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张爱玲作品中“月亮”意象的文化底蕴改[大全]
张爱玲作品中“月亮”意象的文化底蕴
引 言
在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中,月亮是辉映山河的“万川之主”,具有极为崇高的象征意义。古人依照“月亮”这一意象,创造了物象丰富、博大精深、丰富多样的神话体系,神话成语中也常常见到月的影子,其中最让人们熟悉的就是“嫦娥奔月”了。在诗歌的国度里,众多诗人都是因月生情、以月表情,使得千姿百态的月亮被意识化、被人格化、被诗化了。在《古诗十九首》中“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以及《诗经》中“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月亮在几千年的历史发展中,已经成为诗人寄托游子羁旅情怀,最典型的的意象原型。“原型”的意义就是“一种典型的、反复出现的意象”。据有关人士统计,月亮和与其相关的意象仅仅在《唐诗三百首》中就出现近百次,远远超过星、海、湖、雨、风、云等常见自然意象,出现数量位居自然意象的榜首。这其中,唐代诗人李白是把月亮描述得最多、最好的代表之一,其与月相关的诗作高达330余首,留下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等众多著名诗句。而宋词中,写月的作品亦是数不胜数。苏轼以“月有阴晴圆缺”与人间的情感“人有悲欢离合”相对应,可谓是巧妙又贴切。纵观古今,“月亮”一直是中国传统文学中亘古不变的经典意象之一,其代表的文化底蕴也源远流长。
在张爱玲的小说中,她选择了将月亮意象作为其作品中的主要意象之一,无疑与我国文化传统中的月文化有着紧密的血脉传承关系。而作品中每一次月亮的出现,都有着不同的、特殊的象征意义与其浓厚的文化底蕴。弗莱在他的原型批评中提出,所有阅读活动中无意识地发生的心理过程,都需要将我们所遇到的意象扩展并延伸到文学的传统原型中去,“注定要把许多作品扩展到作为整体的文学的原型象征中去”。(1)一方面,张爱玲继承了我国文学史中月亮意象逐渐衍生的文学传统,另一方面,她接受了西方教育,对意象的解读和重塑也受到了一定的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影响,这导致她对月亮这一意象原型进行了灵活的转换和先带线的重构,建立起了张爱玲自身的独特艺术话语领域,立足于月亮意象的文化传统,溶入了西方意象学的精华,实现了对相关文化传统的继承和发扬。
一、诗意的文本灌注——对月亮意象文化传统的继承
月亮不仅拥有不同的月相,在不同的自然环境下,还可变幻出缤纷多彩的颜色。因此,月亮通常会成为寄托着各种思想情感、承载着不同文化底蕴的一个经典象征。从最早的诗经中的“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就将月亮和美丽的女子联系在了一起,唐代李白一句“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用明月来寄托离愁别绪,杜甫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则也体现了月亮寄予乡愁的文化传统理念,到了宋词中的苏东坡,他的“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用月亮的形态变化比喻人间的感情交际,从而揭示睿智的人生理念和表达自我内心情感。不仅如此,相类似的诗句在我国古典诗歌领域中浩如烟海,如“海 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等等都足以可见月亮这一典型的意象在中国传统文学中的分量。
面对古人在月文化方面创造出的巨大成就,张爱玲在月亮意象的文化底蕴上有她独到的见解和运用。她将中西文化进行融合,充分发挥她自身在文学方面的艺术敏感和语言天赋,在继承传统月文化的同时也以自身的见解将月文化进行现代转换,建立起了张爱玲自身的独特艺术话语领域,创造了含有其独特月亮意象意义的艺术文本,让月亮这一被经典解读和重构的意象成为其作品中的主导旋律。在张爱玲的小说中,每次月亮的出现都和人物命运的重大变化紧紧关联,月相从缺至圆或从圆至缺,都暗示着主人公机遇的改变,是上升还是坠落?仔细阅读,都可以从月亮的变化中寻找出端倪。月亮是一个意象,意象是一个符号,带有能指和所指的意义,能够让作者的情感观念、价值取向和深层思考与物象结合在一起。《礼记·乐本篇》说“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所以月亮原型的每次变化都与人的情感密不可分,共同变换,这点充分表现为其文本与月亮意象的“互文本性”古诗词中经常使用“寒月”、“冷月”、“冷光”等来展现作者对女性凄惨命运的感叹,这与张爱玲小说中的人物流苏、长安、薇龙的“霜月”、“缺月”、“残月”互为文本。张爱玲将月亮意象运用到小说之中,以月亮起兴,用月亮意象来写不同女性主体的心灵世界,使其文本中的月文化焕然一新,这也正是张爱玲将中国诗词中月亮意象以“诗意”的形式嵌入文本之中的创新体现。
在《金锁记》中,作者将凤箫和丫头小双的交谈置于月亮之下,并写道:“那扁扁的下弦月,低一点,低一点,大一点,像赤金的脸盆,沉了下去”,灵活将古典诗句转化成她的文本语言。又如《赤地之恋》的结尾,作者直接引用了诗人李煜的千古名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来表现主人公刘荃历经了重重磨难,在异国他乡遥望祖国时的复杂心境。《半生缘》中,作者对曼桢“浴在月光中,似乎特别的白”的手臂进行描述,正是形象地化用了诗人杜甫的“清辉玉臂寒”;为了暗示世钧与曼桢之后的不幸命运,作者在这两位主人公的定情之日还将名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化用为文本的意境,“仿佛是从苍茫的人海之中升起的黄色大月亮”,这也与词中物是人非、旧情难继的悲伤情调相映衬。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里的“乔琪乔趁着月光来,也趁着月光走”,(2)仿佛重现了古诗中元夕佳节,男女在月光下际遇,一见倾心的美好场景。但月亮牵引出来的开头是美妙的,结局却并不同样美好,月亮在故事中就像一个静静旁观的智者,它坠于天空之上,冷眼旁观两人的悲欢离合,他既成全了他们的爱情,又见证了他们的爱情希望于瞬间凋零的变换时刻。这种“诗意”的文本灌注,在张爱玲小说中比比皆是,也是她将传统性和现代性兼收并蓄的充分体现。有论者指出张爱玲这种做法,能够将小说读者也引领进入诗的世界中。诗意所传达出来的情感共鸣,往往让读者无需去研究文字背后的深层内涵,仅凭情感的传递,就能够体会到文本所要表达的文化意蕴。
张爱玲在《金锁记》开头就极力描绘了一番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3)这段话展现了作者对人世沉浮、世事变迁的深刻思考,带有着浓郁的沧桑悲凉的意味,也暗示着主人公未来的挣扎浮沉后的必然结局。月亮像一个湿晕,像一滴泪珠,这其中喻 体的选择与前人文学传统大相径庭,这种新颖的比喻一下子抓住了人的眼前,而两者都是悲伤情感的产物,这种凄怆的情感仿佛刻入了作品的骨血之中,从开头就一点一点的晕染开来,笼罩全篇,最终渗透到每一个人的心中。也给读者铺展开了一种沉郁悲凉心理暗示。傅雷评价这一段有言:“不但月的描写是那么新颖,不但心理的观察那么深入,而且轻描淡写地呵成了一片苍凉的气氛。”(4)作者以月为喻体,以月的明灭变换代指人的生命流转中不同生命形态的发展转换,而对月的变换的不同比喻,又象征着人在不同生命阶段对事物的各种理解。年轻时生命有着蓬勃朝气,对未来有着无限渴望,太阳的光亮和热烈在他们心中才是最值得称赞的,月的沉静与优雅,所代表的悲伤与迷茫的过往并不被他们所认可,所以年轻者眼里,三十年前的月亮仿佛如泪眼中的斑驳,一片模糊。然而当他们经历了世事沧桑,看遍了认识变迁,月亮所代表的不再是单纯的伤悲与苦痛,反而在那些不尽的悲凉中透出了一丝欢愉,一丝怀念,一丝渴望,苦到了极致仿佛酝酿出了那一点点甜,生命曾经历过的悲欢喜乐,仿佛如片影一般在老去的人的心中回放。但是,今天的老者,又岂不是过去的幼者?今日的幼者,又岂不会变为后日的老者?人生时空变换,悲喜交杂的境遇莫过如此。张爱玲通过月亮意象在时光流转中的变迁,揭示了其对生命延展中错综悲喜、祸福交际的深刻思考,对生命的有穷和自然的无尽的深入对比。正如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中“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两句,表达了人生无尽的浮沉变化。在张爱玲的作品中,月亮这个本无悲喜,亘古不变的意象,也因为人物波澜起伏的命运变换和心境颠簸,在历史的维度中表现出了多重变化的形态。作者巧妙的利用月亮的一次次形态改变安排情节的铺展,用永恒不变的月亮寄托自身对宇宙和人生的深入思考,使得文章的涵义更加深远,意境更加浑圆,余味更加悠长。这正是张爱玲对其文本灌注“诗意”的独特表现,在其作品中添加了中国古典诗歌意象文化的精华之思,加之张爱玲高超的现代文学技巧的融入,以及出神入化的优美语言的大量运用,使其小说愈发的精致,展现出极高的文化素养和深厚的文化底蕴。
二、中西交融——对月亮意象文化传统的发展
张爱玲在谈到自己所阅读过的传统文学书籍时坦言:“在熟读《红楼梦》的同时,我也熟读《金瓶梅》、《老残游记》、《日出》、《醒世姻缘》、《海上花列传》等。”“读A。Huxley(赫胥黎)、S。Maugham(毛姆)的小说,唐诗,小报,张恨水,近代的西洋戏剧。”再结合张爱玲的小说文本进行分析,不难看出其小说的人物、情节都受到了传统章回白话小说的影响,而其小说中的月亮意象,更是来源于久远的中国古典诗词的文化传统。张爱玲在其文本中屡次引述和化用自身对《诗经》、汉乐府、等独到的感悟,使其小说中的月亮意象在原有的文化传统上拓展得更为全面。
张爱玲在小说中注入的情感大都从月亮意象中映射出来,既带着深刻地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印记,又融合了不少西方的现代文学意识。西方文化涵义中,月亮意象并不我国文化中具有统一的、正面的含义表达,作为诗人内心情感的外界反映、思乡羁旅之情的情感寄托或者对宇宙和人生的深入思考的寄托意象,而是有多重象征。中国古典文化认为月亮 代表着情人间的爱意,嫦娥奔月的故事也展现了古人对月亮的遐思,而西方人认为太阳才是爱情的象征,相对而言,月亮往往被赋予负面的含义,如嫉妒、攀比、恶毒等。《月亮的传说》中有相关的描述:“人们认为满月具有神奇的魔力”,(5)[1]而“缺月和月牙则是凶恶的预兆„„”(5)[2]可见,在西方文化中,月亮意象有双重含义,满月和缺月又分别代表了不同的意义。中国文学对月亮的意象的运用往往是基于其所代表的诗意文化之上的,在其上进行延伸,表达出更多的含义。西方对月亮意象的运用则主要是使用其形态变化所对应的多重意义,而张爱玲的作品中不仅有前者,还出现了许多后者,多月亮进行多种多样的形态和颜色的描摹,让其作品内的月亮意象增添了更为深刻的文化底蕴。这种基于中国文化传统的月亮意象基础之上,继承和发展西方文学传统的对原有文化内涵进行借鉴和超越的方式,使张爱玲文学作品中的月亮意象自成一体,别具一格,形成了独特的艺术会话含义。
