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我看《儒林外史》中严监生这一形象
我看《儒林外史》中严监生这一形象
〔摘要〕:严监生我国清初吴敬梓《儒林外史》中的一个人物形象,以往评论多把他视为贪婪无比的吝啬鬼。本文立足于对作品分析并通过将其和世界文学画廊中那些典型的吝啬鬼形象比较,阐述了自己的看法:认为严监生虽然吝啬,但并不贪婪,没有成为“鬼”,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胆小怕事,勤俭本份的封建土财主。此外针对把二严相提并论,扶正赵氏、严监生临死伸出两个手指的等流行观点,表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
严监生,名大育,字致和,是我国清初吴敬梓笔下的一个人物,见于《儒林外史》第五回《王秀才议立偏房 严监生疾终正寝》。对于这个人物的评价,今人多有贬词。受到外国文学,如果戈理的《死魂灵》和巴尔扎克的《欧也妮·葛朗台》影响,在以往的评论中把他列入到了世界文学吝啬鬼的长廊之中,在很多文学史评中、及电视、电影里都把其视为一个贪婪成性,视钱如命的吝啬鬼而大加鞭挞。其实严监生本不过是一个懦弱胆小,勤俭本分的土财主而已。如何看待和分析这个人物?我觉得还是应立足于作品提供的情节,把他放到特定的历史环境里,拿他跟世界文学长廊之中真正的那些典型的吝啬鬼们加以比较,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同,同时也要看看作者对待自己笔下这个人物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这样才能得出相对准确和真实的结论来。
一
鲁迅在评价中国古典小说写法时说:“好人完全好,坏人完全坏”“写好的人简直一点坏处都没有,而写不好的人,又一点好处也没有。”(见鲁迅《中国古典小说历史变迁》)这段话实际上道出了中国古典小说在描写人物是常犯的那种“善无一不善,恶无一不恶”简单化的弊病。然而吴敬梓在《儒林外史》中则突破了这一传统模式。在他的笔下出现了很多有着丰富而又复杂性格内涵的人物,如范进、王玉辉、马二先生,这些人物形象都写得血肉丰满栩栩如生。作者在力求写出人物其生活中本来的真实面目,即便是对于那些完全否定性的人物,也很少作不适当的夸张。在严监生这一人物的描写上,也体现出了这一点,不是“欲打、欲骂、欲杀、欲割,惟恐人不恶之”而是在写出其否定性特征同时,又写出了其蕴含人性的温馨;既在给予其嘲笑同时,又给予其很多的同情。在自给自足的封建小农经济社会里,积累和保护财产是人们的主要活动内容之一。尤其在中国这样历史悠久的封建的农业大国里,这种现象更为突出。吝啬和勤俭持家有时候很难分得清楚。严监生的所谓“吝啬”,如果放到当时的社会环境里,和周围的人或同类那些小生产者们比,并不显得特别,可以说反映了一个时代人的特点,把封建社会生产关系的那种狭隘性和和保守性凸现了出来,具有某种典型性。单从理财的角度来看,严监生只是一种苛刻过分的勤俭节约的代表,他充其量是个省吃俭用、苦守祖上遗留财富的土地主而已,这种类型的人在当时社会里比比皆是,如果把严监生放置其中,并不显得特别,从他身上也看不到那些畸形病态的东西。作者之所以把他生前的省吃俭用突出出来加以描写,其用意无非是为其后来家产落入到他人之手作某种铺垫,从而说明世道的险恶。作者本意并没有将他作为一个什么吝啬鬼来加以刻画,而后人扣之以“吝啬鬼”的大帽子,不仅有违作者的用意,而且这个“吝啬鬼”的帽子似乎也有点太大了。
吝啬鬼第一个特点就是残酷和不近亲情,对财富的占有欲,使他们失去了常人行为和心态。不能说严监生不吝啬,他的这种吝啬只是一般小生产者的吝啬,并没有使他由人变成了鬼。把严监生和《死魂灵》中波留希金比,这两个人物都有保守、吝啬的特点。波留希金有上千农奴,财物堆积如山,但却过着乞丐一样的生活。财富的占有欲在泼留希金身上恶性膨胀,发展到了一种丧心病狂的地步,泯灭了他身上一切人性的因素。残存在泼留希金头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积聚财富。他的聚敛财富也完全是病态的,既不是为了自己挥霍,也不是为了留给儿妇女发,他是为聚敛而聚敛。由于惊人的吝啬,他割断了一切亲情关系,变得冷酷自私。他的女儿来看他时,他是出于一时高兴,他才慷慨地将一个放在桌子上的纽扣送给外孙当玩具。泼留希金这个人物,正如小说中另一人物说的:“这样的吝啬鬼,是人想不到的。”相比之下,严监生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严监生“钱过百斗,米烂成仓”自己平时连一斤猪肉都不舍得吃,但他却舍得花银子请别人喝酒,自己有病舍不得吃药请医生,老婆病了却“每日四五个医生用药,都是人参附子”,自己从不肯轻易为自己破费钱财,但却肯送给两位舅子大笔银子。吝啬并没有割断其亲情关系,泯灭其人性。他爱惜孩子和老婆和他爱惜家产一样。作者在写他追念前妻王氏,就倾注了十分的感情:
“不觉到了除夕,严监生拜过了天地祖宗,收拾一席家宴。严监生同赵氏对坐,奶妈带著儿子坐在底下。吃了几杯酒,严监生掉下泪来,指著一张橱里,向赵氏说道:“昨日典铺内送来三百两利钱,是你王氏姊姊的私房;每年腊月二十七八日送来,我就交给他,我也不管他在那里用。今年又送这银子来,可怜就没人接了!”
生听赵氏道:‘你也别说大娘的银子没用处,我是看见的;想起一年到头,逢时遇节,庵里师姑送盒子,卖花婆换珠翠,弹三弦琵琶的女瞎子不离门,那一个不受他的恩惠?况他又心慈,见那些穷亲戚,自己吃不成,也要给人吃;穿不成的,也要给人穿;这些银子,够做甚么?再有些也完了!倒是两位舅爷,从来不沾他分毫。依我的意思,这银子也不必用掉,到过了年替奶奶大大的做几回好事。剩下来的银子,料想也不多,明年是科举年,就是送给两位舅爷做盘程,也是该的。’严监著他说。桌子底下一个猫就趴在他腿上。严监生一脚踢开了,那猫吓的跑到房内去,跳上床头。只听得一声大响,床头上掉下一个东西来,把地板上的酒坛子都打碎了。拿烛去看,原来那瘟猫,把床顶上的板,跳蹋了一块,上面掉下一个大竹篓子来;靠近看,只见一地黑枣子拌在酒里,蔑篓横放著。两个人才扳过来,枣子底下,一封一封,桑皮纸包;打开看时,共五百两银子。严监生叹道:‘我说他的银子那里就肯用完了?像这都是历年积聚的,恐怕我有急事好拿出来用的;而今他往那里去了!’一回哭著,叫人扫了地。把那乾枣子装了一盘,同赵氏放在灵前桌上;伏著灵床前,又哭了一场。
因此新年不出去拜节,在家哽哽咽咽,不时哭泣;精神颠倒,恍惚不宁。” 这一段描写,何等凄凉动人!把严监生对王氏那种感情跃然于纸上。卧闲草堂本就体察入微评写道:“除夕家宴,忽然被猫跳翻篾篓,掉出银子,因而追念逝者,渐次成病,此也柴米夫妻同甘共苦之情,觉中庭取冷遗挂犹存,未如此可伤感也。”
由上可见,严监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波留希金之流相提并论的,把他硬和那些吝啬鬼划上等号,就未免太牵强了。严监生只是吝啬罢了,离“鬼”尚远。如果说波留希金是以被夸张面目出现在读者面前,那么严监生则是以活人出现在读者面前的,更显得真实生动。
我们可以看到吝啬鬼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贪婪。吝啬和贪婪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孳生兄弟。但是以此来衡量严监生,却发现严监生并不贪婪。我国宋元小说话本《宋四公大闹禁魂张》中就把吝啬鬼的贪婪做了绝妙的定义:“虱子背上抽筋,鹭鸶腿上割股,古佛脸上剥金,黑豆皮上刮漆,痰唾留着点灯,捋松将来炒菜。”非常形象地说明了那些吝啬鬼们贪得无厌的共性。在泼留希金身上,就充分的体现了这一点。财富的占有欲,驱使他不择手段去掠夺,甚至使他下贱到去偷、去抢、去拣,就连路上的一块旧鞋底,一个铁钉,一片碎瓦片,他都不放过。果戈理写道:“经他走过之后,道路就用不着打扫了。”诸如阿巴公,葛朗台等世界文学画廊中著名的吝啬鬼形象,莫不如此,在他们身上很难找到一点属于常人的东西。和他们相比,严监生是望尘莫及的,像泼留金希之类的那些下流无耻的贪婪行为,在严监生身上是找不到的。
从严监生对待妻子王氏私房钱的事情上,也很难让人感到贪婪是这个人物的性格的主要特征。严监生从不过问自己妻子的私房钱,这在我国封建社会里是不多见的。在我国封建社会,“子妇无私货”几乎就是一条戒律,而严监生不仅对自己妻子的私房钱从不过问,甚至对自己妻子把钱送给“庵里的尼姑”、“卖花婆”、“弹三弦的女瞎子”、“穷亲威”也从不加干涉,这充分说明了严监生不失为一位宽厚的家长。这样的情况,怎么敢想象会发生在泼留金之流身上呢?联想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他对等妻子和女儿的那种残暴和冷酷,让人不禁为之毛骨悚然。葛朗台妻子病重时,他想到的不是如何请医生给她治病,而是怎样侵吞自己妻子的私人财产。妻子刚刚去逝,他就迫不及待地逼着女儿在放弃母亲遗产继承权的文件上签字。当他知道女儿欧也妮把私人积蓄送给侄子查理时,他那副模样,活像一只发了疯的老虎,恨不得一口把女儿吞掉。什么夫妻之爱,亲子之情,兄弟之谊,全被金钱的血腥污水冲刷的荡然无存了。
