴。”(《马上支日记》)着力描绘讽刺对象的自我感觉,而不去直揭对象的可恶,使讽刺获得了一种含蓄的风格。辛辣的讽刺融化在似乎是无动于衷、不动声色的描绘之中,这就是鲁迅所说的“戚而能谐,婉而多讽”,“烛幽索隐,物无遁形”。中国古代最强势的文体是诗歌和史传,恰恰这两种文体都追求一种含蓄的风格。吴敬梓的讽刺青睐于含蓄的风格,是受到了传统文化潜在的影响。从读者的感受来看,小说越是渲染被讽刺者良好的自我感觉,讽刺的意味就越是浓郁,讽刺的效果就越强烈。发迹前的周进,只是让我们觉得他的迂腐可怜。他的提携范进,也会得到读者的好感,没有多少讽刺。当梅玖嘲笑周进的时候,我们只觉得周进的可怜,讽刺主要落在梅玖的身上。周进的冬烘,可笑的成分少而可怜的成分多。他的贡院发疯,更是让人唏嘘不已。在科举制度的诱惑和毒害之下,多少读书人变成空虚愚昧,除了八股一无所知也一无所能的人。范进的故事也与此类似。我们读范进中举的故事,一开始,没有觉得作者对范进有多少讽刺,只觉得他老实而可怜。讽刺的笔墨主要落在胡屠户的身上。作者用不无夸张的笔墨,写出他的前倨后恭,造成了强烈的讽刺效果。范进中举以后,他的自我感觉逐渐地好起来,我们看到他一面忸怩作态,装出守孝的模样,一面“在燕窝碗里拣了一个大虾元子送在嘴里”,看到他身为学道,不知苏轼是何人,才觉得讽刺落到了他的身上。吴敬梓像吴敬梓从名门子弟坠落至一贫如洗的平民,这一段惨痛的经历,来自上流社会的蔑视和排斥,无疑培养了他对世态炎凉的痛彻体验,培养了他对势利和虚伪的敏感和痛恨。与此同时,我们也要看到,乾隆时代,也正是一个统治者自我感觉良好的时代。春风得意的乾隆,自诩为“十全老人”,认为他的文治武功古今无人可比。他不但不允许有什么权臣,甚至也不承认有什么名臣,更不承认有帝王师之类的人物。乾隆不甘心仅仅做一个守成之主,他要做一个中兴之主。乾隆时期御纂、御注、钦定的经典之多,不仅说明了最高统治者对儒家学说的重视和提倡,而且说明了乾隆兼君主和教主于一身的内心愿望。当然,传统文化的习惯,如鲁迅所说,“挂起招牌就算成功了”,这种重视和提倡并没有多大的效果。吴敬梓的晚年,已经沦为一餐一饭都难以为继的赤贫。他对所谓的盛世不会有什么好感。他早已被社会边缘化。正是这种边缘化的社会地位,这一份难得的孤独和寂寞,使他在盛世保持了一份难得的清醒。凭着这份清醒,吴敬梓看清了盛世背后的暗潮汹涌,看透了世情的势利和虚伪。可贵的是,吴敬梓的边缘化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曾经有机会从统治者的宴席上分得一些剩菜残羹,可是,吴敬梓放弃了。他像陶渊明一样,像嵇康一样,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因为他对盛世的否定,所以他要在小说里塑造一个庄绍光这样的人物。庄绍光那种蔑视富贵、淡泊功名、独立不羁的人格,深为作者所景仰。边缘化的地位,甘于寂寞、淡泊功名的思想,贫困带来的愤激与悲凉,加强了吴敬梓批判的力度,使《儒林外史》中处处迸发出讽刺的火花。在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盛世,吴敬梓带着他的忧愤和悲凉,完成了他不朽的讽刺巨著,使后人永远记住了这一位文化巨人的名字。(《文史知识》2016年第2期)(栏目:文化史知识)
第五篇:浅谈《儒林外史》的讽刺艺术
浅谈《儒林外史》的讽刺艺术
罗高
(中文081,070811102)
摘要:《儒林外史》是我国古代讽刺文学的典范作品。在讽刺方面,主要体现在基于现实的讽刺,加之吴敬梓巧妙地运用夸张和对比手法,突出了强烈的讽刺效果。全书竭尽讽刺之能事,奠定了我国古代讽刺小说的基础,为以后讽刺小说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道路。
