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梁启超的办报活动及其新闻思想
梁启超的办报活动及其对新闻业的影响
梁启超(1873-1929),字卓如、任甫,号任公、饮冰子,别署饮冰室主人,广东新会人,中国近代思想家、政治活动家、学者,戊戌变法领袖之一.梁启超一生中从事办报活动27年,亲自创办、主持报刊17家,共撰述约1400万余言,被后人誉为“言论界之骄子”.梁启超的报刊活动开政治家办报之先河,这与早期的国人办报者知识分子的身份有着本质区别.他的报刊宣传不再只是代表个人意见,而是代表了他所在的整个阶级或阶层民众的意见.梁启超投身政治活动的一个特点就是主要从事办报宣传工作。这个特点,使政治和报纸这两个词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戊戌变法时期:《万国公报》:(1895.8.17创)是我国资产阶级维新派出版的第一份报刊,梁启超任主编之一,这也是梁启超最早与报刊接触.但是万国公报几乎每期都会刊登一篇他的论说文章,在当时的舆论界就初现锋芒.《时务报》:1896年8月9日,黄遵宪在上海创办《时务报》,由梁启超任总撰述.创刊初期梁启超一人担任全部编撰工作,每天除撰写4000多字的评论外,还要撰写修改20000多字的文稿.并发表的数十篇政论,其中以《变法通议》为著,提出了“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观点,成为晚清政坛上名声最大的宣传著作,是维新变法时期宣传改良思想的最高旗帜.从《时务报》创刊到1897年11月去湖南长沙担任时务学堂总教习,梁启超主持《时务报》笔政有一年零三个月时间.此时的梁启超意气风发、才华横溢、无所畏惧,为这份虽无维新派机关报之名,却有机关报之实的刊物倾注了极多的心血.梁启超为《时务报》所定的办报宗旨:一是“广译五洲近事”,即报道世界形势;二是“详录各省新政”,即报道全国各地实施的“新法”;三是“博搜交涉要案”,使读者“奋励新学,思洗前耻”;四是“旁载政治学艺要书”,使读者懂得学习的趋势、内容和方法.梁启超对《时务报》的贡献主要有三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梁作为总编辑、总主笔,要承担繁重的编务,当时梁启超年仅23岁,他以巨大的热情主编《时务报》,所有的译文稿他都要润色,所有的稿件他都要校对,因此梁启超在编辑这个刊物的时候,是不辞劳苦,无畏寒暑;第二个贡献,梁启超每期都要发表一篇政论文章,所以,梁启超把这个报纸办成了宣传资产阶级维新思想的重要讲台,《时务报》在群众中的影响,主要是通过梁启超的政论文章来完成的.第三个贡献,梁启超在这个刊物上面发表一篇重要的论述报馆作用,表达其新闻思想的文章,叫做《论报馆有益于国事》,在这篇文章里面他提出了中国近代新闻史上最重要的一个报刊思想,就是“耳目喉舌论”.可以说《时务报》因梁启超而风靡全国,梁启超因《时务报》而名动一时,“自通都大邑,下至僻壤穷陬,无不知有新会梁氏者”.除主编《时务报》外,梁启超还参与策划和积极支持澳门《知新报》,他不仅为该报拟定报名,还帮助草拟章程,筹措经费,并兼任该报撰稿人,先后在该报发表了《〈知新报〉叙例》、《说群》、《新学伪经考叙》、《保国会演说》等18篇文章。由于《知新报》远在澳门出版,清政府鞭长莫及,因此,有些言论之激烈甚至超过了《时务报》。《知新报》与《时务报》南北呼应,紧密配合,对维新思想的传播,对士大夫知识分子的思想解放,都起过很大的促进作用。《时务报》的成功使全国各地维新人士深受鼓舞,各种鼓吹变法的刊物,如《国闻报》、《湘报》等二三十家报刊先后面世,正如梁启超所言:“时务报后,澳门知新报继之,尔后一年间,沿海各都会,继轨而作者风起云涌,骤十余家,大率面目体裁悉仿时务,若惟恐不肖者然.”(注:《本馆第一百册祝辞并论报馆之责任及本馆之经历》,见《饮冰室合集文集之六》,中华书局1989年版.)
海外流亡时期:《清议报》: 1898年10月16日梁启超抵达日本东京。12月23日,梁启超在横滨创办的《清议报》出版;该年冬,梁启超撰写《戊戌政变记》,陆续刊登在《清议报》上.《清议报》于1898年12月23日在横滨创刊,梁启超、麦孟华为主编,梁启超为第一撰稿人.每期30多页,约3万余字,发行40000份左右.梁启超在完成报刊主编工作之余,还先后在它上面发表了3013多篇政论文,数部专著,一些专栏作品和不少诗文,进行变法改革和宪政思想.《新民丛报》: 1902年2月8日,继《清议报》后,梁启超在日本横滨创办综合性半月刊《新民丛报》,该报创刊初期,几乎所有的论文都出自于梁启超之手,其中《新民论》是最为有影响力的一篇.梁启超强调“新民为今日中国急务”,大力鼓吹人们都要摆脱封建奴性,树立独立、自由和爱国家、爱民族的思想,激励人们都要具有“自尊”、“进步”、“利群”以及“进取冒险”等奋发图强、积极向上的精神.该文章也成为《新民丛报》板报的指导思想.后来梁启超又在《新民从报》上竭力鼓吹“开明专制”、“君主立宪”《新民从报》走到了革命的对立面.1907年8月《新民丛报》停刊.作为一名具有强烈的社会良知和社会责任感的知识分子,投身于救国救民的实践中,进行国民启蒙,提倡改造国民素质.《新民丛报》从政治经济、历史地理到宗教学术、小说文苑无所不包,东南西北、古今中外无所不谈.这是梁启超一生中办得最成功的一个刊物.内容之丰富、议论之深刻、编辑之认真、印刷之精美都是“中国报界前此所未有”.他自述:“别办《新民丛报》,稍从灌输常识入手,而受社会之欢迎,乃出意外.”《新民丛报》历时五年半,是梁启超一生创办的报刊中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黄遵宪评价他的言论“惊心动魄,一字千金,人人笔下所无,却为人人意中所有,虽铁石人亦应感动.从古至今,文字之力之大,无过于此者矣”.他的文章受到读者的广泛欢迎,启迪、影响了一代乃至几代人,被誉为“言论界的骄子”(舆论之骄子,天纵之文豪).《时报》(1904.6.12,上海)是戊戌政变后以康梁为首的保皇派在国外创办的第一份报纸,梁启超在该报酝酿期间,曾一度从海外秘密返沪,参与该报的筹备工作并明确宣布: “吾办此报,非为革新舆论,乃欲革新代表舆论之报界.”