比较之下,严监生却显得宽厚、富有人情味,他从没有非份之想,既没有像泼留金那样下贱到去偷、去抢、去拣,也没有像葛朗台那样残酷到去抢夺自己妻子儿女的财产。他收租子也好,把钱送入典铺也好,都是属于一般财主所作所为。至于他“每晚算账”和“打发管庄仆人下乡去收早稻”,也并为超出其本分,不能仅此就认定其贪婪无度。固然贪婪是私有社会一切剥削者的共性,但作为个体只要他没有超越当时社会共同遵守的规则,就不能认为其贪婪。如果不立足于作品情节提供的内容,而是仅凭人物的阶级成份,然后在作品中找了只言片语,如“收租子”、“每晚算账”,便无限夸大,说他“见钱眼开”“无比贪婪”,就难免做出些背离作品的,不公允,不客观的评价。严监生不过是个老实本分,循规守法的封建土财主。由于作者并没有把贪婪做为严监生主要性格特征来写,因而,我们无法得出严监生“无比贪婪,对金钱嗜欲几乎成了一种本能”。(《儒林群丑的讽刺画卷》)的结论来。
二
清代有个叫张文虎的人曾告诫《儒林外史》的读者,要他们在读这部小说时:“千万勿负著者一肚皮眼泪”。(见《天目山樵识语》引自《儒林外史人物本事考略
》)P207页)吴敬梓讽刺艺术的独创性就在于他把喜剧性和悲剧性,可笑和可悲交织在一起。反映在严监生这个人物描写上,即作者在写出他的可笑的同时,又写出了他的可悲。作者是报着既讽刺又同情,既嘲笑又怜悯的态度来塑造这一人物形象的。
在《儒林外史》中,严监生和严贡生二人的性格是在互相对照中加以刻画的。以往的评论,多把二严相提并论,同视为恶棍。如清人刘咸炘在《小说裁论》中说:“二严二王者也,皆儒林之败类也。儒之大罪,在借圣言而躬恶行,张严二王是也,故首诛之。”今人也多持此观点,如《中国古典小说讲话》中就把二严相提并论,当做一路货色:“书中关于严氏兄弟淋漓尽致的刻画,是作者对于顶着贡生监生头衔的地主知识分子极为辛辣的讽刺。”(吉林大学中文系著,吉林人民出版社81年1月版),这种把二严相提并论的观点,没有准确把握作者对待这两个人物的不同态度。
严监生和严贡生是兄弟二人,严贡生为老大,严监生为老二。兄弟二人不仅性格不同,为人也不相同。严贡和是一个横行乡里,无恶不作的流氓恶霸的典型。作者在写这个人物时,主要是突出地写他的恶行,从而把他那狡猾、凶狠、欺诈的性格活现出来,使他那流氓无赖的嘴脸毕现于纸上。严贡生欺诈的性格,从他一出场就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他听说张静斋和范进前来高要县打秋风,便去大献殷勤。在他们面前严贡生大吹特吹自己和汤知县的关系,就好像汤知县真是他父母一般。他还自我夸耀:“小弟只是为人率直,在乡里之间从不晓得占人寸丝半粟的便宜,所以历来的父母官,都蒙相爱。汤父母容易不大喜会客,却也凡事心照。”但他的话音未落,便从外边走进一个小厮来,说:“早晨关的那口猪,那人寻来了,在家里吵哩!”一下子便扯掉了他那所谓“从不晓占人寸丝半粟的便宜”的假面具,让人看到了一付活生生的厚颜无耻的无赖嘴脸。小说正是这样让他尽兴表演,自己去打自己耳光,从而一层层剥掉那虚伪的假面罩。他霸占邻人王小二的猪,还以虚钱实契敲诈农民黄梦统。在小说第六回中的赖船钱这一情节里,更是活灵活现地把这个无赖的那贪婪欺诈的性格表现了出来。他不仅欺侮和掠夺乡邻,连自己的弟媳也不放过,公然地抢夺弟产。他还常常狐假虎威,每当他做恶时,口里总离不开“汤父母”。他在讹诈船家时,便说:“送这奴才到汤老爷衙里去,先打他几十大板子再讲。”他在欺侮弟媳,霸占弟产时,便吓唬奴仆们说:“此后若有一点欺隐,我把你们这些奴才,五十大板一个,还要送到汤老爷的衙门里追工本米饭哩!”其实,对这样的恶棍,连所谓的“汤父母”也十分厌恶,说:“一个做贡生的人,忝列衣冠,不在乡里做些好事,只管如此骗人,其实可恶!”
严监生的性格和严贡生的性格是不同的,他恰缺少严贡生性格中的那种狡猾和欺诈。他既不会象严贡生那样吹牛拍马,攀附权贵,也不会象严贡生那样大耍无赖,欺掠夺乡邻。严监生最主要的性格特征是:胆小怕事。
严监生这个形象描写的第一笔是从老大怕吃官司溜走后开始的。小说是这样写的:
“知县准了状子,发房出了差,来到严家,严贡生已是不在家了,只得去会二老官。二老官叫严大育,字致和,他哥字致中,两个同胞兄弟,却在两个宅子里住。严致和见差人来说了此事,他是个胆小有钱人,见哥子不在家,不敢轻慢,随即留差人吃了酒饭,拿两千钱打发去了,忙着让小厮去找两位舅爷商议。”
这场官司,本是老大严贡生惹下的,与严监生毫无干系,他完全可以推掉不管。正如王仁说的:“各家门户,这事究竟也不与你相干。”然而,他还是自认倒霉地花了十几两银子,以“釜底抽薪”之法为老大平息了官司。两位差人来找严监生,分明是想来敲诈他,如果放到严贡生头上,他是绝不会买此帐的,而严监生又是留着吃饭,又是送钱,还赶忙派小厮找两位舅爷来商议。这就显示了严监生那胆小怕事的猥琐性格,说明了他宁可花银子换来一切事情在安隐状态中度过的心理。仅从对待这场官司,就可以看出严氏二兄弟性格和为人的不同,一个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地跑了,而另一个则逆来顺受,自认了晦气,这就把两个不同的性格十分生动地互为反衬了出来。严监生这种胆小懦弱的性格特征,在王氏病重议立偏房的情节上又进一步显现出来。扶不扶正赵氏,本是他自己的事,但他先是怕扶正赵氏得罪两位舅子,当他用银子买通两位舅子王德、王仁后,又“恐怕寒族多话”了,这种前怕狼后怕虎的行为举止,正是他那胆小懦弱性格的绝妙体现。
严氏二兄弟同样吝啬,然严监生却从来没有想到要去算计别人,而常常是忍痛从自己身上拔毛。如他在扶正赵氏和办理王氏丧事时花了大笔银子,他是老老实实自己掏了腰包,并没有想找一个什么办法去再“捞”回来。而严贡生则不同,他是能捞便宜就捞便宜,即使没有便宜,也要千分百计地找出一点“油水”来。他做了贡生,便“拉人出贺礼,把总甲、地方都派了分子,县里的狗腿差更不消说了,弄了有一二百吊钱,还欠下厨子钱,屠户肉案子上的钱,至今也不肯还。”他平时一毛不拔,从不肯请别人吃一杯酒,自己却朝鱼暮肉,甚至连家里的梨木椅子也瞒着家人偷偷换包子吃了,可见严贡生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这和严监生平常自己不舍得买一斤肉吃,心口痛不舍得花银子买药,而却肯花银子请别人喝酒,给自己老婆买“人参”“附子”一类贵重药的情景,形成了对照。像老大惹下官司后,居然“卷卷行李”,丢下家人,只顾自己跑了的事,我们不能想象会发生在严监生身上。
如果说,作者通过严贡生欺掠乡邻,讹诈船家和霸占弟产等一连串恶行的揭露,写出了他的可恶,可鄙的话,那么,作者正是通过严监生逆来顺受,胆小怕事的猥琐一生,写出了他的可怜、可悲。同样是讽刺,但这讽刺的态度又有很大的不同,对严贡生,作者则大加鞭挞,表现了憎恶和痛恨;而对严监生,作者则是在轻蔑的嘲笑声中又表示了对他的同情和怜悯。作者对待二人之态度不同犹如天地一般,我们怎么能将二人相提并论呢?可见我们的评论家有多么的不公平。
在封建社会,家族内部围绕着财产争斗是十分激烈的。小说虽未就严氏二兄弟的矛盾过多着墨,然而,这种矛盾,在严监生生前就已达到了尖锐化的地步。对老大一家,严监生是反感的,他曾对王德、王仁二兄弟说:“只是我家嫂也是个糊涂人,几个舍侄,就像生狼一般,一总不听教训。”严监生在扶正赵氏时遍请亲族三党,而独老大一家拒而不来,更是把这种矛盾突出地表现了出来。严监生临死前对王德、王仁二兄弟的一番话:“找死之后,二位老舅照顾你外甥长大,教他读书,挣着进个学,免得像我一生终受大房的气。”更是进一步点明了严监生和严贡生的关系。如果从老大严贡生在严监生死后穷凶极恶地霸占弟产的结局来看,那么,我们不妨可以这样说:严监生和严贡生之间的矛盾,是围绕着严监生的财产来进行的。
对于一个贪婪无耻,阴险刻毒的严贡生来说,看到弟弟有十多万两银子的家产,他不可能不生险恶之心,但在严监生活着的时候,这种险恶之心只能孕藏在他那丑恶的灵魂之中。以种种隐晦的方式表现出来。随着严监生的死,霸占弟产的秘密便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尽管严监生生前百般讨好他,死后他的遗孀赵氏又殷勤地赠衣送钱,也只能使这个利欲薰心的贪婪者心上闪出一个暂短的喜悦,而霸占弟产的险恶用心却始终没有放弃,最后他终于一脚肠开赵氏,强占了弟产的十分之七。
不仅严贡生对严监生的家产垂涎三尺,就是其它亲族,也都有觊觎之心,最典型的是严监生的两位舅子王德、王仁。他们口口声声“纲常”“仁义”,而实际上是伪君子。为了银子,他们可以出卖自己的亲人,出卖自己的良心。他们“义形于色”,不过是为了从严监生那里得到银子,一但银子到手之后,便弃“纲常”“仁义”于不顾。在严监生遗孀受到严贡生欺侮时,他们连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都不敢。两位“舅奶奶”的行为更卑劣,居然乘着王氏刚断气人忙脚乱之机大肆掠夺“将些衣服、金珠,首饰一掳精空,连赵氏方才戴的赤金冠子,滚在地下也拾起来藏到怀里。”严监生族人和周围就是由这样一群每时每刻都在惦记着他财产的人们组成的,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生前夜夜算帐临死也迟迟难以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了。他一生省吃俭用,辛苦非常,原打算把家产传之于子孙后代,死后却一下落入他人之手,这就使这一形象悲剧色彩格外浓重,这也正是作者用笔时想要达到的目的。作者通过一个个具体的情节,活生生的画面,使我们看到封建家庭内部围绕着财产的争斗是何等的激烈和残酷。