关键词:儒林外史,讽刺艺术,对比,夸张,诙谐的讽刺与严肃的写实
《儒林外史》是我国文学史上一部卓越的揭露封建科举制度弊端的现实主义长篇讽刺小说。全书共五十六回,描写的人物众多。吴敬梓运用朴素、灵活、幽默的地方性语言,假托明代,实际反映的是康乾时期科举制度下读书人的功名和生活。他以独特的视角,对封建统治阶级用以禁锢人们思想而死板乏味的八股取士制度,进行了辛辣的嘲讽。可以说,吴敬梓对封建科举制度的批判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深度。
《儒林外史》问世之后,以其高超的艺术水平受到人们的喜爱和赞扬,尤其是它婉转诙谐的讽刺艺术,更是令人叹为观止。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评价道:“迨《儒林外史》出,乃秉持公心,指谪时弊,机锋所向,尤在士林,其文又戚而能谐,婉而多讽 ”,甚至认为 “讽刺小说从《儒林外史》而后,就可以谓之绝响。”
吴敬梓在继承中国古代讽刺艺术优秀传统的基础上,加以自己的创造,把中国古代讽刺艺术推向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作者的见解并不是直接列出来硬塞给读者,而是在具体形象的塑造中阐明。周进和范进的中举,匡超人的转变,杜少卿的豪举,马二先生的迂腐,这一切都是通过具体的情节来表现深刻丰富的思想。吴敬梓并没有直接向我们褒贬什么,但每个形象都饱含着巨大力量的褒贬,传达着作者明确的正义观。
下面将就《儒林外史》的讽刺艺术特征作三点进行一个粗浅的探析。
一、对比的讽刺艺术
对比是这部小说的为了突出讽刺效果常用到的手法。
如胡屠户对范进中举前后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的对比。中举前称他为“现世宝”、“癞蛤蟆”,中举后称他为“贤婿老爷”、“天上的文曲星”;对他外貌的描述也不同,中举前说他“尖嘴猴腮,不三不四”,中举后夸他“才学高,品貌好”;两次的贺礼也不同,中举前是“一副大肠和一瓶酒”,中举后是“七八斤肉,四五千钱”;离开范进家的动作神态也不同,中举前离开时是“横批了衣裳,腆着肚子去了”,中举后离开时是“千恩万谢,低着头,笑咪咪地去了”。通过对比,使他的前倨后恭、嫌贫爱富、趋炎附势、庸俗自私的典型市侩形象跃然纸上。还有对众乡邻的对比:范进中举前对范家揭不开锅,在死亡线上挣扎而不闻不问,范进中举后赶紧送酒送肉,搬桌拿椅。作者对他们嫌贫爱富的心态,进行了强烈的讽刺。对比之中写出人性淡薄和世态炎凉,极富讽刺意味。
除了同一个人物的前后对比,作为一部讽刺小说,《儒林外史》还塑造了一批体现作者理想的正面人物与体现社会腐败的反面人物进行对比。正面人物有王冕、杜少卿、虞育德、庄绍光、迟衡山等,反面人物如前面提到的胡屠夫以及众多贪污腐败的官僚们。这一鲜明的美丑对比,大大地增强了小说的讽刺效果,越是正面人物就越显出反面人物的丑陋,以美烘托出丑的极致。
二、夸张的讽刺艺术
在小说中,吴敬梓对人物最富于特征的细节加以适当的夸张,把重点集中在人的性格中最显目的特征上,再放大给人看,这是勾画讽刺人物的一个很出色的手法。即把否定的东西加以放大来产生极强的讽刺效果。
吴敬梓在真实的基础上,透过夸张这个放大镜,把生活的黑暗扩大化,把一件小事上升到人物的精神层面,反映出最深刻的内涵,让讽刺显得犀利而深刻。