不同于大多数中国现代作家对西方古典文学的鉴赏,在西方文学传统方面,张爱玲有着自己的取舍,“在精神方面却与同个时代的西方文学有着严格意义上的同步关系”。(6)她曾提及的赫胥黎、毛姆、劳伦斯、威尔斯等英美作家,大多数活跃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其文学作品具有现代主义的文学观念,文本流露出的大多都是对现代文明的迷茫、怀疑和幻灭感。张爱玲用创造性塑造的具有悲凉意味的月亮原型,回应同一时代西方现代文学中的危机意识。但又明显异于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在与传统文学方面的决绝“断裂”,张爱玲通过月亮意象在小说中营造出苍凉的感情基调,是与我国古典诗歌领域中的抒情文化内蕴一脉相承的,我们从唐诗中与月相关的诗句就可以看出: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李商隐)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李白)三湘愁鬓逢秋色,万里归心对月明。(卢纶)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杜甫)谁知含愁独不见,使妾明月照流黄。(沈诠期)
在这些诗句中,诗人借景抒情,通过对月亮意象的描写来注入自身的思想感情,有仕途坎坷、人生失意的哀怨感慨,有追求理想却无法实现的痛苦叹息,也有征夫思妇日夜思念的爱恨情仇。中国古典诗词多善于把人生的缺憾、世事的忧患通过艺术手法诗意化的表达出来,张爱玲作品中大量运用的月亮意象正是承袭于这一文化传统。她的作品中的主人公多见于因生存悖谬、命运纠葛而产生无尽的痛苦感受,在这种焦灼不堪的心理的长期作用下,作品中营造出了一种“他人就是地狱”(萨特语)的扭曲的人际关系网,主人公对“时代的梦魇”深刻畏惧和对自身命运无法主宰的无力感和失落感,都通过书中的意象进行了衬托和反复,使其更加打动人心。特别是月亮意象,结合了传统文学中诗意、象征的表现手法与西方文学中深入细致的描摹手法,对人物的情感、性格和命运反映的更加透彻,用作者自己的话说,这种借景抒情的最高成就,便是“止于苍凉”。
根据张爱玲作品中月亮意象的运用方式与传统文学和西方文学中月亮意象的运用手法的横向对比参照中,我们可以明显的看出,她对月亮意象的运用超脱了中国古典文学中 “对月抒情”,“借月抒怀”的诗意化的象征手法,而是融汇了西方文学中对其进行细致化的描绘、深入化的篆刻的文学技巧,从而让其文本内的月亮意象承载了更加丰富、多面的情感和哲理情思,而这种多重内涵的月亮意象也给其文本增添了厚度。这时的月亮并不只是会在形态上一圆一缺,勾起赏月之人的遐思了,它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古典之月。它有时像个脸谱,有时像一点泪珠,有时像一只白凤凰,有时甚至能与太阳一样明亮,耀眼,以至于带一个人物步入死亡。月亮不仅是悲伤、愁死和爱情、信念的象征,也带有了邪恶、嫉恨、丑恶和死亡的隐喻。或许这时天空中的月,已经如我们地上的人一般,纵然面貌似乎未变,但经历了人世沧桑,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一只完满的月了。它看过李白躺在月光之下,思念自己的故乡;它看过杜甫把酒对月,慨叹千古往事;它看过苏东坡于床上饮酒作赋;但它也窥探到了曹七巧变态阴暗的内心,芝寿茫然无助的挣扎,无怪乎它经历了这世间种种,不复初时的明亮和纯洁了。
“使意象具有功用的,不是它作为一个意象的生动性,而是它作为一个心理事件与感觉奇特结合的特征。”(7)张爱玲在创作文学的时候,一定程度上受到西方文学意识流派熏陶,总是将笔下人物的情感和命运投射在月亮意象之上,让两者息息相关。比如《怨女》中有一幕,写的是银娣虽然恋慕轻浮浪荡的姚三爷,但内心深处又知道这段感情是无望的,所以当她从月亮的门洞中看见对方向自己走来时,恍惚觉得她身处的回廊,就像“两面镜子对照着”,而这重重镜子又相互映着对面的景象,一层层排列下去,仿佛没有尽头一般。黑夜中凄清的月亮,与镜子有着多点重叠,月的表面就如那反射着惨白光线的光滑镜面,两者互文,显得愈发空洞凄迷,银娣对这段感情绝望又不忍抛弃的感受,投射于月亮原型之上,这种纤细巧妙的表现方式,能让读者被她的情绪所打动。在月亮与镜子这两个融会相通的意象所构成的“视觉和弦”中,回荡着中国古典诗词抒情传统和西方现代危机意识的双重协奏。
三、原型的情怀承载——对月亮意象文化传统的丰富
我国“记月”的文化古已有之,月亮从先秦时代的神话传说中就开始出现,频繁现于各种类型的文学作品之中,纵观从古至今的文学作品中出现过的月亮意象,可以将之分为三大类型,分别代表着不同的典型意义。第一种,月亮代表着高洁的品行,美好的品德,或与宇宙人生的哲理观照有关。李白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张若虚的“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等有关于月的诗句表达的都是永恒的主题——对宇宙和未来的哲思,对完美的精神家园的不懈追逐,对光明的向往和对人生圆满,家人团聚,游子归乡的诉求。第二种,月亮是带着阴郁凄凉的负面情感色彩的,中国古典诗词的审美意象群之中,“月”在含悲凉色彩的意象群体中具有超然的地位,“杨柳岸,晓风残月。”“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月亮意象在这些诗句当中寄托了诗人深深的哀思与惆怅,缠绵不尽。第三种,月与日相伴而生,在黑夜里带给人们温暖的光辉,因而与中国传统文化中“母亲”的形象在一定程度上有所重叠,带有了女性的象征意义,特别是代指母亲。月的古称中“婵娟”一词也是月的女性观照意义 的体现,月亮也常被用来喻指美丽动人的女子,成语“羞花闭月”便是典型。在老舍《月牙儿》中,月亮意象多次出现,或“清亮而温柔”或“带着寒气”,从“我”由一个单纯的学生逐渐沦为一个妓女的过程当中,可看出月亮是一个包容又温柔的母亲形象,它无私的照耀和月光温柔的抚慰,带着强烈的母性特征。张爱玲所创作的有关原型主要表现了后两种意义,这与她的幼年生活经历有关。张爱玲的童年实质上是成长于母亲的阴影下的,她的亲生母亲强势而严厉,对她教导多于爱护,她从母亲那里收获不到温情。直到父母离婚,继母的粗陋、浅薄更令她对“母亲”产生了一种抵触的情绪,因而她的作品中常常出现一些狠毒、自私、扭曲的母亲形象,典型如曹七巧。与对母爱的消解相观照,《金锁记》中的月亮大多是散发着清辉的,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作者描绘它的外形特征是大、白、圆,却带着“死寂的蓝影子”,清冷的月亮象征着冷酷的母亲,两者在情感意义上达成一致。月亮的出现还象征着主人公苍凉绝望的内心,它的出现往往可以和书中的重大事件,人物的命运转折对应起来,甚至它的每一次升空,都加重了人物内心阴郁的情感,带有一种无望的恐怖色彩。同时,张爱玲笔下的月亮与鲁迅《狂人日记》的
月亮一样,成为人内心世界于外部世界的反映,蕴含着现代主义色彩。月光中的人与物是那么的邪恶、猥琐,月光带着冷冷的肃杀之气旁观着人性的在黑夜中的释放,使月这一意象在原指意义的逆差中带上了残酷的隐喻,加重了结局的悲剧性,凸显了小说主题。
在张爱玲的所有作品里,小说《金锁记》可以说是运用月亮原型最灵活,最成功的一部作品,据笔者统计,全书写到月亮的关节共有9处,或浓墨重彩的仔细描摹,或轻描淡水的一笔带过,但正是这种错落有致,详略得当的放置方式,将小说的悲剧性和现实意义刻画的入木三分,将主人公的悲欢离合,浸透入那一弯月色之中。《金锁记》里,每到故事转折的关键节点,情节推动的重要事件,或人物命运发展的紧要关头,都伴随着月亮意象的重点强调。小说甫一开始就用月亮的意象引出了全文,以三十年前的月亮点名了故事开始发生的时间,从年轻者到年老者的年龄跨度,既表现出了主人公经历这一切后沧桑的心态,又表明了社会的动荡不堪和夸张的情欲导致了人的迅速衰老。而两者眼中对月亮的看法各不相同,一个认为它像“红黄的湿晕”,陈旧的,皱巴巴的,那样模糊不清,一个却认为它是又大又圆,明亮白皙的,同样的月亮原型在不同的人眼中的形象对比,又深化了文学主题。那样惨白沉寂的月光,仿佛给整个故事笼罩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阴影。月亮最终还是“沉了下去”,沉入了看不见底的深渊之中,仅剩的一缕光明随之消散了,带着主人公的命运一起,去往了暗无天日的彼端。月亮意象穿插于小说的开头于结尾之中,首位呼应,成为定调全篇的主导意象,随着月亮最后的沉入夜空,曹七巧的命运也走向了终结,月亮意象仿佛与曹七巧这个形象密不可分,即使书中的曹七巧步入了死亡,书外还有无数个“曹七巧”在挣扎着、残酷着活着,就向明晚会照常悬于夜空之中的月亮一样,从而加强了这幕人生悲剧的延续性,月亮的永恒特征,也代指了这种因过度的情欲而造成悲剧故事将会无穷无尽,只要人的欲望不消失,同样的场景亦将会在日后重现。作者在《金锁记》的结局处强调了月亮原型的存在,放大了作品主人公的情感特征,通过委婉含蓄的语言和巧妙的象喻,控诉了中国旧社会妇女无法挣脱封建社会桎梏,无法逃离男人附庸地 位的悲惨命运,与中国在特殊历史时期中30年的人文变迁,富有哲理性。仔细的推敲,可以看出的书中的月亮并非传统文学意义上那皎洁、无暇的月亮原型,而大多是残缺的、模糊不清的、藏于阴影之中的,甚至有时带有着疯狂和恐怖意味。这一方面是作者想要通过这种残缺阴森的月亮,象征那个历史时期中人物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悲剧性,和过度情欲的恐怖性,另一方面也暗示了作者悲剧性的人生观:人生难得完满,缺憾与失望长存。
在曹七巧终于无法忍受儿子被儿媳占去,想要利用鸦片来麻醉儿子长白的感情,借此将他重新牢牢掌握在手中的时候,曹七巧的人物形象又进行了二次扭曲,作者对她所代表的月亮原型的描绘也更加可怖。比如她带着儿子开始抽大烟的夜晚,月亮失去了以往温柔的光泽,而更像是个邪恶的魔鬼,它“一搭黑,一搭白,像个戏剧化的狰狞的脸谱。”脸谱是戴在谁的脸上呢?毫无疑问它是戴在曹七巧脸上的,就连月亮越过云层向大地投射出的那几束月光,也变成了曹七巧那充满欲望的,窥视的目光。这里的月亮仿佛就是曹七巧的化身,它不再带有母性温柔敦厚的意义,反而换上了一具狰狞可怖的面孔,她对儿子不存怜爱之心,反而有着过分的占有欲,不怀好意的通过各种方式阻碍儿子与儿媳的爱情,甚至刺探儿媳的隐私来满足自己变态的心理。她疯狂的嫉妒着儿媳,利用鸦片控制儿子而不让他与芝寿相见,借此控制两人的生活。其中有一幕最为扭曲:母子两深夜坐在烟榻上面,兴致勃勃的面对面抽着鸦片,而无聊中的调剂就是关于芝寿的隐私。芝寿被这样的生活折磨的毫无生存的欲望,她看着月亮,想象着它像一个狰狞的脸谱。在这里所表现出来的月亮意象,明显不是一种感情安慰的手段,仅仅只是一种使人恐惧的事物。将月亮比喻成太阳,这样的比喻看起来很荒诞,但是却恰如其分地表现人物的心境,在人物的潜意识中,到长白家来本来就是一个悲剧,并且这个悲剧是连续而且永久的,所以月亮变成了太阳,化身为她的婆婆。一般来说,太阳是指男性,这时的月亮具有了太阳的色彩,暗示出七巧的地位身份取代了男性,压迫了芝寿,而月亮表现出来太阳的威严和暴躁这也是七巧代表的威严显现,作为一个女性行使着男性权利。由于某种心理的作祟,在《孔雀东南飞》中,就体现出来了婆媳两方对一个男人的争夺,这样的主题是亘古不变的悲剧,可是七巧更为特殊,她身上的人性表现出来的悲哀尤为明显,所以在这场争夺中,没有赢家,白月光也就显示出人世间的冷漠。
作为七巧的女儿长安,是寂寞的,是悲伤的,在她眼中的月亮,只是模模糊糊的残月,灰蒙蒙的天空,星星稀疏,月亮也没有那么明亮,这样的月亮只会带给人们恐怖的情感,而七巧,出于妒忌和仇视的心理,将自己所受到的不公同样欺压到长安身上,导致长安受到伤害。这样的月亮意象,不论在小说中发生何种变化,形态各异的月亮,直接表现了人物的心理状态,有的只是欲望的丑陋,毫无温馨之感。
四、象征的情感共鸣——对月亮意象文化传统的超越