在严监生这一形象的悲剧里还融进了作者的身世遭遇。作者“弱冠父终天,患难从兹始”,二十三岁时死了父亲,父丧之后,又遭家难。当时近房无赖,看到他是两代单传,人孤势单,便率领打手,“生”狼似地闯进他的家门,要攫夺他的家产。作者亲眼目睹了家庭纷争和其它丑态;兄弟内争,亲族外骂;攀附权贵,横行乡里。这种家庭内部财产之争,在吴敬梓的思想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就使得他在描写严氏二兄弟时不可避免地倾注了自己的亲身感受和愤懑。这也是造成作者二严讽刺态度不同的重要原因。
三
关于严监生对赵氏的扶正,有人认为严监生之所以扶正赵氏是因为他宠爱赵氏。如《中国古典小说讲话及其它》一书中说:“严监生口里说得是骨肉情深,结发义长,心里却盼望着自己的正室王氏早死,把宠妾赵姨扶正。”(吴小如著上海古籍出版社56年版P10页)我以为这种观点没有切中问题的要害。严监生是否宠爱赵氏,由于作品没有提供有关的内容,因而也不好妄加推测。但有一点不容忽视,严监生扶正赵氏的主要目的是为延续香火,保住他的财产,使之后继有人。
作为身处亲族 觊觎之中的严监生来说,保住自己家产不被侵夺,是他生前主要活动之一。他扶正赵氏也好,竭力拉拢两位舅子王德、王仁也好,都是这种活动的体现。
严监生的大老婆王氏始终没给他生下一个儿子,他只是在四十岁上才和小老婆赵氏得了“这点血骨”,有了一个孩子。而在中国封建社会里,妾的地位是十分低下的,不仅其本人不能够继承财产,即便是生下的孩子也很少有继承财产的权力。严贡生后来霸占弟产的目的之所以得逞,正是抓住了这致命的关键:“象这泼妇,真是小家子出身!我们乡绅人家,哪有这样的规矩?要闹了我的性子,揪着头发,臭打一顿,登时叫媒人来领出发嫁。”从严贡生这一番恶狠狠的骂语中,可以看到,在封建社会里,妾的命运是何等悲惨。赵氏被扶了正了尚且如此,如不被扶正,其结局之悲惨,就更可想而知了。严监生一生辛苦操持,他自然不愿自己家产落入亲族,尤其是老大严贡生之手了。正因为赵氏和他有了“这点血骨”,使他财产后继有人,所以他才急于扶正赵氏的。严监生在扶正赵氏时那急不可耐的表现,正好从侧面反映了家族财产之争的激烈程度;而他在扶正赵氏时的那种前怕狼后怕虎的表现,也正说明了来自家族内部的种种压力和阻碍。
至于说严监生“口里说得是骨肉情深,结发义长,心里却盼望着自己的正室早死。”我以为纯属评论者主观臆造。从严监生除夕之夜追念前妻王氏的那种深挚情感来看,他和王氏生前感情是很深的。扶正赵氏也是严监生不得已而为之,这种残酷性,其根本在于不合理的私有制社会制度,严监生不过是无数受害者而已。严监生的思想意识不可能超脱到“共产主义”的那种大公意识。我们看这个人,也如作者一般,会嘲笑他,但是其社会属性使他难以“超脱”,真正把人生参透,象《红楼梦》中“好了歌”中说的那样。那种“万事皆空”的希望人们看透人世劝世明言,不过是纸上的东西而已。
赵氏的扶正和王氏的断气的红白大事是齐来的。这种悲喜交加的富在喜剧性的情节,极其深刻地揭露了那种不合理的制度和礼教对人的捉弄。严监生一时穿红,一时披麻,正表现了他是被愚弄者。这种寓讽刺于喜笑和悲痛中的描述,使这一人物的悲剧性被深化了。
关于严监生的死,今人往往把其死因简单归结为:“贪财致死”,并把他临死前伸出两个手指的细节描写看成是一个典型的喜剧情节。对此,我则有不同的看法。
严监生的死因是十分复杂的。为了老大的官司,他自认了晦气;为了王氏的丧事,他又拿出了四五千两银子;为了扶正赵氏,他也花了大笔银子。这些巨资,不能不使吝啬的严监生心痛。舍不得花银子而又不能不花银子构成了这一人物性格上的悲剧。这是严监生的死因之一。其次,思念善良的王氏和大房的欺压,也给他精神上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再者,促使他过早死亡还在于他过多的操虑。小说有一段描写:
“过了灯节之后,就叫心口疼痛,初时撑着,每晚算帐到三更鼓,后来渐渐就饮食不进,骨瘦如柴,又舍不得银子吃人参。赵氏劝他道:‘你心里不自在,这些家务事就丢开了罢。’他说道:“我儿子又小,你叫我托哪个?我在一日,少不得料理一日。”
这一段描写,把严监生死前那种放心不下,操劳忧虑的心境细致入微地表现了出来。儿子小家中无人理事,不得不“每晚算帐”又舍不得调养,掂记着田里、家里的事。这种拿不起放不下的心境,严重折磨着他的精神和肉体。何况他不象其兄弟那样会吹牛耍无赖,当然也没有象他那样一跑了之的心机和手段,他除了叹息,便是流泪哭泣,默默地承担这一切不愉快的事情。内心的悲痛和烦杂的忧虑终于使他“积劳成疾”,结束了他可怜的一生。
小说对他描写的最后一笔,让他临死时伸出两个手指叫人挑去灯盏里一茎灯草,小说是这样写的: “……晚间挤了一屋子人,桌上点着一盏灯。严监生喉着摇头,那手只是指着不动。
……赵氏分开众人,走上前道:„爷,只有我能知道你的心事。你是为那灯盏里点的是两茎灯草,不放心,恐费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茎就是了。‟说罢,忙走去挑掉一茎。众人看严监生时,点一点头,把手垂下,登时就没了气。” 这一段文字描写,被人们视为是严贡生吝啬性格描写的强化之笔,他最后伸出的两只手指头,被视为和葛朗台临死抓金子的描写如出一辙。但是我以为他临死伸出的这两根手指,不能把他们单独拿出来,而要放到其生前和死后来看。这两根手指既是他猥琐可怜一生的最生动写照,也是他那操劳忧虑心境的延续,同时也表现出他对自己家产和妻儿前途的重重顾虑和担忧,并不能简单视为“吝啬”性格描写的强化之笔。这一细节描写,给人的感受是沉闷的,具有浓重的悲剧色彩,我们仿佛听到作者嘲笑声,在嘲笑严监生的一生,他辛苦非常最后却为他人做了嫁衣,最终的结局是那样的悲惨。把它和巴尔扎克的小说《欧也妮·葛朗台》中葛朗台临死前的那些细节描写比较,给人的感受是大不相同的。葛朗台临死前,让女儿把金子拿到面前来:“一连几小时盯住金子,好象一个才知道观看的婴儿一般,露出一点很吃力的笑意。”他看到教士手里拿着做法事用的十字架,就想把它“抓到手里”,这“骇人的姿态”也就要了他的命。这些细节描写,赤裸裸地暴露了这个贪得无厌者的内心世界,给人以无限的厌恶。而严监生监死前伸出的两个手指,只能让人感到他的无助、可怜和可悲。由此可见两位大师对各自笔下人物态度的有着多大的不同。
总而言之,吴敬梓在塑造严监生这一人物的形象时,不是一贬无余,而是力求写出其真实的复杂性格,在给予他有力的嘲讽同时,又赋予他人性的温馨,作者是抱着一种既讽刺又同情,既嘲笑又怜悯的态度来写这个人物的。因而,我们在分析这一形象时,除了要看到人物性格的复杂性外,还要准确地握作者对待自己笔下人物的态度,只有这样,才能给予其客观的、公允的评价,才不致于犯“善无一不善,恶无一不恶”的简单化的错误。
[参考文献]:
1、《中国古典小说讲话》吉林大学中文系著 吉林人民出版社 1981年版
2、《儒林外史人物本事考略》 何泽翰 古典文学出版社 1957年版
3、《中国古典小说讲话及其他》 吴小如著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56年版
4、《吴敬梓和儒林外史》 王俊年著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56年版
5、《历史上的家长制》 王玉波著 人民出版社 1984年版
第二篇:慷慨又吝啬的两面人_儒林外史_中严监生形象探析_王冬云
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odern chineseM 55 XIANDAI YUWEN2009.09 情,以“手执着饯行杯,眼阁着别离泪”写人情态,以“保 重将息”、“好去者,望前程万里”写人物语言,而人物的 动作、语言所表现的感情极为明白显豁,故全曲的抒情写意 直露不隐。抒情写意缺少了写景,容易枯燥干瘪,缺少韵 致,而此曲以人物的动作、语言相济,使之虽无景语,而生 动活泼,韵味盎然。
五、化用前人的诗文,语言质朴自然,生动活泼,既具 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又富有典雅的艺术韵味,“文而不文,俗而不俗”,毫无雕琢的痕迹。如[南吕]《四块玉·闲适》 “南亩耕,东山卧,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 的是他,愚的是我,争什么”中的“南亩耕”是化用了陶渊 明的“开荒南际,守拙归园田”、“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 稀”诗句。又如[ 南吕] 《四块玉·别情》“自送别,心难 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阑袖拂杨花雪”中的“凭阑袖拂杨 花雪”,就是暗用苏轼《水龙吟》咏杨花“细看来,不是杨 花,点点是,离人泪”的词意。再如[ 商调] 《梧叶儿·别 情》“别离易,相见难,何处锁雕鞍。春将去,人未还,这 其间,殃及煞愁眉眼”中的“别离易,相见难,何处锁雕 鞍”三句就是化用了李商隐《无题》中“相见时难别亦难” 的句意。关汉卿散曲中化用人们习见的诗句,恰当妥帖,妙 合无痕,既通俗晓畅易懂,流利自然,又为其曲增添了动人 的文采和特殊的风姿。