发刊词和体例也都出于梁氏之手.初办时报刊的论说,大都由梁从日本横滨寄来.《政论》(1907年10月,月刊)梁启超创刊于日本东京的政闻社的机关报.该报以政论为主,大力呼吁速开国会,建议建立国会制度,实行地方自治.1910年2月,他又在上海创办《国风报》(旬刊),半数以上的稿件出自梁启超之手,每期稿件均有他在日本编订后寄往上海印刷发行,以“忠告政府,指导国民,灌输世界之知识,造成健全之舆论”为宗旨.该报大力宣传宪政理论知识,仍倡议速开国会,指导国会请愿运动的开展.由梁启超密友徐佛苏于1910年7月在北京创办的《国民公报》主要撰稿人仍为梁启超, “倡论国民应急谋政治革命之理由”.辛亥革命回国期间:《大中华》1915年1月,中华书局创办《大中华》杂志,聘请梁启超当总撰述.梁启超在《大中华》上发表揭露二十一条要求的文章,警告日本不得乘人之危,他的言论唤起了同胞正视日本的阴谋诡计.该刊发表了他
那篇著名的讨袁檄文《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这篇文章标志着梁启超从“联袁拥袁”最终走向了“反袁讨袁”,吹响了护国运动的战斗号角.在护国运动时期,《时事新报》与梁启超关系密切,初创时主张保皇,后来又鼓吹立宪,民国成立后成为进步党的喉舌.五四时期:《晨报》:梁启超等进步党人1916年在北京创办《晨报》.该报以揭露军阀专制、官僚卖国为宗旨,并时常抨击执政的北洋政府.《晨报》最早披露了巴黎和会决定交付日本的消息,在社会上引起震动.在五四运动中,《晨报》对学生的爱国活动作了大量的集中的报道,充分发挥了新闻在爱国运动中的作用.1922年梁启超告别报坛后,企图从旧学中寻求救世良方,然而刚好和勃勃兴起的五四新文化运动背道而驰.梁启超的“新民文体”(梁启超早期独自办报时期)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
(1)针对现实生活中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即“时务”)有感而发.原来文坛中存在的诗词曲赋,不能够促使民族觉醒,反而有巨大的麻醉作用,因此,以梁启超为首的维新派人士主张用救国醒民的“时务”文章,来冲出义理考据词章的限制,来达到宣传变法图强的政治主张的目的.从这一点出发,他们写出的文章生气勃勃,激动人心.(2)语言浅显易懂、文体灵活自由.梁启超认为报纸上的文章是为“开民智”而作,所以应该浅显易懂。他大量使用口语来论证问题,用比喻深入浅出地说明道理.同时,他还主张打破写作上的清规戒律,无拘无束,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因此他的文章恣意奔放、酣畅淋漓.(3)梁启超的文章感情充沛,富于煽动性.这是他文章最能打动读者之所在.他的文章也因此而具有了某种魔力,使读者不知不觉地就会被他说服.梁启超的新闻思想:
(1)喉舌论
梁启超在《时务报》上发表了他的第一篇表达新闻思想的文章《论报馆有益于国事》.在这篇文章中,梁启超提出了著名的“喉舌论”.梁启超认为,要维新政治,扶持国体,首先就得创办报“为国民之耳目,作维新之喉舌”.为达到这种要求,梁启超要求其创办和主持的报纸做到:其一,“广译五洲近事”,使读者“知全地大局,与其强盛弱亡之故,而不至夜郎自大,坐着井以议天地矣”;其二,“详录各省新政”,使读者“知新法之实有利益,及任事人之艰难经画,与其宗旨所在,而阻挠者或希矣”:其三,“博收交涉要案”,使读者“知国体不立,受人馒辱,律法不讲,为人愚弄,可以奋厉新学,思洗前耻矣”:其四,“旁载政治、学艺要书”,使读者“知一切实学源流径门,与其日新月异之迹,而不至抱八股八韵考据词章之学,褥然而自大矣”.这便是梁启超早期的“耳目喉舌”论,它以“去塞求通”为内涵,既强调闻的作用也强调言的作用,既强调上情下达也强调下情上达,还强调内外之间的沟通了解.其关注的重点在于政治新闻,传播的目的在于唤起国人的危机意识,进行思想启蒙,宣传维新变法,使中国自强于世界.(2)第四种族
梁启超主张提高报纸的社会地位,它十分赞赏西方报纸为“第四种族”的观点.他曾经说:“清议报事业虽小,而报馆之事业则非小.英国前大臣波尔克,尝在下议院指报馆、记事之席而叹曰:‘此殆于贵族、教会、平民三大种族之外,而更为一绝大势力之第四种族也.’”
由此,梁启超指出,报馆应该代表国民发表公议,也就是说报馆要代表国民
来监督政府.(3)报纸的功能
1902年10月在《敬告我同业诸君》一文中梁启超称道: “某以为报馆有两大天职,一曰对于政府而为其监督者,二曰对于国民而为其向导者是也.”梁启超赋予了“耳目喉舌”论以新的内涵: “监督政府”,“向导国民”.并提出为何,如何,由谁来监督和向导问题.(4)办好报纸的四项原则
一.宗旨定而高.“为报馆者,不可不以热情慧眼,注定一最高宗旨而守之”,他认为报纸的最高宗旨是“以国民最多数之公益为目的”.;二.思想新而正.梁启超认为,报纸贵在..“能以语言文字开将来之世界也”,要能传播新知,开人眼界,..“故思想不可以不新”;三.材料富而当.梁启超认为报纸应该是“全世界之知识,无一不具备”,但必须严格选报选择,使读者“阅一字得一字之益”;四.报事确而速.他认为新闻报道必须准确、及时,应该不惜"费重资以求一新事.(5)健全舆论主张
他在《国风报叙例》和《读十月三日上谕感言》等文章中系统的阐述了什么是舆论,舆论的形成﹑力量﹑种类,舆论与报纸的关系以及报刊怎样才能造成健全舆论等问题..认为舆论是天地间最大的“社会制裁之力”,报馆则是体现舆论最有力的机关.报刊要造成健全舆论必须具备“五本”: “一曰常识”,应当具备丰富的知识;“二曰真诚”,要以真诚的态度发表意见;“三曰直道”,必须不畏强权;“四曰公心”,不能怀有党派偏见;“五曰节制”,不要狂热炒作.(6)报刊宣传的两种方法:浸润和煽动.(7)在新闻文体和编辑方式上的贡献:时务文体和新民文体.新民丛报时期的编辑创新.在新闻史上的地位和贡献:
1.创造报刊新文体,推动政论写作的发展.2.写出了一批堪称中国史上重要文献的文章,形成自己的报刊思想.3.开政治家办报先河,提高报人的社会地位,是将中国近代政治报纸发展到顶峰的人物.