现代主义的象征,区别于与外加给事物以意义的早期象征,它可以被称为深层象征。“现代主义的象征本身就是个独立的意象,包含着极为丰富的文化暗码,其内在结构与人类古老的文化心理有着割舍不断的联系。”(8)它的象征含义是从其内部生发出来的,而不 是外加进去的,而且富有很深刻的可塑性。在张爱玲的小说之中,月亮意象的表达包含多种繁复的内涵,包含着现代主义的深层象征内涵,可是与西方现代主义手法相比,又是不同的。在西方现代主义文学中,艾略特的“荒原”、萨特的“地狱”、卡夫卡的“城堡”,这些意象的象征都有深刻的意蕴,但是作为张爱玲笔下的月亮意象更多地重视情感和心理。导致两方不同的原因在于不同的民族文化内涵不一样,不同的民族具有一种特有的表达自己情感的方法,因此月亮意象作为一种传统的中国文化,本就极具特色,经过数千年的使用,被赋予了很多个性,这样渐渐地也就成了一个初始的意象。而在多种表达之中最具有代表的是思念,即对月思人,因月思乡,望月怀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杜甫)“杨柳岸,晓风残月。”(柳永)“月圆,人几十圆?”(关汉卿)“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白居易)等等诸如这些描写月亮的名句,早就化成一种特定的民族情感沉淀在人们的潜意识中,月亮一出现,便会立即进入到读者的期待视野,被无意识地接受,从而形成了中国文学中民族审美意识的一种心理定势。荣格认为,当讲到原始意象的时候,就表达出了大多数人的内心声音,使为之倾倒,并且使用大家都知道的诗句可以快速拉近和读者的距离。
在《人间词话》中,王国维这样说道,一切景语皆情语,作为大自然的景物——月亮,作家们也时常给予其人性化的情感,使得月亮可以诉说喜怒哀乐。在张爱玲小说文本中的月亮意象象征功能大体可以划分成两种功能:心理象征以及类比象征。
早在张爱玲十六岁时,写下的《霸王别姬》中,就完美地显示出月亮这一意象的心理象征功能。她站在女性的立场上重新讲述了一遍霸王别姬的故事。其中的虞姬,对于命运的思索,表现出明显的女性意识。作为太阳的项羽,作为月亮的自己,一直在默默地反射着太阳的光和热。纵使最后的结局是项羽得到了天下,可是她的结局也只能是一个落寞的“收梢 ”。如果项羽在这场战役中胜利了,自己又可以得到什么呢?穿上华丽的宫服,终日在寝殿之中,看着窗外的花鸟树虫,忍受着寂寞。所以她选择不在反射太阳的光和热,变成了一轮被侵蚀的月亮,忧郁、寂寞、癫狂。她没有办法接受这种命运,所以最终选择自刎来结束自己的命运,所以这个故事上演成一个现代版的霸王别姬。张爱玲通过对虞姬境遇的描写,刻画出了一个带有现代意识的女性。这些女性意识到了自身对于男人的依靠,看透了这依靠之后的寂寞,没有办法脱离这种现状,却又不甘心出于这样的境遇中,终日在这样的境遇中拼命挣扎。
作为张爱玲笔下两性关系最为和谐的一部小说《半生缘》,这里的月亮是纯粹的,是天然的,是没有经过人工装饰的,满足故事发展的环境,可是联系到世钧、曼桢这对恋人的感情发展时,月亮作为一种意象仍然具有心理象征的功能。两个人错对面,倚在栏杆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椭圆形的月亮,像是一颗洁白的莲子,周身泛着一圈薄薄的雾。黄色的月亮,挂在树梢,像是街灯。从人海中升起的月亮仿佛很具有人情味。在两人初恋时,椭圆的、白净的好似莲子一样的月亮,在两人情定时,显得有人情味的黄色大月亮,这些都象征着男主女主的感情渐渐成熟。而后出现的“荒寒”氛围,月光朦胧,照在霜雪上,寒 光闪闪,这些都显示出男主世钧在遭到家庭反对自己的爱情时心绪不宁的心理,以及对二人以后关系发展的担忧。在小说的最后,曼桢被自己的姐姐陷害,被幽禁,世钧这时使用各种方法去寻找她,可是两人却没有遇见,最终淹没人海中。这时的月亮是一钩娥眉月,不仅是说两人的境遇,也是两人的心理状态,对爱情仍然怀着最后的一丝幻想。然而十余年之后,这一钩娥眉月,最终还是成了一抹幻影。这本小说中的月亮意象,主要是心理象征功能,展现出人物的心理,准确细腻地表达出来,营造了一种悲凉凄惨的意味。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作为爱情象征的月亮,是一种安稳生活的寄托。可是在张爱玲其他小说中,比如《年青的时候》、《鸿鸾禧》以及《留情》里,完全看不了月亮的身影。虽然这些小说都是直接描写婚姻关系的,所以其实这是张爱玲在暗示这些婚姻中不存在爱情。而在另外一些作品中,出场的月亮却只是作为一种类比象征出现的。
理查兹在分析比喻时曾经说过著名的原则——“远距”,他提出:在句子与句子之间进行“交易”的时候,就需要借助语境,假如我们需要比喻的力度很大,就必须把不一样的语境联系在一起。从新批评的角度来看,在本体和喻体之间的距离是越远越好的,并且假如他们之间完全是相反的联系,那么这样的内涵就会更加深刻。可是在使用比喻的时候也会产生一些问题,逐渐老化,失去力度,这时候要使其活跃起来,就必须依靠语境。在张爱玲的笔下,月亮这一意象在使用其类比象征功能时,她就很注重语境之间的关系,极大力度地表现出人物的情感世界。
《连环套》的主人公是养女霓喜,前前后后一共和三个男人同居,可是最后仍然没有得到法律上的婚姻保证。傅雷曾经对这篇小说做出了严厉的批评,他提出,这本小说最主要的问题是内容太过空洞,没有过多的心理描写,所以也没有伏笔以及潜在的关系,其他所有插入都显得毫无意义。这段话非常有道理,就连作者本人在年老时也说这篇小说是一个败笔。可是,在文本中穿插着作为类比意象的月亮,就稍微补足了一下本文的心理描写方面的缺陷。女主人公在被第一个同居的男人赶出来后,和女主人公相互倾心的崔玉铭前来看望女主,这时候女主心中烦躁,抱着孩子站在窗前,看着天上微微泛白的地方,想着大概是月亮出来了。在屋内放着一盆绣球花,白里透蓝,就算是在白天带着点月色;这时的屋内虽然没有月亮,但是好似有个月亮在照着。这样的描写粗略一看会以为是花前月下的爱情套路,可是仔细读过却会发现,虽然月亮被提及的次数很多,但是没有一个是表现爱情的。真真假假的花和月的穿插描写,显示出女主对爱情仍旧抱着一丝希望,可是这份希望立即就被现实所破灭。因为崔玉铭并不是前来对女主告白的,他只是受人之托,来劝说女主跟了自己的老板。这时候天上哪里还看得到月亮,更是下起雨来,女主恍惚,诧异,突然就呆滞了,被雨淋湿也无动于衷。这样一种十分具有讽刺意味的话语,使得花前月下这一比喻生动形象,也更使得那若有若无的月亮表现出更强大的象征功能,也是女主对命运的感慨,对崔玉铭的失望,对自己命运的无奈,对前路的迷茫。
张爱玲选择已经成为我国特定民族情感的月亮意象,将其作为自己说中的一个重要意象,快速推进读者作品的距离,并且,在张爱玲文中的月亮意象,不仅仅是传统的月亮意象,不仅仅是适合国内读者的口味,同时还融入了西方文学中的一些技巧,已在月亮意象 的原有文化底蕴上拓宽了更深的层次。
第一,月亮在张爱玲的小说中的意象象征不止一种,它不仅可以是文本语境中故事情节发生的故事背景,也可以是主人公心境、环境和主角之间关系的一种引申的暗喻。作为一种传统的意象,月亮本来就具有一定的价值文化底蕴以及象征力度,可以表明主人公的心境,折射出主角的情感。庞德认为,完美的象征应该是一种自然的事物,假如我们使用一个“人”来进行象征,那么我们需要做到极其自然地与文本进行融合。这样一来,对于某种内涵,诗句中所具有的独特内涵,不理解的人就会以为该物就是该物。张爱玲小说中 的月亮意象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自然地融入文本中。就算有些读者将月亮单纯地看做月亮也无妨。自然流畅的背景、生动形象的描述,以及月亮本身的情感沉淀,也会使得读者感觉莫名的熟悉亲切之感扑面而来以及能够更好地感受文本的深刻内涵。但是如果读者领会到了月亮之间深刻的意象,并将其与自己的独特见解相融合时,便能获得更高层次的审美享受,对人物的心理情感也能够更好地深入体验,从而自身感觉到既陌生又新鲜,既委婉又深刻。
第二,在张爱玲的小说中,其中的月亮意象一般都具有很多内涵,这样就脱离了浅层的表意现象。站在结构主义的专业术语角度上来看,所指示的事物比能指示的事物范围更加广泛,也就是所谓的象征手法,关于象征的程度大小问题则与两者之间的关系有关。在张爱玲的笔下很多小说中,作为意象的月亮包含很多隐喻意义,比如在《金锁记》和《第一香炉》中就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月亮这一意象含蓄地表现出主人公的心理活动以及当时的情感状况,通过对月亮形象变化差异的描写,塑造了一系列形象鲜明的人物,不同的人物性格对应不同形象的月亮。除此之外,月亮还可以和小说文本中一些意象整合起来,从整体上来看这一意象,进而构成小文本的整体意象结构。这样自由组合的意象,构建了张爱玲小说焕然一新的结构形式,将月亮置身于不同的语境之中,产生很多不同的意象,而且由于张爱玲借鉴了西方文学中的一些技巧,总体上使得小说中的月亮意象包含中外不同文化的传统内涵。
结 语
总结上述观点,在张爱玲进行创作的时候,对月亮这一意象的描写中,不仅保留了一些传统的基本内涵,她还根据自己的生活阅历,加之西方文化的影响,创作出属于自己独有的意象,而且在这样的创作中使得月亮这一意象表达出传统的内涵,也赋予其更多的思想内涵,这样的写作方式值得当代作家在进行文学创作时学习和借鉴。在小说文本中,张爱玲避免了约定俗成的写法,结合中国古典诗词文化并根据特定的语境来描绘月亮,以及将其与作品人物、情节进行对比,进而得到意料之外的效果。作为富有传统文学内涵的意象——月亮,张爱玲将其作为主要的意象,并且在对作品人物的描写中借物抒情,使用一种全新的方式融入了中国古典诗词抒情传统和西方现代危机意识并将二者相互结合、统一,构建了属于自己话语体系,然后进一步将属于自己的月亮意象融入传统的月亮意象之中,不断发展和拓宽这一意象的外延和内涵,这样赋予小说月亮意象以更多的文化涵义和 文化传统底蕴。
参考文献
(1)弗莱《作为原型的象征》,转引自《神话——原型批评》,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54页。
(2)张爱玲《沉香屑·第一炉香》,《传奇上册》,北京,经济日报出版社191页(3)张爱玲《传奇上册·金锁记》,经济日报出版社84页
(4)傅雷《论张爱玲的小说》,《傅雷文集·文学卷》,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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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傅雷:《触及了鲜血淋漓的现实》,见关鸿编。《金锁沉香张爱玲》,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第133页。
(13)庞德:《论文书信选》,转引自《象征主义·意象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42页。
第二篇:张爱玲作品中“月亮”意象的文化底蕴
张爱玲作品中“月亮”意象的文化底蕴
引 言
在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中,月亮是辉映山河的“万川之月”,位于举足轻重的地位。前人围绕着“月亮”这一意象,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月亮神话,诸如:蟾蜍食月、白兔捣药、吴刚伐桂、仙人乘鸾等,其中最让人们熟悉的就是“嫦娥奔月”了。在诗歌的国度里,众多诗人都是因月生情、以月表情,使得千姿百态的月亮被意识化、被人格化、被诗化了。在《古诗十九首》中“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以及《诗经》中“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几乎已成为了中国古代诗歌中寄托游子思念情怀的原型。根据弗莱的理论,所谓“原型”,即“一种典型的、反复出现的意象”。据统计,月亮意象在《唐诗三百首》中出现了90余次,出现次数超过日、星、风、云等自然意象。这其中,唐代诗人李白是把月亮描述得最多、最好的代表之一,其与月相关的诗作高达330余首,留下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等众多著名诗句。而宋词中,写月的作品亦是数不胜数。苏轼以“月有阴晴圆缺”来喻“人有悲欢离合”,将月亮的自然现象与人世间的情感万千完美对应和贴合。纵观古今,“月亮”一直是中国传统文学中亘古不变的经典意象之一,其代表的文化底蕴也源远流长。