六、引用通俗的典故,赋予作品丰富的内涵,使散曲文 俗兼备,雅俗共赏。使事用典是中国古典诗词的一个重要艺 术方法,关汉卿散曲中也常用典,但他运用典故却别具一 格。他常常采用群众所熟悉的民间传说、故事。如[ 南吕] 《四块玉·闲适》“槐阴午梦谁惊破。离了利名声,钻入安 乐窝,闲快活”中的“槐阴午梦”出自唐代李公佐的《奇南 柯太守传》。“安乐窝”指宋儒邵雍不愿作官,隐居南门 山,名其居为“安乐窝”。又如[ 南吕] 《四块玉·闲适》 “南亩耕,东山卧,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 的是他,愚的是我,争什么”中“东山卧”引用的是晋代谢 安隐居东山的典故。在如[双调]《大德歌·春》“一春鱼雁 无消息,则见双燕斗衔泥”中的“一春鱼雁无消息”就是移 用了秦观《鹧鸪天》词句。“鱼雁”是书信的代称。鱼,典 出自汉乐府《饮马长城窟行》的“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 鱼,呼童烹鲤鱼,中有尺素书”句;雁,典出自《汉书·苏 武传》的“教使者谓单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 帛书”句。
关汉卿散曲语言上体现本色质朴、雅俗并举特点,与其 形成的历史基础是分不开的,以上是笔者对关汉卿散曲语 言上的主要特色略作阐述。在创作上关汉卿散曲力求通俗平易,做到雅俗共赏,这为后来散曲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 基础。
参考文献:
[1]王国维.宋元戏曲史[M].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0.[ 2 ] 李昌集.中国古代散曲史[ M ].上海: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1996.[ 3 ]李迎新.论元代散曲的语言特色[ J ].齐齐哈尔大学(哲学社 会科学版),2007,(7).[4]赵义山.元散曲通论[M].成都: 巴蜀书社, 1993.(陈爱华 江苏盐城纺织职业技术学院图书馆 224005)《儒林外史》被公认为我国古代讽刺小说最杰出的代表 作。人物形象典型生动、栩栩如生,其中周进、范进、严贡 生、匡超人,还有作为吝啬鬼的严监生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 印象。作者对严监生着墨并不多,却因为临死前灯盏里点的 两茎灯草不肯断气,而使其名列中外文学中的“四大吝啬 鬼”形象之一。于是“两茎灯草”作为吝啬鬼财主严监生的 标志,成了中国文学史上不朽的文学形象。作者对严监生每 一件事的描述,都算得上《儒林外史》中的经典。然而像
慷慨又吝啬的两面人
——《儒林外史》中严监生形象探析
○王冬云
摘 要:严监生是《儒林外史》中虽着墨不多却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并引起评论者广泛兴趣的一个人物。他对钱
财的态度一方面表现得非常慷慨,另一方面却又极为吝啬,评论者的观点甚至也呈现为对立的两个极端。本文拟从
以上两个方面剖析严监生性格的矛盾性,并分析其产生的社会根源。关键词:《儒林外史》 严监生 慷慨 吝啬 社会根源
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odern chinese M 56 XIANDAI YUWEN2009.09 《儒林外史》中的其他人物一样,严监生从出场到退出人生 舞台,整个活动过程并不长,却一直在大把大把地花银子,这种假象博得了读者对他的同情,也蒙蔽了相当一部分评论 家,引来大片为其鸣冤的叫屈声。其实,严监生慷慨大方的 背后是以守住万贯家产、保住乡绅体面为附加条件,深入骨 髓的仍是对钱财的贪婪吝啬。这种丰满的人物形象使人回味 悠长,并反映了深刻的社会根源。
一、慷慨大方——被守财性格消解了的无奈之举 严监生这个人物从出场到退出人生舞台,整个活动过程 并不长,但却一直在大把大把地花银子,一直延续到死后,表面看来十分慷慨。我们可以对《儒林外史》中严监生家的 开支明细帐逐条进行分析:
(一)自掏腰包为哥哥了断官司
严监生的哥哥严贡生惹了两桩官司,被人告到县里,知 县派人捉拿,严贡生逃到了省城。官差向严监生要人,严监 生不敢轻慢,“留差人吃了酒饭,拿两千钱打发去了”。听 从两位老舅的建议,出钱平息了官司,“严二老官连在衙门 使费,共用去了十几两银子”。
(二)为妻子王氏延医求药
妻子王氏生病时,“每日四五个医生,用药都是人参、附子”。
(三)为将偏房扶正笼络舅爷
严监生只有妾赵氏生的一个儿子,眼见正室王氏不行 了,为把赵氏扶正,多方拉拢亲族,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花费二百五十两银子和一些首饰。
(四)隆重操办王氏丧事
“修斋、理
七、开丧、出殡,用了四五千两银子。”
(五)生病之后,求二位老舅照顾儿子
“叫赵氏拿出几封银子来,指着赵氏说道:‘这倒是他 的意思,说姐姐留下来的一点东西,送与二位老舅,添着做 恭喜的盘费。’”
(六)求严贡生在自己死后为赵氏母子“作主” 送了“簇新的两套缎子衣服,齐臻臻的二百两银子”。严贡生“将衣裳和银子收好,又细问浑家,知道和儿子们都 得了他些别敬”。
“求严贡生在自己死后为赵氏母子作主”这项开支发生 在严监生死后,从赵氏当时的处境来看,应是其个人的行 为,和严监生无关,只是工于心计的赵氏为了加强在严氏宗 族的地位而假托严监生之口罢了。
从开支帐上似乎可以看出,严监生在待人接物方面是比 较大方的。
但是我们逐项分析一下,就可以发现,严监生的钱财主 要花在了三个对象的身上,每一笔银子花费的目的都非常明 确。花费最多的是王氏的丧事。他在妻子王氏病故后花四、五千两银子办丧事,为的是表明自己是读书人家“知书达 礼”。严监生是封建道德规范的自觉遵守者,修斋、理
七、开丧、出殡,对于严监生这样的乡绅人家,这些大礼都是不 能出错的。为了保护苦心经营的家产,他不得不把赵妾扶 正,好让唯一的儿子继承财产,但是又担心“寒族说话”,因此,就要大把地把银子送给妻子王氏的两位“铮铮有名” 的有身份的兄长,有时还需以王氏的名义,来笼络人心,寻 求亲族的支持。对王德、王仁慷慨的另一个方面的原因在于 对方是两位秀才,有着科举的希望和前程,严监生希望将来 能得到对方的荫庇,和霸道的严贡生抗衡。虽然处理哥哥严 贡生的两桩官司十几两就办好了,但是,按照封建礼法的规 定,作为哥哥的严贡生应该关照弟弟严监生,但弟弟严监生 不仅主动为哥哥的事操心,而且花了不少银子。这件事也不 能说明严监生的慷慨,因为严监生是一个痴迷于“科举进 仕”的人,他严格遵守着“三纲五常”的封建道德规范:他 为严贡生“破财消灾”,为的是“片纸不入公门”,为的是 保全严家的声名。严监生性格胆小懦弱,严贡生逃往省城以 后,他惧怕官府“捡有头发的抓”,所以才出钱为哥哥平息 官司。
可见严监生的慷慨是有选择性的慷慨,功利性的慷慨,是被守财性格消解了的无奈之举。
二、吝啬——深入骨髓的过分苛刻节俭的本性 作为中外文学史上“四大吝啬鬼”之一的严监生,典型 性的动作无疑是临死前伸出的“两根手指”了。关于这两根 手指,相当一部分研究者认为它不能说明严监生的吝啬,而 只能说明他的节俭,但与相反的论述材料相比,这种观点缺 乏说服力。
在“病重得一连三天不能说话”之后,严监生即将寿终 正寝,“晚间,挤了一屋的人”,点明了时间,也预示着要 发生重要事情。这两点都可以看作“桌上点着一盏灯”的理 由,“严监生喉咙里痰响得一进一出,一声不倒一声”,临 死之前的生命是痛苦,“总不得断气”,却固执地不肯撒手 西去,“还把手从被单里拿出来,伸着两个指头”,果然有 所牵挂,不放心,侄儿和家人猜测他的心事,“有说为两个 人的,有说为两件事的,有说为两处田地的,纷纷不一,只 管摇头不是”。可怜的严监生,连病中都不舍得花银子吃人 参,临死时还要承受不被理解的痛苦,承受失望、愤怒、焦 躁和痛恨的情绪,他用尽平生的力量执着地伸着两根指头交 代后事,可见关系非同小可,最后,还是赵氏懂得他的心 事,“你是为那灯盏里点的是两茎灯草,不放心,恐费了 油。我如今挑掉一茎就是了”,挑掉一根灯草,严监生“点 一点头,把手垂下,登时就没了气”。一个临死的人,否定 了别人所猜测的“两”的重大内容,仅仅是对他所认为的多 余的一茎灯草而耿耿于怀。小小的一茎灯草竟然可以违背人 的生死规律,多么不合常理!这个违反人之常情的典型细 节,夸张性把人物的吝啬本性鲜明地展现出来,从而收到了 讽刺鞭挞的良好效果。
解读这个细节的关键是故事发生的背景“晚间”和人物 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odern chineseM 57 XIANDAI YUWEN2009.09 临死前之时。假设严监生的这一动作不是发生在他临死前,不是发生在应该掌灯的时候,那么他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就是 应该称道的节俭了。
关于严监生对待钱财的态度的描述,吴敬梓采取了明暗 结合的方式,慷慨是明写,读者很容易感受到,吝啬是暗 写,有一定的隐蔽性,读者不容易觉察。
严监生的“内助”王氏,“面黄肌瘦,怯生生的,路也 走不全,还在那里自己装瓜子、剥粟子,办围碟”。一年之 内王氏就病死了,“面黄肌瘦”可以理解为病死的伏笔,也 可以理解为营养不良。一个富家太太,没有华贵雍容的仪 态,没有养尊处优的地位,却亲自动手去干一些杂活,而不 是交给丫鬟、使女。不是仆人太少,而是田产、当铺太多,家业太大,为了省钱,只能自己动手了。严监生一家四口,平日“在家里度日,猪肉也舍不得买一斤。每常小儿子要吃 时,在熟切店内买四个钱的,哄他就是了”。虽然这几句话 是对着贪图他银钱的二王说的,有“哭穷”之嫌,但也极为 形象地表现了他的吝啬。他拼命地压缩生活费用,使得自己 骨瘦如柴,病得很重的时候,仍“舍不得银子吃人参”,典 型的要钱不要命。人之将死,还不舍得买高档补品,还能认 为这不是过分爱惜自己的财物吗?