第二篇:《中国新闻传播史》梁启超办报活动及新闻思想
1.梁启超的办报活动
《时务报》主笔;《知新报》撰述;主办《清议报》、《新民丛报》,创办《新小说》、《政论》、《国风》,参与创办《时报》。
2.梁启超的新闻思想
㈠国人第一次办报高潮时期
此阶段梁启超的办报思想主要集中在《论报馆有益于国事》文中,核心是以报纸为“去塞求通”的工具。所谓“通”,主要是指上下内外的沟通与交流,这种思想一方面表达了要求清政府改变闭关自守、向西方学习、救国于危亡的爱国热忱,另一方面体现了新兴资产阶级期望参与国政,谋求民主的朦胧愿望。梁启超还将“去塞求通”概括为报刊的“耳目喉舌”功能。他将社会比之于人,把报馆的作用比作一个人的耳目喉舌。
㈡维新派海外办报时期
这一时期梁启超的新闻思想主要集中在《清议报一百册祝辞并论报馆之责任及本馆之经历》、《敬告我同业诸君》、《新民说》、《新民丛报章程》、《国风报叙例》等文章中。
1报刊的两大主要职能:“一曰对于政府而为其监督者,二曰对于国民而为其向导者是也。” 2一份完善的报纸,应具备四个条件,“一曰宗旨定而高,二曰思想新而正,三曰材料富而当,四曰报事速而确”。确定了消息与评论两种文体区分的准则。他认为新闻报道应具有“博、速、确、直、正”五个标准,评论应具有“公、要、周、适”四条标准。
④ 从传媒的角度,提出并论证了报刊宣传的两种方式——“浸润”和“煽动”。
对于两种方式,梁启超赞同并用。
另外,梁启超的报章文体革命始于《时务报》,成熟于《新民丛报》时期。“时务文体”此时已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所以后来也有人将此时的报章文体称为“新民体”。梁启超首创“短评”“时评”等政论文形式,在《清议报》及《新民丛报》上发表了我国新闻史上较早的一批报刊“短评”。
3.对梁启超的评价
梁启超是我国仅大事上一位著名的思想家、政治家、报刊活动家。他一生有26年时间从事报刊活动,主办10余种报刊,著述达1400万言。
他的文笔犀利,议论耸动。
他是报刊的政论文形成了一种具有独到风格的文章,是当时言论界的骄子,我国报刊史上一位具有划时代影响的人物。
另外,梁启超的报章文体革命始于《时务报》,成熟于《新民丛报》时期。“时务文体”此时已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所以后来也有人将此时的报章文体称为“新民体”。梁启超首创“短评”“时评”等政论文形式,在《清议报》及《新民丛报》上发表了我国新闻史上较早的一批报刊“短评”。1
第三篇:梁启超关于法家思想的讨论
梁启超关于法家思想的讨论
一、法家对“法”的理解及学说构成
在梁启超看来,“法家”作为一个学派崛起很晚,而且在学理上兼收儒、道、墨三家学说:“法家成为一有系统之学派,为时甚晚。盖自慎到、尹文子、韩非以后。然法治主义,则起原甚早,管仲子产时确已萌芽,其学理上之根据,则儒道墨三家皆各有一部分为先导。”从法理学角度上看,先秦诸家的“法”纯属“自然法则”意义上的法,法的本源在“天之道与民之故”。“以自然法为标准以示人行为之模范也。”所以法家所讲的“法”也以此为根本观念。管子说:“根天地之气,寒暑之和,水土之性,人民鸟兽草木之生,物虽不甚多,皆均有焉而未尝变也。谓之则;义也,名也,时也,似也,类也,比也,状也,谓之象;尺寸也,绳墨也,规矩也,衡君也,斗斛也,角量也,谓之法;渐也,顺也,靡也,久也,服也,习也,谓之化”。也有从法的观念中进行分类的论述,如尹文子说“法有四呈:一曰不变之法,君臣上下是也;二曰齐俗之法,能鄙同异是也;三曰治众之法,庆赏刑罚是也;四曰平准之法,律度权衡是也。”上述都是法家对法的理解,梁启超断言,法家所讲的法主要是以尹文子所说的第一、二、四种为“体”,而以第三种为“用”,这是狭义的法。韩非子说“法者,宪令著于官府,刑罚必于民心,赏存乎慎法,而罚加乎奸令者也”,“法者,编著之图籍,设之于官府,而布之于百姓者也”,这些论述表明法家所讲的“法”主要是以成文法的形式公布出来并以国家制裁力作为后盾的法律形式。
法家由“儒道墨三家之未流嬗变汇合而成”,这是梁启超对法家学派思想源流的认识。首先,法家接受了儒家的正名定份的理论。儒家讲正名定分,名份的具体化,势必用礼数来加以区分,荀子所讲的“礼、法之大分也”,“礼者人主之所以为群臣寸尺寻丈检式也”,都是这个意思。荀子的学说与法家言论最为接近,韩非子就是作为荀子的弟子而成为“法家大师”的,这就是法家与儒家的渊源关系。其次,法家吸收了道家的自然法理念。道家言“我无为而民自正”,那么“民”怎么才能“正”呢?道家认为自有“自然法”才能使之“正”,自然法不可见,于是进一步要求用“人为法”来体现。道家后学用法治来证“无为”大义,就是这一观念的自然发展。在梁启超看来,墨家以“尚同”为教义,务使达到“壹同天下之义”,其最终目的是要把人类同铸一型,就是要把“一人一义十人十义”变为“一义”。尹文子说“万事皆归于一,百度皆准于法,归一者简之至,准法者易之极”讲得都是这个意思,尚同论的结果必然导致“归本于任法”。
把法家作为一个学派进行概念和源流的探讨,梁启超具有开创性,自他把管子列为法家先驱,管仲成为法家名单上必不可少的人物,把吴起列为法家,后世对此遂成定论。而且梁启超所主张的法家是融汇了儒、道、墨诸家学说而形成的这一观点对后来学者也很有启发。显然法家作为一个学派与儒家有很大区别,有学者认为在战国人的著作中我们可以找到“儒者”、“墨者”、“辩者”这种可以适用于学者群体的称谓,但却找不到“法者”或“道者”的用语。之所以如此,并不是因为李悝、商鞅、韩非等不能组成法家学派,老子、庄子等不能组成道家学派,而是因为儒者和墨者形成了群体,并有共同的师承关系。因此,法家作为一个学派很有自己的特点:其一,不以师承关系为联结纽带;其二,不是职业称号;其三,不是正在作什么的群体,而是以往持什么主张的群体。有的学者认为,划分法家学派有四个基本标准,就是以法家的治术类别相区分,凡是主张“法治”的就是法家,从法律思想史层面讲,法家思想包括:第一,法治思想;第二,与论述法治有关的或服务于法治的关于法律的认识;第三,与法治有关并用来说明法治合理性的政治思想、哲学思想;第四,与上述思想的产生发展有密切联系的其他思想观念,如规范观念、守信观念等。
二、主张“法治”是法家学派的本质