在张爱玲的小说中,她选择了将月亮意象作为其作品中的主要意象之一,无疑与我国文化传统中的月文化有着紧密的血脉传承关系。而作品中每一次月亮的出现,都有着不同的、特殊的象征意义与其浓厚的文化底蕴。弗莱在他的原型批评中提出,所有阅读活动中无意识地发生的心理过程,都需要将我们所遇到的意象扩展并延伸到文学的传统原型中去,(1)这种意象“注定要把许多作品扩展到作为整体的文学的原型象征中去”。张爱玲作品文本中反反复复出现的月亮意象,就是月亮意象这一原型在文学传统中的“扩展延伸”。张爱玲在继承月亮意象的文学传统的同时,也接受了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影响,灵活地进行现代性转换并激活了月亮这一原型,建构起自身对于月亮意象的独特艺术话语,实现了对中国月亮意象文化传统的继承、发展和超越,构成其月亮意象的独特文化底蕴。
一、诗意的文本灌注——对月亮意象文化传统的继承
作为一个变化多端的自然物象,月亮具备各种各样的色彩和形态。月亮不仅拥有不同的月相,在不同的自然环境下,还可变幻出缤纷多彩的颜色。因此,月亮通常会成为寄托着各种思想情感、承载着不同文化底蕴的一个经典象征。
展开浩如烟海的诗卷,咏月诗词俯拾皆是,名篇佳作更是流芳百世。从最早的诗经中《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就已将月亮的皎洁和美人的靓影互相映衬,唐代诗人李白一句“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用明月来寄托离愁别绪,杜甫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则也体现了月亮寄予乡愁的文化传统理念,到了宋词中的苏东坡,他的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通过将月亮形态的不同变化与人的悲欢离合的情感相对应,从而揭示睿智的人生理念和表达自我内心情感。除此之外,还有与月相关的许多脍炙人口的诗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等等都足以可见月亮这一典型的意象在中国传统文学中的分量。
面对古人在月文化方面创造出的巨大成就,张爱玲在月亮意象的文化底蕴上有她独到的见解和运用。她将中西文化进行融合,充分发挥她自身在文学方面的艺术敏感和语言天赋,在继承传统月文化的同时也以自身的见解将月文化进行现代转化,建构起独一无二的月亮意象的艺术形象和话语,使月亮成为她作品中的主导意象。在张爱玲的小说中,月亮的每次出现和从圆到缺的过程都预示着人物自身命运的变化。从意象角度说,月亮意象本身也具有不可言说的言说性。作为一个符号,意象将意义内容指向更深层次的情感、思想,它将作者的观念、情感和事物形象结合。《礼记·乐本篇》说“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所以月亮和人的情感联系在了一起,月亮被加注作者的主观情绪,通过诗意地灌注被赋予了人的情感。这点充分表现为其文本与月亮意象的“互文本性”古诗词中经常使用“寒月”、“冷月”、“冷光”等来展现作者对女性凄惨命运的感叹,这与张爱玲小说中的人物流苏、长安、薇龙的“霜月”、“缺月”、“残月”互为文本。中国传统文学中的月亮意象大部分都在诗词中有所体现,而张爱玲是将月亮意象运用到小说之中,以月亮起兴,用月亮意象来写不同女性主体的心灵世界,使其文本中的月文化焕然一新,这也正是张爱玲将中国诗词中月亮意象以“诗意”的形式嵌入文本之中的创新体现。
在《金锁记》中,作者将凤箫和丫头小双的交谈置于月亮之下,并写道:“天就快亮起来了,那扁扁的下弦月,低一点,低一点,大一点,像赤金的脸盆,沉了下去”,灵活将古诗“夜深闻私语,月落如金盆”转化成她的文本语言。又如《赤地之恋》的结尾,作者直接引用了诗人李煜的千古名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来表现主人公刘荃历经了重重磨难,在异国他乡遥望祖国时的复杂心境。在《半生缘》里,作者对主人公曼桢“浴在月光中,似乎特别的白”的手臂进行描述,正是形象地化用了诗人杜甫的“清辉玉臂寒”;为了暗示世钧与曼桢之后的不幸命运,作者在这两位主人公的定情之日还将名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化用为文本的意境,“仿佛是从苍茫的人海之中升起的黄色大月亮”,这也与词中物是人非、旧情难继的悲伤情调相映衬。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里的“乔
(2)琪乔趁着月光来,也趁着月光走”,不正是古代相恋的男女“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相会景面的真实写照吗?只不过月亮这名见证者既成全和见证了葛薇龙的爱情,也作为一个全知的旁观者见证了葛薇龙的感情希望在瞬间破灭的变化过程。这种“诗意”的文本灌注,在张爱玲小说中比比皆是,也是她将传统性和现代性兼收并蓄的充分体现。有论者指出张爱玲这种做法,能够将小说读者也带入到诗的世界中,对诗的欣赏,往往并不需要追寻文字的含义就能够体会其中的情感和感受到文本所要表达的意境。
张爱玲还通过《金锁记》开头的那一段月亮描写表达了自己对生活中世事浮沉变化的思考,作品中这样写到:“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滴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惘。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3)这段月亮描写有点类似于一个电影的开头,通过一段文字叙述呈现的一幅画面来渲染小说的气氛。这里的带有“红黄的湿晕”的月亮意象也生发出了世事沧桑变化的悲凉感,在作品一开头就一点一点地渗开,笼罩全篇,也在读者的阅读中预设了一种心理悲凉的氛围。傅雷评价这一段描写“不但月的描写是那么新颖,不但心理的观察那么深入,而且轻描淡
(4)写地呵成了一片苍凉的气氛。”作者正是借着月亮表现人生的时光流转中人的生命形态的变化,人生经历的世间的种种会在每一个人的心理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心境不同了,自然而然地人看待世界的角度也不一样了。年轻人眼中三十年前的月亮就是泪眼中一片模糊,然而经过了这么多世事沧桑,那些在生命中经历过的欢喜悲哀,像一台时光机一样过滤着我们昔日的心境,在老年人的回忆中,昔日的月亮承载的那些经历过的世事才露出一点欢愉,但是即便这样,隔着迢迢时光来回眸往事,连那一点欢愉中也透着丝丝悲凉。但是,今天的老年人不就是当年的年轻人吗今日的年轻人明天不也会变成老年人吗张爱玲通过对月亮意象在时空交错中的变化展现出了生命错综悲喜的哲理,正如古诗中说的“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在张爱玲的笔下,我们可以感受到“年年岁岁月不同,岁岁年年人变化”的世事浮沉变化。月亮这个永恒的时间意象,通过人物起伏变化的命运交替引起的心境的不同,也在历史时间的变化中呈现出了多重形态,更表达了作者闪光思维中的对人生的哲理思考。
这些带有古典色彩的月亮意象描写让我们看到了张爱玲作品中月亮意象的描写和中国传统文学作品中月亮描写二者之间的一脉相承性,月亮意象是张爱玲用来渲染作品气氛和用以引出故事情节的引子,在月光的照射下,小说中的人物的活动得以展开,作者利用月亮安排情节的展开,用月亮寄托自己的宇宙人生之思,使文章的意味更深长,意境更加引人回味。这也正是张爱玲对文本进行的“诗意”灌注,使其小说饱含着中国源远流长的诗歌传统的精华,加之张爱玲高超的现代文学技巧的融入,以及出神入化的优美语言的大量运用,使得其小说愈显精致和高雅。
二、中西交融——对月亮意象文化传统的发展
张爱玲在谈到自己所受文学传统的影响时曾说道:“在熟读《红楼梦》的同时,我也熟读《金瓶梅》、《老残游记》、《日出》、《醒世姻缘》、《海上花列传》等。”“读A。Huxley(赫胥黎)、S。Maugham(毛姆)的小说,唐诗,小报,张恨水,近代的西洋戏剧。”(《女作家座谈会》张爱玲的发言)根据张爱玲所言,再结合张爱玲的小说文本进行分析,不难看出其小说的人物、情节都受到了传统章回白话小说的影响,而其小说中的月亮意象,更是来源于久远的中国古典诗词的文化传统。张爱玲在其文本中屡次引述和化用自身对《诗经》、汉乐府、等独到的感悟,使其小说中的月亮意象在原有的文化传统上拓展得更为全面。
张爱玲在小说中注入的情感大都从月亮意象中映射出来,既带着深刻地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印记,又融合了不少西方的现代意识。在西方文化中,月亮意象是具有多重的含义,月亮意象并不是单单的像中国古代文学中作为诗人内在心理的映衬,衬托乡土之思和思想 之情以及宇宙人生之思。不同于中国文化将月亮作为月老的传说,西方文化将太阳视为爱情和美好的象征,月亮意象则多被赋予丑恶、嫉妒的含义。西方文化中会用“我的太阳”来表达对自己所爱的人的爱慕和喜欢,比如在《罗密欧和朱丽叶》中是这样赞赏朱丽叶的“那就是东方,朱丽叶就是太阳起来吧,美丽的太阳赶走那嫉妒的月亮,她因为她的女弟子比她美的多已经气得面色惨白了。”在这里,朱丽叶就像是美丽的太阳一般,而月亮则成为了丑恶和嫉妒的化身。
(5)[1]在《月亮的传说》中“人们认为满月具有神奇的魔力”,而“缺月和月牙则是凶恶(5)[2]的预兆”,在这本书中还详细论述了“下弦月是死亡预兆”的论述。可见,在西方文学的传统中,月亮意象也是承载着美好和丑恶双重含义的。我在此论文中是讨论张爱玲月亮意象的传承和超越主要是就张爱玲在小说中对中国古典文学和西方文学中月亮意象的借鉴,最后融入自己作品月亮意象的写作中形成自己独特的写作手法而谈的。中国文学中描写月亮时多是对月亮的诗意的描写,而西方文学中则较多的运用月亮意象变形为其他形态的含义,而张爱玲在作品中不仅有古典文学作品中对月亮意象的诗意描写,也对月亮进行多种形态和多种色彩的描摹,使其作品中的月亮意象呈现出多种形态以及更为深刻的文化底蕴。
不同于大多数中国现代作家对西方古典文学的鉴赏,在西方文学传统方面,张爱玲有
(6)着自己的取舍,“在精神方面却与同个时代的西方文学有着严格意义上的同步关系”。她曾提及的赫胥黎、毛姆、劳伦斯、威尔斯等英美作家,大多数活跃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其创作背景是西方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普遍感受到的强烈精神危机,其文学作品具有现代主义的文学观念,文本流露出的大多都是对现代文明的迷茫、怀疑和幻灭感。而这种现代主义的危机意识,正是对人类文明和社会未来的深刻的反思和清醒的思考,对现代读者更具有启发性。其中,艾略特的“荒原”,是西方现代主义文学中能够表现出这种精神危机的代表性经典意象。而张爱玲因为身处新旧文化交替的时代,与这种精神危机意识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她说:“时代是非常仓促的,并且已处于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在来的路上。”“假如我的小说中最长用的字是‘荒凉’,是因为思想背景里有这种惘惘的威胁。”(《传奇·再版自序》)张爱玲在其小说文本中建构起极富象征寓意并通过透露着苍凉的月亮意象,来回应同一时代西方现代文学中的危机意识。但又明显异于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在与传统文学方面的决绝“断裂”,张爱玲通过月亮意象在小说中营造出苍凉的感情基调,是与中国古典诗词的抒情文化传统有着血脉相承的关系。仅以唐诗中咏及月亮的诗句为例: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李商隐)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李白)三湘愁鬓逢秋色,万里归心对月明。(卢纶)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杜甫)谁知含愁独不见,使妾明月照流黄。(沈诠期)