三、根源——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的不相称
严监生的性格表现出慷慨又吝啬的矛盾的两面性的根源 除了自身的胆小懦弱之外,还在于科举制度和封建宗法制度 的压迫。严监生临死前向王德、王仁托孤的一段遗言是解读 人物性格产生原因的钥匙:“我死之后,二位老舅照顾你外 甥长大,教他读读书,挣着进个学,免得像我一生,终日受 大房里的气!”
这段话表明,严监生未曾进过学,而他也将这一点视作 “终日受大房里的气”的原因,在科举之风盛行的明清,这 也是客观原因。但是进了学又能怎样?对照《儒林外史》 第三回,“范进进学回家”,仍然挨了丈人胡屠户一顿臭 骂和教训,想接着参加乡试,向胡屠户借钱,不仅没借 到,反而又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只好瞒着丈人去城里参加 乡试,不料竟然中了举人。胡屠户不再骂他“ 不三不 四”、“尖嘴猴腮”、“想天鹅屁吃”,而是谄媚贤婿 “才学又高,品貌又好”,是“天上的星宿”。自此以 后,许多人奉承他,又送田产,又送店房,还有投身为仆 图荫庇的。不足三月,奴仆、丫鬟全有了,钱、米是不消 说了。可见,进学之后的范进尚无任何社会地位可言,何况 未曾进学的严监生!
始于隋代的科举制度到了明清发展得更加严密,功名等 级不可逾越之风愈演愈盛,科举观念已渗透到读书人的骨 髓。功名的高低和所通过的考试次数与官职大小有直接的联 系,所以在功名身份上存在着森严的等级观念。未进学者卑 贱,进学者尊贵,卑贱者必须服从尊贵者。通过特别考试途 径或花钱捐买而获得名号的异途出身的读书人在经过了国家 级甄选的正规考试的正统读书人面前自惭形秽,故此,“有 十多万银子的家私”的严监生不可能像万家一类的盐商一样 横行霸道,像胡三公子那样结交“名士”,像娄
三、娄四一 样“仗义”救人,像徐国公府极尽奢华,甚至像只有几千两 银子的杜少卿那样高会莫愁湖。同样富有,严监生只能龟缩 在家中,在为人处世方面作出很低调的姿态。但进学是考取功名的必由之路,进了学,也就是考上了 秀才,甚或是用捐买的方式成为贡生、监生,才有资格去考 举人,考中举人社会地位就远远超过了秀才,因为举人可以 到京师去考进士,中了进士便可青云直上,飞黄腾达、获得 高官厚禄。即使应进士试三科不中,也可以赴吏部应选,中 了举人就有了入仕之途的机会。中举后即使不去做官,也可 以结交官府、包揽词讼、鱼肉乡民,而地方官也愿意和这些 有功名的人互相勾结,以便于剥削压榨老百姓。所以才有了 范进中举后那样的一个场景。
而由氏族社会父系家长制演变而来的宗法制度的产生要 比科举制度久远的多。在封建社会宗法制度下,社会等级森 严,家庭内部也不例外。严贡生横行乡里,他讹诈邻居王小 二家的猪,以空头契约讹诈黄梦统的利钱银子,诱使船家吃 掉他的云片糕,赖掉船资。连汤知县都认为他“忝列衣 冠”,至于严监生的嫂子“也是个糊涂人”,一对夫妻,同 样的恶行,“几个舍侄,就像生狼一般,一总也不听教 训”。严监生只有一个妾生的儿子,年龄尚小。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在种情况下,严监生惧怕胞兄,甚至也有些惧怕 原配妻子王氏的两个兄长,也就不难理解了。综上所述,严监生慷慨的举动之下是其吝啬的本性,吝 啬是复杂性格的核心,慷慨是被消解了的无奈之举,这个人 物身上也有谨小慎微、懦弱善良的一面,是一个真实可信的 “圆形人物”,也是一个社会造就的病态人物和病态心理。在这个可悲、可怜、可笑、可叹的人物身上,作者相对倾注 了较多的同情,并通过这个人物形象深刻反映了明清的科举 制度对文人学子心灵的影响和扭曲,并讽刺了某些丑恶人物 和社事件。
参考文献:
[ 1 ] 王国昌.谈《儒林外史》中严监生性格的复杂性[ J ].开封 教育学院学报,2008,(1).[2] 蒋金星.严监生不是吝啬鬼[ J ].电影文学,2008,(24).[3]彭江浩.科举制度下的卑微人格[J].民族论坛,2006,(10).[ 4 ] 姚钦.浅谈《儒林外史》中的二严[ J ].内蒙古师范大学学 报,2007,(3).[ 5 ] 罗玉英.严监生形象中寄寓的仇富心理[ J ].中学语文,2005,(13).(王冬云 江苏徐州工程学院人文学院 221008)__
第三篇:严监生临死情节
《儒林外史》是由清代小说家吴敬梓创作的章回体长篇小说。全书共五十六回(按:也有人认为最后一回非吴敬梓所作),约四十万字,描写了近两百个人物。小说假托明代,实际反映的是康乾时期科举制度下读书人的功名和生活。作者对生活在封建末世和科举制度下的封建文人群像的成功塑造,以及对吃人的科举、礼教和腐败事态的生动描绘,使小说成为中国古代讽刺文学的典范,也使作者吴敬梓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批判现实主义的杰出作家之一。
自此严监生的病,一日重似一日,毫无起色。诸亲六眷,都来问候,五个侄子,穿梭的过来陪郎中弄药。到 中秋以后,医生都不下药了;把管庄的家人,都从乡里叫了来,病重得一连三天不能说话。晚间挤了一屋子的人,桌上点著一盏灯;严监生喉咙里,痰响得一进一出,一声接一声的,总不得断气。还把手从被单里拿出来,伸著两个指头;大侄子上前问道:“二叔!你莫不是还有两个亲人不曾见面?”他就把头摇了两三摇。二侄子走上前来问道:“二叔!莫不是还有两笔银子在那里,不曾吩咐明白?”他把两眼睁的溜圆,把头又狠狠的摇了几摇,越发指得紧了。奶妇抱著哥子插口道:“老爷想是因两位舅爷不在跟前,故此惦念?”他听了这话,两眼闭著摇头。那手只是指著不动。赵氏慌忙揩揩眼泪,走近上前道:“爷!别人都说的不相干,只有我能知道你的意思!”只因这一句话,有分教:„争田夺产,又从骨肉起戈矛;继嗣延宗,齐向官司进词讼。‟
不知赵氏说出甚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严监生临死之时,伸着两个指头,总不肯断气,几个侄儿和些家人,都来讧乱著;有说为两个人的,有说为两件事的,有说为两处田地的,纷纷不一,却只管摇头不是。赵氏分开众人,走上前道:“爷!只有我能知道你的心事。你是为那盏灯里点的是两茎灯草,不放心,恐费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茎就是了。”说罢,忙走去挑掉一茎。众人看严监生时,点一点头,把手垂下,登时就没了气。合家大小号哭起来,准备入殓,将灵柩停在第三层中堂内。次早打发几个家人、小斯,满城去报丧。族长严振先,领著合族一班人来吊孝;都留著吃酒饭,领了孝布回去。
第四篇:严监生拓展资料
中国四大吝啬鬼
严监生——吴敬梓《儒林外史》
李梅亭——钱钟书《围城》
当方鸿渐、赵辛楣、孙小姐都一一碰面后,唯独不见李梅亭和顾尔谦,结果当他们在大菜间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有人来告诉他三等舱有人要找他讲话,因为三等舱的人不能到头等舱。而他们在三等舱看见的正是他们要找的李顾二人。之所以要坐三等舱是因为只有三张上等舱的票,所以就让给他们了,自己坐三等舱。这样不仅为自己省下了钱,还赚来一个人情。其次当大家都冒雨在船上守行李的时候,大家都打着伞,而他却因为雨衣是新的所以放在行李箱里不肯用,最后还是孙小姐借了一把遮太阳的伞给他,害得自己因伞退色弄得“脸回黄转绿,胸口白衬衫上一摊绿渍。仿佛水彩画的残稿。”
卢至——复祚《一文钱》
有位名叫卢至的长者,家中非常富有,但很吝啬,就是他的妻子、奴婢也深受其苦。一日,恰逢节日,卢至暗自取了四文钱, 买了酒食,一个人到坟地间吃喝享用。因卢至平素不多饮酒,马上就喝醉了,就一个人高声唱歌,他唱道:“我今庆节会,畅饮大欢乐,过于毗沙门(即北方天王,宫殿在须弥山腰),亦胜天帝释。”
帝释听到后笑道:“这个人不过吃了四文钱的酒食,就说其乐胜过于我,我当设法捉弄他。”随即变化成卢至的样子,到了他家,对卢至的家人说道:“我以前亏待了你们,只因我身上有个悭吝鬼相随。幸亏我今天出游时摆脱了此鬼,今日可随其所欲,家里的东西随意取用。”于是大开库藏赏赐众人。又对大家说:“悭吝鬼的相貌非常像我,过一会儿必然还会来,你们要驱赶他走,如放他进来的话,我就会恢复以前的悭吝了。”家人们唯唯听命。
没过多久,卢至酒醒归家,遂被守门者往外驱赶。卢至急呼妻子、儿子,妻子和儿子也手执棍杖出来赶他。卢至非常害怕,哀求妻子、家人放他进去。大家都说这是悭吝鬼,不能信他。这时家中的假卢至也出来骂道:“你这悭吝鬼!”