强调法家主张的法治主义与“术治主义”、“势治主义”有根本区别,这是梁启超所反复强调的。他一反传统普遍认为法、术、势三位一体,是法家学说本质的观点,认为“法”与“术”在当时就是相反的名词,因为法家学派代表人物韩非子、尹文子都认为“法”与“术”具有本质上的不同:韩非子说“术也者,主之所以执也;法也者,官之所以师也”;尹文子说“法不足以治则用术”,并且对“术”定义为“术者,人君之所以密用,群下不可妄窥”。所以术治主义的作用在于神秘主义,与“编著诸图籍布之于百姓”公开而划一的“法”,在性质上完全不同。所以申不害主张的所谓“治术”,并为战国时纵横家所乐道的“阴谋”,与法家所强调的“法”根本不同。在梁启超看来,法家主张的核心内容即是“奉公法,废私术”、“任法而不任智”、“由是观之,术盖为法家所最恶,而法家所倡道者实于好作聪明之君主最不便,此所以商鞅吴起,虽能致国于盛强而身终为谬也。”
术治主义是人治主义的一种类型,势治主义在反对人治主义这点上与法治派相同,当时主张势治主义的慎子认为,象尧那样贤明的君主,他若作为一个普通人,连三个人也管理不了;象桀那样的人成为天子,就能乱天下,所以人所处的地位和权势最为重要,决定一切,而贤智没有权势作后盾什么作用也起不到,不足以令人羡慕。法家代表人物韩非子则不同意上述观点,他认为,权势具有中性地位,看什么人用它。贤良之人用权势可以使天下大治,不肖之徒用权势就会使天下大乱。然而世上的人贤良者少而不肖者众,如果单单听命于“势治”,那么就会产生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夫尧舜生而在上位,虽有十桀纣不能乱者,则势治也;桀纣生而在上位,虽有十尧舜而亦不能治者,则势乱也”,因为“此自然之势也,非人之所得设也”。对此,梁启超认为韩非子对“法”与“势”的区别讲得最为透彻,即“势治者正专制行为,而法治则专制之反面也。势治者自然的惰性之产物,法治则人为的努力所创造,故彼非人所得设,而此则人所得设也,是法与势之异也”。法家不仅反对暴君用术恃势,而且连明主的勤民任智也反对,所以法家在根本态度上就不主张人治主义。在这里,梁启超与某些学者所强调的法家主干涉,凭借政府权威,把“势”与“治”混为一谈的观点完全不同。
梁启超觉得尹文子对“人治观念”与“法治观念”根本不同之处论述得最为透彻,尹文子说:“田子(田骈)读书,曰:尧时太平。宋子(宋骈)曰:圣人之治以致此乎?彭蒙在侧,越次而答曰:圣法之治以致此,非圣人之治也。宋子曰:圣人与圣法何以异?彭蒙曰:子之乱名甚以矣。圣人者,自己出也;圣法者,自理出也,己非理也;己能出理,理非己也。故圣人之治,独治者也,圣法之治,则无不治矣”。“人治”是独治,法治是众治。梁启超通过列举大量法家的言论认为,法家对“人治”的攻击最为猛烈,概括出主要观点即是,人治是最不可靠的,所以不一定能把国家治理好,尽管政权无论何时总要有人把持。人治必须靠贤人政治,但往往难遇贤人治国,于是政权就会落入不肖之徒手中,导致天下大乱,国家危亡。那么唯有“法治”才能保证国家长治久安。依靠法治,中等人才就可以治理国家,就可以使“顽嚚聋瞽与察慧聪智者同其治”。“人治”必须以得明主为前提,否则难以治天下,既使得明主也难以成立,因为“圣主当阳”全属天幸,偶然的事实不能作为学理的标准,学理的标准必须以具有必然性的事物为基础。由此可知法家与儒家在立脚点上根本不同,“儒家尊人的标准,故以圣人喻规矩;法家尊物的标准,故以法喻规矩。其意谓非无贤人之为患,即有贤人,亦不足贵也。”在梁启超看来,法家不仅反对“人治”,还反对“尚贤”。法家认为以“尚贤”为治,就会奖励人的“饰伪”心理,因为在人治背景下,君主皇帝金口玉牙,一言定乾坤,一语祸天下,臣子为获功名利禄就不得不投机钻营,揣摩君主的心思,以君主的是非为是非,以君主的好恶为好恶,从而将丧失一切客观公正的标准,于是将会出现“得美者不知所以美,得恶者不知所以恶”的结果。总之,将一切主观的标准舍弃,专凭客观的标准的“一人心”,即“以物为法”是法家所主张的关节点,所以梁启超总结道:“彼宗以为欲使道家无私无欲之理论现于实际,舍任法未由。故法家实际以道家之人生观为其人生观,太史公以老庄申韩合传,殆有见乎此也。”
第四篇:邵振青其人与办报思想
邵振青及其新闻思想
邵飘萍(1886-1926),浙江东阳人,从小在金华长大,自幼聪明好学。1899年考中秀才,青少年时代受到一位比他年长9岁的民主革命者张恭的影响,张恭于1904年创办金华有史以来第一张报纸《萃新报》,邵飘萍正是从《萃新报》获得对报业的最初印象。17岁时考入浙江高等学堂,在三年学习期间,邵飘萍读到了《民报》、《新世纪》、《清议报》、《新民丛报》等,大开了眼界,并被梁启超的文章所感染。他开始为上海的《申报》写地方通讯,1909年春,省运动会期间,他还和陈布雷、张任天三人一起,在一个图画老师指导下,办过一张《一日报》,这可以说是他报业生涯的开始。后回母校任教历史、国文,他在教书之外,主要的工作是为上海的报纸写通讯,并成为《申报》的特约通讯员。
1912年接续杭辛斋任《汉民日报》主笔,袁世凯称帝后,为《时事新报》、《申报》、《时报》撰稿,抨击袁的罪恶阴谋。1913年3月20日晚,宋教仁在上海火车站被刺客暗杀。邵飘萍就指出“有行凶者,有主使者,更有主使者中之主使者”,矛头直至袁世凯。他仗义执言,毫无顾忌地抨击当局:“呜呼!内务部。呜呼!内腐部!”“人但知强盗可怕,不知无法无天的官吏比强盗更可怕。”并声言“报馆可封,记者之笔不可封也。主笔可杀,舆论之力不可蕲”。后浙江当局以“扰害治安罪”及“二次革命”嫌疑罪,查封《汉民日报》馆,逮捕邵飘萍。在他避居日本期间依旧继续他的新闻梦想,在学习政治、法律期间不断为国内的报纸写评论,还创办了“东京新闻社”,反对袁世凯卖国。
1916年袁死后,上海《申报》社长史量才聘请邵飘萍为驻京特派记者。他成为中国新闻史上第一个享有特派员称号的记者。他又在京以后的两年里写了250 多篇、20 多万字的文章,揭露批判军阀政府的黑暗统治。在京时间越久,邵飘萍越感到有责任改变北京报纸受制于政治集团的无奈命运,如《北京时报》有段祺瑞的背景,《黄报》由张宗昌资助。同时,他已不满足于做上海方面的扬声器,于是积极酝酿创办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报纸。1918年10月5日,邵飘萍在北京前门外三眼井创办《京报》,报社后来迁址至宣武门外魏染胡同30号。在创刊词《本报因何而出世乎》中,邵飘萍明确提出了他的办报宗旨和新闻理想:“必使政府听命于正当民意之前,是即本报之所作为也。为了激励报社同人秉笔直书、宣达民意,邵飘萍挥笔大书“铁肩辣手”四字,悬于报社办公室内。此词取自明代义士杨椒山的著名诗句“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但他将“妙”字改为“辣”字,意思十分明白:《京报》就是要突出它“辛辣”的特色。由于痛感中国没有自己的通讯社,邵飘萍首创“北京新闻编译社”,它的功能跟今天的新华社类似,主要是自编本国新闻,翻译重要外电,每天19时左右准时把稿件分送给各个报馆。其后又与蔡元培一起,创办了“北京大学新闻学研究会”并举办讲习会,第一期学习的就有毛泽东、罗章龙等人。