在这些诗句中,诗人借景抒情,通过对月亮意象的描写来注入自身的思想感情,有仕途坎坷、人生失意的哀怨感慨,有追求理想却无法实现的痛苦叹息,也有征夫思妇日夜思 念的爱恨情仇。中国古典诗词多善于把人生的缺憾、世事的忧患通过艺术手法加以审美化和诗意化地表现出来,张爱玲作品中的月亮意象正是继承和发展了这一优良传统。她小说中的人物由于生存悖谬而产生的痛苦焦灼的心理困扰,“他人就是地狱”(萨特语)般的人际关系,人对“时代的梦魇”的恐惧和对自身命运的无可把握,这些心理情感都是通过意象,特别是月亮意象诗意化、象征性地表现出来的,用张爱玲自己的话说便是“止于苍凉”。
从张爱玲笔下的月亮意象寄寓的情思和中国古代文学包括西方文学中的月亮意象的对比中,我们会发现张爱玲突破了中国古典文学中写月亮寄寓的一般性情思,她在描写月亮形状和色彩时,融汇了西方文学中描写月亮的技巧,从而呈现给我们的月亮包涵着更多的情思,而月亮也让她的文本有了更加丰富的内涵和韵味。这时候的月亮已经不是只会在形状上缺了又圆,圆了又缺的而是烘托人物寂寞哀愁和寄寓诗人相思和宇宙人生之思的古典之月了,它在形状和颜色上有了更多的变化,它有时候可能像个脸谱,或者像个白凤凰,甚至有时候还会像太阳一样明亮把一个人带向死亡。月亮不仅仅是忧愁、思念和哲理的象征,它也会是欲望、邪恶和死亡的隐喻。或许我们这时候再看天空中的月亮,它可能就跟我们每个人一样,经过岁月的流逝,我们的容貌或许没有多大的变化,可是我们经历和承载的世事却可能让我们不是我们原来的自己了。月亮作为一个意象被无数的诗人和小说家在作品中使用,它看到过李白在思念自己的故乡,它也看到过苏东坡在床上饮酒赋诗对人生哲理的思考,如今,它也窥探到七巧变态自私的心理和芝寿无助痛苦的心理,也难怪经历了这一切的月亮也早已不是原来的那般柔和明亮了。
“使意象具有功用的,不是它作为一个意象的生动性,而是它作为一个心理事件与感觉奇特结合的特征。”张爱玲的作品受西方现代派的影响,她在塑造笔下的月亮意象时,往往将人物的情感映射进去,使月亮意象成为人物心理的载体。所以她笔下的月亮成为不同处境的人物心理的写照和作品中人物的命运的写照。由于月亮意象诗意化的浸润弥漫,张爱玲回应着西方现代意识的小说,同时也是独树一帜的中国现代文学的典范文本。如《怨女》中银娣,明知没有希望却又在内心深处爱慕着轻浮的姚三爷,因感情的缺憾,对着月亮,“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而当后者出现时,小说又这么写道:“她从月洞门里看见三爷来了,忽然这条十字栏杆的走廊像是两面镜子对照着,重门叠户没有尽头。”在这段叙述中,月亮与镜子都是类比意象,二者融汇叠加在一起,更显空灵凄迷,把主人公银娣对爱的怀疑无望、对人生的虚无幻灭都象征性地而又富于诗意的展示出来。在月亮与镜子这两个融会相通的意象所构成的“视觉和弦”中,回荡着中国古典诗词抒情传统和西方现代危机意识的双重协奏。张爱玲也正是在中西文化的交融中,继承、丰富并拓展了月亮意象的文化传统。(7)
三、原型的情怀承载——对月亮意象文化传统的丰富
从先秦传说到现代小说,月亮频繁出现在各类文学作品中,月亮这一原型同时具有3种典型意义。第一种,月亮与美好人性、高洁品质相关照,李白的“床前明月光”、“举杯邀明月”、“莫使金樽空对月”,刘禹锡的“尘中见月心亦闲,况是清秋仙府间”等月亮原 型表达的是亘古不变的内涵——对宇宙的敬畏,对永恒的精神家园的追求,月亮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是指人生团圆美满或光明磊落的心性,月亮给人以心志忠贞、品格高尚的感觉。第二种,月亮是带有强烈的阴郁色彩的,在中国古典诗词中的传统审美原型中,形成了多组充满了悲凉色彩的“月”的意象群,“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第三种,月亮被看做女性尤其是母亲,说它被看作女性,其别称“婵娟”,传统哲学中男为阳、女为阴的观念则开启了和月关联女性的思维模式,历代作品常用月亮来比喻女子,如说“羞花闭月”便是如此。在老舍《月牙儿》中,月亮意象多次出现,或“清亮而温柔”或“带着寒气”,从“我”由一个单纯的学生逐渐沦为一个妓女的过程当中,可看出月亮是一个包容各种苦难的母亲,它带有强烈的女性与母性特征。张爱玲笔下的月亮便属于第二和三种原型意义,这与张爱玲的生活经历相关联。由于张爱玲自己从小就缺乏母爱,受尽继母的虐待和委屈,她笔下的月亮正是反映了她心理潜在的对血缘亲情的否定、不信任和虚无,作品中出现的自私、阴鸷、狠毒的母亲形象也是第一次典型、明确地对母爱进行消解。月亮虽然常是清辉普照,大、白、圆的,却有“死寂的蓝影子”,象征着母性的自私、虚伪和冷酷。月亮还象征着苍凉寂寞,不仅月亮出现的时间、地点和人物心理之间的关系有鲜明的对应,甚至月亮在张爱玲小说世界中的每一次升起都带着恐怖的感情色彩,具有深邃的象征意蕴。同时张爱玲的月亮原型也被赋予了现代性内涵,这与一开始白话文运动的鲁迅的《狂人日记》有关,在《狂人日记》这篇小说里,月亮在其中成为人的心理世界的映照:对周围杀机四伏的惶惑不安,焦虑恐惧,在洞穿了那个貌似和谐安详的吃人世界后,一切都疯狂了。张爱玲成功地继承了鲁迅将月亮原型生发出的现代内涵,并将其发展,月光里的人、事充满了丑恶、委琐,人性残缺,月亮充满了阴郁、肃杀之气,这显然是自然景物与主人公的心理情境相吻合,使月亮在原指意义的逆差中深化了小说的悲剧性,月亮原型具有了残酷的隐喻义。
在小说《金锁记》里,月亮原型的运用可以算是最为成功的,全篇9处写及月亮,或蜻蜓点水,一笔带过;或浓墨重彩,精雕细琢,将故事的悲剧性和悲剧的深刻性表现得淋漓尽致,浸透了生命中种种不尽苍凉的情绪。每到小说情节的关键时刻或人物命运的重要关头,月亮原型都会出现,而每次月亮的出现都会深化故事的悲剧性和悲剧的深刻性。小说一开头就通过月亮意象把读者带入一个伤感、凄清的故事:“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模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着凄凉。月亮还是30年前的那个月亮,而30年前的年轻人现在却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现在的年人(30年前——30年后),故事的人物也在变(年轻人——老年人),不变的是故事的内容和地点,而这故事的见证者正是那千古不变的月亮。”这样的月光给全文笼罩了一个凄冷的氛围,全文的基调是苍凉的,暗示了故事中人物的悲剧命运。小说结尾写道:“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这里月亮原型在小说结尾的重现,使其成为贯穿全篇的主 题意象,随着月亮的“沉了下去”,曹七巧的命运也结束了,同时月亮原型也增强了故事悲剧的延续与永恒,象征着整个人生就是一出“完不了”的悲剧。在这里,作者反复用月亮这个客观物象,通过暗示、烘托,以含蓄、曲折的语言,表示30年时光的流逝,以及中国旧式妇女的悲惨命运,这里的月亮是模糊的、残缺的,或是癫狂恐怖的,都缺乏月光在通常意义上的温馨浪漫的情调,这种意象的运用一方面是由于作者有意用月亮来象征人物的不幸命运和变态情欲的可怖,同时也含有作家本身对人生难得圆满的叹息之情。
曹七巧和儿子长白抽大烟的晚上,“影影绰绰乌云里有个月亮,一搭黑,一搭白,像个戏剧化的狰狞的脸谱。一点一点,月亮缓缓地从云里出来了,黑云底下透出一线炯炯的光,是面具底下的眼睛。”七巧也像月亮一样,带着狰狞的脸谱,毫无母性,不怀好意地炯炯地向儿子刺探儿媳的隐私。因为她自己受到摧残便产生了变态心理,忌妒儿子和儿媳,且达到了疯狂的程度。她借让长白给自己烧鸦片而不让他和芝寿同房。半夜三更的烟榻上,母子对抽鸦片,取笑可怜的芝寿。儿媳芝寿被折磨得心枯力竭,她想死,她眼中的月亮是这样的:“隔着窗玻璃望出去,影影绰绰乌云里有个月亮,一搭黑,一搭白,像个戏剧化的狰狞的脸谱。一点,一点,月亮缓缓的从云里出来了,黑云底下透出一线炯炯的光,是面具底下的眼睛”。芝寿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恍惚已不在人间。周围的世界发了疯,“今天晚上的月亮比哪一天都好,高高的一轮满月,万里无云,像是漆黑的天上一个白太阳。窗外还是那使人汗毛凛凛的反常的明月——漆黑的天上一个灼灼的小而白的太阳。”在月光照耀下,脚是“青,绿,紫,冷去的尸身的颜色”,这里的月光给人诡异、恐怖、阴森的感觉,正与曹七巧给人的感觉相吻合。这里的月亮,显然不具有感情抚慰的功能,而是一个异己的令人恐怖力量。把月亮比做太阳,这看起来颇不合情理,却恰当地表现了芝寿的心理状态,在她的意识中,到长白家来是悲剧,悲剧是持续而永恒的,月亮变成了白太阳,成为她婆婆的化身。太阳向来用于指男性,月亮具有了太阳的色彩,则显示出七巧代替男权压迫芝寿,月亮具有了太阳的权威与暴戾,是七巧变态的权威体现,她以女性身份执行着男性社会的律法。出于女性的护犊心理,从《孔雀东南飞以来》,婆媳对同一个男人的争夺是自古以来就绵延不断的悲剧主题,但曹七巧是格外特别的一位婆婆,她把人性的悲哀发挥到极致,在这场争夺中,芝寿是输家,七巧也未成为赢家,月亮的白映衬着人世间的彻骨冰寒。
七巧的女儿长安怀着寂寞痛苦的心绪,她眼中的月亮,是模糊的残月:“黑灰的天,几点疏星,模糊缺月,象石印的图画。”月亮毫无母性,有的只是恐怖,七巧在仇视与嫉妒的心理下,作为一个旧时代同样受欺压的妇女,七巧把可怕的报复落在了长安的头上,无辜的长安成了受害者。月亮的形象和色彩不管在《金锁记》里怎样千变万化,这不同的月亮和月色,完全是人物心灵世界的披露,充满了狰狞和恐怖。
四、象征的情感共鸣——对月亮意象文化传统的超越
现代主义的象征,区别于与外加给事物以意义的早期象征,它可以被称为深层象征。“现代主义的象征本身就是个独立的意象,包含着极为丰富的文化暗码,其内在结构与人
(8)类古老的文化心理有着割舍不断的联系。”它的象征含义是从其内部生发出来的,而不是外加进去的,并且其中蕴含着丰富的可阐释性。张爱玲小说中的月亮意象,正是具有现代主义特征的深层象征,蕴含着多重复杂的寓意,但又不同于西方现代主义文学中的意象和象征。在西方现代主义文学中,艾略特的“荒原”、萨特的“地狱”、卡夫卡的“城堡”,这些象征都具抽象意味和哲理色彩,而张爱玲的月亮意象则更注重情感投射和心理内涵。导致两方不同的原因在于民族的文化心理结构不同,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渊源和特定的情感表达方式,所以月亮意象本身就具有鲜明的中国传统文化特征,在历代作家的具体使用中,通过不断将个性化的情感内涵积淀到“月亮”之中,久而久之便使其成为了一个“原始意象”。这其中最具普遍性也最具代表性的一种情感就是思念,即对月思人,因月思乡,望月怀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杜甫)“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柳永)“伴人离愁当月轩,月圆,人几十圆?”(关汉卿)“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白居易)等等诸如这些咏月名句,已经成为特定的民族情感积淀在人们的集体无意识之中,月亮一出现,便会立即进入到读者的期待视野,被无意识地接受,从而形成了中国文学中民族审美意识的一种心理定势。荣格说:“谁讲到了原始意象,谁就道出了一千