卢至有口难辩,于是借了一匹织绫准备献给国王,诉说自己的冤情,大声呼喊:“我要进贡,我要进贡!”国王把他召到跟前,卢至意欲献绢,两腋忽然自动夹紧绢绫,用尽平生之力,才从肘间抽了出来。帝释又用神通将此绢化为一束杂草,使卢至非常尴尬。国王笑道:“好了,不须献绢了。你有何冤屈速速道来!”卢至含泪备诉前情,国王于是命两个卢至及其妻子儿女同来对质。见两个卢至声音相貌无有不同,令二人脱衣验臂上的痣也是一模一样,难辨真假。又命二人各坐一处,密书生平最隐秘之事,所书之字迹也难以分辨。
国王叹道:“凡夫肉眼,如此容易迷惑,我应当请教释迦牟尼佛,辨明此事。”于是坐车同载两个卢至到达祗园精舍拜见释迦如来。佛将帝释所化之卢至唤到面前,帝释于是恢复天帝形貌。国王看到帝释,投身下拜,随后遣卢至回家。卢至道:“我纵然回家,财物业已散尽,怎么办呢?”帝释道:“你只要肯行布施,不像以前悭吝,财物自然安然无恙。”卢至因受帝释戏弄,生气道:“我只信佛,不信帝释。”释迦佛道:“你只管回家,帝释所说绝不会错。”
卢至回家检视库藏,毫无损失,大喜过望。从此渐行惠利布施,没有以前那样的鄙吝之态了。
监河侯——庄子《外物》
庄子家贫,所以去向监河侯借粮。监河侯说:“好。等我收到地租,就借给你三百金,可以吗?” 庄子见监河侯不愿马上借粮,有点生气,脸色都变了,说:“我昨天来这儿的时候,听到路上有个声音在叫我。我回头一看,只见车轮碾过的车辙中,有一条鲋鱼。我问:'鲋鱼啊,你在这儿干什么呢?'鲋鱼说:'我是从东海来的,被困在这儿了。您有一斗或者一升水救活我吗?'我说:'好。我去游说吴越之王,请他开凿运河,把长江的水引过来救你,可以吗?'鲋鱼生气的说:'现在我被困在这儿,只需要一斗或者一升的水就能活命,如果象你这么说,不如早点到卖干鱼的店里去找我好了!'” 鲋鱼在车辙中只要借斗升之水即可活命,而如果去游说吴越之王,开凿运河,把长江的水引过来,鲋鱼早就渴死了。
世界文学史上的四大吝啬鬼形象的个性化语言
夏洛克:不还我钱,就割你肉.(英国戏剧家 莎士比亚喜剧《威尼斯商人》)阿巴贡:我找不到我的钱呀,跟着就把自己吊死!(法国剧作家 莫里哀喜剧《悭吝人》, 或译名为《吝啬鬼》、《悭吝鬼》
泼留希金:为了拾一些钉子,我累弯了腰.(俄国作家 果戈里长篇小说《死魂灵》)葛朗台:人生就是一场交易.(法国作家 巴尔扎克长篇小说《守财奴》, 原译名为《欧也妮·葛朗台》)
《范进中举》片段
范进不看便罢,看了一遍,又念一启蒙,自己把两手拍了一下,笑了一声,道:“噫!好了!我中了!”说着,往后一交跌倒,牙关咬紧,不省人事。老太太慌了,慌将几口开水灌了过来。他爬将起来,又拍着手大笑道:“噫!好!我中了!”笑着,不由分说,就往门外飞跑,把报录人和邻居吓了一跳。走出大门不多路,一脚踹在塘里,挣起来,头发都跌散了,两手黄泥,淋淋漓漓一身的水。众人拉他不住,拍着笑着,一直走到集上去了。众人大眼望小眼,一齐道:“原来新贵人欢喜疯了。”老太太哭道:“怎生这样苦命的事!中了一个甚么举人,就得了这拙病!这一疯了,几时才得好?”娘子胡氏道:“早上好好出去,怎的就得了这样的病!却是如何是好?”众邻居劝道:“老太太不要心慌。我们而今且派两个人跟定了范老爷。这里众人家里拿些鸡蛋酒米,且管待了报子上的老爹们,再为商酌。” 当下众邻居有拿鸡蛋来的,有拿白酒来的,也有背了斗米来的,也有捉两只鸡来的。娘子哭哭啼啼,在厨下收拾齐了,拿在草棚下。邻居又搬些桌凳,请报录的坐着吃酒,商议他这疯了,如何是好。报录的内中有一个人道:“在下倒有一个主意,不知可以行得行不得?”众人问:“如何主意?”那人道:“范老爷平日可有怕的人?他只因欢喜狠了,痰涌上来,迷了心窍。如今只消他怕的这个人来打他一个嘴巴,说'这报录的话都是哄你的,你并不曾中。'他这一吓,把痰叶了出来,就明白了。”众邻都拍手道:“这个主意好得紧,妙得紧!范老爷怕的,莫过于肉案上的胡老爹。好了!快寻胡老爹来。他想还不知道,在集上卖肉哩。”又一个人道;“在集上卖肉,他倒好知道了;他从五更鼓就往东头集上迎猪,还不曾回来。快些迎着去寻他。”
第五篇:葛朗台与严监生形象比较分析
葛朗台与严监生形象比较分析
引言:葛朗台和严监生是世界文坛中典型的“吝啬鬼”。人们常常将他们相提并论。葛朗台临死前努力抓住法器,叮嘱女儿,把一切都照料好,到了那边向他交账的一幕,使读者过目不忘。同样,严监生奄奄一息时,为了两茎灯草,固执地伸着两个指头,总也不肯短断气的细节描写也堪称经典。虽然二者在行为表现、个性特征等方面有很多共同之处,但是因为所处的社会和文化环境不同,二者之间又存在着显著的差别。关键词:葛朗台、严监生、行为表象、个性特征、深层原因
行为表象
一、相同的吝啬本性
显而易见,严监生和葛朗台都有一个共同的行为特性:吝啬。
葛朗台有着数不清的家产,一家人却住在阴冷破落的房子里。家里从来不买肉,不买面包。需要的食品全都由佃户提供,烤火用的木柴,也是砍自田地周围的树篱。只有一个女佣,年纪不小了每周六还得动手做面包。开始吃野味还是在买了树林,请人帮忙照看之后。他的必不可少的开支,“只有教堂的香火和作为钱,太太和女儿的服饰费用,家里的灯烛钱,拿侬的工钱,锅子的镀锡费,缴纳的税金,庄园的修理和种植的费用”①。这些事花费都不多,但他还是要想方设法的节省。从来不去串门,既不吃人家的,也不请人家吃饭。每顿饭的面包,每天要点的蜡烛,他都亲自分发,一点儿不能多用;侄子远道而来,他不让女仆买菜,只是吩咐佃户打乌鸦来煮汤。就如巴尔扎克在书中描述的,“似乎什么都要节省,包括动作在内”②。再看严监生,也和葛朗台一样节省,家里有十多万银子,可是“夫妻四口在家里度日,猪肉也舍不得买一斤,每常小儿子要吃时,在熟切店内买四个钱的哄他就是了”③;病到饮食不进,骨瘦如柴,却舍不得银子买人参吃。葛朗台及严监生“节省”的行动皆出自于吝啬的本性,他们“节省”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积累更多的钱。而最能让我们看清这两个吝啬鬼本色的当属对二人临终表现的描写。①②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 高老头》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0,第9页 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 高老头》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0,第10页 ③ 吴敬梓:《儒林外史》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2,第57页 正如巴尔扎克所写:“凡是吝啬鬼,野心家,所有执着一念的人,他们的感情特别灌注在象征他们痴情的某一件东西上面。看到金子,占有金子,便是葛朗台的执着狂。”而葛朗台直到临终前还不忘表现他对金子的执着。“当本堂神父来给他做临终法事的时候,他那双显然已经死去几个小时的眼睛,一见十字架、烛台和银制的圣水壶,忽然复活,目不转睛地盯住这些法器,鼻子上的那颗肉瘤也最后地动了一动。当教士把镀金的受难十字架送到他的唇边,让他吻吻上面的基督时,他做了一个吓人的动作,想把它抓过来,而这最后的努力耗尽了他的生命;他叫欧也妮,尽管她就跪在他的床前,他却看不见。欧也妮的眼泪淋湿了他已经冷却的手。‘父亲,您要祝福我吗?’她问。‘好好照看一切,到了那边向我交账。’”对葛朗台来说,金子好比用来吊命的人参,他看到金子立马就复活了。而最经典的当属从这位本来不相信来生,只相信现在的吝啬鬼中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到了那边向我交账”①。这位吝啬鬼做了一辈子金钱的奴隶,一直到死,他对于金钱的执着,让人不寒而栗。
“严监生喉咙里痰响得一进一出,一声不倒一声的,总不得断气,还把手从被单里拿出来,伸着两个指头„„赵氏慌忙揩揩眼泪走近上前,道:‘爷,别人都说的不相干,只有我晓得你的意思!’赵氏分开众人走上前道:‘爷,只有我能知道你的心事。你是为那灯盏里点的是两茎灯草,不放心,恐费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茎就是了。’说罢,忙走去挑掉一茎。众人看严监生时,点一点头,把手垂下,登时就没了气。”②一个垂死的人,临终前想到的既不是自己的亲人,也不是对生命的留恋,仅仅是对两茎灯草耿耿于怀。吝啬到这个地步,除了严监生,不作第二人想。
二、克己与克人