1920 年后,他致力于新闻教育事业并赞颂十月革命,介绍马克思主义思想。1925 年,在李大钊和罗章龙介绍下,他秘密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对共产主义运动作了大量的报道。(1986年7月10日,中共中央组织部正式确认了邵飘萍的确是中共秘密党员,入党时间是1925年,入党介绍人是李大钊、罗章龙。亦有文章称其在遭到张作霖秘密清剿而避难期间发表《飘萍启示》,声明自己未加入任何政党。)1926 年3 月18 日,为抗议帝国列强的外交压迫,国民党北京特别市党部、北京学生总会、北京总工会等140 余个团体和北大、清华等80 余所大中小学校,包括邵飘萍创办的务本女子大学的学生共数万人在天安门前举行示威大会,队伍游行至国务院门前,遭到政府军警枪杀,共死46 人,重伤155 人,轻伤不计其数,时称“三•一八惨案”。《京报》连续两天以两个整版的篇幅报道了此次惨案,并持续报道了将近一个多月。邵飘萍本人则急赴各地采访,还写下大批揭露、驳斥、抗议和警告政府的文字。他的言行最终开罪北洋军阀,“三•一八”惨案后,邵飘萍即遭通缉,4 月18 日被捕。死前,北京、上海、汉口等十三家,报纸代表曾极力设法营救,无济无事。4 月26 日4时30分,邵飘萍被押赴天桥东刑场。临刑前,他还向监刑官拱手说:“诸位免送!”然后面向尚未露出曙光的天空,哈哈大笑,从容就义。年仅40岁。从毛泽东后来的回忆中我们可以看出邵飘萍在当时的影响。在1936 年,毛泽东和斯诺的一次谈话中说:“特别是邵飘萍,对我帮助很大。他是新闻学会的讲师,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一个具有热烈理想和优秀品质的人。1926 年他被张作霖杀害了。”直到1974 年,81 岁的毛泽东在会见外宾时,还曾提到邵飘萍其人。方汉奇先生评价邵飘萍时说其人是少有的一个新闻界的“多面手”。他比史量才、汪汉溪多几分文采,比黄远生、刘少少又多几分组织和治事的能力,像他这样的“全才”,当时是不多见的。在北京大学新闻学研究会担任导师时期,1923 年根据自己的教学讲义,邵飘萍撰写出版了被称为中国新闻采访学奠基之作的《实际应用新闻学》,这本书分为“外交记者之地位”、“外交记者之资格与准备”“外交记者之外观的注意”、“外交记者之工具与杂艺”、“访问之类别与具体方法”、“访问时之种种心得”、“外交记者之分类”、“探索新闻之具体方法”、“新闻价值测定之标准”、“新闻价值减少之原因”、“裸体新闻应记之项目”、“原稿之外观的注意”、“原稿内容之注意点”、“余白”等14 章。在这本书中,通过对他自己的采访经验的介绍和对具体案例的分析,他详细地介绍了许多新闻采访的方法。他撰写的《新闻学总论》向会员系统地传授有关报纸的作用、任务,以及如何组稿、编辑、校对、排版、印刷等整套业务知识,并且介绍国内报界和世界各重要通讯社的情况,他非常强调新闻的作用,认为“新闻是社会的耳目”,“与社会有莫大关系”。报纸的任务就是供给新闻,代表舆论,提倡道德,传播知识,协助工商业的发达等等。他强调新闻之第一要义为“确实”,尊重事实,摒除偏见,反对以讹传讹,颠倒是非,尤反对刊登黄色新闻。他以自己多年办报和当记者的经验,在北京大学新闻学研究会与徐宝璜一起创办了《新闻周刊》,由会员撰写稿件,作为实习阵地,将一个星期之内国内外各种重要新闻,做出系统的记载,并加评论。这种从理论到实践的教学方法,现身说法的实际经验,其人格力量和辣手文章,当然给学员以深刻影。从两本书以及他的个人办报实践中,可以归纳出四点关于其新闻思想的体现。一是独立办报的方针。邵飘萍认为,新闻事业是“社会公共机关”、“国民舆论代表”。新闻事业传递消息要面向社会,“对于人类之间互相传达其意志、感情、趣味、知识”与一切利害有关之消息;它与全社会发生联系,是“社会发表意见之机关”,是“国民舆论代表”。因此,新闻事业应有自己的独立性。它包括信仰独立,惟有信仰事实与真理,不为党派和个人左右,它判断是非的标准是社会公益原则;组织上是独立的:不受任何政治势力和经济势力的控制;经济上是独立的:既不仰仗官方豢养,也不依赖党派津贴,应该有自己赖以生存发展的独立经济。二是致力于新闻改革。邵飘萍尤其提倡唯物主义的新闻反映论,认为新闻来源于社会生活,是社会生活的真实、迅速的再现。邵飘萍认为,“报纸第一任务,在报告读者以最新 而又最有兴味、最有关系之各种消息”,“故构成报纸之最重要原料厥新闻”,他并且以“京报供改良我国新闻之试验”。《京报》以新闻为主,用主要篇幅刊载国内外消息,为我国报 纸从政论时代向新闻时代演变作了贡献。飘萍十分重视新闻的真实性。无论是在做记者期间还是在主持报纸期间,始终以“探究事实不欺读者”为新闻报道的第一信条。
三是提出了记者的职业素质和业务能力。新闻记者要有自己的职业素养,邵飘萍认为“理想的新闻记者,必须政治经济社会诸学,皆有甚深之研究;此外,尤当有一二门专门学科,与夫三国以上之言文;再加以多年之实地经验”。邵飘萍还十分重视记者采访能力的培养。他自己就具有十分高超的采访艺术,要求记者时时处于角色之中,要有“新闻鼻”、“新闻脑”,用他自己的话说“其脑筋无时休息,其耳目随处警备,网罗世间一切事物而待其变”。四是倡导新闻自由。邵飘萍认为,应建立民主思想的新闻法规以保护新闻自由。[3]新闻记者应该“尽自己之天职”“,平社会之不平”,“苟见有强凌弱,众暴寡之行为,必毅然伸张人道。而为弱者吐不平之气,使豪暴之徒不敢逞其志,不能不屈服于舆论之制裁”,这就是邵飘萍的新闻观。然而,邵飘萍在长期的新闻活动中备受军阀迫害,饱尝封建言论专制之苦,切身遭遇,使他迫切盼望有一个公道、廉明的政府制定一部公正的法律保护新闻自由和新闻记者的权益。
第五篇:梁启超与中国思想启蒙运动讲稿
梁启超与中国思想启蒙运动
一、生平、著述简介