如人人皆知的范进中举后因惊喜过渡而发疯的这一幕,这种夸张的讽刺艺术可谓达到了极致。当范进面对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大喜时,他那颗因饱经辛酸折磨而变得麻木的心灵,承受不住这强烈的刺激。于是,“看了一遍,又念一遍,自己把两手拍了一下,笑了一声,道:‘噫!好了!我中了!’说着,往后一跤跌倒,牙关咬紧,不省人事。老太太慌了,慌将几口开水灌了过来。他爬将起来,又拍着手大笑道:‘噫!好了!我中了!’笑着,不由分说,就往门外飞跑。”作者从范进几十年的辛酸悲苦来写这极度兴奋的一瞬,把看似荒唐的现象表现得如此合乎生活的逻辑,将当时的读书人热衷“科举”,一旦功名到手就如醉如痴,惊喜若狂,乃至发疯这种社会现实加以夸张的描写,从而达到了尖锐的讽刺效果。第五回中,写严监生之死也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临时了还不忘灯盏里点的两茎灯草,唯恐费了油,直到赵氏挑掉一茎才断气。透过这样的细节描写,恰到好处的夸张,把严监生那贪婪吝啬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活灵活现。
三、诙谐的讽刺与严肃的写实
小说在讽刺过程中,把诙谐的讽刺与严肃的写实结合起来,挖掘现象产生的社会根源,从而在讽刺过程中起到对社会制度进行批判和反思的目的。正如鲁迅先生所说:“它所写的事情是公开的,也是常见的,平时是谁都不足为奇的,而且自然是谁都毫不注意的。不过事情在那时却已经是不合理,可笑可鄙,甚而至于可恶。但这么行下来,习惯了,虽也在大庭广众之间,谁也不觉得奇怪;现在经它特别一提,就动人。”
吴敬梓以客观的态度去处理事情,不以主观偏见去遮盖对象的丰富内容。整篇小说虽以描写反面人物、揭露反面现象为目的,但并没有因要显露出描写对象的戏剧性,而忽视人物的客观真实性。在他笔下,讽刺对象并不是无恶不作的坏人,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着综合因素的人物,恰恰是这样,讽刺才更真实、深刻。
而讽刺这一创作手法,它本身就有着严肃性。作者必须对社会、人生作出认真的观察和思考。在这点上,吴敬梓对他所生活的社会现实有着敏锐的感受和深刻的理解,他的品德和见识,远远超越了同时代的那些儒林人物。他认识到封建科举制度的腐朽弊端和是非颠倒的社会风气,认识到生活在这一现实中的卑劣人物以及人们的一些病态心理。
同时吴敬梓的创作态度也是非常严肃的,既不是人身攻击,也不是随意嘲笑,而是把这司空见惯的不合理现象进行提炼、概括、典型化,从人性被压抑、被扭曲中去看丑恶本质。他是怀着一种悲愤的心情去揭示人的性格的变态过程。可以说作者是站在高处来俯瞰人生,以喜剧的形式来表现悲剧的内容。
综上所述,《儒林外史》的讽刺手法是多种多样的,丰富多彩的。在喜剧的背后,作者把犀利的笔锋伸进人物最深的精神层面中,从而揭露这些悲剧性的社会原因,启发读者,尤其是读书人对人生价值、对生活、对社会的深刻思考。笑中带泪,是这部小说讽刺艺术的精华所在。
参考文献:
[1]吴敬梓.儒林外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2]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1.[3]鲁迅.鲁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4]李孝金.论《儒林外史》的讽刺艺术[J].湖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1.(3)
[5]周腊生.试论《儒林外史》讽刺艺术中的对比手法[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