一般说来,即使再吝啬也不会对自己吝啬,但葛朗台与严监生显然都是例外。而同为吝啬鬼的两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严监生主要只是对自己吝啬,而葛朗台对自己和家人都吝啬到极点。从二人对待亲人的态度中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葛朗台的妻子和女儿欧也妮过的就如女佣一般的生活,一家人的缝缝补补,全由他们负责。欧也妮想要给母亲绣一条领子得挤出睡觉的时间,还得想借口从父亲那骗取蜡烛。每天的面包和食物也是由他亲自派发。只有到十一月一日才能搬到炉边去干活。到了三月三十一日就得熄掉,不管是春寒料峭还是深秋阴冷。就是女佣也会比这好些吧。葛朗台对待妻子已不能用“吝啬”一词来形容,而是达到了虐待的程度。葛朗台夫人总穿一件绸衣,按照习惯,必须穿一年。他限制妻子的零用钱,连别人送她的私房钱,也要想方设法刮走,直到刮完,①②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 高老头》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0,第142页 吴敬梓:《儒林外史》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2,第64页 才让妻子安静几天。妻子病重,他虽请了苏缪城最负盛名的医生,但他关心的是:“是否要花不少的钱呀?需要吃药吗?”①而不是询问病情。他希望妻子好起来,担心的确实妻子死后就要班里财产登记。对待女儿也是同样。当他得知欧也妮把金子给了她的堂弟之后,勃然大怒,竟然把她关在房子里好几个月,并吩咐只给她面包和清水,没有火烤。在太太去世后,他还叫欧也妮签下了放弃继承母亲遗产,并把财产共同财产交给他打理的协议。葛朗台的侄子夏尔曾对欧也妮说过这样的话,“他要有钱,就不会让我父亲死,也不会让你过这种清苦生日子。总之,他完全是另一种活法。”②这位年轻人显然是不够了解他的这位叔父。即使他的父亲没有自杀,以葛朗台的性子,也是绝不会帮助自己的兄弟偿还债务的,即使他很有钱。从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把侄子打发走,用低价来骗取已经落难的侄儿的首饰就知道。在葛朗台的身上根本看不到一点人情味。在他的心目中,金钱高于一切。他的亲人包括他自己都不重要。金钱就是上帝,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不停地聚敛金钱,他对金钱有种变态的膜拜。
相比之下,严监生对家人的态度简直可以用慷慨来相容了。虽然家里舍不得卖肉,但每常小儿子要吃时,会在熟切店内买四个钱的来哄他。他的妻子王氏每年有三百两银子的私房钱,而且他从不过问她在哪里用。妻子病重时,“每日四五个医生,用药都是人参、附子”。他把王氏当作贤内助,曾掉下泪来说“:如今丢了我,怎生是好”。妻子死后,他“修斋、理
七、开丧、出殡,用了四五千两银子,闹了半年。”当他的哥哥严贡生惹上官司跑到省城去时,是他帮忙花钱打点,帮他了了官司。对待妻子王氏的两位哥哥,严监生也并不吝啬,他不仅将妻子留下的银子和首饰曾送给了两位舅老爷。还听赵氏的话,在妻子死后,把其私房钱送给他们作赶考的盘缠。严监生对待周围的人是说不上吝啬的。在这一点上他有葛朗台有着显著的区别。
三、守财与敛财
同为拥有巨额财富的守财奴,葛朗台与严监生对待自己的财富方式也是不一样的,这两个人一个仅仅知道守财,而一个却能想方设法敛财。
葛朗台从他的丈母、太太的外公以及他的外婆那继承了三大笔遗产,数目之大,没有一个人知道。但葛朗台不同于这三个爱财如命的老人,“一生一世积攒钱财,就图关起门来看个痛快”,他爱财如命,一方面守住已有的财富,另一方面则想办法扩充财富。葛朗台在理财方面可说是一名有经验的老手。他总能抓住一切机会来扩充自己的财富:占公家的,占别人的,占佣人的,占妻子女儿的。他善于窥测方向,耍弄手腕,在政府拍卖教会土地时,他 ①②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 高老头》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0,第137页 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 高老头》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0,第100页 看准了共和党监卖官凶狠而贪婪的本性,便拿出四百路易去行贿,“就三钱不值两钱的,即使不能算正当,至少是合法的买到了区里最好的葡萄园、一座老修道院和几块分种田”①。他很会开辟财源,多方牟利:掠夺土地、倒卖黄金、放高利贷、搞公债投机、做股票生意,他样样都干样样得手,他的投机事业从来没有失败过一次。凡是到了手的钱,就决不让它外流,除非是能赚回更多的金子。总之“敛财”和“守财”,对葛朗台来说一样重要。而且为了敛财,葛朗台不择手段,根本不在乎他发财的行径是否会给他周围的人带来直接。苏缪城的人无一不被他那“钢铁般的利爪”、“彬彬有礼地抓过”,甚至远在巴黎的他弟弟的债主们,他也像猫玩老鼠似地耍弄着他们,“把他们拧过来、滚过去,揉捏一阵,叫他们跑来跑去,出一身臭汗,满怀着希望,一下子又急得脸色发白”②,只是为了自己能不出一分钱也能挣得一个好名声。
而相比之下,严监生理财的手段则远远不如葛朗台。对待财产,他才去的主要是“守”,同样是继承的家业,严监生却只知道死死的守住家产,靠收取地租来谋财,虽然十分的节省,但这也只能让他的钱财不至于像他哥哥严贡生那样早早的被挥霍殆尽而已。祖宗的遗产在他手里一天天减少。就是他不死,也只能是坐吃山空。与葛朗台相比,严监生根本不会理财,但不同的是,他的行为对他人、对社会并无不良后果,充其量他也只不过是在个人生活和家庭生活方面过于节省了些而已。从这点上也可以看出二人的显著区别。
个性特征
葛朗台与严监生不同的行为表现背后所表现的是他们不同的个性特征。同样是吝啬,二人的个性特征却有着极大的差异。这两个人一个狡诈冷酷、唯利是图,一个却是胆小谨慎、自视低下,却又不乏温情。
葛朗台的冷酷从他对待亲人那近乎是虐待的态度中就可以看出。在他身上根本看不见一丝温情的影子。为了敛财,他不择手段,连妻子和女儿的钱财也要想方设法的占据,更不要说是不相干的陌生人了。他的哥哥自杀,侄儿因此伤心,而他面对这最圣洁的丧亲之痛,竟然能说出“这孩子真没用,把死人看得比金钱还重”这样的话来。他的冷酷可见一斑。妻子重病,他关心的并不是妻子的病情,而是一直担心要是妻子好不了,就得做财产登记,比起妻子的病来,那才是能要他命的事情。他不为自杀的兄弟还债,来挽回他的名誉,想的却是要借此机会,不花一分钱来给自己赢得一个好名声。而从葛朗台敛财的手段中,我们又可以 ①②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 高老头》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0,第6页 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 高老头》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0,第75页 看见他的狡诈。他很会开辟财源,多方牟利:掠夺土地、倒卖黄金、放高利贷、搞公债投机、做股票生意,他样样都干样样得手,他的投机事业从来没有失败过一次。为了追求黄金、占有黄金,他在投机活动中采取了极其狡猾的手段。巴尔扎克写道:“讲起理财的本领,葛朗台先生是只老虎,是条巨蟒:他会躺在那里,蹲在那里,把猎物打量个半天,才一跃而起,扑上去,张开钱袋的血盆大口吞进大堆的金银,然后安安宁宁地躺下,好像一条蛇吃饱了东西,不动声色,冷静非凡,不急不忙的消化。”①他一生中只吃过一次败仗,从此他学会了一套本领与人做生意总是态度暧昧,假装口吃耳聋,引得对方无意之间中了他的圈套。他还善于利用矛盾,从中渔利。他在索漠地方得意的一手就是利用带格拉森和克卢索两家为欧也妮的明争暗斗来坐收渔人之利。葛朗台的这些狡诈手段使他成了一个叫人敬畏的人物。他吝啬贪婪,却不贪图享受;他装聋作哑,却狡猾奸诈;他聚敛守财,善于投机;他无视亲情,只关注利益;他无视上帝,只崇拜金钱。他就是这样一位冷血无情、永无餍足的守财。
与葛朗台的阴险狡诈相比,严监生则显得胆小谨慎,甚至自视低下。先前说道他对待周围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慷慨,但这也恰恰说明了他的胆小谨慎。因为他深感自己势孤力弱,孤立无援,所以要靠舍财来得到周围人的支持。遇到事情时,严监生更多地是“舍钱”,用金钱来平息纠纷,融洽关系,培养感情。正如书中说到的,他虽有钱,却胆小。当哥哥惹了祸,他官差前来之时,他不敢轻慢,既留他们吃饭又拿钱打发他们。还把两位舅老爷请过来商量,听了他们的话,又办酒又塞钱又求人,一刻不停的将官司料理平息。他的正妻王氏病重,叫他把赵氏扶正,他却要把;两位舅老爷请来,说是要有凭据。一方面,他对这两位舅老爷是有顾忌的,要得到他们的首肯才敢把赵氏扶正。另外,他也怕家族里的人阻止,要得到两位舅老爷的支持。之后他对妻舅们更是多次请酒送银送财物,显得很重亲戚情谊。实际上如此不下千金的慷慨相赠,充分表明他的不自信。严监生深切感受到自己的卑微,所以他做事处处小心,恐怕做得不周全得罪了人,金钱也就成了他保护自己和家人的武器。他再三笼络两位舅爷,一是因为自己未进学,功名低,想借两位有功名的舅爷为自己撑门面,以此与霸道的严贡生抗衡;二是自己只有一个三岁的儿子,而严贡生有五个“像生狼一般”的儿子,自己势单力薄,需要亲戚们的照应。总之,严监生虽吝啬,但多是克己不克人;他重视金钱,但并不痴迷;与人交往,不吝惜钱财;他虽胆小谨慎,对妻妾子嗣却充满脉脉温情。
深层原因
①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 高老头》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0,第8页 同样被人称为吝啬鬼,葛朗台和严监生的行为表现以及个性特征却有着显著的差异。现代心理学认为,人格是指一个人的性格、气质、能力等特征的总和。它在一定的社会文化关系中形成,并由人的现实遭遇和实践行为塑造。一个人的行为处事原则往往与他们所处的社会文化背景、现实环境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同样,葛朗台与严监生的个性特征也与他与二人所处的时代背景是分不开的。此外,二人的性格特征的塑造还受到了作者创作意图即文本语境的影响。