梁启超(1873~1929),字卓如,号任公,别号饮冰室主人。广东新会人。中国近现代杰出思想家、改革家,著名学术大师。他的书斋及藏书室取名“饮冰室”,“饮冰”始见于《庄子·人间世》中“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欤”。后南朝宋人鲍照在《谢永安令解禁止启》中说“饮冰肃事,怀火毕命”,表达了受命从政、为国忧心的惶恐心态。梁取此二字,则寓意对国家社稷忧虑焦灼之情。梁的主要著作《饮冰室文集》是梁启超之侄梁建灿于1926年编就刊行,另有《饮冰室合集》是在梁启超1929年离世后,由其侄交林志钧汇编后于1936年交上海中华书局出版的,共分为文集、专集两大部分:文集45卷,专集104卷,收入长篇论著104种,如《戊戌政变记》、《清代学术概论》、《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国历史研究法》等,总计1000余万字。梁启超自幼在家中接受传统教育,1889年中举。1890年赴京会试,不中。回粤路经上海,看到介绍世界地理的《瀛环志略》和上海机器局所译西书,眼界大开。同年结识康有为,投其门下。1891年就读于万木草堂,接受康有为的思想学说并由此走上改良维新的道路,被人合称“康梁”。以下我们主要从思想启蒙的角度,去谈论梁启超的作为。
二、为变法而主张启蒙
人要告别无知都离不开启蒙。一般意义上的启蒙是指开化和开发人的智力,比如对儿童或初学者进行教育,使之得到某些方面的入门知识或技能等,因此可以说,启蒙一直伴随着人类文明的步伐。但18世纪以来,启蒙有了它特定的含义。康德不愧是人类思想进入现代的标志性人物之一,他在回答什么是启蒙时这么说:“启蒙就是人从他自己造成的未成年状态中走出。未成年状态就是没有他人的指导就不能使用自己的知性”;“启蒙就是把人们从黑暗的中世纪解放出来”。对于中国来说,这种特定含义上的启蒙则比西方国家迟了一个多世纪。
从1840年起,西方列强的炮火轰开了闭关自守的中国的国门,沉重的内忧外患使一批先觉的知识分子开始“睁开眼睛看世界”。在认识到必须了解外强学习外强这一共同思想前提下,魏源林则徐主张“师夷之长技以制夷”,冯桂芬王韬则进而提出要学习西方的政治、法律、制度等等,但这些显然属于对政府大政方针的见解,他们还不能把眼光移下来,看到对国民进行启蒙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到了容闳那里,这个在美国留学八年,是中国第一位系统接受了西方教育的人感念“中国国民,身受无限痛苦,无限压制”,应“以西方之学术,灌输于中国,使中国日趋文明富强之境”,才涉及到国民的思想启蒙问题。
在中国,不仅看到了国民思想启蒙之必要性和重要性并且把启蒙付诸实践的,是90年代的维新派,梁启超则是最早的从事者之一。
甲午战争失败后的1895年严复即发表文章,指出“收大权、练军实”不过是“标”,中国的自强之“本”在于开民智,奋民力,和民德。也是在这一年,年仅23岁的梁启超赴京会试,与康有为联合会试举人上书要求变法,稍后,又协助康有为创办和组织了《中外纪闻》和京师强学会。《中外纪闻》每期载一篇以介评世界各国概况为主的文章,文章均出自梁启超。在这年5月的《与穰卿足下书》里他有言:“报馆之议论,既浸渍于人心,则风气制成不远矣”;多年后在《莅北京大学校欢迎会演说辞》中他也回顾当时的办报心愿是“冀输入 1 世界之智识于我国民”。可见,梁启超对外国情况的介评已不同于魏源王韬等人,他的着眼点已在于启发民智。次年,梁启超应上海强学会会员黄遵宪等的邀请赴任《时务报》主笔,从8月9日起,先后撰写发表了《变法通议》《论中国积弱由于防弊》《知耻学会叙》等文章。这些文章表明梁启超转入了对启蒙的直接陈述与鼓吹。
《变法通议》是系列性文章,在这组文章里,梁启超不但极力阐述了变法对于中国来说是势在必行,而且把变法同国民的启蒙、受教育紧密结合在一起。首篇《论不变法之害》一开篇他即勾画出国衰民愚的景象:“今有巨厦,更历千岁,瓦墁毁坏,榱栋崩折,非不枵然大也,风雨猝集,则倾圮必矣。而室中之人,犹然酣嬉鼾卧,漠然无所闻见”,随后又指出“欺其民之驯弱而凌牿之,虑其民之智而束缚之”的弊害。在《论变法不知本原之害》一文中他提出:“欲求新政,必兴学校,可谓知本矣”;“变法之本,在育人才;人才之兴,在开学校”。他不满清政府重物轻人的做法,认为“一铁甲之费,可以支学堂十余年;一快船之费,可以译西书数百卷;克虏伯一尊之费,可以设小博物院三数所;洋操一营之费,可以遣出洋学生数十人。”在稍后的文章里,他阐述了开民智是强国之本。他写道:“近百年间,欧罗巴之众,高加索之族,借制器以灭国,借通商以辟地,于是全球十九,归其统辖,智之强也。世界之运,由乱而进于太平;胜败之原,由力而趋于智。故言自强于今日,以开民智为第一义。”他引述侪辈所与云“古者户口少而才智之民多,今日户口多而才智之民少”之后分析说:“然而妇女不读书,去其半矣;农、工、商、兵不知学,去其十之八九矣”;他再次强调:“亡而存之,废而举之,愚而智之,弱而强之,条理万端,皆归本于学校”[4]。他进而以为:“今欲振中国,在广人才;欲广人才,在兴学会”,应当创立各种学科乃至各个行业的学会,“其入会之人,上自后妃王公,下及一命布衣”,使之“学无不成,术无不精”,这样“积小高大,扩而充之,天下无不成学之人矣”。
在《中国积弱由于防弊》《知耻学会叙》《与严幼陵先生书》等文章里他同样谈及了愚民的弊害和启发民智的必要。
1898年2月,梁启超应湖南巡抚陈宝箴和臬司黄遵宪之邀赴长沙任时务学堂主讲后重返京师,致力变法。在《公车上书请变通科举折》里,他一如既往把变法同启蒙联系在一起。他说,当今国家“强敌交侵,割地削权,危亡岌岌,人不自保,皇上临轩发叹,天下扼腕殷忧,皆人才乏绝,无以御敌之故。然尝推求本原,皆由科举不变致之也”,“八股代言之制”“乃先抑天下于至愚”;他进而谈道:“且科举之法,非徒愚士大夫无用已也,又并其农、工、商、兵、妇女,而皆愚而弃之。夫欲富国必自智其农、工、商始,欲强其兵必自智其兵。泰西民六七岁必皆入学,识字学算,粗解天文舆地,故其农、工、商、兵、妇女皆知学,皆能阅报”,而“吾生童无专门之学,故农不知植物,工不知制物,商不知万国物产,兵不知测绘算术,妇女无以助其夫”。他由是感叹:“是皇上抚有四万万有用之民,而弃之无用之地,至兵不能御敌,而农、工、商不能裕国,岂不大可痛哉!”他激愤陈言:“夫当诸国竞智之时,吾独愚其士人、愚其民、愚其王公,以与智敌,是自掩闭其耳目,断刖其手足,以与乌获、离娄搏,岂非自求败亡哉!------人皆智而我独愚,人皆练而我独暗,岂能立国乎!”