(9)个人的内心声音,可以令人心醉神迷,并为之倾倒。”“运用众所周知的联想的诗人将更(10)为迅速地同读者建立交往关系。”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写道“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月亮意象作为自然界的景物之一,小说家也经常赋予月亮以人的感情,让月亮言说着人物的喜怒悲欢。而张爱玲小说文本中的月亮意象象征功能大体可分为心理象征功能和类比象征功能。
《霸王别姬》这部张爱玲十六岁时写的小说,就很好地展现了“月亮”意象的心理象征功能。她从女性主体角度对霸王别姬的历史故事进行了重新书写。虞姬对自己命运的沉思,带着强烈的女性意识。项王是炽热的太阳,“她便是那承受着,反射着他的光和力的月亮”。即使项王成功了,等待她的也只是一个寂寞的“收梢”。假如他成功了的话,她得到些什么呢?„„她将穿上宫妆,整日关在昭华殿的阴沉古黯的房子里,领略窗子外面的月色、花香,和窗子里面的寂寞。„„她不再反射他照在她身上的光辉,她成了一个被蚀的明月,阴暗、忧愁、郁结、发狂。她不能忍受这种命运,她选择自刎来逃避这可悲的命运,于是这古老的故事被上演成“姬别霸王”的现代版本。张爱玲正是对虞姬处境的描写,来刻画这些时代女性的复杂心理。她们意识到自己对男人的依附,洞悉了这依附后面的空虚,不甘处于边缘却又无力摆脱这种依附,她们就在这种两难困境中苦苦挣扎。
(11)《半生缘》是张爱玲小说中描写两性关系最温暖的一部。在这部小说中,月亮没有变形、扭曲,月亮意象浑然天成,毫无雕琢痕迹,符合故事发展的规定情境,但它和本文中世钧、曼桢这一对恋人的微妙心理两相映照,丝丝入扣,仍然具有心理象征功能。两人一个面朝外,一个面朝里,都靠在栏杆上。今天晚上有月亮,稍带长圆形的。像一颗白净的莲子似的月亮,四周白蒙蒙的发出一圈光雾。对过有一个黄色的大月亮,低低地悬在街头,完全像一盏街灯。今天这月亮特别有人间味。它仿佛是从苍茫的人海中升起来的。从 初恋时“像一颗白净的莲子似的”凸月,到定情时“特别有人间味”的“黄色的大月亮”,正象征着两人的恋情趋于成熟和圆满。之后小说中出现了“荒寒”的气氛,“月光蒙蒙地照着瓦上霜,一片寒光”,这暗示着世钧在恋爱受到来自家庭的阻力后不宁的心绪,他对二人的关系感到前途渺茫。最后,当曼桢遭姐姐陷害而被幽禁,世钧千方百计去找她时,两人却失之交臂,咫尺天涯。此刻两人同时看到的是细细的“一钩淡金色的蛾眉月”,这既是眼前之景,又是心中之想,两人仍对他们之间那真挚的爱情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而可悲的是,这一钩细月,最终只成为之后十余年两人心中刻骨铭心恋情的一抹幻影。“月亮”意象在此文中发挥的心理象征功能,使人物细微的心理得到准确的揭示,并使小说中弥漫着一缕悲凉的诗意。
而另一方面,月亮是爱的象征,是安稳和谐的生活理想的寄托。但在张爱玲一些直接描写恋爱婚姻的小说如《年青的时候》、《鸿鸾禧》、《留情》里,却根本没有出现月亮。这实际上是作者在暗示这些婚恋中并没有真正的爱情。而在另一些作品中,“月亮”似乎出场了,其实只是作为类比象征存在。
理查兹在分析比喻时提出了一个非常有名的“远距”原则,他指出:比喻是“语境间的交易”,如果要使比喻有力,就需要把非常不同的语境联在一起。按新批评的看法,比喻的两者之间,不但距离越远越好,而且如果他们的联接是完全违反逻辑的逻辑,那含义就更丰富。比喻在使用过程中会因老化而失去力量,要重新使其活化,也要靠语境。张爱玲运用月亮意象在小说文本中发挥其类比象征功能时,就注意到了语境间的呼应,有力地揭示出人物复杂的情感世界。
《连环套》讲述的是一个养女出身的女人霓喜,在先后和三个男人同居后,仍未获得法律上的婚姻保证。这篇小说曾受到傅雷的严厉批评:“《连环套》的主要弊病是内容的贫乏”,“丢开了作者最擅长的心理刻画”,“没有心理的进展,因此也看不见潜在的逻辑,一(12)切穿插都失掉了意义”。这一批评是很有道理的,张爱玲自己在晚年也承认这是一篇失败之作。但是,月亮意象作为一个类比意象穿插在本文中,稍许弥补了小说心理刻画方面的欠缺。霓喜在被第一个同居的男人赶出家门后,与她互相有些爱慕之情的药店伙计崔玉铭来看她:霓喜心中烦恼,抱着孩子走到窗户跟前,侧倚窗台,仰脸看窗外,玻璃的一角隐隐的从青天里泛出白来,想必是月亮出来了。靠墙地上搁着一盆绣球花,那绣球花白里透蓝,透紫,便在白昼也带三分月色;此时屋子里并没有月亮,似乎就有个月亮照着。这一段乍看似乎是“花前月下”关于爱情描写的套路,细读却会发现,月亮虽被反复提到了四次,其实并没有一个象征爱情的“月亮”。虚虚实实的花与月的描写,暗示霓喜虽对爱情有一丝希望,但瞬间即被打破而幻灭。崔玉铭不是来表白爱情,而是来为他的老板窦尧芳当说客,霓喜“要是肯的话,可以搬进来住”,仅此而已。此时“不见有月亮”,而“下起雨来了”,霓喜“诧异”,“恍恍惚惚”,“两眼笔直向前看着,人已经痴了”,浑身淋湿却毫无知觉。这个具有反讽意味的语境,激活了“花前月下”这一老化的比喻,使似有若无的月亮,发挥出有力的象征功能,成为霓喜百感交集、起伏不定的心理的投射,她对崔玉铭感到失望,为自己感到悲哀,对未来的命运深感渺茫。张爱玲选择已经成为我国特定民族情感的月亮意象作为其小说文本中的主导意象,迅速拉近了和读者的距离,而且,她笔下的“使人心醉神迷”的月亮意象,并不是传统的简单重复,而是不仅符合中国读者的欣赏习惯和审美心理,而且借鉴了西方现代主义文学艺术技巧的深层象征,已在月亮意象的原有文化底蕴上拓宽了更深的层次。
首先,张爱玲小说文本中的月亮意象大都具有双重功能,既是小说规定情境中人物活动和故事发展的背景,又是人物心理、处境以及人物之间关系的隐喻和象征。月亮意象作为中国文学传统中的原型意象,本身就具有深厚的民族情感意蕴和足够的象征力量,能够直接展示人物的心理状态,投射其情绪和情感。庞德说过:“我所认为的确切完美的象征是自然的事物,如果一个人用‘象征’,他必须使这象征的作用不显得牵强附会。如此一来,一种含义、诗行中所具有的诗的特性,对于不理解这样的象征的人,譬如那些认为一只鹰就是一只鹰的人,就不会无动于衷。”
(13)
张爱玲的月亮意象正是这样一个不牵强附会的自然的事物。即使读者认为月亮就是月亮,忽略了月亮意象中暗含着的象征的意味,也不会妨碍她的阅读和对文本的理解。作者对自然背景流畅、生动的叙述,加上源于月亮原型的情感积淀,同样会使读者觉得熟悉亲切之感扑面而来以及能够更好地感受文本的意蕴深长。而当读者能够洞察了月亮意象中作者独特个性与独到见解所赋予的象征寓意时,便能获得更高层次的审美享受,对人物的心理情感也能够更好地深入体验,从而自身感到陌生清新而又含蓄隽永。
其次,张爱玲小说中的月亮意象大多是多重含义,从而构成现代主义意义上的深层象征。用结构主义语言学的术语来说,象征实际上就是所指大于能指,而象征层次的深浅程度取决于所指大于能指的程度。在张爱玲《金锁记》、《倾城之恋》和《第一炉香》等小说文本中,月亮意象本身便具有暗示意义和多重所指,从中可投射出不同的人物的心理内容和情感取向,而随着月亮意象描写的变化,也分别造成不同人物的各自的形象差异,如与七巧、芝寿、长安相关的形态各异的月亮。同时,月亮意象还和小说文本中其他的意象组合,构成小说的整体意象模式。在这种自由多样的意象类聚组合中,建构起张爱玲小说崭新的多维结构,使得月亮意象在各种不同的语境中,生发投射出繁复的多层次的象征寓意,并且张爱玲对西方现代主义文学象征技巧的借鉴,使得她小说文本中的月亮意象月亮意象丰富和发展了中国月亮意象的文化传统。
结 语
综上分析,张爱玲在文本创造和写作月亮意象的过程中在保留中国传统月亮内涵的同时,本着自己的人生经验并且熔铸西方文学的审美经验,创造出了体现自己文学意念和情感的月亮意象,并在这种创造和转化中让这个月亮意象言说出既有文化传统的诗意性,展示出更丰富的文化底蕴,这种意象化写作对当代文学写作加强作品的意味性有许多的启示和价值。在小说文本中,张爱玲避免了约定俗成的写法,结合中国古典诗词文化并根据特定的语境来描写月亮,和作品中人物的心理、命运相对照,产生出不同凡响的艺术效果。她以蕴含丰富文学传统的月亮意象作为自己小说文本的主导意象之一,在对女性心理、命 运和生存状态的富于启示性的真实书写中,创造性地融入了中国古典诗词抒情传统和西方现代危机意识并将二者相互结合、统一,建构了自己独特的艺术话语,又在更高层次上把自己的月亮意象汇入了中国月亮意象系统,并拓展、丰富和超越了这一文化传统,使其小说文本中的月亮意象具有了强烈的历史意识和深厚的文化底蕴。
参考文献
(1)弗莱《作为原型的象征》,转引自《神话——原型批评》,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54页。
(2)张爱玲《沉香屑·第一炉香》,《传奇上册》,北京,经济日报出版社191页(3)张爱玲《传奇上册·金锁记》,经济日报出版社8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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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弗莱:《作为原型的象征》,转引自《神话——原型批评》,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56页。
(11)何冬梅:《雾里看花——评张爱玲小说中的意象世界》,辽宁师专学报(社科版),2001(4)。
(12)傅雷:《触及了鲜血淋漓的现实》,见关鸿编。《金锁沉香张爱玲》,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第133页。
(13)庞德:《论文书信选》,转引自《象征主义·意象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42页。
第三篇:解读古诗词中月亮意象
展开浩如烟海的诗卷,咏月诗词俯拾皆是,更不乏名篇佳作:或描绘其绰约妩媚的姿影,或抒发相思和离别之情,或感伤身世和流离之苦,或倾诉旷达潇洒之胸襟,或寄托济世报国之壮志,或是借以抒发对宇宙、社会人生的思考。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月亮这一意象常常成了人类思想情感的载体,她的意蕴十分丰富。在很多咏月诗歌中,诗人将月融于的内心思想情感之中,并使月与内心的思想情感互为辉映,创造了许多优美的审美意境,并将诗的文学品位、思想内涵与艺术造诣提升到一个极高的水平。
由于作者心境不同,在不同的古诗词中,月亮这一意象表现出的意蕴也往往不尽相同,体现出其意蕴的丰富性。月亮这一意象在诗人们的心中有着多种不同的意蕴:幽美、自由、纯洁、美好、永恒、凄凉、悲惨、悲欢离合等等,无不表达。月亮的不同意蕴,形成不同的审美意境,烘托出诗人们的不同情怀。在这方面,我们应当引导学生有所积累。否则,就容易犯囫囵吞枣、生搬硬套的错误。
一、以月渲染清幽气氛,烘托悠闲自在、旷达的情怀
在恬淡闲适、乐观旷达的人的眼里,月亮这一意象成了清幽雅致、悠闲自在的代名词。
在不少古诗词中,文人墨客常常以明月来渲染清幽气氛,烘托悠闲自在、超脱旷达的情怀。
如王维的《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是一幅多么幽雅、明净而又充满情趣的画面啊!在这里,一切都显得自在安然、新鲜活泼,洋溢着诗人对自然山水的热爱和隐逸山水间的飘逸情怀。
又如王维的《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在这首诗中,月亮以动态的形式出现,一个“惊”字打破了宁静,唤醒了一个息息相通的世界。在这夜静春山空中,一轮明月的出现,更加渲染了清幽与雅致!