一、时代背景
葛朗台生活在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法国,在这时期,资产阶级和贵族的斗争几经反复,最终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得到了迅猛发展。资产阶级革命爆发时,他向共和军供应一二千桶白葡萄酒,就得到了某所女修道院的一流草原;拿破仑执政时,他担任市长,修了几条不错的公路与其产业直接相通,登记房地产时,也只交了很少的税。总之,初期的资本主义社会,给葛朗台为代表的大资产者提供了活动的舞台,资本主义上升时期的生命力注入到他身上,造成了他贪婪吝啬而又冷酷无情的性格特征。毕竟“在资产阶级看来,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不是为金钱而存在的,连他们本身也不例外,因为他们活着就是为了赚钱,除了快快发财,他们不知道还有别的幸福,除了金钱的损失,也不知道还有别的痛苦”①。在葛朗台所生活的时代里,资产阶级已经取得了实际上的统治地位、所以,在他身上有着与旧式剥削者最根本的差别:在资本主义风气的熏陶下,他已经懂得了商品流通和投机的诀窍。每一个子儿到了他的手上他都要想方设法地使之有所“出息”。在他身上既守财奴吝啬也有高利贷者的冷酷、贪婪,更有新兴资产阶级的狡诈精明和冒险精神。他体现了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旧式高利贷者向新型的土地、金融资产阶级的过渡。
而严监生生活的明清时代,是我国封建社会的晚期。在这个时期考取功名能使文人命运发生奇迹般的转变。走读书进学这条路是当时成了文人最有前途的选择。严监生生活在这一时期,自然也会迷恋上功名,没有进学,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这就是那一时代对他产生的影响。在当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成了社会普遍的风气。许多中下层的知识分子长年累月苦读圣贤书,为的是有朝一日成为“人上人”。科举已成为文人实现建功立业升官发财理想的敲门砖。士人之间还存在着森严的等级。首先,未进学者卑贱,进学者尊贵,低贱者必须服从尊者。其次,功名高者地位高,功名低者地位低,这在称呼、就座、写帖等方面都有所表现。此外,正途出身与异途出身不同,正途出身是指通过国家级正规考试的读书 ①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72,第256页 人,异途出身是指通过特别考试或花钱买来的名号。以上观念已完全渗透到社会细胞中,并影响着人们的思想和行为。严监生就因为是在科举文化的阴影下觉得自己的身份太低下,活得太卑贱。严监生病重时向王德王仁托孤时,吐露了肺腑之言:“我死之后,二位老舅照顾外甥长大,教他读读书,挣着进个学,免得像我,一生终日受大房的气。”①他之所以胆小谨慎、自视低下,是因为没有进学。这种萦绕在心中未曾进学的情结与天生胆小怯懦的性格融合在一起,决定了严监生卑微的人格。
二、文本语境
葛朗台《欧也妮·葛朗台》是巴尔扎克的一部得意之作。他曾在写给韩斯卡夫人的一封信中说道:“《欧也妮·葛朗台》是我最出色的画幅之一,我很满意。《欧也妮·葛朗台》与我以前所写的作品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在这本名著里,巴尔扎克以他非凡的笔触,塑造了葛朗台这样一个异常贪婪、狡诈、吝啬的资产阶级暴发户和守财奴的形象,淋漓尽致地披露了资本主义社会里人与人之间丑恶的金钱关系,揭露了资产阶级发家的血腥历史和卑劣手段。这与巴尔扎克在此之前所写的作品相比较,在思想上和艺术上,的确都是一个巨大的飞跃。巴尔扎克之所以能将资本主义社会里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以及对金钱关系之丑恶描绘的淋漓尽致,有着他人所无与比拟的细致和精彩,这与于巴尔扎克白己早年经商失败,四处碰壁以及饱受过高利贷者的压榨和催逼应该是有关的。正因为对资本主义社会里的人情冷暖深有体会,才能塑造出这一系列丑恶而立体的人物吧。爱钱如命的葛朗台,为了金钱围绕在葛朗台一家身边的带格拉森和克卢索家族等等。
整本书的重点就是一个“钱”字,围绕这个钱字,作者将资本主义社会里人与人之间丑恶的金钱关系揭示的淋漓尽致。葛朗台的命根子是钱,人们对他投以敬畏的服光,把他的一言一行奉为金科玉律,是因为他的钱多到谁也不知确数,而人们争相奉承、追求欧也妮,也正是因为她是千百万法郎的唯一继承人。那些有资格进出葛朗台家的人们,每晚都如蝇逐臭般地聚在那里。他们表面上彬彬有礼,毫无邪念,背地里却各有谋算,勾心斗角。而老于世故的葛朗台对这一切是再明白不过了:“他们看中我的钱,为了我的女儿到这儿受罪。”②不过,葛朗台心里却另有打算:“我的女儿,休想。我就利用这般人替我钓鱼”③。“利用两家的假殷勤而占足便宜的葛朗台,是这一幕的主角,有了他,这一幕才有意义。单凭这个人的脸相,不就象征了法力无边的财神,现代人的上帝吗”。作者正是要靠塑造这样一系列追逐 ①②吴敬梓:《儒林外史》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2,第63页 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 高老头》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0,第25页 ③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 高老头》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0,第25页 金钱的不乏夸张的形象来向世人阐释:这就是在以金钱为轴心的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同样,吴敬梓早年曾热衷科举,但在弱冠之年考取秀才后屡试不第,最终看透了功名富贵。他以自己坎坷的经历和半生的所见所闻为素材,写成《儒林外史》,其目的就是要控诉科举制的罪恶及对人性的异化、扭曲。在此书中,作者塑造了一批被科举制异化的“儒林群丑”,如范进,他是连考二十多次都不中的老童生,发榜那天,正抱着一只鸡在集上换米做早饭,听说中了举人,竟高兴得发了疯。作者通过对这些人物的描述,揭示了能使文人地位权势、财富发生巨大变化的科举制腐蚀人心的本质。严监生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不是钱积得不多,而是在科举文化的阴影下自己的身份太低下,活得太卑贱。严监生病重时向王德王仁托孤时,吐露了肺腑之言:“我死之后,二位老舅照顾外甥长大,教他读读书,挣着进个学,免得像我,一生终日受大房的气。”①他之所以胆小谨慎、自视低下,是因为没有进学。控吴敬梓对士人世界的丑恶腐朽和科举观念的可悲可鄙有深切的感受,可以说《儒林外史》就是他愤世嫉俗之情的一种外化。作者一针见血地指出,正是这种“一朝及第,鸡犬升天”的巨大变化,使大部分读书人的精神和存在发生了异化。他们被科举的怪圈弄得神魂颠倒,承受着这个强大的异已力量的播弄、造就和毁灭。科举制更使人性发生了扭曲和蜕变。王德王仁两秀才一口一个纲常伦理但恋金钱惧权势不敢仗义执言;严贡生倚仗自己是“被学台题了优贡”的贡生,就肆无忌惮地压榨百姓,横行乡里。他强圈别人的猪, 强要别人的利息,为了赖掉船钱设圈套讹诈船家,并在弟弟严监生死后无耻地霸占了二房产业。整部《儒林外史》几乎就是一幅儒林文人的百丑图。结合文本语境可以看出作者安排严监生这一人物出场,主要是为直笔展示严贡生的种种丑恶行径,曲笔披露科举的虚伪和对人性的强烈扭曲。
结语
严监生与葛朗台是世界文坛中具有吝啬特征的两个人物典型,人们常常将之相提并论。但两人在相似的行为表象下,精神实质是大相径庭的。他们处于不同的社会文化语境和文本语境中,具有不同的人格特征。严监生既慷慨又吝啬的矛盾行为取决于他自视低下、胆小谨慎的卑微人格,葛朗台的吝啬冷酷来源于他唯利是图的攫取人格。
①吴敬梓:《儒林外史》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2,第63页
参考文献:
1、吴敬梓:《儒林外史》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2
2、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 高老头》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0
3、顾鸣塘、陶哲诚、凌松:《儒林外史》精读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2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72
5、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4卷》北京 高等教育出版社 1999