三、专心从事启蒙
9月21日,变法失败,“六君子”被杀,梁启超逃亡日本。如果说此前梁启超的启蒙还基本是围绕着变法进行的,着眼点主要在改变国民的受教育状况上,那么流亡日本之后,启蒙则成为他做单独思考的问题之一,放眼处已是对国民性本身的系统揭示与分析。
12月,他创办《清议报》,在报上撰文记述变法和为变法人物做传,其间谈到的“中国之弱,由于民愚也”,可以看作是此后他从事启蒙著述的核心观念。从这一观念出发,他于1901年4月29日至5月28日在《清议报》连续发表了长文《中国积弱溯源论》。文章主要 从“理想”、“风俗”和“政术”三个方面阐述了中国“积弱之源”。如就“理想”。梁启超谈到:“凡无论何族之民,必有其社会数千年遗传之习惯,与其先哲名人之所垂训所传述,渐渍深入于人人之脑中,涤之不去,磨之不磷,是之谓理想。理想者天下之最大力量者也,其力能生出种种风俗,种种事业。”他接着指出,与西方、日本相比,中国国民的“理想之误”是“爱国之心薄弱”。由此又导致了三点,一是“不知国家与天下之差别也”,“既无国矣,何爱之可云”?二是“不知国家与朝廷之界限也”,“盖数千年来,不闻有国家,但闻有朝廷”,“误认朝廷为国家之理想”,不知国家乃“全国人之公产”,朝廷不过是“一姓之私业也”。三是“不知国家与国民之关系也”,不知国家主人“即一国之民也”,“遂使一国之民,不得不转而自居于奴隶,性奴隶之性,行奴隶之行,虽欲爱国而有所不敢,有所不能焉”。因此,倘若“欲救中国”,“非从此处拔其本,塞其源,变数千年之学说,改四百兆之脑质”。
在揭示国民精神现状及其根源的同时,梁启超也在思考和提出建设性见解,如在《国民十大元气论》中他这样阐释“独立”:“独立者何?不借他力之扶助,而屹然自立于世界者也。人而不能独立,时曰奴隶,于民法上不认为公民;国而不能独立,时曰附庸,于公法上不认为公国”;“独立云者,日日以孤军冲突于重围之中者也”。他认为“非古人之法言不敢道,非古人之法行不敢行”是“奴隶根性之言也”,“夫古人自古人,我自我。我有官体,我有脑筋,不自用之,而以古人之官体为官体,以古人之脑筋为脑筋,是我不过一有机无灵之土木偶,是不啻世界上无复我之一人也”;“故独立性者,孕育世界之原料也”,“故无独立性者,毁灭世界之毒药也”。他指出国人缺乏独立性的恶果:“今吾中国四万万皆仰庇于他人之人,是名虽四万万,实则无一人也”;“此根性不破,虽有国不得谓之有人,虽有人不得谓之有国。”1900年2、7月,他写下《少年中国说》《十种德性相反相成议》,号召“中国之少年”“甘心为四万万人安坐以待亡国者之公敌。”
到了1902年,他以“新民”概括启蒙,并将此作为思考中国问题的主要选择。这年2月他创办《新民丛报》且自称“新民子”,8日至4月11日连载于《新民丛报》第1号至29号的十多万言系列长文《新民说》,可以说是他启蒙思想的集大成。
他明确地把民摆在了首位,在“叙论”中即指出“国也者集民而成。------未有其民愚陋、怯懦、涣散、混浊,而国犹能立者。------欲其国之安富尊荣,则新民之道不可不讲”,因此,长文的第一篇就是《论新民为今日中国第一急务》指出中国要振兴,“舍新民末由。”从第三篇《论公德》开始到《论尚武》凡五篇,梁启超具体谈论了新民的内容。如《论公德》谈道:“我国民所最缺者,公德其一端也。公德者何?人群之所以为群,国家之所以为国,赖此德焉以成立者也。”他认为“独善其身”的“私德”与公德“本并行不悖”,中国所以衰落,“束身寡过之善士太多,------人人视其所负于群者如无有焉”是原因之一。他进而认为:“道德之立,所以利群也”,“道德之精神,未有不自一群之利益而生者;苟反于此精神,虽至善者,时或变为至恶矣”;“是故公德者,诸德之源也”,“知有公德,而新道德出焉矣,而新民出焉矣。”
四、把文学作为启蒙最佳工具
1898年12月25日,梁启超于流亡中发出“诗界革命”的口号,三天后又提出“文界革命”的主张。对于诗,他认为“新意境”最重要,“今欲易之,不可不求之于欧洲”,他“惟
[9]将竭力输入欧洲之精神思想,以供来者之诗料”;他指明诗歌能影响国民性乃至国家命运:“中国人无尚武精神,其原因甚多,而音乐靡曼亦其一端,------其斯巴达人被围,乞援于雅典,雅典人以一眇目跛足之学校教师应之,斯巴达人惑焉。及临阵,此教师为作军歌,斯巴达人诵之,勇气百倍,遂以获胜”;而“吾中国向无军歌”,诗“于发扬蹈厉之气尤缺。此非徒祖国文学之缺点,抑亦国运升沉所关也”。他因此格外推举黄遵宪《出军歌》及其所具有 3 的“精神之雄壮活泼沉浑深远”,认为“盖欲改造国民之品质,则诗歌音乐为精神教育之一要件”。他进而质询:“读泰西文明史,无论何代,无论何国,无不食文学家之赐;其国民与诸文豪,亦顶礼而尸祝之。若中国之词章家,则于国民岂有丝毫之影响耶?”他指斥“至于今日,诗、词、曲三者皆成为陈设之古玩,而词章家真社会之虱矣”,他为《江苏》杂志“屡陈中国音乐改良之义,其第七号已谱《出军歌》、《学校歌》数阙”而“拍案叫绝”,他寄语中国的文学家能更多的成为莎士比亚、弥尔顿,以“报国民之恩”[10]。在“文界革命”方面,他受到日本新闻作家德富苏峰“善以欧西文思入日本文”的启迪,主张写文章“务为平易畅达,时杂以俚语及外国语法,纵笔所至不检束”[11],倡导了以“俗语文体”写“欧西文思”的“新文体”;他在这时期的一系列影响巨大的关于变法和启蒙的文章,均以这种新文体写成。