其它咏月渲染清幽气氛,烘托悠闲自在、旷达的情怀的古诗词还有很多,如:辛弃疾:“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明月未出群山高,瑞光万丈生白毫”(苏轼《和子由中秋见月》);“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前赤壁赋》)等。
二、以月寄托相思之情,抒发思乡怀人之感
在远离家乡,远离亲人者的眼里,月亮这一意象或是寄托恋人间的苦苦相思,或是蕴含对故乡和亲人朋友的无限思念。在众多的咏月古诗词中,这一类是最多的。
从月相的形态及其变化来看,圆月如盘,团团圆圆;残月如勾,残缺不全。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自然勾起人们的想象和联想。宁静的月夜里,沐浴着清幽柔和的月光,人们很容易陷入沉思,展开遐想,产生缠绵而渺远的情思。离家在外的人,仰望明月,思绪常常飞越空间,想起同在这一轮明月照耀下的故乡、亲人、朋友。
李白《静夜思》中的乡情,就是这样生发出来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当诗人“举头望明月”时,一缕乡思便从心头油然升起了。这样一个乡思引动的过程,不但人们很容易理解,而且不少人都亲自体验过,这就突破了诗人与读者之间因生活经验不同可能产生的感情上的隔膜,因而千百年来,深受人们的喜爱。诗中的月亮已不再是纯客观的物象,而是浸染了诗人感情的意象了。李白的诗作中,有大量都是咏月的诗歌,如:“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李白的《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帏望月空长叹”(李白《长相思》);“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月下独酌》);“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李白《渡荆门送别》)等。
其他以月寄托相思之情,抒发思乡怀人之感的古诗词还有很多,如: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杜甫《月夜忆舍弟》),“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杜甫《月夜》);“满月飞明镜,归心折大刀”(杜甫《八月十五夜月》);“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张九龄《望月怀远》);“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王建《十五夜望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水调歌头》);“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范仲淹的《苏幕遮》);“江南月,如镜复如钩。似镜不侵红粉面,似钩不挂画帘头,长是照离愁。”(欧阳修《望江南》);“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欧阳修《生查子》);“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吕本中《采桑子》);“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王安石《泊船瓜洲》);“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南宋民歌《月儿弯弯照九州》)等等,真是举不胜举。
三、以月渲染凄清的气氛,烘托孤苦的情怀
在失意者的笔下,月亮又有了失意的象征,引发了许多失意文人的空灵情怀,寄寓了文人墨客的身世感伤和流离之苦。
1、在不少古诗词中,月亮这一意象也常常是诗人触景伤情的媒介。
如李白的《月下独酌》:“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表现上看,是写诗人在花下与月、影相伴、相舞、相酌成欢的美好情景。实则是诗人用这美好的情景来反衬出自己内心的孤寂与悲苦。而这一切,皆因月起。若无此月,诗人恐怕也不会有此感伤。
又如杜甫的《旅夜书怀》:“细草微风岸,危墙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名岂文章著?天地一沙鸥。”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这一句写出了一幅明星低垂,平野广阔;月随波涌,大江东流的雄浑情景与浩瀚气势。通读全诗,我们会很容易发现本诗是写诗人垂暮之年漂泊的凄苦景况。而辽阔的平野,浩荡的大江,灿烂的星月正是为了反衬出诗人孤苦伶仃的形象和颠连无告的凄凉心情,以乐景抒哀情。
2、在不少古诗词中,月亮这一意象常常是诗人哀思的借托,是诗人心境的写照。
如白居易的《暮江吟》:“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此诗前两句写出了一幅残阳暮日的悲壮情景;后两句则写出了一幅明星弯月的凄清景象。这两幅景象虽美,但一个“可怜”揭示了诗人真实的情感。暮时风景固然壮阔,然已近黄昏;夜时情境纵然美丽,独无人欣赏。以美景写哀景,哀意之深实在难以言喻。月在此,早已不可与诗相分离了。
3、在不少古诗词中,月亮这一意象的出现,常常将诗人的内心悲苦上升到一个极高境界。
如杜甫的《咏怀古迹五首(其三)》:“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诗人用“环佩空归月夜魂”这一句写出了一幅极度悲凉的情景,令人读到此句便感伤万千,月在此,功不可没。又如张继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诗中所描绘的意象全是诗人在船舱里看到、听到、感觉到的,所有这些都触发着诗人远游的孤独、思乡的愁绪,使他不能入睡,秋深,夜静,西天的上弦月渐渐落下去了,天色变得漆黑,此情此景,使诗人越发感到凄凉难耐。
其它咏月渲染凄清的气氛,烘托孤苦的情怀的诗词不还有很多:如“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李白《蜀道难》);“俱杯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李白《宣州谢(月兆)楼饯别校书叔云》);“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白居易《琵琶行》);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晏殊《蝶恋花》)等。
四、以月蕴涵时空的永恒
那高悬于天际的月亮,也常常引发诗人们的哲理思考:明月亘古如斯,跨越时空,而相比之下,人生是多么的短暂和渺小。在他们的诗歌中,月亮这一意象成了亘古不变的象征和世事变迁的永恒见证。
李白《把酒问月》中有:“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明月亘古如斯,而相比之下,人生是多么的短暂,这几句诗句将时间对生命的劫掠和生命在时间面前的无奈表现得淋漓尽致,读来意味深长,荡气回肠。
王昌龄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本诗开篇便用“秦时明月汉时关”勾勒出一幅极为壮阔的月夜之景,纵横历史,时空交错,物是而人非。本诗表面上看写月夜的美景与对李广老将军的推崇之情,实际上,诗人以李广自喻,抒发了自己欲建立像李广一样的丰功伟业,但却因为小人的陷害而无所作为的无奈与悲凉之情。月在此,成了跨越时空的见证人。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中有:“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江月年年如此,人物代代无究已,诗人从自然的美景中感受到一种欣慰。
苏轼《前赤壁赋》中有:“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千百年来,诗人们对明月、新月倾注了不少感情去歌咏她!情由景生,景由情变。人心好,景色美;人心灰暗,景也灰暗。景色自在人心中!面对亘古的月亮,不同的诗人,不同的环境,各有不同的感受,都把自己独特的感受写出来,绘景寓情,便有不同的吟月诗
五、历代文人墨客钟情于月的文化探源
1、从文化渊源上看,月文化源远流长。在远古时代,民间就流传着许多关于月亮的传说,如“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玉兔捣药”等。中国民间有赏月的传统习俗,赏月赋诗唱和,更是文人雅士的交游活动之一。据有关专家考证,民间中秋赏月活动约始魏晋时期,盛于唐宋。至唐代已出现登台观月、泛舟赏月、饮酒对月等活动。至宋代,民间中秋赏月之风更加兴盛。节日里有祭月、拜丹、赏月、吃月饼之俗。据《东京梦华录》对北宋京都赏月盛况有这样的描写“中秋夕,贵家结饰台榭,民家争占酒楼,玩月笙歌,远闻千里,嬉我连坐至晓”。
2、从月亮的亮度和质感上看,月光虽明亮,但与太阳的光辉相比,她仍然显得有些清幽,不像太阳那样让人感到温暖,有时甚至让人感觉有些凄清、悲凉。如“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王维的《鸟鸣涧》),一轮明月的出现,更加渲染了春山的清幽与雅致,烘托出清幽宁静的意境。又如:“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杜甫《咏怀古迹》)“环佩空归月夜魂”这是何等的凄惨悲凉,读到此句便让人感伤万千,月在此,功不可没。
3、从月亮的特征来看,尽管人们身在不同的地方,但看到的月亮都是相同的。许多脍炙人口的名句都是和这一特性有关的,如“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张九龄《望月怀远》),看着辽阔无边的大海上升起一轮明月,诗人想起了远在天涯海角的友人,此时此刻他也和我望着同一轮明月。诗人思念远方的友人,以至于彻夜难眠,埋怨长夜漫漫。这与谢庄《月赋》“美人迈兮音尘绝,隔千里兮共明月”如出一辙,自然浑成,意境雄浑壮阔;再如“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诗人借这轮同照两地的明月,来传达自己对朋友的一片真心,通过诗人的艺术想象,无知的月亮,就这样成为了李白与王昌龄心灵之间的纽带。
4、从月相的形态及其变化来看,圆月如盘,团团圆圆;残月如勾,残缺不全。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自然勾起人们的想象和联想。碧空如洗,圆月如盘,人们在尽情赏月之际,会情不自禁地想念远游在外、客居异乡的亲人。如“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水调歌头》),又如“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等得团圆是几时?”(吕本中《采桑子》);“月子弯弯照几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州?”(南宋民歌《月儿弯弯照九州》)等。弯弯的月牙儿的残缺形象与夫妻别离、飘散的孤苦形象交互辉映,摧人泪下。
5、月亮的亘古不变,很容易让人们把它看成跨越时空的永恒见证者。如“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李白《把酒问月》),“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王昌龄《出塞》),“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等等。明月亘古如斯,跨越时空,而相比之下,人生是多么的短暂和渺小。
第四篇:张爱玲作品中的女性意识
题目:
郑州大学现代远程教育
毕 业 论 文
张爱玲作品中的女性意识
入 学 年 月______________
姓名______________ 学 号______________ 专业______________ 联 系 方 式______________ 学习中心______________ 指 导 教 师______________
完成时间____年____月____日
目 录
摘 要--II 关键词 II
一、张爱玲作品中女性意识体现-------------------------
二、张爱玲作品中女性意识的成因----------------------
三、张爱玲女性意识的价值
四、结语-------------------------注
释----------------------------参考文献-------------------------致
谢----------------------------
I
摘要
本篇文章通过对张爱玲作品的分析,根据对张爱玲作品中男女关系的描写,在披露当时男权社会中对女性的歧视及压迫的同时,对当代女性弱点进行客观的评价、审视,以此来建立新的女性意识,甚至试图改变女性在旧时社会的地位。张爱玲小说中的女性意识特征鲜明,形象独特,正是为了突出女性本体地位和女性本体特征的自我追求和自我反省的主要内涵。
关键词
张爱玲小说女性意识
II
一、张爱玲作品中女性意识体现
张爱玲虽在欧美教育的熏陶下成长,但依旧自小熟读《红楼梦》等古典小说,同时夹杂着新文化的大众传媒以及电影,故张爱玲思想与中国传统的文人大相径庭。在张爱玲作品中,对文学承载对象的改变也表明了张爱玲的当代知识女性的主体意识及文化立场。在其作品《自己的文章》中,张爱玲进一步确认了她的当代知识女性的意识立场。在作品中她明确地指出向来以“斗争”这一“人生强势的一方面”的文学作品是过于“超级”的文学,同样也是过于“社会性”的文学;而张爱玲的作品则是永恒而安和的,是注重“人性”、“女性”的文学作品。在笔者阅读张爱玲的作品时发现了作者在很大程度上关注的是——男与女的两性关系。因为当时社会大环境混乱,以一个现代的知识女性视角,根据自身经历和内心活动写出了一部部令人惊叹的作品。最重要的是完成了张爱玲对女性意识的确认。其中突出的意识有“自我安慰”、“自我关注”、“自恋”、“性自由”,这些意识仿佛在向着“女性自由”而无限逼近。自我安慰指的是自己安慰自己,它是一种内心层次的带有明显暗示的自我慰藉。根据心里学来看,自我安慰往往是在达不到预期的目标时,根据通过对某些事、物、人的想象,以弥补内心不平衡的心理行为。根据现代研究发现,这种心理行为在男、女两性中都会出现。但女性有着更为细腻的性感、大多数偏感性的精神,这种心理行为对女性有着独特的作用。张爱玲的小说作品中,往往把“自我安慰”这一心理行为用于表达当时社会及大环境对女性的歧视对待,制约女性的发展,并且更能细致地刻画出女性的精神、人性的渴望。下面将举例并论述。“......再就是觉得手臂与腿怎样摆着,于是很快地僵化,手酸腿酸起来。翻个身再重新布置过,图案随即又明显起来,像丑陋的花布门帘一样,永远在眼前,越来越讨厌。再翻个身换个姿态,朝天躺着,腿骨在黑暗中划出两道粗白线,笔锋在膝盖上顿一顿,照骨上又顿一顿,脚底向无穷尽的空间直蹬下去,费力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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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张爱玲作品赏析
张爱玲作品赏析
那个年代,这是一个故事,凄美而感人,无须过多言语的诠释:这又是一首情歌,潜在的情感穿越各种迷离,一生永不褪色。一生中,只有那句刻骨铭心的话维系着两颗跳动的心,心与心的感应,心与心的默契,如黑夜里的一个亮点,支撑着一个人的理性灵魂。不同的年代,不同的人生经历,造就了爱玲不平凡的写作艺术。所以说张爱玲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个“异数”当不为过。文字在她的笔下,才真正的有了生命,直钻进你的心里去。
张爱玲的文字让你得到视觉享受的同时,又不自觉地会有一种触及灵魂的痛意。她能在自己的作品中,将情与理相互融汇贯通。既有将自我全然投入其中的内心体验,同时又保持了超然的——有时是冷峻的,甚至是冷酷的。同时张爱玲对人性也有自己独到和稳定地把握,技巧方面也都相当圆熟,文字则更趋于化境。
张爱玲是世俗的,但是世俗的如此精致却除此之外别无第二人可以相比。读她的作品你会发现她对人生的乐趣的观照真是绝妙!张爱玲的才情在于她发现了,写下来告诉你,让你自己感觉到!她告诉你,但是她不炫耀!张爱玲的性格中聚集了一大堆矛盾:她是一个善于将艺术生活化,生活艺术化的享乐主义者,又是一个对生活充满悲剧感的人;她是名门之后,贵府小姐,却骄傲的宣称自己是一个自食其力的小市民;她悲天怜人,时时洞见芸芸众生“可笑”背后的“可怜”,但实际生活中却显得冷漠寡情;她通达人情世故,但她自己无论待人穿衣均是我行我素,独标孤高。她在文章里同读者拉家常,但却始终保持着距离,不让外人窥测她的内心;她在四十年代的上海大红大紫,一时无二,然而几十年后,她在美国又深居浅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以至有人说:“只有张爱玲才可以同时承受灿烂夺目的喧闹与极度的孤寂。
1.纷繁的意象和出色的描写技巧
时至今日,我们应当承认,从五·四新文学诞生以来,就描写城市生活、人生情感的当代小说作家,很少有人像张爱玲那样能够以其完美圆熟的技术、文字的功力、深刻的人生观、犀利的观察与丰富的想像力,即是以炽烈迸发的才情成就于文坛。在那个垦荒与洪流的时代,许多作家的文学语言尚处在胡适之、郭沫若自五四时期创造的直抒胸臆的白话诗体,对创作技巧抱着鄙夷的态度,而象张爱玲这样优美畅达、厚积薄发的文字是很少见的。应当说,张爱玲是避于我们文学发展的潮流之下,向我们展示了文学的另外一些层面的。上述特点可以说是张爱玲作品呈现的最主要特征,在四十年代即被评论家所承认。文字表达中,对意象的扑捉,精当的描写,用比喻通感来写情状物以推进情节和烘托人物心理是张爱玲作品最突出的方面。这其中,包融了她对生活细致的观察,丰富的想像力以及对作品写作背景、人物塑造上的经验和总体把握。这在她的中短篇作品中得到了出色的表现。如在《沉香屑·第二炉香》中的一段情景描写:“……墙里的春天延烧到墙外去,满山轰轰烈烈开着野杜鹃,那灼灼的红色一路摧枯拉朽烧下山坡子去了。杜鹃外面,就是那浓蓝的海,海里泊着白色的大船。”
这里不单是色彩的强烈对照给予观者一种眩晕的不真实的感觉——处处是对照,各种不调和的地方背景,时代气氛,全是硬生生地给搀揉在一起,造成一处奇幻的境界。这不是客观性的描摹,而是以主观意识和想像加入其中,来对作品主题和人物进行环境映衬和心理烘托,表现出主人公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时模糊的意识和恐惧的心理。它完全是与作品融为一体,不但起了烘托,而且用于行文的转折(这是主人公在路上的一段情景描写),起到提示和暗示作用。做为作者初期的创作,象《沉香屑·第二炉香》这一时期的作品显然在意象的扑捉、情景的烘托和情节的暗示上过于看重和强调,有些吵,有较重的刀爷痕迹,但另一方面,却显示出了作者在这一方面过人的能力。有些描写于细微处见精神,却又起伏跌荡,如虹飞碧落,给人目不瑕接之感。
2、深刻的心理刻划和充满灵性的通感运用
张爱玲小说对于人物的心理刻划是非常成功的,人物的举动,对话,背景的移换,甚至光线、气味,都反映出心理的进展。“每句说话都是动作,每个动作都是说话”④如《金锁记》中童世舫与长安恋爱的一段,完全用眼光、气味和感觉表达出了人物沉浴爱河的心理状态:两人并排在公园里走着,很少说话,眼角里带一点对方衣裙与移动着的脚,女子的粉香,男子的淡巴菰气,这单纯而可爱的印象,便是他们的栏杆,栏杆把他们与大众隔开了。空旷的绿地上,许多人跑着,笑着谈着,可是他们走的是寂寂的绮丽的回廊——走不完的寂寂的回廊。不说话,长安并不感到任何缺陷。”
尤其是女作家在运用通感方式进行描写上有充满着艺术灵性的表达能力,使作品中人物形象呼之欲出。如写人的感觉:七巧眼前仿佛挂了冰冷的珍珠帘,一阵热风来了,把那帘子紧紧贴在她的脸上,风去了,又把帘子吸了回去,气还是没有透过来,风又来了,没头没脸包住她——一阵凉一阵热,她只是淌着眼泪。”(《金锁记》)
这是一个女人情长气短的窒息绝望。作者把人的感受和心理状态转化为可以感知的行为,很容易引起读者的共鸣。再如一些形象而极具美感的比喻描写成为文章的亮点,使作家的文字具有很强的阅读价值。
3、参差对照的写作手法
“而人生安稳的一面则有永恒的意味,虽然这种安稳是不安全的。而且每隔多少时候就要破坏一次,但仍然是永恒的。它存在于一切时代…… 我写作的题材便是这么一个时代,我以为用参差的对照是比较适宜的。我用这手法描写人类在一切时代之中生活下来的记忆。而以此给予周围的现实一个启示。”
上述引文是作家自己对创作的认识。作家根据自己创作的题材选择了认为合适的写作手法,虚伪中有真实,浮华中有素朴,人物在回忆与真实间徘徊。在今天看来,作家的创作也是相当含蓄而内敛的。她把精力运用到故事的营造中去,写人物的神态、举止、心理活动,特别是善于抓住人物一刹那的心理变化——欢乐时的一丝苍凉,勇敢时的一丝恐惧,作家把这种心理感受如抽丝般自人物心底抽出,一丝一丝,编织起来,在故事的结尾成为一只蝴蝶——永恒的人性灵魂的翅膀,放飞掉。正是基于此,张爱玲的小说创作过程从初期纷繁的意象,浓烈的色彩,多人物的长情节逐渐走向淡化,开始追求简单的故事和不着痕迹的作风。在这一阶段,作家在情节的推动,时间跨度的起转承和上的手法十分高超。比较长的情节之间是一段类似电影蒙太奇式的切换: “七巧双手按住了镜子。镜子里反映着的翠竹帘子和一幅金绿山水屏条依旧在风中荡漾着。望久了,便有一种晕船的感觉。再定睛看时,翠竹帘子已经褪了色,金绿山水换了一张她丈夫的遗像,镜子里的人也老了十年。” 诸如此种的写作手法,使作品呈现出一种宁静、冲淡的美。同样,张爱玲小说的结局也非常精彩,一两句话的收尾,戛然而止,无尽的余韵在后面延伸。
4、营造气氛的高手
由于叙述手段和高超的心理描写技巧的运用,张爱玲的作品中几乎可以随时营造出不同的气氛。作品中的人物在现实背景中随时的“出离”,成为特定情节中的特定人物。《倾城之恋》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作品中范柳原和白流苏在倾城的乱世之中,一旦两人独处,展开他们感情的“对决”,作家只是几句景物的交待,就让他们成为舞台剧中的演员:“一眼看去,那堵墙极高极高,望不见边,柳原看着她道:„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
5、中西合璧—传统小说语言和意境同现代小说技法的融合
借鉴中国古白话小说的语言和意境,是张爱玲小说的特点,也是历来所为人垢病之处。时至今日,仍然有人对其进行指责,认为这使其作品变得不够扎实,陈腐阴暗。应该说,这种评价有两个问题值得商榷。其一,是看这种学习和借鉴是否值得提倡。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旧有的文化体系被否定和粉碎,重新建构,小说家们从西方文学中汲取营养,以现代口语为基础,形成了新的文化语言。三四十年代是这种语言的成长期,这时从旧的语言中汲取营养,是肯定为文化潮流所不容的。但即使在新的文学语言成熟的今天,张爱玲作品的语言风格依旧向人们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我们是否应当向旧的文学语言汲取营养?张爱玲的文学语言直接从古白话小说中汲取材料,形成自己独特的语言风格,晓畅、生动、传神,一如京剧中的西皮流水调,虽有做作的伊呀声,但一如流水般的宛转动人。作品中的有些词在当代语言中已经极少使用,如“匝、挫、浑头浑脑”,但不乏恰切妥贴之处。其二,在评价作家的同时,应该根据其特定的时代和条件,在作家创作的当时,新文学语言并未成熟。相对而言,作家的文学语言已经相当完美圆熟了。诚然作家作品中不乏直接照搬和套用古白话小说中的句子,使语言生硬造做,成为恶俗滥调。但就于整体而言,她的中短篇小说成就已有定论,从一个角度证明了学习和借鉴的成功。即使在文学语言成熟丰富的今天,张爱玲的文学语言依旧属于佼佼者,这给我们留下了思考和学习的课题。
穿梭时光,经历了一次洗礼。你像个老师,为我介绍一个个关于服装,舞蹈,画作的故事;你像个孩子,爱撒撒娇,童言无忌。更多的时候则把我当成知己,“夜深闻私语,月落如金盆”,你说美的东西不一定伟大,但伟大的东西总是美的,我静静地思索着,若有所悟。你喜欢悲壮,更喜欢苍凉,认为悲壮是一种完成,而苍凉则是一种启示,我回应似的笑了笑,也许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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