对于小说,梁启超尤其看得重要,于1902年11月专门创办《新小说》杂志。在第1号上发表了《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如同当初创办《新民丛报》是为了发表他的新民见解一样,这一刊物的创办和文章的发表则不仅表明他开始正式倡导“小说界革命”,更表明他致力于此的原因——认定小说是启蒙和新民的最佳手段或工具。他亦开门见山立论:“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随之以惯用的排比句式展开论点:“故欲新道德,必新小说;欲新宗教,必新小说;欲新政治,必新小说;欲新风俗,必新小说;欲新文艺,必新小说;乃至欲新人心,欲新人格,必新小说。”再自设问答过渡到论证:“何以故?小说有不可思议之力支配人道故。”他扬弃并阐发以往的观点:“文之浅而易解者,不必小说;寻常妇孺之函札,官样之文犊,亦非有艰深难读者存也,顾谁则嗜之?不宁惟是,彼高才赡学之士,能读《坟》《典》《索》《邱》,能注鱼虫草木,彼其视渊古之文,与平易之文,应无所择,而何以独嗜小说?”他认为这是因为其他文章“说有所未尽也”。他接下来的分析同样语出惊人,他说,能够予人之各种心理、性情以满足并“能极其妙而神其技者,莫小说若,故曰小说为文学之最上乘也”;“小说之在一群也,既已如空气如菽粟,欲避不得避,欲屏不得屏,而日日相与呼吸之餐嚼之矣”;小说以其难有比拟的“熏”“浸”“刺”“提”“四种力”“支配人道”,善可以“福亿兆人”,恶可以“毒万千载”。于是他惊叹:“可爱哉小说!可恨哉小说!”但他着重谈论的是小说的“恶”,在他看来,小说是“吾中国群治腐败之总根源”,国民的“慕科第若膻,趋爵禄若骛,奴颜婢膝,寡廉鲜耻”,“轻弃信义,权谋诡诈,云翻雨覆,苛刻凉薄,”“轻薄无行,沉溺声色,绻恋床第,缠绵歌泣于春花秋月”以及江湖义气等种种品性,无一不源自小说。于是他疾呼:“呜呼!使长此而终古也,则吾国前途,尚可问耶,尚可问耶!故今日欲改良群治,必自小说界革命始;欲新民,必自新小说始。”
四、梁启超的局限
我曾归结了三个方面。这里主要谈最主要的即思想资源方面。如众所言,梁启超不乏参照和吸取了西方近代以来的进步学说,这也正是他的启蒙具有现代性特征的根本体现;但必须指出,中国传统的观念仍然是他思想的主要构成,而且这决非可以归结为“托古”。
首先,梁启超心目中有一个理想化的“先王世界”。在他开始正面议论启蒙的《变法通议》里他就认为:“先王欲其民智,后世欲其民愚。”他变着法儿找根据,说促使欧洲人得以“心智雄于天下”的“学会”实际上始于中国:其乃“中国二千年之成法也”,“先圣之道,所以不绝于地,而中国种类,不至夷于蛮越,曰惟学会之故 ”;学会在中国消亡则是“国朝汉学家之罪,而纪昀为之魁也”。也是写于这段时间的《论中国积弱由于防弊》更为集中地展示了他的“先王世界”。他先指出:“先王之为天下也公,故务治事;后世之为天下也私,故务防弊”,然后对比论述了古之“务治事”与后世“务防弊”的种种区别和优劣。就与民气民智相关的内容而言,他谈道:“古者国有大事,谋及庶人,------所以通下情,固邦本。4 后世恐民之讪己也,蔑其制,废其官。防之诚密矣,然上下隔绝,民气散软,外患一至,莫能为救也”;“古之学者,以文会友;师儒之官,以道得民。后世恐其聚众而持清议也,于是戒会党之名,严讲学之禁。防之诚密矣,然而儒不谈道,独学孤陋,人才凋落,士气不昌”。
其次,与“先王世界”相联系,梁启超的启蒙理论又是以儒家学说为基本支撑的。他文必引《诗》《易》,章必举孔孟,直至二程朱熹曾文正,包括法国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在他眼里也成了“大儒”。可是,传统这么好,国民性怎么变得这么糟?梁启超自“圆”其说,认为除了“后世”的“民贼”、官吏等实行愚民的原因之外,更是由于圣贤的思想、学说等被“伪托道学者”丢弃或篡改。他举出“铁证”:“彼《礼经》十七篇,孔子之所雅言,今试问缀学之子,能诵其文言其义者,几何人也?”他忧心:“吾恐二十年以后,孔子之教,将绝于天壤”。他援引了《中庸》《孝经》以及孟子的有关言语之后指出:“凡此诸论,在先圣昔贤,盖有为而言,所谓‘言非一端,各有所当’者也。降及末流,误用斯言,遂浸成锢疾”。他斥责:“先圣昔贤之单语片言,固非顽钝无耻者所可借以藏身也”;“盖圣经贤传中有千言万语,可以开民智、长民气、厚民力者,彼(指‘伪托道学者’——引者注)一概抹煞而不征引,惟摭拾一二语足以便己之私图者,从而推波助澜,变本加厉,谬种流传,成为义理”。在《新民说·论尚武》里他还把“儒教之流失”作为国民文弱的一个缘由,他区辨说:“儒教者固切近于人事者也,然孔子之作《春秋》,则务使诸夏夷狄,远近若一,以文致太平;《礼运》之述圣言,则力言不独亲亲,不独子子,以靳至大同,亦莫不破除国界,以至仁博爱为宗旨。斯固皆悬至善以为的,可为理论而未能见之实行者也。------然孔子固非专以懦缓为教者也,见义不为,谓之无勇;战陈无勇,斥为非孝;曷尝不以刚强剽劲耸发民气哉!”他紧接着谈道:“所世贱儒,便于藏身,摭拾其悲悯涂炭、矫枉过正之言,以为口实,不乏其刚而法其柔,不法其阳而法其阴,阴取老氏雌柔无动之旨,夺孔学之正统而篡之,以莠乱苗,习非成是。”他遗憾地指出:“法昔贤盛德之事,乃养成此柔脆无骨、颓惫无气、刀刺不伤、火爇不痛之民族,是岂昔贤所及料也!”他甚至认为“新民”也早已存在于儒家先圣的思想中:“孟子曰:‘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国。’自新之谓也,新民之谓也。”梁启超也说过这样的话:“必强一国人之思想使出于一途,其害于进化也莫大。自汉武表章六艺,罢黜百家,凡非在六义之科者绝勿进,尔后束缚弛骤,日甚一日。”但他认为这非儒教本身之过,“夫孔教之良,固也”,害处源于“独尊”,所以他仍然声言:“吾不敢怨孔教,而不得不深恶痛绝夫缘饰孔教、利用孔教、诬罔孔教者之自贼而贼国民也。”正因为对儒教持这种信念,他的一些提法还难免有“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味道:“今日欲储人才,必以通习六经经世之义,历代掌故之迹,知其所以然之故,而参合之于西政,以求致用者为第一等”;“宜以六经诸子为经(------)而以西史辅之,以求古人治天下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